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雪都给看傻了。
“实际上跟时间没什么关系。只是刚才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吃那么多罢了。”
龙湘彻底没了面子,长叹一声道:“现在我吃完了,为了感谢殿下的好厨艺,殿下尽管跟我说一直盯着我是要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都可以答应你。”
就算是马上要给你吃春毒的补偿了。
龙湘应得认真,北庭雪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在龙湘生怕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把话收回来的时候,他薄唇开合,提出了他的要求。
“你若还有精神。”他慢慢道,“陪我说说话吧。”
龙湘闻言直接愣在原地。
她明明看起来很累了,吃了饭人更容易困倦,她修为低,又劳累困倦,他还不准她睡觉,反而要她陪自己说话,是否太过分了一些,她不愿意也正常。
北庭雪这样想便要回口,但龙湘站了起来。
“在这里说话多累。”她指了指床榻,“也不是第一次,便不需要那么避讳了,躺着说吧。”
不等北庭雪反应,龙湘先上了床。
她脱了鞋袜,给自己用了个半吊子的清尘诀,自发地躺在里面,把外面留给北庭雪。
想了想,龙湘换成侧躺,看北庭雪什么时候会过来。
她本来想今天晚上就给北庭雪下毒,现在乾坤袋里的药却怎么都拿不出来。
有的人得了机会,便要你许诺无数。
有的人却只想要你和他多说说话。
龙湘喜好北庭雪这样的美男子,对他的男色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可为了回家,她能勉强把持住。
这些坚持都在刚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陪我说说话”,这是龙湘穿书以来,听到北庭雪说过最暴露他脆弱之处的一句话。
没人能和他说说话。他也不需要大部分的陪伴。
在面对愿意承认的妻子面前,明知她也许心怀不轨,他还是暴露了他的脆弱。
比起□□地展露身体,愿意对一个人露出脆弱更为难得。
太子殿下红衣斐然,毫不轻浮,越发神圣洁净,完美无瑕。
要和这样的他同床共枕,哪怕什么都不做,龙湘也无端地压力山大。
他缓缓在她身边躺下,带来一阵雪意。
雪意沁人心脾,龙湘闭上眼深呼吸,清醒不少。
“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龙湘轻飘飘地询问,北庭雪像她那样侧躺过来,两人在床榻上四目相对,他眼神空洞了一瞬,龙湘以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正要自己找话题,就听他开口。
“你还在生气吗?”
龙湘呆住。
“生气?从何说起……”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答不知。你还在为此生气吗?”
……想装傻都装不了了。
龙湘张张嘴,片刻后笑着说:“没什么可生气的,我已想开了,今日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越拂玲,这就足够了。”
字里行间还不忘记恪守恶毒女配的浅薄,时时刻刻想着胜过女主。
北庭雪却道:“不够。”
龙湘面上笑意渐渐散去。
“你在意天命,此乃人之常情,天下无人不在意天命。”
“我与旁人是人尽皆知的命定姻缘,但我要娶的人却是你。可你我也只是合籍而已,他日亦可解籍,你修为远逊于我,会害怕未来有变数,亦在情理之中。”
在此前提下,北庭雪无法肯定对龙湘的感情,她自然会觉得毫无保障。
比起天道,道侣契约算得上什么?
连爱意都没有的道侣契约就更不值一分钱。
他什么都知道。
龙湘沉默许久,道:“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北庭雪缓缓将手递过来,广袖之下那青白的手一看就不是健康人的。
“我有一物,可解你烦忧。”
龙湘阖了阖眼,在他掌心看到一颗漂亮的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冰珠。
“我已经没了灵根,无法给你,但可以将金丹剖出给你。”
北庭雪的声音听起来极度冷静,可他做的事情简直是在发疯。
“我的功法特殊,哪怕金丹不在也不影响修炼。我将它给你,你可得我半身功力,往后无论谁欺你辱你,你皆可还击,再不必受委屈,也无需经修炼之苦。”
“哪怕欺我辱我的人是你?”
北庭雪:“哪怕那个人是我。”
龙湘始终侧躺着,不起身也不怎么动。
她静静凝视北庭雪许久,感受到那颗冰珠的强大灵力扑面而来,是个人恐怕都难以抵抗这样的诱惑。
他居然舍得给她半身修为吗?
她不信。
她要怎么相信这件事?
书中男主人前光风霁月神仙在世,人后偏执疯批魔鬼心肠。
哪怕真实相处过,她觉得书里描写有所偏差,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这可是剖出金丹给她。
他疯了才会对一个连爱都谈不上的人付出至此。
女主都得不到的待遇,她凭什么。
这肯定是一种试探。
若她接受了,说不定他就要反悔,又或者他所有的相信和理解都是假的,都在等这一刻她上钩,吃下这看似金丹实则毒药的东西,然后生不如死任他折磨。
她胆敢让他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换了越舟那种人,不将此女碎尸万段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给出金丹?
可龙湘又想,他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绕,以他的实力,想折磨她轻而易举。
或许他是真的。
龙湘使劲闭了闭眼。
按照人设,她要喜不自胜地接受。
换做以前,她大约也想要收下,去赴死之前最起码可以爽一爽。
可她最终只是拿起冰珠,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很晚了,别发疯了,睡觉吧,听话。”
语毕,她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北庭雪怔了许久,手轻抚过额头残留的余温,好像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就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确实已经快要天亮了。
得让她休息了。
他凝着她的背影很久,久到自己都生出困倦,终于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抱住了。
他的动作很轻,龙湘真睡着的话不会察觉。
可她没睡着。
她假装的。
北庭雪也知道。
她真睡着什么样子他领教过的,绝对不会这么老实。
他抱着她,感受她稍显凌乱的心跳,想到自己身体冰冷,未免她不适,便用灵力调整自己的体温。
抱着龙湘的身躯一点变暖,她的心也跟着更乱了。
良久,天际边蒙蒙亮,装睡半晌的龙湘沙哑开口:“我能摸你吗?”
北庭雪身子一僵,自然拒绝:“不能。”
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合规矩,再多的得留到新婚之夜。
龙湘却说:“那我摸了。”
北庭雪:“……好。”
她转过身来,手很快抚上他的脖颈,在他喉结处辗转流连,令他情不自禁地战栗紧绷。
那点火的手一路从肩膀、胸口滑落到腹部。
在一块块探查过腹肌之后,龙湘的手突兀地向下,北庭雪神色瞬间变了。
“你占了我的便宜,没道理我不占回来。”
想到自己之前确实也……北庭雪想要阻拦的手僵在半空。
半晌,龙湘收回了手,安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能发生什么呢?
他们都这样了,他也没有生理反应。
果然,他对她不行。
龙湘彻底死心了。
北庭雪也没再说话,彼此都在想些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
修界之中,各宗首座已经全都出山,就连得了碎片封山修炼的生灭宫和镇杀殿也都出来了。
今日他们要一齐前往北庭王城。
越舟出了事,消息传得天下皆知,自然没脸出来见人,所以离火派出来的是蔺子如和越拂玲。
蔺子如观察了一下生灭宫宫主明川,这也算是往日越舟好友,得了碎片之后修为与日俱增,却也并未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比之北庭还是差之千里。
似乎他们并不怎么熟悉碎片的使用方法?
至少看明川和镇杀殿殿主霜染剑尊气色都不太好。
他们很急着要去北庭,走在队伍最前,搞不好就是为了探寻碎片的具体使用方法。
蔺子如忽然想起龙湘曾问过她,真当北庭是什么好去处吗?
那肯定不是。
北庭拿碎片消息换一个人,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拿了碎片也使用不当,稍有不慎还会影响己身,最后还是得乖乖奉上。
会不会是这样?蔺子如虽是猜测,心里其实已经确定大半。
如此算来,他们没得碎片居然是好事了。
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蔺子如侧眸,看到魂不守舍的女儿。
越拂玲朝她道歉,蔺子如摇摇头,问她:“有心事?”
越拂玲勉强笑笑:“没有。”
没有才怪。
她想了什么,为娘的怎会不清楚?
龙湘在红霄阁的消息是她传出去的,知女莫若母,她要做什么蔺子如太清楚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蔺子如深刻意识到,女儿被父亲教坏了。
“拂玲。”
母女落在最后,说话也没人注意,越拂玲有心事,想尽快跟上,不禁催促母亲:“娘,有话等到了北庭再说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蔺子如却不着急,只道:“你真的那么恨龙湘吗?”
越拂玲僵住,看母亲脸上的不赞同,心里堵着一口气无法纾解:“娘觉得我不该恨她吗?”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宣泄感情:“娘,这话我不该说,但我确实想不明白,您觉得我不该恨,那她呢?明明父亲也是她的父亲,她为何好像非要父亲生不如死才好?便是没有养恩,总有生恩吧,血脉至亲,竟可那般无情吗?!”
北庭突然推迟合籍大典,这是越拂玲最近唯一感到安慰的事。
看来她的努力没白费,太子雪还是看清了龙湘。
蔺子如很想将女儿最后这句话送给越舟。
她彻底停下御剑,不想跟女儿提自己与丈夫之间的纠葛,便只说龙湘。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蔺子如轻飘飘道,“你知道龙湘的灵根吗?”
越拂玲一怔:“知道,怎么了?那还不是她代替我去了北庭,才得了如此机缘。”
语气中不乏气龙湘不知感恩之意。
蔺子如叹息:“她不是在北庭意外得了灵根,受了什么福泽,她本就是有灵根的。”
越拂玲睁大眼睛。
“未免她修炼之后出现异数,在去往北庭之前,她的灵根被人毁了,是后来才被修复的。”蔺子如看着女儿,“你知道毁掉她灵根的人是谁吗?”
“是你父亲。”
“拂玲,若让你变得不能修炼,如同凡人,你会是什么感受?照你所说,便是没有养恩,总有生恩吧,血脉至亲,竟可那般无情吗?”
“她为何不能恨呢?”
第45章
越拂玲生过父亲的气, 也怨他,至今心结也未解开。
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觉得这些都得推后。
父亲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母亲告诉她,龙湘的灵根不是因为借了她的身份意外得到, 而是本来就有, 只是被父亲毁掉, 后来在北庭修复了而已。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不愿相信父亲那么心狠手辣,她是修士, 最明白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区别,那恍如天堑一般的存在, 让凡人举全族之力都无法比拟。
她虽不会,但不少同门确实也有瞧不起凡人的。
若有人摧毁她的灵根, 使她变成废人……
越拂玲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有多恨。
她眼神发直, 握紧了手中剑, 蔺子如到底不忍心女儿如此, 后面的声音温吞许多。
“拂玲,你爹还有做了很多事, 都是你不知道,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毁了你心目中好父亲的幻想。”她声音是温柔了,用词却那样尖锐, “我坦白跟你讲,归宗之后我就会跟你爹和离,你要尽早做出决定, 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继续选择你爹。”
越拂玲瞪大眼睛, 脱口道:“什么和离!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又如何呢?”蔺子如伤心地说,“日子是娘在过的,痛苦是娘在受,无论如何,我都会和离。”
她的话叫越拂玲再也开不了口。
已经拖了太久,蔺子如话说到头儿,御剑而起,带着越拂玲往雷音山的方向走。
越拂玲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自己御剑得好。
云微雨跟在后面护送他们,此行只允许一门两人进入北庭,他不能跟着,只能在外守候。
这本也没什么,他虽为离火大师兄,受人尊崇,人人都说未来他和师妹就是另外一对师尊和师娘,可他心底并无什么野心。
往日里如今天这般情况,他也不会有什么心里不平衡。
等真的到了雷音山,看着师妹和师娘消失在雾霭之中,云微雨却缓缓蹙眉。
“大师兄,怎么了?”
师弟以为有什么问题,担忧地上前询问。
云微雨摇了摇头:“没事。”
确实没什么事。
他不是突然有了什么野心,只是忽然想到龙湘。
那日红霄阁分别后龙湘就回了北庭,连与他单独见上一面都不曾。
也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
北庭推迟婚礼,师妹为此高兴,他以为自己也会高兴,可他发现自己更多是担心。
担心谁呢?
师妹合心意了,龙湘出意外了,还能是担心谁?
后者罢了。
他不该担心这个人。
这个处处不符合他眼光,令他难以忍受的离经叛道之人,担心她做什么?
她早该受点教训,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
云微雨闭目,在神府之中看到一盏魂灯。
师娘和师妹进北庭,他需要留守在外,无法回宗关注龙湘魂灯,就只能将它带了出来。
至少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若有了生命危险……他难道还能闯入北庭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