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抬起头。“补偿我,用让我快乐的方法。”
……
第42章
......
伪神的行动基本不会留下什么踪迹。
这代表了想要找到它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一只怪异的、身体扭曲,能无声地攀爬到任何地方、仿佛来无影去无踪的怪物,还不能在寻找过程中惊动其他人,如陆吾所想,宋城一听到这个命令脑子就宕机了。
一半是因为难度,一半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生物。
这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幻想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内容,还是剧本很烂的那种。
但他又一直是无条件相信陆予的。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宋城也只是大脑宕机了片刻,很快就开始组织人手。要最信得过的、不会多嘴的小队才能胜任这份任务,因为相信那只伪神还回再来寻找冬蝉,所以范围只划定了教政厅的附近。
普通职员和路过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件事,就连蕾西切也只是隐隐感觉,城内的守卫和巡查比往常要严格一些。
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还得安排宋城去巡逻啊......
蕾西切拉住二厅的前台接待员:“你们厅长呢?”
接待员面露难色:“副局来找他,怕是等下得出任务......厅长早先说了您和他有约,但他有急事不得不去一趟,只能是......”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蕾西切就敏锐地看见厅长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人。
黑发黑眼、肌肉健壮,身后背着一架半人宽的黑色长枪,不是宋城还能是谁?
蕾西切立刻快步走过去,“宋城,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情......”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里都安静了一瞬,两人回头,是陆予来了。他站在门口,双手抱臂,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默默催促。
“副局,抱歉,我的事情......”蕾西切弱弱地求情,“给我五分钟,不,三分钟!”
陆予不置可否,扬扬手,示意两人跟上来一边走一边说。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宋城,你有查到我家的人在哪吗?”
因为宋城是教政厅里极少的会经常在外面出差,天南海北哪儿都去的厅长,所以她一直有拜托他帮自己找消息。
在污染弥漫扩散后,蕾西切就和家里人失联了,她甚至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被迫和家人分开,她被卖到了圣诺城,而其他的家人呢?他们是被卖到了别的地方,还是安然逃过一劫,在其他的城市里安稳生活着?
她从未放弃过寻找,即使在以前的这个魔窟里,这种想法只是天方夜谈,连自己都只是囚徒和奴隶的时候,寻找家人这种事情也只会被别人反唇相讥。
但她一直记得,记得自己的家,记得自己的家人。
也许有朝一日父母兄长会来拯救她,抱着这样卑微的愿望,不愿和别人一样堕落沉沦。
家人没有等来,反而是等来了陆吾陆予接管了圣诺城。
蕾西切就更不愿意放弃了,她干脆开始自己主动去寻找。
宋城显得很是迟疑,他先是点点头,又摇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蕾西切走在他身边,小声地询问:“哎呀你真的是急死我了!”
“有看到寻人启事吗?关于我的,又或者是和以前我家有点关系的,什么消息都可以......”
“蕾西切......你是姓奥利维亚吗?”
说到这个姓氏,就连走在前面的陆予也意外地稍微侧目。
车辆已经提前被人停好,放在教政厅门前。
蕾西切跟着两人走过去,陆予径直坐进了后座,宋城也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她跟着站在驾驶座门前,疑惑地看着两人:“是呀!怎么了,我是我们家的小女儿来着...怎么看着我?”
“蕾西切......”宋城面露不忍。“可是你......”
就在蕾西切一头雾水时,二厅的巡查人员忽然敲了敲三人的车门。
宋城一眼认出,对方正是他派出去巡查伪神踪迹的队伍里的队员。
陆予摁下车窗,一个屏幕被点亮的通讯器从窗外被递给了他。
一个雪白虚浮的扭曲人影攀爬在图上房间的柜子上,影影绰绰,不甚清晰。
但陆予只看了一眼,便能确认那就是伪神。它实在是太有特点,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和特征,但凡看过一眼便不会忘却。
唯一让他皱眉的一件事是......这个房间和外墙,有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
那位队员显然是符合宋城要求的类型,寡言少语,波澜不惊,他只是低下头,汇报道,“发现伪神行踪了,副局,就在......”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蕾西切下意识瞄了一眼图片,这段时间高强度地和巴别塔的对接工作让她下意识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是......巴别塔外交别馆?!这是托索尔队长的房间......?!”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小事,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喊出来,犯了大忌。
可是图片上的又是什么东西?!蕾西切心下疑问,也没敢问出来,只是立刻低下头。
陆予波澜不惊地“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等将视线转向蕾西切时,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蕾西切,你也上来吧。”
“我?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不是这件事,而是你的事情。”陆予好整以暇地说,“你没问过那位托索尔队长吗?他的全名是,托索尔——雷沃特。父亲在巴别塔议会任职。”
蕾西切还是不懂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段时间她确实很忙,以至于忽略了这件事,只给来到圣诺城的人做了调查,而没去调查他们的家族背景和其他的人际关系。
宋城忽然叹了口气,不忍地说,“奥利维亚这个姓氏,也是他们家的姻亲关系之一......不过我核查了消息,奥利维亚家除了家主和夫人之外,确实还有一个长子和小女儿......但这个小女儿才三岁......一直在巴别塔的教育学校就读。”
“.......”
蕾西切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颠倒和荒谬。
第43章
几人在巴别塔别馆外面下了车,从外面来看,小别墅还维持着那漂亮的小白墙,花圃郁郁葱葱,打理得极好。
临近庆典,家家户户门口都或多或少地摆放了一些装饰用品,但别馆却还是素静地不染纤尘,和旁边的建筑形成明显对比。
“......”宋城看着走向馆内和工作人员打招呼的蕾西切,叹了口气,第一次发表了反对的意见:“您何必要告诉她呢?就不怕她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吗?”
“难道像你一样一直隐瞒就能解决问题吗?”陆予目不斜视地向前,“你太小看她了。”
蕾西切不是那种会被打击到手足无措、一蹶不振的人,相反,她只会怀揣着强烈的感情迎难而上。
宋城想了想,不置可否。
但他也许是被蕾西切之前的吐槽感染了,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情况发生在那位指挥官身上,局长和副局也会这样做吗?
然后他就立刻得出了答案——不会。
......这实在是一个悲惨的答案,宋城决定还是不询问为什么了。
几人都是带着武器来的,明晃晃的大型杀伤力武器就这么带在身上,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看得别馆接待的前台工作人员看愣了半天。
现在的外交还在沿用淘金时代的那一套规则,划定的外交区域属于别的城市的领土,拥有主权的那种。
这样明晃晃地找茬般的行为显然惊呆了工作人员,但最后也实在是没勇气询问,只能低着头飞快地做好登记。
——无他,他们也是隶属于圣诺城的编制啊。
巴别塔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一些基础的文书工作、前台和保洁护理工作都只能从圣诺城的系统里抽调人手来帮忙。
蕾西切问前台拿了钥匙,几个人直接往图片里的房间走去。
“二层一...二层四......是这间。副局,从外面的视角来看,是这间房没错。”
宋城一边将她拉到身后,一边拿过钥匙上前。
老式的门锁开门动静不小,宋城看准位置,一次就顺利地将钥匙捅进锁眼里。
陆予将指尖搭在长刀上,微微点着指尖。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和他们想象中伪神会趁机逃跑的情形不一样,它就站在哪里。
这一幕更像是一种诡异的风景画,伪神就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只是望着窗外,那个隐约能看见的教政厅的一角。
但又实在是太诡异了,它苍白又细瘦,无声无息,实在不像是人间应该存在的活物。
宋城心里一悚,枪口立刻对准了它。
然而陆予却突然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那伪神的附近横铺着一只小尺寸的行李箱,平摊在地上。
屋内的托索尔仿佛并不奇怪,他横着躺在红木的办公桌上,身体下压着乱七八糟的各自雪白文件。
室内弥漫着一股颓靡气味。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蕾西切的心情了,应该说她现在是麻木,在知道了那件事情,后再亲眼目睹了伪神,这样贵公子憔悴颓靡的的姿态已经完全不足以让她的心情波动了。
“伪神果然是你带来的吧?”
托索尔没搭理陆予抽刀的动作,只是将目光转向蕾西切。
他睁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般地自嘲地笑了一声。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奥利维亚家早亡的小姑娘,你哥哥跟我提过你。......你居然没死。太可笑了。”
......
“身份核查......财报核对...这个季度的资源消耗和补充占比......”
在一整天要处理的文件都递交后,蕾西切才遣散几位厅长,宋城被陆予领走干活去了,并不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今天频频出神,实在不是平常应有的表现。
在和众人一一告别后,蕾西切才重新坐下来。
作为城内的三把手,她的办公室的位置也算是极好,得以眺望整座沉眠在夜色中的城市。
她无言地枯坐了几分钟。
走回房间的方向并不会路过陆吾的休息室,但她还是感到不受控制,就像一个游魂一样,脚步虚浮地飘了过去。
整层楼静悄悄的,她本来只是想路过,她知道那位指挥官也在那里,不知为何,仿佛这条路能让自己平静一些一样。
但等到了房间门口,蕾西切又停下脚步,浑浑噩噩地低头。
她走到墙边,靠着墙慢慢滑了下来。
“'既然你也说了命运是河流,那你也就清楚,没有人会一直在上游吧?......巧了,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河里。'”
冬蝉曾经这么和她说过。
她还记得,父母情切又温馨的笑脸,牵着她的手,一家人在堂皇靓丽的暖炉边下棋煮奶茶,她也记得,哥哥英俊又生涩的脸,说过要护着她一辈子,让她快快乐乐、顺心遂意。
在那么多的日子里,供人取乐,或者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以为自己将要恶臭腐烂地死在床上时,她无数次绝望到想要一死了之的时候,都想到他们的脸。
然而实际上,她的父母亲人却早已经放弃了她,他们绞尽脑汁地拿到通天塔的船票,又绞尽脑汁地在内部和人争名夺利,没想过分出哪怕一点资源来寻找她。
甚至在几个月后,他们又生育了一个女儿,这个三岁大的小姑娘,一出生就拥有了永远安全美丽的末日船票,成为了奥利维亚家唯一的、仅有的女儿。
而她的那个不知名的、被人遗忘的姐姐,随便烂在哪里都好,没有人在意。
蕾西切忽然崩溃起来,捂住脸,就连哭泣也是憋闷地、小声地。
她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这样不完美、软弱无能的一面的。
蕾西切背靠着门,狼狈地擦着眼泪,可她越想将哭泣声咽回喉咙里,就愈发藏不住这声音。
不知道哭了多久,蕾西切忽然感觉背靠着的门被从内向外地顶了一下,像是有人准备打开门的样子。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狼狈地顶开,让了让身子。
一点暖黄色的灯光逆着来人的身影照来,为她披上一层朦胧暖光,像是壁画里圣洁的女神。
柔软、温柔,黑发沿着脸颊和肩线蔓下,纤细单薄的肩膀看起来一折就断,裸露在外的锁骨和手臂沾着暧昧而引人遐想的红痕,甚至连腿上也有,但这个画面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的神圣感,反而更显出她本身的雪白和易折。
蕾西切一时间被这画面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我......”她讷讷无言,想不起改说些什么。
“你什么?”神女的回话却如此冷淡,蕴含淡淡的不耐烦,“陆吾和陆予给了你多大的气受,以至于你半夜都得来痛哭一场?”她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会骂他们的。”
“没、没有......”蕾西切呆呆地说。
“那就别哭了,回去睡觉吧。”冬蝉丢下这句,转身就要走,蕾西切忽然叫住了她。
“指挥官...冬蝉小姐......你曾说过,我们在同一条河流里,是吗?”她声音细微,却含着痛苦和哀求,想要一个答案,“你也像我这么痛苦,寻求过,想到到达彼岸吗?”
冬蝉回过头,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
片刻后,她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痛苦是不可以衡量的,是最不能分担的。你比我苦,还是我比你苦,这样的对比有意义吗?......但蕾西切,我还是觉得,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勇气走出这条河,而我已经消磨了太多精力。”
等到她想往上走时,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力不从心。
蕾西切还是呆呆地,时似乎没有领悟到这句话里的含义。
冬蝉叹了口气,难得温柔地说:“现在,回去睡吧,我让陆吾给你放半天假。”
她转过身去,正准备关上门,忽然听见蕾西切说,“是因为伪神吗?”
冬蝉站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她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
蕾西切爬起来,在她身后吸了吸鼻子,尽量声音清晰明确地说:“是因为那个所谓的见了鬼的托索尔队长,他带来了那个见了鬼的怪东西,想让它取代你?”
“......什么?”
蕾西切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的茫然来自于一无所知,而是继续恨恨地说着:“我算是看透那些人了,自私,虚伪!只知道内斗!呵!那个看起来什么光鲜亮丽的队长,看着对你的一片忠心,实际上还是家族的走狗,他根本就没有真心对你!冬蝉,你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局长副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