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平民群体在这场暴.乱中承受了太多的非议与指责,我的名字在公众眼里只是难民的脸谱化象征。接受我,就相当于接受难民平民群体,这对一直以来都在阶级斗争的公众来说不是那么心平气和能做到的事情。
但难民平民就一定代表着无能、懦弱、懒惰与贪婪吗?
这个问题,一直都是一道横加在这个群体脖颈间的沉重枷锁。
所以破题的关键在于打破这道沉重的枷锁。
我和卡莱尔是恋人这件事是事实而不是谣言,但不能采取简单的粗暴镇压谣言的方式,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塔利斯卡公爵提出这个考验,就是想采用软硬兼施的方式清除谣言。软,是让我这个弱势者主动迎战,从个人形象方面打破大众固有的滤镜。硬,则还是克隆巴赫家族的势力,在我完成打破滤镜的步骤后,背地里引导舆论,澄清真相。
所以我需要做的其实不多,也不需要多,只需要证明我是个活生生的生命个体。我有美好的过去,也经历过磨难,也终将坚定地走向未来。
我只要把原原本本的我,展现在大众面前便够了。
短时间内让大众彻底认识我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演讲。代表我自己,代表难民平民,重新让大众认识我们。
不通过光子星际网等媒体传播,而是实地演讲。
我要让公众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我,不是谣言中的那个我。
听我说完我的计划,丽塔表情有一瞬的诧异,很快又凝眸认真思考,几秒后点点头:“我觉得你的方案可行,演讲的后勤工作我可以帮你搞定,又或者说,辩证会为你搞定,我们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她朝我微微一笑,眼里满是赞赏:“茉茉,你终于理解了辩证会的理念,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期待。放心吧,你只管准备演讲内容,其他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我感激地看着她,丽塔总是这样可靠。
*
我在三天后的下午,开始了我的首次演讲。
首站是在霍思顿学院,丽塔为我挑选的地点。按照她的思路,要先从身边人入手,而且学生也是帝国未来的希望。
我第一次站上了学院操场中央的那个发言台。
台下密密麻麻都是人,有我认识的,艾米莉亚、朱莉、汉诺和耐德学长,也有我不认识但面孔熟悉的同学、老师、教授们,他们都望着我,眼神里有信任、好奇或是疑惑。
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公开演讲,即便练习了很多次,一开口还是有点磕磕绊绊的。
突然,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全场的掌声慢慢响起,给我注入了一股勇气。
我看着台下无数双明亮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抛却繁杂的心绪,努力集中注意力,让自己慢慢进入状态。
我讲我的母星拉索密胺星球,讲我成长的地方奥莱森小镇,讲我的牧场和动物小伙伴们,讲我擅于修复机甲的爷爷,讲我那不靠谱却愿意走上战场的哥哥罕布斯,讲星际大战后我们流离失所,讲来到奈达勒星球后经历的一切。
我讲了自己的一切见闻,却不讲与卡莱尔的际遇。
我想让他们重新认识我,有血有肉的我,而不只是一个标签,又或者是卡莱尔·克隆巴赫的附属品。
结束演讲的时候,我获得了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那些看向我的目光,也更加诚挚。这一刻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丝落地的感觉,现场的反应说明我的思路是可行的。
*
接下来的两周,我都忙于开展演讲。
主城区正处于重创后的恢复期,人们对这种形式的活动似乎并不排斥,我的演讲很成功,获得了大量的关注与支持。
连带着群体意识斗争都有了不同的表现形式,街头斗殴暴.乱事件有所减少,有意见的民众采取更加温和的形式,比如线下演讲辩论或者线上呼吁等形式来抒发自己的观点。帝国的警卫力量得以集中用于搜捕藏匿的蚁人。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仍然极力反对我,到演讲现场闹事,但也被克隆巴赫家族的力量暗中压制住了。
丽塔联系了她熟悉的星际报社的成员,对我进行了一期专访,这次我终于松口正式谈论了我与卡莱尔的爱情。
演讲已经让公众们认识了我,此刻的我说的话,才能真正让人们听进去,公众才能不带有色滤镜看待我们之间的结合。
第65章
一切都在缓慢地朝好的方向进行。
两周后的周日下午,我终于又见到了卡莱尔。
我刚上台,正准备说话,听到了台下观众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张望着入口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的演讲场所是在主城区最大的露天贸易市集,形色各异的人聚集在这里,站台也很简陋,很像我小时候去看的镇上临时晚会简易舞台。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台下密密麻麻都是人影,根本看不清入口处发生了什么。
我的思路有一瞬间被干扰,开场的话语卡在喉口。随着台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手心也渐渐渗出了汗,开始担忧又出现公然反对闹事的情况。
我下意识看向了隐藏在两侧的克隆巴赫家族护卫们,这些日子他们奉塔利斯卡公爵的指示,几乎形影不离保护着我,一旦有闹事的情况立刻镇压。
可此刻他们却没什么反应。
我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原本拥挤的人群里突然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卡莱尔·克隆巴赫穿着军装,手里捧着花束,正慢慢朝我走过来。
他的身后,是热情朝我挥手的玻妮曼兹。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忘了要讲什么,也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只是本能地睁大了眼,看着卡莱尔手持花束,不疾不徐地从人群中走来,登上了演讲台。
两周未见,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浑身那股冷峻气息早已悄然褪去,眼神里都是柔和。
等他终于站到我面前,我几乎控制不住地一把上前抱住了他,鼻间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台下骤然爆发的揶揄声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很不好意思地从卡莱尔的怀里退出来。
卡莱尔笑了笑,不理那些揶揄声,举止亲昵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将手里的花束递给我:“别紧张茉茉,我在。”
台下的起哄声愈演愈烈,我脸皮子薄,快要站不住了,好在卡莱尔见好就收,献完花后很快就离开了,将主场留给了我。
但他也不是真的离开,而是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和其他民众一起,倾听我的演讲。玻妮曼兹和他一起,不停地挥手为我鼓气。
简陋的看台,拥挤的人群,因他们的存在而突然变得熠熠生辉。
我心底的能量瞬间被注满,再开口时,已褪去了胆怯。
卡莱尔微笑注视着我,神情十分专注认真,像是要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记住每一时刻的我。
结束演讲的时候,现场的掌声经久不衰,我深深鞠躬,感恩我所遇见的一切。
一下台,卡莱尔便上前拥住了我,俯身靠近我耳侧:“茉茉,我以你为荣。”
互通心意后就两周未见,此刻再次见到他,我憋了许多的话,却根本没精力慢慢述说了,也顾不得有许多人在场。我猛地扑进他怀里,只想用行动表达我的相思之情。
卡莱尔也紧紧回抱住了我,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们谁也没再开口,只在这无言的亲昵中感受流淌的爱意。
“咳咳。”一道轻轻的咳嗽声将我们从二人世界惊醒,我一回头,就看到了玻妮曼兹揶揄的表情,顿时又变得羞赧。
“小别似新婚呀,不错不错~可是我这个老人家要吃醋了,小茉茉都还没给我一个拥抱呢!”
我赶紧从卡莱尔怀里退出来,不好意思地上前拥抱了玻妮曼兹。
“谢谢您来看我演讲。”
玻妮曼兹朝我眨眨眼:“我当然要来为我的家人捧场啦!顺便,还得确定些事情呢?”
我有点疑惑:“确定什么呢?”
玻妮曼兹神神秘秘从包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茉茉快来看看,这是我让管家草拟的婚礼计划书。你们想怎么举办婚礼?海岛?星船?还是宇宙漂流?海岛的话,我有好几处房产......”
我被玻妮曼兹拉着讨论婚礼的事情,这进度超前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我抬头看向卡莱尔,向他投出求救的眼神。
卡莱尔却只是微笑着,用口型告诉我:“都听你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现场混乱之际,我余光瞥到丽塔在一旁看着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见我看她,她立刻便走了过来。
“夫人、上将日安,我是茉茉的朋友,丽塔·加西亚。很抱歉要打扰一下您们,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找茉茉商量一下。”
玻妮曼兹表示了谅解,结束了婚礼的话题,让我先和丽塔讨论,她拉着卡莱尔想离开,却被丽塔叫住。
“夫人、上将,这件事情挺重要的,和茉茉息息相关,您们如果有时间的话,还请留下来一同商量。”
丽塔这认真的语气让我有点紧张,卡莱尔看了我一眼,无声地握住我的手,还顺道捏了捏,像是在悄悄告诉我:别怕,有他在。
丽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是一封书信,封面上印着的蔚蓝色圆球邮戳,让我一下子顿住了。
这是拉索密胺星球的邮戳。
我有收集小玩偶的癖好,从前在奥莱森小镇的时候,我每个月会订阅一款叫“娃娃之窗”的邮寄刊物。
这款刊物每周都会寄一些购物杂志给我,上面盖的邮戳就是这个蔚蓝色圆球邮戳。
拉索密胺星球整体的发展水平在整个星际中都处于比较落后的水平,其实本星的星际物质是比较富饶的,但统治的君王都不热衷发展科技经济,更注重绿色生态环境,整个星球基本都处于比较传统古朴的发展中。
拉索密胺星球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比较落后,高端科技基本只在主城区的几个中心镇覆盖。光脑星际网虽然覆盖了整个星球,但大部分地区的货物配送都还是采用原始的邮寄方式。
我所在的奥莱森小镇更是远离主要城区,居民们大多都过着简单的生活,没有那么多高科技,镇上只有比较富裕的家庭会使用星际联网购物。普通家庭比如我们家,日常生活中的购物一般是线下购物,偶尔也用邮寄购物。
所以我对这个邮戳十分熟悉。
自我离开拉索密胺星球后,几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来自故乡的信。
我突然胆怯,不敢打开。卡莱尔又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在场的人目光都在我身上,却也不出声催,我深呼吸好几口,才下定决心,拆开了信封。
还没看到内容,信纸上印着的“拉索密胺联合帝国”字眼就让我怔住了。
这是...拉索密胺联合帝国政府给我发来的信件。
我一目十行看完,第一时间看向了丽塔,她赞赏地朝我点点头。丽塔知晓联合帝国找我何事。
“怎么了怎么了茉茉?谁寄来的信?上面说什么了?”玻妮曼兹很关心。
我没说话,直接把信给了她和卡莱尔。
他们看信的时间里,我神游天际,心里有股难言的情绪。
玻妮曼兹:“让茉茉成为拉索密胺形象大使?回去参与家园建设??!!”
她精致的眉眼皱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直言直语:“这样茉茉不就要和我们分开了嘛,不行不行!我们都还没住到一起培养感情呢,茉茉就这么离开了我会很难过的!但是如果茉茉想家的话......”
是啊,如果此刻回去拉索密胺,我和卡莱尔就又分离了,两个星球之间隔着好几十万光年。
可我真的不想回去吗?
我突然之间有点不敢面对这个问题。
刚到奈达勒星球的时候,几乎每一刻我都在渴望着能重新回到母星。那是我的家,我出生成长的地方,载满了我过去十六年的人生回忆。
可现在,返乡的心却被绊住了。我在奈达勒星球,有了不舍的羁绊。
我下意识看着卡莱尔,想从他从容镇定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卡莱尔没有立即发言,只是把信反复看了几遍,又将信叠好,伸手从随身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和信一起递给了我。
一个小小的干花手环,是路边很常见的小花,粉色的,一朵朵,被用笨拙的手法缠绕在绿腾上,即便已经风干,仍然带着隐隐的香气。
“这是?”
卡莱尔:“这是我在边境建设防护城区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教我编的。”
我仔细看着花环,没有犹豫的,将花环套到了手腕上,玻妮曼兹好奇问他:“你还学这个呀?小男孩还教你其他什么了吗?”
卡莱尔的目光始终放在我身上:“他还教我,一定不要让珍视的人等待,要想方设法去到她身边。所以,我回来找你了。现在,你可以随时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无条件支持你做的任何选择。”
“因为不管何时,不管多远,我都会去到你身边。”
*
我最终还是选择回到拉索密胺星球。
塔莎阿婶和勒缪大叔跟我一起回的,同行还有丽塔,以及玻妮曼兹。
我和阿婶阿叔是回到故乡,丽塔是带着辩证会的使命去帮助拉索密胺星球重建,玻妮曼兹则是想去体验不同的星球风情。
卡莱尔留在了奈达勒星,蚁人势力还残留在主城区,边境虫族对抗也时刻容不得掉以轻心。他作为上将,必须留下来守护他的家园。
临走前我们在星际空间站告别,这个时刻都是白昼背景的空间站,充满了我初次到奈达勒星球的回忆。
三年前,我和卡莱尔在这里曾有过短暂的邂逅,彼时我们素不相识,现在的我们两情相悦。
启程的号角吹响,离别的话语卡在喉口。
卡莱尔轻轻擦掉了我的眼泪,轻吻了我的额头。
“这次不是离别,是新的开始,我们都各自肩负使命,终会顶峰相见。”
第66章
星际历一六五零年,一月七日。
卡莱尔·克隆巴赫亲启:
上将,晚上好。
我们刚刚回到联合帝国为我们找的临时住所,终于回到家了。
您敢相信吗?从奈达勒星球到拉索密胺星球居然要跨越三个空间站!从最近的空间站回到主城区,还要再乘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舰,真的是好远好远呀!
拉索密胺星球在这场星际战争中遭受的破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峻,本就落后的城镇化建设水平更是倒退了几十年。
最严重的问题是,光脑星际网遭到全面摧毁,笼罩在星球周围的磁电场消失了,所有的光脑信息都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