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辛果的地方类似地牢，走下几十级台阶，豁然出现长长的通道，一直延伸至黑暗处。一路上走过的牢房关押着数量不等的年轻女人，多的跟沙丁鱼般挤在一起连找地方站都困难，这间是最少的。
包括辛果在内只有三人，共同点是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个浅白色长发的女人，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就是一道风景线。辛果从小被夸好看，到哪都是校花，也必须承认那人身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遗世独立般的独特美感为她的美貌锦上添花。
这个世界的人有魔法必须吟唱的固有认知，所以辛果没有刻意避让，挑了个没有视觉效果的魔法，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亲和的魔素没有聚集过来。
另一个褐发女人眼神呆滞，透着无望的麻木，纵然此般，依然对辛果勉强笑了笑，用发干的嗓音同她说话。
但也仅仅如此，再没有多余的主动交流。
“姐姐，这里到底是……”打听情况时，辛果歪着脑袋去瞧她的耳朵，是完好的，身上肉眼可见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奴隶印记或者被虐打过的痕迹，非要说的话，除了面如死灰，身体状况看起来比吃了补药还健康。
总不至于是抓起来做皮[]肉[]生意吧。
不怪她多想，抓这么多年纪轻轻容貌姣好的女人，第一反应就是搞黄色。
女人闭了闭眼，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你不是城里人，是外面来的吧？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外来人员只能在商业街活动。”
被抓后辛果猜到了，大概是之前她身体虚弱下床困难，所以莱纳吉和纳特都没有想到提醒她。
为了多掌握些情报好逃出去，辛果拉着女人问了很多问题，她眼里早已没了生的[谷欠]望，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明知道离开暗无天日的地牢是天方夜谭，心里终究存着一簇微弱的火苗，试图给别人带去丁点温暖。
这座城市名为西里亚，占地面积在国土广袤的巴尔瓦帝国不值一提，偏偏有着绝无仅有的东西——赤雪之泪。相传西里亚是诸神时代生命女神的埋骨之地，生命女神最后的馈赠是一条矿脉，产出的原石带有很神奇的生命力量，经过炼制不但能当高级版的魔法石用，还具有让人返老还童、永葆青春、活死人肉白骨以及让魔法进阶等作用，说的比传[]销还要玄乎。
有钱有势的贵族当然追求长生不老的力量，所以很多人对这里趋之若鹜，形成表面上看到的繁华景象。
事实上，青壮年男性会被抓到矿场日夜不停地挖掘原石，直到榨干最后一点生命。
赤雪之泪背后的故事没有名字那般好听，是男人的血汗，也是无数女人的血泪，因为炼制起来最关键的一种材料是流淌在年轻女人血管中的红色液体。
这就导致西里亚的女人年满14岁就要被关在阴暗的地牢失去自由，沦为提供血液的工具，直到35岁后无法再激发原石里的力量，才会被割掉耳朵放出去，强制与男人婚配诞下孩子，以免西里亚成为无人的空城。
这是女人在这里的第九个年头，因为她容貌出色，能够炼制成色更好的赤雪之泪，所以待遇是最好的，白发女人才比辛果早来十天，一直没有说过话，好像也听不懂他们讲话。
听完她说的，辛果内心非常沉重，没想到这个世界也逃不过被放血的命运。
根据女人的描述，这里的女人根本不被当成人看，极力压下心底涌起的愤懑戾气，辛果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无害样子问，“我叫玛丽，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人愣了愣，仿佛陷入回忆，呆呆地呢喃，“我的编号是01076，不对，名字……我的名字……米菲……我的名字是米菲。”
辛果现在自身难保，没办法做出承诺，只是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轻唤道，“你好，米菲。”
肩头低落滚烫的液体，女人灰败的脸上露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外露的情绪，抱着她大声痛哭。
这种时候安慰是无力的，辛果只需要提供肩膀让她发泄，望着灰黑色的墙砖，眸子里的黑色沉淀，仿佛被阳光抛弃的深海。
不经意间朝坐在那的白发女人看去，刚才没仔细看，这会发现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上许多。一直安安静静地打量着新来的辛果，琉璃色的眼珠漂亮得不像话，干净透明，带着孩童般懵懵懂懂的纯真。
真是作孽啊。
想到地牢里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辛果恨不得赶紧点亮位于技能树终点的究极魔法干翻所有守城军带她们离开。
牢里举目四望没有能遮挡的东西，想去另一个世界再搞点钱都难，也不知道甄绍这会怎么样了，应该是被抓去充当苦力了，小少爷连桶水都提不动，怕不是要受些皮肉之苦，希望他能找到机会逃回现实。
如米菲所说，她们的待遇很好，吃食都很精致，是怕地牢环境艰苦耗损了她们的颜值，最终影响赤雪之泪的品相。
以血为引，听起来就是歪门邪道。
想得入神，辛果没注意脚下的方向，踢到什么东西才回魂，关切地弯下腰和坐着的白发女孩平视，“踢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女孩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辛果被她眸中的干净无辜刺痛，低头去看她手里被米菲塞[]过去的煎蛋饼，用极为轻缓的语调慢慢问，“一口都没动，是不喜欢吃吗？你想吃什么？烤肉爱吃吗？”
女孩依然未给予其他反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娃娃。
米菲走过来，看了她许久，最终化为轻烟般的叹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身上有血，从衣着气质来看，出身想必不低，可能是离家时遭遇不测，辗转流落到这里。”
辛果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大概是遭遇了巨大变故引起类似失语失魂的症状，当然不排除先天的可能。
送来的饭食有荤有素，种类丰盛，照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是营养全面，辛果挑了些像女孩这个年纪可能会喜欢的菜色盛到碗中，耐心教她辨认。
牢里的女人自知逃不出去，被迫接受长达21年的黑暗生活，除非是刚来的新人，不然没有人会去在意别人，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么为他人带去救赎？所以米菲一次都没有想过给予任何帮助，这会看见她对待女孩温柔悉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再温柔的人到了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会变得麻木。
虽然不会表达，但女孩很乖，小鹿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你，差点激发辛果的母爱，恨不能将人搂到怀里好好疼爱。
为了方便称呼，辛果在经过她同意后为她取名露西。
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辛果吃完就曲着手指在墙上敲敲打打，一寸一寸地研究是否存在机关，想要打破不能使用魔法的困境。
“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没有发现过任何异样，墙是加厚的墙，门锁是特质的，只有守卫长能打开。”米菲不赞同地叹道，“不要浪费力气了。”
辛果怕隔墙有耳，没有说出魔法的事，只宽慰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实在不行，□□守卫长她都能干。
起初米菲只是看着她，后来也加入行动，连露西都有模有样地学着抠着砖缝。
她一直坐着辛果还没察觉，这会站在旁边，个头高挑的米菲都只到她肩膀处，身形清瘦，骨架却不小。
“……”
只到米菲耳朵的辛果再次感受到这个世界对160cm的恶意。
抛开无用的自我内耗，辛果抓住露西的手，掰开细长偏白的手指，指甲盖里陷进去不少黑灰色的泥，因为没有斟酌力量，右手食指的指甲前端断裂，血染红了半根指头。
把人扶回床上，辛果用水帮她清洗伤口，从裙边扯下一块布条包裹，感谢拼夕夕9.9元包邮的衣服，穿两次就抽丝了。
“玛丽，你快来听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米菲贴墙而战，第一次产生或许可以离开的希望，声音携着压抑的激动。
第38章
辛果把耳朵贴在墙上，闭上眼用力倾听，加上周围环境寂静，很快捕捉到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一瞬间，脑海里做了诸多设想。
之前为了寻找合适的地方催生绿头果树走过不少地方，西里亚占地面积小，唯一的水源是护城河。这条地下河不论源头在哪，一定能通往护城河，当然如果直接流向更远的山河湖泊就更好了。
现在的难题是怎么在守卫的眼皮底下徒手挖出能供人通过的暗道，长时间在水下憋气怎么解决，还有其他牢房里的人怎么办？
问题又回到起点，如果能使用魔法，只要不遇到BOSS，辛果有自信能正面干上一干。
接下来的两天，辛果一面摸清守卫巡逻的规律，一面研究墙和地面，不是用了能阻碍吸收魔素的物质就是在周围布置了某种禁魔的魔法阵。
拥有魔法资质的平民几乎没有，守卫非常放心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每个时辰才五六人一组磨磨唧唧地巡视一圈。他们和街道上巡逻的士兵装备不同，没有头盔，只着护住胸背的盔甲，下半身是裤子，武器也是能在空间有限的地牢内更好施展的剑。
辛果努力记住他们的脸，从他们换班的次数大概判断出这里的守卫数量仅仅四十余人，非常薄弱，疑似小BOSS的守卫长更是只在来带人去放血时才会出现。
“玛丽，有人来了。”
米菲和露西并排坐在床边假装照顾新人，实则用身体将辛果挡住。
辛果捏着吃饭时偷藏起来的金属叉子，一下一下刨着墙皮。
洁白的床单上落了层薄薄的灰，她不禁怀疑起电视剧中用勺子挖穿墙壁的剧情是现实中能实施成功的吗？这会听到米菲的提醒，赶紧把叉子往枕头里一塞，三两下拍干净床铺坐起来，极为自然地高声道，“真的吗？我还以为戴着面具一定是因为长相丑陋，原来是因为太过俊美。”
米菲顿了顿，有些不适应她圆滑的演技，更不知道她口中的人是指谁，只能挤出一个笑脸应和。
话音刚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守卫长带队过来，径直走向她们所在的牢房，辛果心中一凛，同时也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打定主意后，不动声色地朝门口靠近两步，暗中观察。
特制的门锁上没有钥匙孔，更像一块直径超过二十公分的巨大圆形石板，守卫长将手掌覆在上面，从底下延伸出金红色的线条，遵循某种线路向外扩散，待门开后光芒沉寂消失。
这么短的时间辛果记不住那样复杂的图案，但这种锁大概率需要守卫长的掌纹以及魔力，靠她们是打不开的，如果要逃，除了暴力破坏只能挟持守卫长。
从撑起衣料的肌肉线条来看，守卫长的格斗能力极佳，光靠蛮力就能死死压制她，正面交锋毫无胜算。
守卫长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在六名守卫鱼贯而入后米菲率先抬起双手，辛果也跟着照做。至于露西则发了下呆，不知想到了什么，拖着步子绕到辛果背后，俯下身把下巴搁到肩膀上，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脸。
忍着发丝扫过脸颊的瘙痒感，辛果想笑不能笑，偷偷去看守卫长的脸色，发现他只是板着脸没有制止。
辛果恍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活生生的摇钱树，而且这个守卫长意外的比不怒自威的外表要好说话。
当守卫的手落在手背上，辛果到底绷不住了，再去看任人宰割的米菲，早就对这种搜身习以为常。
喀嚓。
手腕上挂了锁，巨型铁球在重力影响下重重坠地，两条胳膊被一股向下的力量扯着垂下，连接着手铐和铁球的锁链长度勘勘让后者拖地。
想太多的辛果：“……”
不知道该庆幸没有伤自尊的搜身还是吐槽拉着铁球没法走路。
很快辛果的担心就被打消，即便知道魔法有数万种，但依然惊奇地看着守卫一左一右将魔法具现出来的蓝线粘在铁球上，使其云朵似的飘到半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门打开了所以可以使用魔法，想验证也验证不了，辛果只能把疑惑先压下，规规矩矩地跟着他们走。
守卫长在前面领路，辛果盯着他的后脑勺在心中暗暗数步子，这是一条笔直的路，数到第819步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辛果一时反应不及，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铠甲上，受力后退两步，吃痛地哼了声。
被撞的人下盘极稳，挪也没挪位置，反而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嗓音带着干涩的沙哑，“希望你待会也能这样发呆。”
辛果用眼神安抚住想挨过来的露西，转头冲守卫长笑了笑，“那我就理解成您在关心我了。”
在地牢守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哭哭啼啼寻死腻活要么就是心如死灰的人，第一次有人不怕死地跟他这样说话。守卫长眉毛微抬，难得多说了两句，“有位大人物订购了最高级的赤血之泪，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若，待会最好乖乖配合。”
米菲放了九年血看起来也没有贫血症状，只要没有性命之忧，辛果一点不慌，乖巧地点头，“一定配合！”
守卫长意味不明地一哂，打开前面的门，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和带着膻臭的魔兽血不同，钻入鼻腔的气味咸腥，像甩不掉的口香糖，堵在气管里，令人作呕。
余光瞥到其他人的平静外表，辛果咬着牙调整呼吸方式，口腔内没有嗅细胞，理论上来讲，只要不用鼻腔呼吸就闻不到气味。
适应用嘴呼吸后，辛果后知后觉想到刚才被忽略的异样，米菲早已习惯这样的血腥味，可露西的反应太冷淡了。哪怕是真正的孩子，或许他不理解死亡的意义，但对这种浓度的血气也该产生本能的排斥，难道说真的心智不全？或者打击太大，不止语言系统，连嗅觉系统也失去了？
进屋后，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屋顶挑高，照明仅靠墙上的数盏魔法灯具，视线昏暗加上日积月累的沉淀和氧化，中央五个石台周围全是暗黑色的痕迹。
守卫押着三人分别躺在不同的石台上，石台上雕有呈一定规律排列的玄奥文字，两边是刻意挖出的凹槽，一直蜿蜒向下，最终流入一旁透明的水晶容器中。
最左边的米菲先被割开手腕，随着石台发出明暗交替的蓝光，殷红色的血液流入凹槽。
辛果还想细看，被腕部传来的疼痛拉回思绪，剧痛只持续了两秒，身下的蓝光甫一出现就消除了所有不适，除了血液流失的空虚感，竟有一股暖意升起，包裹着灵魂飘离身躯，攀向极乐的天上。
“……”辛果在一拨接一拨的热潮中痛并快乐着，好几次差点喘出声来，用力咬住嘴唇才没有失态。
脸上有阴影落下，守卫长悄无声息地走到她旁边站定，好整以暇地扫过她脸上的绯色，“你的魔法亲和力很高，是我听说过的人中最高的，平民血脉中的魔法天赋经过漫长的岁月早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你到底是谁？”
辛果怕一开口就是难以直视的嗯啊声，别过头不理他。
守卫长没打算她会回答，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眼睛不是红色，但这黑色的头发，高阶位魔族对魔法的亲和力确实比人类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