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记忆吗?
夭捺回想了一下与记忆有关的污染物,没找到能让人每天记忆重置的生物。
这证明了——让她失忆的东西就藏在医院里面,正在每天抹掉她的记忆。
很好,这就是第二天的记录,得到了污染物就在身边,和记忆重置的信息。
紧接着就来到第三天。
第三天记录的信息尤其的长,因为一位名为冉柏的长官过来医院找她了,具体对话如下:
冉柏: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夭捺:做出什么?
冉柏:杀害止役!夭捺我警告你,别拿失忆这种拙劣的借口敷衍我。
夭捺:止役是谁?
(长时间的沉默)
冉柏: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还是赛博第一网骗的时候,他就是负责案件的人,往后也一直帮助你,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冲突,你都不应该对他下死手。
再往后就是冉柏提起最高法庭的事情,他说:因为夭捺失去了记忆,审判的时间被延后,她也被送来精神病院治疗…原来这就是她进医院的原因啊。
夭捺恍然大悟。
看到这里,她将“我杀人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句,嗯,很合理,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紧接着第三天的记录就结束了,第四、第五、第六天都没有记录,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实不相瞒,夭捺对本子上的内容保持怀疑的态度,她觉得以纸笔那么古老的形式出现的东西,就不太像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其次,第一页记录的失忆天数不一定是真的,她要怎么确信自己每次醒来都是新的一天?
如果某一天早上她被重置记忆两次呢,所以这个数字,只能看作是失忆次数,而不是住院天数。
她已经失忆了七次了。
不能在这个破本子上浪费时间了。
虽然前几天的夭捺,已经尽可能用简明的文字写下过去,但是每天的讯息加思考的过程,足以浪费探寻真相的宝贵时间,这时距离夭捺醒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这时病房外传来走路的声音,咔哒咔哒,是一个成年体重较大的男人走路的声音。
夭捺猜测是否就是本子上说的冉柏,但病房门打开后,却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男人,脖子上架着古怪的眼镜,好像随身带着的显微镜。
他打开房门凝视着夭捺,苍白干燥的嘴唇嗫嚅着张开,问:“你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是否想起了什么。”
夭捺知道了,这是医生。
好在医生只远远站在门口,没有走过来,她不需要过于提防。
“依旧没有记忆,请问一下,我是因为什么才进的医院?”夭捺远远询问道。
话音刚落,只见医生提笔在病例上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恶性杀害他人的罪名,你屠杀了餐厅三十余名顾客,有一名名为止役的警官上前阻止,也被你无情杀害了。”
冉柏的对话记录中提及过这件事,夭捺以为自己只杀了一个人,原来是三十人啊…
她仔细盘了一下这句话,脑子里似乎也出现类似的画面,她看到自己一脚踹飞小婴儿,然后掀翻面前的桌子,用合金材料的桌板追着顾客的脖子挥舞,最终收割了十几个人头。
她听到后厨里的人发出尖叫,然后人挤人地仓皇逃跑,可她杀红了眼,根本顾不上其他人。
这份记忆没毛病,像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夭捺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这就解释了医生为什么站在门口,而非走到她床边对话了,因为对方也害怕被灭口啊!
夭捺的目光缓缓落在医生身上,直视对方且唇角勾起的样子,多了几分杀人犯的狂妄。
“既然我做出了这么凶险的事情,还让我住在集体病房?其他病人又去哪里了?”
夭捺提起室友就跟提到实验小宠物一样的口吻,医生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们和你的情况差不多,这里是罪犯特供的收纳病房,其他只是有精神疾病的普通人,都被放到其他楼层里治疗了。至于你说她们去哪了?”
医生摁了一下太阳穴,全息发生器在虹膜投映出时间,“现在是早上十点十五分,她们早就去食堂吃早饭了,你是最后一个起来的人。”
“那我也去食堂。”
夭捺刚准备下床,啪,门直接关上了。
医生隔着门板上的小窗,只露出一双疲倦耷拉着的眼镜,说:“晚点会有人带你去吃饭,在案件判决出来之前,你不能在医院里单独行动。”
说完他就径直离开了。
夭捺听着皮鞋声渐行渐远的声音,光脚下床,走到房门跟前。
她摁了一下门上的控制板,立刻就有警告的女声响起回应:“安全锁已打开,请耐心等候负责照顾你的护工抵达病房。”
安全锁?
夭捺一拳打爆了电子屏,它终于不用讨人厌的冷漠声音说话了,门也因此被打开了。
夭捺钻身走出病房,顺着光亮空旷的走廊往下走。她一路都没碰到其他人,无论是病人,还是本该在巡视的护士机器人和医生,整层楼空荡荡的,除了她所在的病房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记得没错,刚刚的医生是往这边走了?夭捺微微眯起眼,朝隐秘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医生急匆匆回到办公室里,关紧了房门。
不久,房间里便传来对话的声音。
“这次终于成功了。”
“先前我们给她植入了'她是一个恋爱脑,被男人抛弃后自杀入院'的记忆,只坚持了三十秒就被她发现异样,差点全军覆没。”
“而后植入了'因为没有钱所以去抢劫银行,被当场逮捕'的记忆,坚持时间久了点,大概坚持了两个小时,她就发现以自己的身手不可能被赛博的警察捉住,察觉记忆有问题。”
“所以你最后给她植入了什么记忆?”
“杀人魔,我将她是一个杀人事件凶手的记忆植入进去了,这次她倒是深信不疑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忽然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
好半天,另一个人才缓缓开口,说:“不是,她到底什么人啊,不能接受自己是恋爱脑,否认自己是抢劫废物,反而能接受自己是杀人狂的人设?”
“她真是一个怪人。天生的杀人狂。”
“总而言之,杀人狂的记忆虽然顺利植进去了,对我们铲除异己的计划没有半点帮助,她不变态的时候就屠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变态了还得了?我们得想个办法让她精神崩溃,送进监狱里吧。”
对话就此结束了,医生从办公室深处走出来,然而他刚走到房门口,就看到夭捺站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你、你是怎么从病房里跑出来的?”医生浑身打颤。
“医生。”
夭捺缓缓抬起头来,扯出巨大的笑容,说:“我是杀人狂啊,区区安全锁怎么关得住我?”
第96章
在夭捺听不到的地方,伪人们正在以独特的方式交流着。
“把她的记忆消除了。”
“不行,只消除这段记忆,她醒来后看到我们也会立刻产生怀疑。”
“把她一整天的记忆消除了,送回病房重新开始。”
“不行,时间对不上了,如果你想让她发现天数与失忆的数字对不上的话。”
伪人引以为傲的植入记忆,对上夭捺似乎总会出差错,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交锋下来的总结。只要有一点点差错都会引起夭捺的怀疑,它们就没见过这么擅长自省和怀疑的人!
于是医生只能再次尝试给夭捺植入假的记忆,让她误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是非常惊险的一招,如果夭捺早已对他产生怀疑,那植入的记忆就会与她的潜意识相悖,先前植入的假记忆便功亏一篑了。
万幸的是,夭捺并没有对自己错过对话的“记忆”产生怀疑。
在十几秒的眼瞳高速来回转动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医生身上,说:“医生,我想更了解自己,我究竟是怎么杀的人,又是怎么被逮捕的?”
好一个死亡问题。
就连夭捺是杀人狂的事情,也是伪人昨天晚上才想到的,他们怎么来得及编造更多的记忆?
正所谓说多错多,医生决定先把夭捺带出去,“下午自由活动有的是时间,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准时吃饭。”
医生将夭捺带离办公室。
房门关闭的刹那,一抹白皙在黑暗中掠过,引起夭捺的注意。
她立刻察觉到违和感,那是一种记忆和潜意识对不上号的感觉:“医生,办公室只有你吗?”
“当然,除了我还有谁?”
医生闻言回身,将办公室重新打开,里面只有亮着微光的电子仪器,还有笨重的旧软椅。
夭捺迅速将办公室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痕迹。
医生催促道:“走吧,要错过用饭时间了。”
“好。”
夭捺跟着医生东拐西绕,终于抵达一楼的食堂。
这里的大部分座位都是满的,那些精神病人就好像出故障的机器人一样,将饭吃得到处都是。
每一张桌子前都站着一个护工,双眼冷漠盯着病人们,他们本该是带夭捺来食堂用餐的人,可夭捺到现在都没见过属于自己的那位护工。
夭捺一边想着,一边踏进了食堂的地域。
而就在她踏进食堂区域的一瞬间,所有正在吃饭,正在说话,正在拉屎的病人全都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盯着她。
她们似乎都认识她,并且畏惧她。
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竟然当场放声大哭出来。
“哇唔哇唔!”
偌大的食堂没有半点声音,只有这对母子大哭的声音,别提多诡异了。
站在夭捺身边的医生默默解释道:“大家都知道你杀了餐厅三十多位顾客,所以都很害怕你,怕你在食堂犯下同样的案件。”
夭捺淡定回复:“我以为精神病人是不怕死的。”
毕竟都能在食堂拉屎了。
医生摇了摇头,介绍起她所在的医院,“赛博世界每个人都有精神病,区别只有重度轻度罢了。轻度的精神病人在家里吃吃药,用心理开导的超梦自我调节,重度且家境不错的精神病人,则被送到精神病院里治疗,惜命的很。”
“重度且家境不错的精神病人…”夭捺捕捉到这个信息,反问:“那没有钱的精神病人呢?”
“当然是流放到疯人岛上,听天由命了。”医生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
夭捺了然,心里默默记下,一会儿回病房要把这些信息记在本子上。
“她来了,她来了·~”
“好恐怖,她杀人好恐怖,她不是人!”
“我不要跟她坐在一起!”
病人们开始胡言乱语。
夭捺没有搭理这些人,自顾自走到食堂窗前,伸手在屏幕上点了点,选了几样爱吃的菜。
机器人很快配好餐食,送到取菜窗前。
夭捺拿着食物找了一个空地坐下,她的屁股刚挨上去,附近的人就跟发现病毒一样迅速散开,在食堂中间以夭捺为圆心,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这时,一道隐秘复杂的目光落在夭捺身上。
夭捺似有察觉,抬起头看了过去,却只看到歪瓜裂枣的疯子,睁着一双双木纳呆滞的眼睛。没有刚刚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主人。
奇怪,是错觉吗?
夭捺将目光收回来,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食物上,以至于错过了空气中呼喊她的声音。
…
“夭捺,夭捺你在哪里!”
闻娜带着文家保镖冲进医院里,一个个房间地搜索过去。
工作人员听说门口有人闹事,立刻赶了过去,挡住了正准备往里面冲的闻娜。
他们的语气郑重且官方地说:“你好,面见病人需要提前预约。”
“你们是监狱吗,为什么见个病人还要预约?”
“这里是赛博最大的精神病院,我们需要对病人负责,见病人夭捺可以,但必须要登记预约。”
闻娜见状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没看到夭捺,但至少证明了她不是无故失踪,而是进了医院。
她不是一个会让打工人难做的人,于是勉强点点头,同意了登记预约的事情。
“只要我同意登记信息,就能见到夭捺吗?”
“当然。”工作人员这样回答道。
于是闻娜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保镖,走进信息收集室里,房间里空空的,什么设备都没有,也没有可以作预约登记的屏幕。
“不是说登记吗,在哪…”
闻娜正准备询问工作人员,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向被怪兽的舌头狠狠舔了一口,凉凉的,腥臭腥臭的,那些让她担心纠结夭捺下落的记忆,似乎都被这条舌头舔掉了。
脑海忽然一片发白,灵魂像是被抽掉了一样。
包括她身后的保镖也是,全都跟失了神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医生见状走进来,问:“植入和夭捺一样的记忆?”
“她好像比昨天那位冉柏长官,更熟悉夭捺的品性,贸然植入杀人狂的记忆会不会相悖?”
“先试试看吧,如果出现问题,再抹掉记忆直接送出医院。”
…
闻娜猛地回过神来。
当她看到冰冷的信息收集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好半天才想起来:啊,夭捺杀人被送到精神病院里,如果不快点洗清嫌疑,不久以后就会被送上断头台。
一想到这个事情,闻娜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一边大哭还一边大骂:“夭捺你糊涂啊,为什么不背过监控杀人,你出事了我怎么办啊?”
医生站在房间外面,听到闻娜大骂出声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假记忆植入成功了。
与此同时,他也很好奇,夭捺到底是什么人啊!无论是同事,好闺蜜都坚信不疑她会杀人,这货该不会真是杀人狂吧?
这个事实对于伪人来说,可真是太不妙了。
医生难得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食堂里,夭捺在所有疯子的注视下吃干净碗里的饭菜,面不改色,行为举止比疯子还像疯子。
就在这个时候,食堂喇叭响起广播的声音:“请病人夭捺迅速到会客室,请病人夭捺…”
会客室?
夭捺想起了本子里自己和冉柏的对话,心想是不是他又来了。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病号服,顺手将吃干净的金属勺子攥进手心里,藏着带出了食堂。
走出食堂后立刻有护工带路,又或者是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