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洵被她的目光灼伤，狼狈地撇开脸，他宁愿她装在眼睛里的是同情。
手臂一痛，肌肉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观察到这一变化，辛果把动作改为托，卷起空荡荡的袖管，皮肤因骤然暴露在空气中起了层鸡皮疙瘩。
辛果默默把自己的手臂凑过去，“……怪不得大热天你也穿着秋装校服，你的胳膊都没有我的粗。”
一边是健康的白里透红，一边是病态的苍白，还布满各种新旧伤痕，尤其是肘部旁疑似遭到钝器打击的地方，高高隆起鸡蛋大小的硬[]块，红肿的地方晶莹透亮。
指尖一触就能感到滚烫的热意，辛果牵起他的另一只手把人从地上拉起，临走前给现场拍了几张照，凉凉地扫了圈还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嗯，之后在警局见吧。”
苏缈缈终于回神，到底只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报警的威胁比学校甚至父母的警告更有威慑力，吓得哭花了妆，不停求饶，但辛果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
到了医院，辛果如刚才所说报了警，按照要求做了验伤报告，等周季洵处理好伤势一块去派出所做笔录。
告一段落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辛果终于想起被遗忘的某个人，一看手机，几十通未接电话，赶紧回拨过去。
只响了一秒就被接通，甄绍的声音隔着信号也能分辨出浓浓的鼻音和委屈，开口就质问道，“明明说好要一起看烟花的，你干什么去了？女人你知不知道我跟傻子一样找了你一圈又一圈！我怕你掉粪坑里连女厕所都进去了！”
“……我还不至于傻到掉厕所……对不起，我忙忘了，下次不会了。”辛果长话短说，好不容易才让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我要送他回家，你自己能回去吗？要不要我让蔚蔚去接你？”
被当成小孩看待的甄绍极其不满，气愤地哼了声，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辛果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有司机接送，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还疼吗？是不是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低着脑袋的周季洵摇摇头，马上又点了一下。
辛果笑了，“到底是摇头还是点头？你不饿我倒是饿了，看看附近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对了，这么晚了你是不是着急回家？还是打包带走吧。”
“对不起，让你错过烟花大会了。”
辛果不矮，加上五公分的鞋跟，视线刚好平平地落在他刘海下高挺的鼻梁上，顺着曲线往上，轻轻拨开部分头发。
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偏灰色的眼珠带着尚还不及收起的错愕看过来。
辛果也没想到露出眼睛的半张脸会是这般俊美无俦，反应过来后触电般收回手，没了手指的支撑，厚厚的刘海重新遮住那抹美色。
明明在异世界见过不少纯天然的俊男美女，偏偏这会有些无措，不禁猜测是露脸和不露脸的反差太强。
借着观察红路灯的由头，辛果背过身去，低低地说，“不用说对不起，这件事中唯一的受害者是你。”
周季洵想说被那些人欺负的不止他一个，又听见她叫了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迈开半步靠了过去，听她问道：
“周季洵，或许是我看错了，其实你明明有反抗能力的，为什么不反抗？”
五指用力收紧，周季洵周身的气息慢慢沉下去。
为什么不反抗？
打记事开始，家务和农活都是他在操心，加上这么多年到处兼职打工，单论体力，他确实可以反抗。
但是……
之后呢？
人间蒸发的父亲、病重的母亲、庞大的债务，每一样皆同巨石一般拴在身上，剥夺了向上爬的力量，只能在沼泽中沉溺，直到无法呼吸的那一天。
第49章
集装箱房的规格是3米*6米*2.7米，四个并列摆放在一起，考虑到要拍视频，周衍按照要求设置了独立厨房，其余三个作为卧室分配。放下床和衣柜还很宽敞，辛果便买了个书柜，柜子自带抽拉式书桌，收纳起来不占空间。
甄绍的私人物品不多，也懒得收拾，在地上随便一放就做甩手掌柜吹着口哨巡视到这里，没有做隔断，从门口一眼就能看到辛果背对着自己弯腰在床上垒房产证。
不羁的表情僵了僵，甄绍带着三分疑惑三分惊奇和四分不理解走过去，“这样睡觉你不难受？动作大一点会塌吧？”
“我睡相很好，而且我在网上买了挡板和防滑垫，不会掉下去。”
甄绍闻言低头看去，床的四周果然立起一圈挡板，其实按照房产证的厚度，这么大的床平铺几层并没有高出很多，说塌有些夸张，不对，他不是担心房产证会掉下去，刚才那句话的重点是她躺在上面会不会硌。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市侩还是拜金，说你爱钱吧，姓傅的老男人拿出一个亿你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你不爱钱吧，又天天守着房产证睡觉。”
甄绍说话间，辛果已经整理好床铺，没有对他的评价做出反应，而是问道，“你不会等着我帮你去收拾吧？”
之前在出租屋有家政每天上门打扫，现在这十几平米再找家政实在浪费，甄绍作为一名合格的富二代，家务能力为0，辛果不是不能帮忙收拾，简单的卫生她可以帮忙，但到底男女有别，她总不好连贴身的衣物都替他清洗。
甄绍也想到了这层，脸一红，“谁要你帮忙了！”
“……”把在场的人头挨个清点过去，辛果双眼微微睁大，“周季洵手上有伤，我是叫他来商量销售事宜的，你居然让伤患干体力活？”
甄绍想说周季洵搬东西的样子好得很，但在辛果目光扫过来时蔫了下来，嗫了嗫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吐槽一遍。
辛果没辙地叹气，走到隔壁果然看见吊着左手臂的周季洵蹲在地上，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摊平放床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问，“甄少爷，有熨斗吗？有些衣服的面料不能折叠，你这样揉成一团塞进行李箱，已经……”
眼前有白光划开，手里的东西被一只素白的手接走，周季洵慢半拍地转过脸，尚没有对上目光就垂下头去。
辛果无奈地提着肩膀处将皱巴巴的衣服展开，又看了眼乱七八糟的行李箱，“真拿你没办法，拿到我那去吧，帮你烫一下，果然不能指望生活能力残废的人能收拾好自己的房间。”
行李箱毫无保留地敞开着，角落里露出的一截布料让甄绍瞬间跳起来，火急火燎地跑过去盖上，拉上拉链后整个人半抱着没离开，眼神游移，“待会我自己会拿过去，你别碰！那什么，我是说，不是要商量卖水果的事吗？正事要紧……”
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的辛果古怪地停顿两秒，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好，走吧，叫蔚蔚一起。”
徐蔚爱美，东西特别多，光行李箱就有四个，一时半会收拾不好，辛果只能先带着周季洵去绿头果树林。
照片远没有亲眼看见的震撼，周季洵仰头凝视许久，最终迟疑地问出口，“……这是……偷渡来的？从叶片的大小和形状来判断，这种果树应该生长在气候……”
跟学霸交流太容易暴露秘密，辛果伸出手指压住他的嘴唇，没有斟酌好力道将薄薄的唇瓣按得变了型，心虚地没能注意到对方突然僵直的肢体，睁着眼睛说瞎话，“嫁接的，其实就是苹果的一种。”
过了许久，周季洵才微微动一下，像生锈的机器一卡一卡地把头转向侧面，看了树皮好几眼，终究是点了下头，强行认可了苹果的说法。
“我大致估算了，每棵……每棵苹果树的产量约200多斤，全部加起来恐怕不能建立起稳定的供应链。”
周季洵提出的问题辛果也在头疼，好在魔法能解决一切，货源不足只是暂时性的，现在首先要做的还是打开市场，第一战就定在一周后的生日派对上。
周季洵作为学生会的一员，三年来操办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活动，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辛果很放心。
甄绍作为壁上观从头到尾听全了两人的对话，但没能继承父母的商业头脑，一脸懵逼地扯了扯辛果的袖子，心里充满了危机感，把人拉到旁边咬耳朵， “你不会是想把这家伙也拉入伙吧？他可没钱买你的房产证。”
辛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拉到这里，正如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周季洵产生敌意，可还是解释起来，“现在那边太危险了，我没想要带他过去。”
谁知甄绍一下急眼了，不禁提高了嗓音，“现在？现在的意思是说以后要带他过去？”
周季洵朝这边看过来，辛果连忙拽了拽甄绍提醒他注意音量，“现在在说你生日的事，作为寿星公，你的任务只有让自己开心和发邀请函。”
“地位快不保了我还怎么开心的起来。”
转身转到一半听见甄绍的嘟哝，辛果恍然大悟，回头冲他堆起慈爱的笑容，送了碗心灵鸡汤，“你是你，别人是别人，谁也取代不了，你永远是我迈出的第一步。”
甄绍虽然觉得她的微笑有点古怪，但听了这话舒坦多了，顿时找回了自信，信誓旦旦地保证，“邀请函的事你把心放肚子了，我一定搞定。”
“之前说要搞定的调查问卷，据我所知，最后还是周季洵帮你解决了剩下的三百多份。”
被戳穿的人警铃乍响，“你怎么会知道！”
辛果淡淡地给了他一个只能意会的眼神，“你跟蔚蔚抱怨人家多管闲事的时候我刚好路过。”
“……”甄绍懊恼地背过身扇了下不争气的嘴巴。
见他们说完话周季洵才懂事地走过来问，“之前发给姐姐的主图，选好的话我去联系对方印刷。”
甄绍挖了挖耳朵，注意力再次跑偏，“姐姐？”
“他之前总是辛小姐辛小姐的，我比你们大一些，你也可以叫我姐姐。”辛果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指望甄绍改称呼，说罢把几张图片发在三人小群里询问他们的意见。
徐蔚很快回复了个2 ，只有甄绍满头雾水地看看手机又看看辛果，“什么东西？”
“想走高端路线，包装肯定重要，也算是商标了，你看，把每个绿头、咳、把每个苹果单独包起来，和拿塑料袋装一袋，你觉得哪个更贵？”辛果着重看了看徐蔚选的第二张图片，是绿头果的卡通形象，软萌可爱的Q版小人捧着颗果子，她第一眼看中的也是这张。
做决策的总共三人，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下，甄绍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为了挽回最后的面子，哪怕他不理解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类型也只好选了这张。
周季洵得到回复就去安排了，除了包装纸，也需要礼盒，等后续街上的水果店开起来，还有更多事要忙。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搬家，哪怕不是正经房子，辛果也仪式感满满地准备了暖房宴，本来还想邀请周衍，但昨晚打电话时一直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对于十点半也不能下班的打工人，辛果只能送上一句“注意休息，多喝热水”。
即便辛果再三推拒，周季洵依然任劳任怨地打着下手，共总三荤四素一汤，整理好素材可以发好几期视频。
终于腾出手来的辛果严厉拒绝周季洵端菜的行为，冲外面高声喊，“甄绍，来端菜！”
向来只负责吃的人进来时尚满头雾水，不解地用下巴指向不知道为什么做错事般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的人，“让周季洵拿出去不就行了。”
“还有没有一点同学爱？他左手受伤了，刚烧好的菜很烫，有些还有汤水，你用一只手给我端一个瞧瞧。”
辛果平时说话的腔调带着些南方的吴侬娇语，细细柔柔的，这会板着脸，连嗓音都带染上了冷色，甄绍条件反射地退到周季洵身旁，两手贴在裤边一副小学生罚站的模样。
这个时候辛果已经几乎要笑场了，忍了忍才维持住表情，“还杵着干什么，把菜端出去。”
“是！”甄绍高举右手，马上想起这不是上课回答问题，忙又放下手臂，偷偷瞥了眼辛果的脸色，悻悻地端菜去了。
等人消失在门口，辛果再也绷不住，捂着嘴小声笑了起来，余光扫到周季洵朝自己转过来的脸，突然问，“要不要考虑去剪个头发？”
周季洵没有说好与不好，无声出去了，在徐蔚的招呼下坐到她旁边。
徐蔚恶趣味发作一直逗他，最终败下阵来，跟落座的辛果抱怨他跟木头人一样说什么都没反应。
“他能听你说那么多没有营养的话已经很有礼貌了，你还想让他有什么反应？”
被闺蜜拆台的徐蔚生气地夹了个虾球，辛果想叫住她已经来不及，徐蔚一口咬下去，被里面的咸蛋黄烫得直张嘴哈气，偏偏不愿吐出来。
甄绍想了想，没敢说出口，只在心里评价：吃货最后的倔强吗？
第50章
暖房宴最后的活动是辛果买的一箱冷光烟花棒，甄绍是第一次接触这东西，兴味十足，大半是他燃放完的。
辛果从冰箱抱出下午放进去的西瓜，刚要下刀，外面传来的凄厉哀嚎让刀锋往左偏了一分。
心惊胆战地看着险些被劈开的指甲，辛果定了定神，走到外面询问站得最近的周季洵，“甄绍怎么回事？你们干了什么？”
“看了眼手机突然就奔溃了。”
周季洵摇摇头，问了徐蔚也是同样的答案，辛果只能组织好语言朝甄绍走过去，如果真和周季洵说的那样是因为看了手机，也许是看到了什么信息，按照甄绍没心没肺的性格，一般的小事不会让他失态至此。
小到幼时养大的金毛伊丽莎白老死大到家里人出事，辛果做出不少假设，走到甄绍身边时表情已经变得非常沉重，刚要开口安慰，低头一瞥，发现甄绍盯着的并不是微信页面，而是一条到账20万的收款信息。
心情徒然变得古怪起来，但辛果没有这么快开棺定论，依然好声好气地轻柔询问，“怎么了？”
喷涌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出口，甄绍把手机怼到辛果眼前，悲痛地用另一只手盖住前额，“那个男人……我是说我爸有私生子了。”
辛果伸出食指把手机往外推了推，心里的狐疑增到最高值，可看甄绍的表情不似作假，努力去把20万和私生子联系在一起，失败后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甄绍越想越觉得天都要塌了，要哭不哭地说，“游戏新出了一个武器外观，本来想等着钱到账后入手，结果这次的生活费只有20万，以前后面都有八个0的！八个！如果不是公司破产了，那就是我有了素未谋面的新弟弟，不管是哪个原因，我的继承人身份都快没了，以后只能去夜市打工，三天两头被混混找茬，过着朝不保夕的苦日子，最后凄惨地病死在地下室。”
后面的内容越说越离谱，辛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打款的时候不小心少打了几个0，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你爸爸？”
当然，说这句话时她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手滑也不至于从8个0骤减到5个0，让他打电话无非是麻烦转移，还是让他爸爸去头疼吧。
甄绍可疑地顿了顿，但想到新武器外观的攻击加成，还是从通讯录里翻出一年联系不到几次的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