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妈妈应该不知道闻娜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母女血缘天性就是这么强大，即使认知里不是，心底也会莫名地紧张起闻娜来。
文爸爸低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家如此富裕平和，她怎么会不愿意出生呢？”
“目前不愿意出生的孩子，要么是父母自身有问题，要么是生活环境太艰难，这两样我们都没有啊。”
“可是…”
文妈妈还是说不上来的担心。
直到医生告诉文妈妈，“隔壁病房的闻夫人已经开始做二进制产检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做？”时，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做产检
有一个人陪着总是好的，特别是文清秋一定会答应出生，说不定能影响到闻娜也答应出生。
夭捺跟着文妈妈往产检的方向走，还没进门么，就听到闻阿丽咋咋唬唬的声音——她居然连做产检的功夫也要抽时间直播，看来是真的挺想红。
“清秋马上就要做产检了，你们好不好奇她的选择啊！”
【肯定是同意！没有别的答应了！】
【清秋女神终于要回来了，好想她！】
【额，你能不能不要在直播间露着一个大肚子，文清秋就像个球。】
【哈哈哈哈死去的记忆又复活了，文清秋西瓜！】
…
虽然有调侃，但直播间评论氛围趋于正面，大家都觉得文清秋孝顺温和，不可能拒绝出生。
文妈妈走进来，面色苍白躺在旁边。
换做平时她肯定会制止闻阿丽直播，不想自己
出现在网上，可如今她心里只有对闻娜的担心，已经顾不上管闻阿丽这对颠公颠婆了。
医生将最先进版本的二进制机器推过来，问：“你们谁先来？”
“我先吧。”
文妈妈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第54章
医生将设备推到文妈妈身旁。
和先前的简陋二进制计算机不同,这台设备极高，屏幕极大，科技感瞬间拉满。
赛博科技还是先进的。专家也没有白拿钱不干活。
短短几天，他们就升级了二进制产检机器,不仅能用0和1,还能简略地翻译出胎儿的语言。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询问胎儿一些更复杂的问题了。
冰冷的金属探头放在文妈妈的肚皮上，莫名的触电感让她心乱如麻，她微微抬起头看屏幕,看着闻娜被产检机器照出来的样子,像小宝宝那样蜷缩着,她甚至可以看见她平静的五官。
医生说：“别动,产检开始了。”
文妈妈蹙眉。
给她做产检的医生说话非常不客气,而且他抓着探头在她肚子上轮滚的时候,用的力气很大，让她感觉不舒服了。
肚子里的闻娜也蹙起了眉头。
文妈妈见状，立刻提出自己的异议：“轻点,她觉得不舒服了。”
医生闻言表情不变，“产检明文规定,要用这样的力气，否则没办法准确检测到胎儿的心声。”他手里的力气也没有放缓，好几次文妈妈都感觉探头直接从闻娜的头上轮过去了。
这么硬的东西在脑袋上滚来滚去，该多疼啊。
文妈妈轻轻抚摸着闻娜，安慰她。
升级后的屏幕不再是1和0那么简单了，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包括：“你满意现在的父母吗？”，“你满意现在的家人吗？”,“按照系统的大数据分析，你未来的人生应该会是这样这样…”
医生一边问，屏幕一边跳出密密麻麻的数字，教病人们看不懂。
文妈妈只能看到这位过于冷酷的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用的还是标准的医生专用字体，潦草到看不清楚闻娜到底回答了什么？
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该死这个医生怎么跟死人一样，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征兆。
隔壁病床的闻阿丽也难得安静下来，将直播间镜头对准了文妈妈，看热闹谁不爱呢？
何况是一个问题定生死的产检，简直比看恐怖电影还让人屏息凝神。
五分钟后，文妈妈的产检终于结束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将特地定制的丝质上衣放下来，柔软地包住自己的肚子。
她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啊？”
“马上。”
医生从推车里抽出了一张纸，抵到文妈妈手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
文妈妈定眼一看，硕大的“流产同意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差点让她眼前发白晕了过去。
因为害怕自己在晕倒的时候被迫做流产手术，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将皮肉掐得紫青交错，才勉强让惨白的皮肤多了一丝血色。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流产？”文妈妈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因为她不同意出生，按照最新法规，我们必须尊重胎儿的出生自由，所以必须做流产手术。”医生还是那么冷酷的样子，拿掉一个人命好像只是一个无趣的上班流程。
文妈妈一听差点崩溃了，眼泪与悲愤呐喊交加：“她怎么可能不同意出生！肯定是你的语气，你说话太没礼貌了所以她不愿意出生，而你产检的动作也太粗暴了，她肯定觉得不舒服了。”
夭捺就站在旁边，毫无情绪地看着快陷入崩溃的文妈妈。
有点意思。
一直到做产检为止，文妈妈都是支持【出生自由】的那一拨人，因为她站在食物链最顶端，拥有人人羡慕的优质生活，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小孩会拒绝出生。
她甚至不理解那些，因为被孩子拒绝出生了，所以崩溃的孕妇们。
她觉得：既然没办法给到小孩更好的生活，也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榜样，为什么不让孩子走呢。
文妈妈甚至觉得那些违法做多次产检，还有强行将孩子生下来的孕妇很过分，需要被指责，她认为她们都是不接受现实的人生失败者。
结果现在轮到自己被拒绝了，她反而崩溃了，和那些违法孕妇做出的行为一模一样。
文妈妈张了张嘴，强势的话没说出来，嚎啕大哭反而先爆发了。
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些孕妇的心情了。
这个医生没有跟她的宝宝相处过，却由身为陌生人的他来问宝宝问题，紧接着孕妇在什么都不清楚的份上，告诉孕妇她的孩子不想出生。凭什么？？
而且为什么生死只有一次机会！
胎儿什么都不懂，假如因为今天空调开太冷了，医生操作不当，又或者孕妇不小心感冒了，导致胎儿心情不好拒绝出生怎么办？
这个产检就是儿戏！
它变量太多了，它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文妈妈崩溃大喊：“我要换一个医生！”
“对不起，夫人。”医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看过太多这种歇斯底里的孕妇了，已经麻木：“法律规定所有孕妇只能做一次产检，否则将会处以三个月的牢期刑罚。”
“可就是因为你那么用力，闻娜才不愿意出生的啊！”
医生冷笑一声：“夫人，如果只是因为我在做检查的时候太用力，孩子就生气，不愿意出生，证明她的抗压能力不够，没有在世界上好好生活的能力。”
他抽出一张表格，是闻娜刚刚做产检的数据。
“而且从表格看来，她拒绝出生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您的胎儿在父母基因和家庭环境上，都打了高分，但她给家人关系上打了低分，可以看得出您的孩子应该是一个非常缺爱的人，最看重的也是家人对她的爱。”
“她认为你们不爱她，所以她选择不出生，文夫人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才是啊。”
医生将表格留给文妈妈，推着机器出房间重置数据了。
文妈妈抱着那一份密密麻麻看不懂的表格，面上表情无助：“我不爱她，我怎么会不爱她呢…”
忽然，真假千金的事情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骂人的嘴脸也莫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好像确实没爱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先前她是怎么了，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孩子责备自己的女儿？
文妈妈又哭又悔的模样映入直播间里，落在所有观众的眼中。
新闻里多高贵的夫人啊，原来也会因为产检失去孩子，观众感叹不已，旁边还有闻阿丽夫妇，在旁边阴阳怪气：“唉，孩子性格不好就是这样，屁大点小事就拒绝出生了，爱值几个钱啊，有钱了谁不爱你啊！”
闻阿丽也应道：“是啊，这就是基因不好，脑子不好，我们清秋肯定想得更通透。”
观众也被她们带跑了，从刚开始对文夫人的怜惜，变成了对腹中闻娜的攻击。
【这人傻吧，文家那么好的家境都放弃！】
【我现在去死投胎的话，有机会投到文夫人的肚子里吗？】
【我已经看够了这些狼心狗肺的小孩了，快让我看看清秋女神的选择！】
…
观众对文清秋产检的期待，拉到了顶峰。
“轮到你们产检了。”
还是那个医生推着机器过来了，脸上弥漫着淡淡的死气，这是属于社畜的独特气质。
闻阿丽瞄了一眼落泪的文夫人，有点想开口换了一个医生，虽然配合老公在直播间大放厥词，但她也担心文清秋会因为医生的粗暴操作而拒绝出生。
可是她老公却直接说：“终于要做产检了，累死了快点做完回去睡觉。”
闻阿丽真正怀孕的时候，大壮都不愿意陪她做产检，要不是想蹭一下文清秋直播间的热度，打死他都不会走进女人做产检的房间里。
“老公，不如我们换一个医生吧？”
“换什么医生啊你这婆娘怎么那么麻烦，快点做！”
大壮推了一把闻阿丽，差点把怀孕的妻子从床上推下去，她念念叨叨说着脏话爬回床位上去，忽略直播间里对他们的谩骂，自说自话：“清秋开始产检咯！”
“请躺好。”
医生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他甚至比对待文夫人更程序化地，将金属探头放在闻阿丽肚子上，然后快速随意的扫了扫。
还是那几个问题。
不同的是，每个问题之间的间隙都比闻娜快很多。几乎是刚问出口，就换了下一个问题了。
闻阿丽看着有些恼火：“喂，你到底有没有好好问啊，这么短时间，清秋是真的回答了吗？”别是他随意编造出来的答应骗孕妇啊！
医生顿了顿，说：“令千金早就想好问题答案了，所以问题过得很快。”
【哇不愧是清秋，居然心里早就有答案了，我的女神是智慧的神！】
【真的好快，感觉每一个都打了高分。清秋已经迫不及待要出生了是不是！】
闻阿丽虽然很不爽，好在直播间的评论安抚了她，她也就乖乖忍着了。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文清秋的产检就做完了，比闻娜快了整整十分钟。
“产检做完了，最终结果是——”
“不同意。”
医生话音刚落，全屋子里除了夭捺以外的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不会吧，文清秋居然拒绝了出生，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要知道文清秋先前表现得多怀念亲生父母，多舍不得养父母的样子，惹得各方网友的怜惜，如今却负了众望，拒绝出生，这件事比真假千金还要让人震撼、反转。
“为、为什么？”
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文夫人，她也不清楚自己基于了什么心态，是畏惧，是嘲讽，还是旁的？
“你们自己看看吧。”医生将单子递给她们，嘴里毫不客气的说：“她几乎给所有选项都打差评，十分制里每个人都只有一分，在她看来，闻家就是一个没有钱没有未来父母不恩爱还让人无语的人，她并不期待这样的人生…”
话音刚落，夭捺直接笑出了声，而文清秋本人的直播间快炸开了。
…刚刚大壮夸文清秋什么来着，文清秋很通透？
对，确实通透。
问题是，太通透了。
她早早用分数打量家里的条件，并且没有半点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父母。
第55章
夭捺快笑死了。
文清秋被“关”在肚子里,母体供应的营养只能让她出于本能做出决定，于是她装不下去了。
身为成年人的她，会趋利避害，衡量得失,也知道伪装出善良的模样,骗取他人的信任。
她就是靠着这招,将直播间观众们和闻家文家两对夫妇，骗得死死的。
可是身为胎儿的她，缺失了这种社会化规训,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
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医生抽出文清秋做出来的纸,一行行念下去：“在生活环境的评级上,她给了0分,认为住在你们家不利于她的发展,而且她讨厌贫困,崇尚富裕生活。”
“在父母基因评级上，她也给了0分，认为自己的亲生父母从外貌到头脑都一无是处。”
“在家庭价值观上,她依旧给了0分，认为这家人关系不佳,自私自利，纷争不断。”
每个评级一共有十分，值得一提的是，闻娜几乎给自己的父母打了满分，唯独在价值观这块，浅浅地给了一个四分,没有到及格线。
所以医生才会说，闻娜最看重价值观,这是她拒绝出生的主要原因。
文清秋就更不用说了，她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满意，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这个家里出生。
当然，医生不知道是为了让文清秋开脱，还是想让闻阿丽这对夫妇更不舒坦，特地加了一句：“根据系统大数据推算，闻家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难易度为9（满分10分），根据推演，她在婴幼儿时期便会被迫失去家人，流离失所，紧接着来到该读书的年纪，却要为生活发愁，因为住在贫民区里经常遭受到罪犯骚扰，晚上睡觉也会被邻居家入室抢劫的枪声吵醒。”
“她将小心谨慎才能安全度过青春期，成年后因为生机无法投入大学生活，早早进入社会，但因为家里无权无势只能干最低等的工作，大概率是卖身或卖血，而且有90%的几率被亲生父母勒索，每个月工资还没到手就被家人拿走去吸/毒。”
赛博大数据，诚不欺人。
夭捺感觉系统推演的人生前半段，就是闻娜的人生。
这是难易度为9的人生，闻娜胆战心惊地过来了，却被亲生母亲嫌弃自己不够优秀。
明明她能活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概是在场的人都意识到这一点，文妈妈忽然发出更大的哭声，比闻娜拒绝出生还要悲痛。
闻阿丽两公婆也在短暂的惊愕后，反应过来终于发生了什么。
“他妈的，臭婆娘，肯定是你没当好母亲，文清秋才会拒绝出生！”大壮抓着闻阿丽的头发，使劲拽，干枯的卷发瞬间被拽掉了一大把，疼得闻阿丽龇牙咧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