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果觉得有道理，想答应一声却发觉喉咙被火燎过似的，干得厉害，深呼吸时还会蔓延至胸腔，闷痛闷痛的。
见她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来，莱纳吉摘掉教师的严厉面具，送上一杯刚煮开的热水细心叮嘱，“有点烫，吹一吹再喝。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我小时候不服输，第一天强撑着挥了两万下，直接给砍吐了。玛丽，别着急，凡事过犹不及。”
小时候，两万下。
辛果看怪物一样看他，异世界的人体质都这样强悍的吗？
“可以吃了。”
米菲的唤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莱纳吉接过辛果手中的剑，指腹有种黏腻感，低头一扫，发现剑柄处缠着的卷绳上沾了些未干的血迹，下意识朝辛果双手看去，果然在掌心发现几个被磨破的水泡。
这点伤对他们而言实在称不上伤，连药剂都用不上，过一晚就会愈合。只是辛果第一次接触剑术，莱纳吉本以为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吃不了苦很快放弃，没想到她一声不吭地忍着痛练剑。
把剑插[]回鞘中，莱纳吉想了想说，“我这把剑比较宽，重量相对较重，到梅达木城我们顺道去武器店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剑。”
辛果多少知道些他们的经济状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不受王国重视的贵族也比平民百姓富有，只是之前搬空西里亚城主的宝物库时搜罗到不少武器，总有一把适合她，没必要再花冤枉钱，武器比日用品贵多了。
她的表情过于易懂，莱纳吉心领神会，“看来武器是有着落了。”
“谢谢你莱纳吉队长，其实……”辛果不想无视对方的好意，尴尬地抿了抿唇，把地牢发生的事简略一说。
连平时自持冷静的纳特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莱纳吉张着嘴许久才闭合，钦佩地叹道，“不愧是你，玛丽，靠着赤雪之泪，城主的财富足以和一个小国媲美，如果我和纳特没有过去，你是不是连地上的藏宝室也要一口气搬空？”
“……倒也不至于。”辛果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若非系统临时关闭，如果知道城堡里还有个藏宝室，说不定她真会这么干。
“不过那位城主还真是自信，大概是觉得有贤者的魔法阵就万无一失，竟然连重要的宝物库都不加强守备，没想到我们玛丽的魔法才能在大贤者之上。幸好人被压死了，不然知道真相后又得被气死一回。”
辛果在故事中隐去了守卫长的剧情，被迫接受不符合实际的夸赞，一面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之前从龙形浮雕上挖下的“龙眼睛”，想要把它掏出来询问来历，一面说着，“也不是什么守备都没有，地下有魔兽，不过那些魔兽的样子有些奇怪。”
听辛果简单形容过后，莱纳吉的脸色阴沉得骇人。
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辛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松开了“龙眼睛”，求救般看向纳特，“是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城主是和魔族串通的人奸？往大了说，难道不是城主而是帝国？”
纳特同样沉重的心情因她口中吐出的词汇散去一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人……奸这个词听起来倒有些稀奇，不过不是这个原因，按照你的描述来判断，那些魔兽不出意外是人工制造的产物。”
“人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辛果瞬间补充完前因后果，怪不得魔兽的脑袋这么奇怪，“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人体实验，在哪个世界都是禁忌。
她没有勘察完整座地宫，不知道存不存在实验室，如果不存在，那么这件事牵连的人就很广了，其他贵族？甚至是巴尔瓦王……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肉要烤老了。”莱纳吉最先从负面情绪中脱离，恢复常态，招呼大家坐下吃东西。
即便莱纳吉和往常一样笑着，米菲依然能感受到气氛十分凝滞，小口小口咬着烤肉，不敢随意出声。相反露西跟没事人一样，绕到辛果身后，整个人攀在上面，耳朵紧贴着背心，嘴里随着心跳的律动有节奏地模拟着扑通声。
百多斤重量压下来，辛果艰难地维持坐姿，把手伸向后面弹了下她的额头，“露西乖，我们好好坐着吃饭。”
露西温顺地直起身子，把隔了一尺的莱纳吉挤开，霸道地占据右手边的位置。
莱纳吉好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的占有欲有多强，玛丽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不过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太粘你，等分开后会很难适应。”
这个问题很现实，同样是辛果担心的，想要保持一定程度的疏远又怕对她的心理造成负面影响，早知道应该带本儿童心理学的书来看。
饭后天色暗得很快，等纳特在附近设置好警哨后就黑透了，除了米菲和露西，其他人轮流守夜，莱纳吉在认清辛果的毅力后安排她守前半夜。
后半夜比前半夜难熬。
辛果默默接受了这份优待，等大家睡下后，她在心里背诵几遍常用魔法的手印，顺手拾起地上一粒弹珠大小的圆润石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慢慢换到另两根手指上来练习灵活度。
掌心被磨破的血泡重新闭合，手指翻动间扯动伤口，连心的痛。
治愈魔法能轻松治好这样的伤，但她需要让身体记住这个感觉，形成肌肉记忆。
一夜无事。
莱纳吉面上没有表示，知道人造魔兽的事之后其实有些心急，赶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米菲跟得很吃力，至于露西适应力极好，脸不红气不喘的。
经过数天练习，血泡的位置被一层薄茧代替，辛果依然不能从头到尾顺利完成五千下的挥剑。
右手好像挂着千斤坠，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倍数增加重量。
“……”
不，不仅仅叠加的疲惫buff，还有最根本的原因。
辛果终于不再勉强，想到之前莱纳吉说他的剑比较重，便严肃地正视起这个问题，“莱纳吉队长，剑一般多重？”
莱纳吉内心奇怪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依然仔细地回答，“材质不同重量不同，铁剑一般在1kg左右，用魔法矿石打造的单手剑在1.5~4kg之间，重剑最多不超过7kg 。当然这要排除其他制式的剑，比身高还要长的大剑，玛丽你肯定是拿不动的。”
背着一米七八的大长剑……
辛果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恶寒，抓住某个关键字后，默默掂了掂手中剑的重量。
这把剑绝对超过4公斤。
她本以为异世界人体格高大所以剑也相对较重，于是一直没有提这茬，到头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看到她指向性明显的动作，莱纳吉抓到了些头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脸上出现难为情的扭捏模样，“我这把在重剑里面算是轻的，只有十斤，我当你是为了加大训练难度所以没有换剑，原来……不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不换一把轻的？”
莱纳吉之前说要买剑，辛果因为想等系统开放所以拒绝了，到头来居然给自己挖了个坑，“因为特殊的原因，我暂时用不了那个空间魔法，所以不能把诺亚带回来也拿不出剑。”
“马上到梅达木城了，我们还是去买一把吧？”
“……我的钱也拿不出来。”
听到是钱的问题，莱纳吉松一口气，大方地表示队员的装备可以走公费，迎上猛然变亮的双眼，赶紧大幅度摆动双手补充，“只是基础装备啊，队长我的经济情况也没有特别宽裕，所以千万手下留情。”
辛果被他故意夸张的肢体语言逗笑了，扫去了些身体的不适，把剑还给他，打算把今日份的日常任务延迟。
“以防万一我得先确认一下。”西里亚的不愉快经历让辛果更加谨慎地对待接下来要进入的城镇，“梅达木城有哪些特别的规矩吗？”
“没有，真的没有。”莱纳吉哭笑不得，“这次我保证不会再离开你的视线范围，所以放心吧。”
纳特颔首，“这里已经逐渐靠近边境，帝国的管制非常有限，贪生怕死的贵族早就抛弃百姓逃走了。”
“其实魔王军哪有那么快打进来，如果真的攻破了前线，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莱纳吉说罢向管钱的纳特讨来钱袋，壕气满满地大步走在前面，“走，世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花钱买开心，米菲和露西也是，有什么看上的尽管开口，让你们见识一下队长我付钱的英姿。”
对钱币有了准确的认知，辛果不认为那半袋子钱在买完剑后还能有多少购买力，不忍打断他的好心情，跟着踏入明显比西里亚城要矮几分的城门。
第63章
梅达木城的人口要比西里亚少，因为靠近边境的关系，来往行人中能看到不好冒险者打扮的人，刀剑、弓、盾、法杖，各自携带的武器不尽相同。
辛果看得太过专注，回过神的时候莱纳吉率先走进一家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店铺，悬挂在外墙的木制招牌上画了刀剑交叉的简笔图案，推门进去时上方的铃铛发出几声脆响。
外面看着朴素，里面别有乾坤，辛果和米菲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莱纳吉已经同店长结束交流拿了把推荐的剑过来，“试试看这把怎么样，长度和重量都比较适合女孩子。”
辛果不知道能不能用秀气来形容一把剑的外观，但看到第一眼就蹦出这个词，拿在手上，和莱纳吉的重剑比起来像是感觉不到重量一般。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米菲叹道，“真漂亮，这里镶嵌的是宝石吗？”
店长是个肌肉虬扎的年轻男人，上半身只着一件黑色皮围裙，手里还举着淬炼剑胚时用的大铁锤，听到米菲的话憨厚地笑了笑，“它采用拉比尼比魔兽的鳞甲打磨而成，虽然不是宝石，但非常受女性欢迎。这种剑剑身细长，刃部弯度稍大，尖端两面各有一道放血槽，相对弥补了女性在力量上的弱势。 ”
莱纳吉赞同地点头，“就这把了。”
“受欢迎的意思是卖得好，人气商品一般都很贵。”辛果把人拉到旁边，替钱包担心。
莱纳吉抛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走公费，别担心，何况公费不够的话找纳特啊，他有钱。”
记起第一次见面时纳特掏出的钱袋，辛果仿佛重新认识了他，怪不得他付钱那么爽快，原来是有钱人家。又看了那把剑一眼，单论颜值确实不错，辛果犹豫几秒，到底没有跟风随大流，客观地分析着，“它太轻了，挥动起来手感没有重剑好。”
莱纳吉没想到队员有这方面的潜质，摸着下巴以眼神搜索刀剑架上的商品，“既然这样，最好是四斤左右的剑。”
店长颇有些意外地瞧了辛果好几眼，听到莱纳吉的话，走到东面的墙边欲取下第二把，却被另一双苍白的手抢先一步拿下来旁边的。
露西没想到会很重，失去剑托的支撑，全部重量落在手上，一个没注意，剑刃向前倒下。
辛果眼疾手快去接已经来不及，尖端砸在地上炸出明亮的火星，“……就买这把吧。”
“没关系，回炉把刃尖重新打一下就好。”店长言辞大方，看似不在意商品的损坏，反而去关心露西的手有没有受伤。
露西怯怯地向后退，不敢看人。
“乖，没事，我喜欢这把，谢谢露西。”辛果当然不会跟心智相当于孩童的她计较，孩子有好奇心，是自己疏忽了对她的看管，不过这把剑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却不至于过分吃力，比莱纳吉的佩剑要轻许多。
本以为会磕坏的尖部也只是轻微卷边，店长只花一会就修好了，还在三菱形的护手上刻了行小小的保平安祝福语，用大拇指轻刮刀刃判断其锐利感，满意后道，“这把剑全长1.1米，刃长0.8米，重量为5.25斤，想试一下吗？”
辛果点点头，微分双腿，学着莱纳吉的动作挥舞几下，“不轻不重刚刚好。”
“真厉害，你一定是位非常出色的剑士。”店长面露惊讶，虽然女性冒险者的力量比寻常人大，但为了突出灵活的优势，很少会选择1kg以上的剑。
才学半个月尚未入门的辛果被夸得脸一热。
莱纳吉撞了撞纳特的手肘，意思不言而喻，后者的目光径直扫向他抓着的钱袋。
“这不是得留着给玛丽买别的装备么，你看她连护具都没有。”莱纳吉咧开嘴，笑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刚才不知道是谁说让我们看看他付钱的英姿。”嘴上不客气地说着，纳特到底主动付了钱。
记下他们的好意，辛果婉拒了护具，让提着钱袋的莱纳吉陷入有钱没地花的烦恼。
辛果被他的甜蜜而忧伤的表情逗笑，不经意间看到米菲落在最后，眼中有希冀也有退缩，顿了下问，“队长，既然你那边的人还没来，不如趁这段时间到附近逛一下吧？”
莱纳吉看着像不注意细节三大五粗的大男人，其实心思细腻，在她这样提议后就注意到米菲的神情，大咧咧地把钱袋往辛果手中一塞，“你们女孩子的东西我可不感兴趣，自己去买，我跟纳特在酒馆点好菜等你们。”
辛果故意斜睨他一眼，“帮我们提一下东西也可以。”
莱纳吉眼神惊恐，连连摆手，“难道你们还想买很多东西吗？不够的部分我可不给报销。”
“看你这小气吧啦的模样，走吧，米菲，露西，把他的小金库掏空。”
辛果说着一手挽一个离开武器铺，走在街道上，四周的氛围明显有别于西里亚城的虚假繁荣，这里的人穿着朴素，脸上挂着笑，偶尔看见的愁容也无比真实。失去城主不见得是件坏事，或许市场经济整体下滑，但没有压迫和剥削，大家是自由的。
嘴上放出豪言壮语要掏空莱纳吉的钱包，实际辛果只花了极少一部分，她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米菲全程只看不买，露西更是白纸一张，一家家店铺走过去，最后挑了一块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铁片。
从展示架二层取下一条坠着蓝水滴挂饰的项链，这是带点青色的苍蓝，表面圆润光滑，对着太阳能看清内部有流动的水纹。辛果将它放在米菲胸前，弯了弯眼睛，“你皮肤这么白，这条项链特别适合你。”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米菲不自然地别开脸躲避阳光穿过蓝水滴折射出的绚烂光彩，她很小就被抓去地牢，对人情世故很陌生，也知道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老板娘看出三人中掌管经济大权的是谁，好听话对着辛果一串接一串地输出，夸完米菲漂亮又夸辛果眼光好，连露西也没落下，推销起一款红绳编织的手链。
辛果扛不住她的热情，问完价格意外道，“这么便宜？”
“玛尔纳矿石经常能在山上捡到，无法赋予魔力，也没什么特殊作用，只是好看的石头罢了。那是咔咔兽毛发搓成的绳子，不值钱，编成各种各样的花纹后倒是很受小姑娘欢迎。”
听完老板娘的解释，辛果无视米菲的推拒，直接把项链挂到她颈间，熠熠光芒点亮了眼瞳。
米菲轻轻握住挂坠，冰冷的玛尔纳石渐渐染上体温，两颊飘起微熏的绯红，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模拟出谢谢的口型。
辛果不习惯煽情场面，付完钱咳了声，“钱是莱纳吉队长，嗯，应该是纳特的，我只是借花献佛，好了，我们快去酒馆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