怪物们的新娘——艳日伞【完结】
时间:2024-09-20 23:14:21

  渐渐地,他听不到了那个癫狂的指责声,他的思绪全部被入鼻的甜香充斥。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偷偷把藏在怀里的蔗糖给他,坐在床边看着他像小老鼠一样吃着糖,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摸他脑袋,“慢点吃,别那么快,慢点吃会更甜。”
  她不仅温软,还很甜。
  她的唇齿间,她的身上都是蜜糖般的甜味。
  和小时候父亲买的蔗糖一样甜。
  她是他的新娘。
  是他此生爱人。
  真好。
  四周的海浪声音不再响起,罩在房子上的“黑布”消失,天光自窗外倾泄而入。
  在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中待的时间太久,突然间出现的光令所有人眼睛下意识地紧闭。
  佟美佳也眯了眯眼,但马上,她睁大眼吃惊无比地瞪着一直被她蹭脸颊的暮饫。
  她对暮饫的人鱼形态五官非常熟悉,但刚刚在黑暗里,因为海浪的巨响,以及暮央的那些话,她并没有注意到暮饫的五官。
  直到此刻,在乍泄天光中,她看清了这张脸,光芒落于他的脸上,他漆墨般的眼睛明亮,他的五官刚毅却又精致。
  他遗传了鲛人母亲的漂亮柔媚,但明显也继承了郑家人粗犷坚毅的五官轮廓。
  天光似乎也格外眷顾他的俊美,落于他脸上,像是浸染了一层浅浅光晕,令他有了几分不属于人间烟火气的神性,令人只敢远远仰望。
  但佟美佳更为惊讶的是,暮饫的五官和郑明几乎有九分相像。
  郑明的面相更坚毅冷硬,脸上没有半点属于的鲛人的姣好妖媚。
  或许可以说,郑明其实完全遗传父族,现而在的暮饫,他遗传了父母最好的那些基因。
  佟美佳愣了一瞬,因为不是熟悉的鱼形态暮饫五官,她身体本能地想要脱离后退。
  腰身被属于人的大手掌揽住。
  他的掌心紧紧捏在她的腰身上,手心里的滚烫热意几乎要把她腰上的肉烫出一个烙痕。
  佟美佳只是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就被他的掌心一搂,扑进了他的怀里。
  比刚刚距离更紧贴了。
  他不满意她刚刚的“退却”。
  他问:“怎么,不好看?”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耳朵能怀孕般的沙哑,佟美佳觉着这声音有点像传说中能蛊惑人心的鲛人歌声。
  佟美佳还没回答,脸莫名就有些滚烫。
  之前暮饫的形态也会变化,会变成水流形态,变成人鱼形态,甚至也会变成类人模样。
  有时候它连个形态也没有,就是一滩水或是无数水流……
  但面对那样的暮饫,佟美佳能坦然放松,就算对方说要她当新娘,她也只是当一句玩笑话一笑而过。
  哪怕和那样的暮饫做再多亲密的事情,她也只是身体的反应,而不是心境上的反应。
  但现在,暮饫不再是各种各样的形态。
  她紧贴他身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变化,也愈加清晰地有了一个认知,暮饫是个男人。
  她从前只把它当个普通人性的非人存在。现在它变成了一个人类,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她的心境莫名就很微妙。
  佟美佳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暮饫的问话。
  暮饫以为她的犹豫是因为他这张脸真的丑。
  他微微蹙眉,“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郑明的脸?”
  谁说她喜欢郑明的脸?
  等等,他的五官有九分和郑明相似,是因为他觉着她喜欢郑明的脸?
  这什么魔鬼逻辑?
  而且郑明也是他自己,他提起郑明时,怎么像在说个情敌,满嘴都是陈年老醋的味儿。
  “你不喜欢他?”佟美佳的沉默在暮饫眼里就是默认,他语气愈发不满。
  佟美佳:……喜欢也不满,不喜欢也不满,好家伙难道她能有第三种选择?
  “晚了。”暮饫声音阴恻恻的咬牙切齿,“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只能是这么一张脸,你……”
  他一个人短短几句话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啊。
  好好的一张脸,偏偏要长这么个会加戏的嘴。
  他话还没说完,佟美佳搂紧他脖子踮起脚,亲上他的唇。
  让一个从醋缸里跑出来的男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亲他,一下不行那就吻两下。
  佟美佳以前在网上看到这种言论,就觉得好扯,都是某些单身狗们的臆想,真正的情侣间怎么可能出现这么无聊的闹剧。
  但现在,她深切体会到了这话的经典性。
  因为暮饫真的不再纠结她喜不喜欢这问题,身上脸上也没了老陈醋那味儿。
  她的脚尖已经离地,如果不是水有浮性,她根本触不到暮饫的唇。
  但这样也不好,身体像是漂浮在空中,尤其是暮饫在短暂的任她施为后反客为主,开启凶猛攻势。
  她顿时就觉着自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飘飘荡荡地到了云端,为一低头是令她头昏目眩的万丈深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攀附在暮饫的身上,紧紧地、攀上这唯一的浮木,可这块浮木也是把她抛上云霄的罪魁祸首。
  “扑通!”
  一声巨响,像是房顶有什么砸落在水中。
  佟美佳的视线顺着这声巨响望去,才发现是郑九爷的孙子双手抱着天花板垂落的水晶吊灯一起坠落在水中。
  虽然屋子里不再漆黑,天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亮了,但房间里的水依旧还在。
  好在水不像之前那样漫过佟美佳脖子,如今只到她的腰部位置,但因为之前屋子里的海浪四下席卷,把三楼二楼的郑家人差点没卷进水中。
  郑九爷的孙子之前跑的最快都已经跑到了三楼,结果好巧不巧一个大浪打来把他卷下栏杆,得亏年轻人反应倒是快,他隐约记得屋顶有水晶吊灯,借着大浪席卷他的那股力道朝记忆中的水晶吊灯扑去。
  神明眷顾,他真的抓住了水晶吊灯,没有被浪头卷进水中成为邪祟的人形血库。
  很快黑暗消失,虽然屋子里的灯都不再亮起,但窗外已经从黑夜变成清晨,屋子里一片明亮。
  孙子抱着水晶吊灯,眼睁睁看着一楼水中的男女亲在一起。
  亲的如痴如醉很是投入。
  孙子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水里站着的男人其实已经看到他了,而且在警告他不要当电灯泡。
  虽然他抱着电灯泡,但他真不想当电灯泡啊,他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自己能大变活人立刻从水晶吊灯上消失。
  但万事往往不遂人愿,他没能从水晶吊灯上消失,反而跟着水晶吊灯一起跌落在了水中,溅起三米高的水花。
  孙子:……老祖宗你要怪就怪这个不结实的水晶吊灯,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呀嘤嘤嘤。
  虽然水位只及腰,但孙子掉进水里后自作聪明没有从水里浮出去。
  他真是非常识趣的单身狗。
  佟美佳忙忙推开暮饫:“他没从水里出来,不会是淹死了吧,快去看看。”
  暮饫瞟了眼水面,郑九爷家的这位孙子立刻从水里钻出来,“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想要和缓气氛,扭过头想要及时退场,但水里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巨大响声,想来个安静离开也做不到。
  佟美佳拉着暮饫的手问:“她不在水里?”
  暮饫:“嗯,收起了。”
  收起了?这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能像衣服一样随意收起吗?
  不过佟美佳最担心的还是眼下这些水:“屋子里泡了这么多的水,怎么办?楼下肯定也淹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地问出了心头一直憋着的疑惑:“你哪里弄来的海水。”
  海水还自带特效,能有风暴也有海浪。
  问出这话后,她就觉着自己问话有点过于痴傻,暮饫不是人,按照郑二爷的说法,他不仅有鲛皇血脉,而且又被暮央用各种邪力“投喂”,他带点海水特效也正常吧!
  暮饫笑了笑,他大约是看出了佟美佳懊恼情绪下的想法,“寂无之地的海水,我不能离开寂无之地。”
  他被自己封印在寂无之地,远离人类,远离人间,以为这样才最好。
  但如今,他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
  佟美佳困惑:“寂无之地?”
  这是她又没听说过的新词。
  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这一刻迫切想从暮饫的口中听到关于对方的一切。
  他的过往,他的现在,包括他的未来……
  但暮饫没有继续回答,他抬头,望向楼上。
  郑九爷的孙子没有可躲的地方,但他很倔强,一步步费力无比的走在水中,终于走到门口。
  他激动的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想该是哪只脚先跨出去,就被开闸般的水席卷冲向楼道。
  由于他奋不顾身的好人好事,整个大厅里的水一瞬间全冲出了屋子,楼上的爷爷们和孙子们下楼时,地板上的水仅仅只能没过他们的鞋底。
  “老祖宗。”
  大家死里逃生,在郑二爷的带领下,齐齐跪下给暮饫磕头,感激之意溢于言表,爷爷们倒还态度端正,小年轻们一边磕头一边哭唧唧,“老祖宗,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郑家是真完了呜呜呜……”
  之前他们一脸坚定要破除封建迷信,现在他们把脑袋“咣咣咣”地磕地上,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磕完还不忘又给佟美佳也磕一个:“谢谢祖奶奶挺身而出斩妖除魔救我们的命,祖奶奶威武。”
  之前被大家客客气气地喊“大人”,佟美佳也不觉着尴尬,左右就是个称呼,大家走过场那么一叫,她也不会当回事儿。
  但现在被这些岁数和她差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情真意切地喊“祖奶奶”,她顿时羞耻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暮饫面无表情接受这些人的跪拜磕头。
  暮央对郑家人的诅咒不可逆,也没有可解之法,郑家人能兴旺至今,是他将诅咒转移自己身体,每日在寂无之地承受剥皮抽筋的痛苦,日复一日生不如死。
  也因此,郑家人对他的跪拜与供奉,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
  直到众人跪拜完毕,暮饫这才将目光落在头发斑白的郑二爷身上。
  大家这一晚上先是被开瓢,又被干尸惊吓,后来深处黑暗,被咆哮的海浪洗礼,真是又惊又吓,一个个都是满身狼狈憔悴,不过他们脸上倒没疲乏之色,只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庆幸。
  郑明大部分时间沉睡,就算偶尔有清醒时候,因为他不喜见人,又浑身散发着压迫人的低压气场,郑家见过他的那些人,也都只是惊鸿一瞥,从不敢认真去打量对方的五官长相。
  也因此,虽然暮饫和郑明的五官细看大不一样,但这些郑家人真没看出两人的区别,只把暮饫当了自家的老祖宗郑明。
  佟美佳站在一侧,她虽然对郑家人把暮饫认作郑明有点意外,但又觉着这样也好。
  暮饫是郑明,郑明是暮饫,本就是这样,没有谁替代谁。
  “族人需要整顿。”暮饫声音淡淡地对郑二爷道:“心怀不轨者逐出郑家。”
  对郑家人来说,逐出郑家就是不再背靠大树,失去郑家财权支持。
  但郑二爷身为族长,非常清楚当年邪祟的诅咒。
  被逐出郑家,神明不再庇佑,但身上血脉还属于郑家,必然会因为邪祟的诅咒不得好死。
  所以,被逐出郑家就是被判死亡。
  郑二爷心头叹息,却也知道,神明没有因此迁怒全族人,已经是神明仁慈。
  他再次跪拜感谢,头刚磕下去,就听老祖宗又说,“准备供奉用品,下个月挑个日子举行祭拜。”
  往年郑家祭拜供奉神明都是在年前,但现在离过年还远,郑二爷有些惊讶,“老祖宗,是神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暮饫瞟了他一眼,郑二爷不敢再多问,垂下头乖乖应是。
  大家身上都湿漉漉的,这么站着也不好受,佟美佳小声对暮饫道:“要没事了的话,我们重新找个房子休息休息?”
  暮饫点头,他牵着佟美佳的手,问郑二爷:“房子盖好了吗?”
  郑二爷连连点头:“盖好了,老祖宗您现在要过去?”
  暮饫没回应,他将佟美佳搂进怀中,下一刻水龙卷将他们夹裹,转眼消失不见。
  爷爷们和孙子们都从地上起身。
  湿漉漉的他们一脸呆滞又茫然。
  “我老祖宗就这么走了吗?我还想让他给我个签名。”
  “我女朋友说她信基督,老祖宗能接受一个信基督的孙媳妇吗?”
  “完蛋,我女朋友她信佛。”
  “你们的女朋友怎么都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啊,还是我女朋友好,她只信钱。”
  “小兔崽子乱说什么,不许对神明不敬!”
  “怎么会,以后老祖宗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位,神明就是我心中的第二位。”
  也有神经有点大条的孙子之一摸着脑门发出灵魂质疑:“为什么老祖宗会和大人亲嘴啊?这,这不是在给神明戴绿帽子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爷爷揪住衣服一顿猛拍他的嘴,“乱说什么,乱说什么啊你,你个兔崽子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大家的脑袋大部分都还有伤口,又沾了海水,不及时处理容易破伤风。
  有几个族人在躲避郑七爷的头发时受伤了,还有些在黑暗中躲避风浪时磕磕碰碰留了伤。
  郑二爷安排大家先看伤看病。
  他自己却在屋子里等到众人都离开。
  旁边的郑九爷很幸运,脑袋没开瓢,身上也没伤,他跟在郑二爷的身边没离开。
  “二哥,你要在这里等老祖宗再回来吗?”
  “不是。”郑二爷脚步蹒跚地朝楼上走去,“你联系郑冰那孩子,让他安排殡仪馆的人过来一趟。”
  “殡仪馆的人过来做什么?”郑九爷很是不解,“房子被泡了而已,不算大事儿,要找也不该是找殡仪馆的人啊。”
  话虽然这么说,郑九爷见郑二爷不给自己解释,只能给族人打了个电话。
  他打完电话,跟在郑二爷身后,像个小孩子一样抛出自己的无数问题,“二哥,你身为族长,真的能把邪祟和神明以前跟郑家的纠葛看的一清二楚吗?”
  “二哥,我们郑家祖先真是靠邪祟的泪珠子发家吗?邪祟是鲛人,鲛人的眼泪就是珍珠,我们祖先以前好像真是卖珍珠的,难道邪祟说的是真的?”
  “二哥?我们先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二哥,老祖宗这样对待他亲妈,过于狠毒啊……”
  但郑九爷的这句话没能说完,就变成了“啊”的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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