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凉颔首应了一声。
这时候云竹和云漓也进了院。
慕秋淮看到家弟,几个大步迎了上去,问道:“二弟,怎么回事?”
还不等慕秋凉回话,一旁的云漓就道:“姐夫,方才我们带着二公子在南院池塘喂鱼,二公子起身时扶了一把旁边的围栏,结果围栏倒了,二公子脚下一滑就掉了下去。”
南院池塘边的围栏好像早就坏了,但是谁能想到云漓和云竹会带着慕秋凉去那边喂鱼,那池塘里也没有几条鱼。
云初念看向慕秋凉,只见他浑身湿哒哒的,连头发都是湿的,秀发贴在脸侧上还滴着水,日光照上去泛着点点荧光,光影灼灼下衬得他肤质极白,瞳仁透亮,比画中的美男子还要好看。
慕秋凉瞥见一抹淡黄,顿了下脚步,抬眸看见了正望着他的云初念。
云初念眼睛里透着一丝怔然,触及到他的目光后立马低下了头。
他看着她,从她的眉眼看到她水红的嘴唇,又从她水红的嘴唇看到她修长白嫩的脖颈。
他记得她靠近左耳边,有一块豆子大小的红色胎记,这块胎记她十分在意,有一晚,他不小心亲了上去,她气的一晚上都没有理他,说,亲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许亲这里。
回忆当初,他不仅在心中发笑,原来上一世那短暂的半个月里,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情。
他把目光落在那块胎记上,许是天热的缘故,今日看起来格外地红,与透亮的碧玉耳坠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初念盯着地上几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边的脖子,她感觉到了一道炙热目光,抬起头,发现看她的人是慕秋凉。
他好像看到了她脖子上的胎记,她慌忙捂着脖子避到了一旁,一种摸不清头绪的奇怪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
慕秋凉从她身边走过,随着云嵘去了房间换衣服。
这时候,老祖宗被嬷嬷搀扶着进了院子,问道:“怎么回事?二公子没事吧?”
“曾祖母。”云漓看到老祖宗,急忙迎了上去,扶住她道:“曾祖母,咱们南院的池塘实在该修了,方才二公子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还好水浅没大碍,否则真的麻烦了。”
老祖宗忙问:“二公子有没有伤着?现在在何处?”
云漓回道:“曾祖母,二公子不碍事,只是湿了衣衫,现在云嵘哥哥带他换衣服去了,您不用担心。”
老祖宗松了口气:“那就好,可是吓坏我了。”
她说完,急忙吩咐身后的王管家:“你快去找人,把南院全部翻修一遍,还有一些石子路、台阶,都去修一修。”
而后扫了一眼院子又道:“得空了把二院也好好翻新翻新。”
王管家应下,慌忙跑去安排。
“秋淮,快进屋坐。”老祖宗走到慕秋淮跟前,笑道:“今日实在抱歉,让二公子受惊了。”
慕秋淮给老祖宗行了一礼,扶着她往屋里走,笑回道:“曾祖母不必见外,秋凉身体好,不碍事。”
老祖宗颔首笑说:“说起来今个二公子过来我就得好好招待招待,但是我一早起来就胸闷的厉害,失了礼仪,还望慕将军和二公子莫要见怪,一会我让人好好张罗些饭菜,大家坐在一起吃吃饭,热闹热闹。”
她说着,拉起一旁云漓的手,介绍道:“这是老大家的三姑娘,这丫头自小就聪明伶俐,听说二公子学识好,希望有机会教教这丫头。”
云漓闻言笑道:“曾祖母,我和姐夫早就见过面了,方才在南院的时候也与二公子聊了一会儿。只是我方才就在二公子跟前,二公子掉进池塘里,也有我的责任,是我不够仔细,疏忽了那个围栏。”
老祖宗看着云漓满脸慈祥,笑道:“二公子是通情达理之人,她不会怪你的。”
几人说着进了屋,周韵和老祖宗在主位落座,慕秋淮和云初念坐在了一旁,云媮和云漓也都坐下,只有云竹见大家都坐下了才坐下。
众人一坐下来,云漓就问慕秋淮:“姐夫方才和姐姐去了何处?我们在南院里等着你们投壶,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你们回来。”
云漓对慕秋淮格外热情,看着他时总是眉目含情,“姐夫”也叫的好听,云漓是一个性子热烈的女子,身上总是燃着一把火,有时候几句话几个眼神就能燎进对方的心里,爱慕她的男子非常多,几乎与他接触过的男子都会被她的美貌和热情所吸引。
慕秋淮与她见过两次面,也感觉到了云漓与云家其他女儿不同,她身上带着一些很少人有的灵动,说起话来也总是毫不避讳,尤其是她看人时那双眼睛,实在热切。
他看了她一眼,温声回道:“方才我和初念去了她的书房,有幸得到了她的两幅画作。”
“姐姐的画不是从来都不示人的吗?”云漓有些惊讶,“以前表哥那么喜欢她,想要她一幅画,求了一年都没有求到,如今姐夫一来她就送了两幅,看来夫婿和表哥就是不一样嘛!”
“表哥?”慕秋淮问:“初念的表哥,是哪一位?”
“镇国大将军的孙子,现任宣威将军的儿子周延恒。”云漓回道。
周延恒,慕秋淮见过,两年前上战场时,此人跟随他的父亲到城门前给他送过行,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起来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他好像与云初念年龄相仿,长的也十分好看。
云漓一句“以前表哥那么喜欢她”听得周韵皱起了眉头,这小丫头这时候提什么表哥,怕不是故意的,她对云漓道:“延恒那小子看什么不喜欢,之前还非得进云家跟你嫡姐学瓷器,结果你嫡姐出嫁了他也没学成,这不他父亲见他年龄大了,给他说了门亲事,估计不久后就要成婚了。”
云漓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惊讶地问道:“上次表哥来找初念姐的时候不还说近几年不成婚吗?怎么突然又要成婚了。”
周韵瞥她一眼,回道:“那小子说一套做一套,见了人家姑娘喜欢的不行,已经在商量婚事了。”
云漓这丫头口无遮拦惯了,什么话都说,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实则心眼多的很,以前她总爱找初念玩,有一次初念脸颊被划伤了,流了很多血,结果这丫头不仅不跑去找大人,还指着初念哈哈地笑,也不知笑的什么,自此以后,便再也没让初念与她玩过。
云漓听了周韵的话“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呀!我还以为表哥真的等着初念姐姐出嫁了再成婚呢!”
云初念看了她一眼,问道:“莫不是云漓妹妹看上我表哥了?若是看上了,让我娘亲问问舅舅,看看云漓妹妹还有没有机会。”
云初念一句话问愣了云漓,她忙道:“初念姐姐误会了,我不喜欢表哥那样的,我喜欢像姐……”
“云漓。”老祖宗及时打断她的话,“你快去趟大院,看看你大哥回来没有,让他来二院里陪陪慕将军和二公子。”
云漓怔了一下没动。
老祖宗拿着拐杖顿了一下地面,敛了一下神色,催她:“还不快去,顺便去你父亲那里拿几瓶好酒过来。”
云漓站起身,看了一眼慕秋淮,给老祖宗行礼道:“好的曾祖母,我现在就去。”
——
云嵘的房间有点凌乱,不像个富家公子的住处,各种瓶瓶罐罐一大堆,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陶瓷玩意。
云嵘在一大堆凌乱的衣服里给慕秋凉扯出来一件大红色长袍,问他:“二公子,不如穿这件,这件是这里头最干净最新的一件。”
慕秋凉瞧着他手中刺眼的红衣,动了动眉梢,问:“没……洗过?”
“不不不。”云嵘急忙摇头,“洗过,是干净的,你放心。”
慕秋凉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环顾四周,问他:“云嵘都没有一个贴身伺候的?”
云嵘低低笑了声:“以前有,被我赶走了。”
慕秋凉不解:“为何?你平时那么忙,不该找个人帮忙整理整理吗?”
云嵘:“我故意如此。”
慕秋凉更不明白了。
云嵘走到那堆乱糟糟的衣服前,随意整理了一下,没好意思看慕秋凉,脸颊有些微红,轻声道:“我家媮姐姐半个月有十二天都在瓷窑里忙活,一个月也只有四天能来我这里,她每次来都会帮我收拾的干干净净,如果我这里太干净了……她就不来了。最近家里做宫瓷,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来帮我收拾了,所以有点乱。”
云媮……
提到这个名字,慕秋凉微拢了下眉头,不禁吐了口气。
云嵘见他不动,问他:“二公子不喜欢这件?”
慕秋凉缓了一下神,说:“就穿这件吧!”
他走到床边准备脱衣服,云嵘站在一旁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慕秋凉看了他一眼,云嵘立马指了指房门:“我这就出去。”
他说完,刚准备出门,慕秋凉突然问:“云嵘,你妹妹是怎么看上我大哥的?”
云嵘闻言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回道:“好像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了,回来后就商量订婚的事了,像慕将军这么优秀的人,初念这丫头不会看不上。”
“只见一面就答应成婚?”
云嵘点头,如实道:“听说他们两年前就见过面,以前初念去外祖父家的时候,舅舅也与她提起过慕将军,可能初念以前就对他有好感。这次慕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就立马过来提亲,我猜……”
云嵘说到这里往慕秋凉跟前凑了凑,小声道:“我猜是你大哥害怕他的部下常云把初念抢走,常云以前就喜欢初念,上次在你大哥的庆功宴上还提起过,他娘亲和我们三婶是表姊妹,前些天三婶来找过初念,说常云有意提亲,可能你大哥怕常云先他一步,宴罢立马就让人来找我曾祖母说提亲的事。”
对于大哥和云初念相识和订婚的细节,慕秋凉是一概不知,他沉默了一会,把手里的红色衣服放到一旁的椅子上,从云嵘那堆衣衫里抽出一件青色衣衫,冷声说:“这红色衣服太刺眼了,瞧着心烦,就穿这件青色的。”
云嵘看了一眼青色衣衫,一时想不起来这件衣服最近有没有洗过,他好像有半年多没有穿过了。
云嵘见他要换衣服,转身往外走,慕秋凉突然又问:“云嵘,可是有一位民间画师与你妹妹有过来往?”
“民间画师?”云嵘想了想,说:“是有一个,前不久初念外出写生时掉进了河里,就是一位民间画师救的她。”
慕秋凉倏然皱眉,语音突然冷了一些:“你的意思是,云初念已经与那位民间画师有接触了?”
第16章
云嵘抬起的脚僵了一下,而后转身去看慕秋凉,他神情十分认真,听语气好像非常关心这件事。
云嵘问他:“二公子认识那位民间画师?”
慕秋凉没有立即回答,眸光暗沉下来,片刻后才道:“不认识,云初念她……经常外出写生吗?”
云嵘点头:“对,来兴趣了就去,不过会带上护卫和侍从,安全方面没有问题,那画师我也是听下人们回来后说的,俩人也只是画作交流,以后估计不会见面了,毕竟初念已是你大哥的未婚妻。只是,不知他们成婚以后你大哥还会不会让她外出作画,初念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和有理想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被关在府里相夫教子一辈子。”
云嵘特别了解自家妹妹,虽然她没有大小姐的架子,但是也绝不允许自己吃亏和受委屈,她自幼就爱画画,又具有出奇的天赋,就连皇上看了她的画都连连称赞,云家这一辈中,那么多兄弟姐妹,唯独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连曾祖母都不曾说她什么。
她现在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能遇到慕秋淮这样无论是门第还是自身都优秀的人,云家人自然都是满意的,只是,就怕亲王府家教森严,会对初念比较苛刻。
作为一名画师,怎么会甘心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云嵘还是挺替妹妹担心的。
慕秋凉深知云嵘的顾虑,他轻轻应了一声没说什么,而后换了个话题问:“今年的赛马比赛你有参加吗?”
京城每年夏季都会有一场赛马比赛,场面特别壮大,京城里富裕一些的公子哥们基本上都会参加,云嵘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云嵘每年都输的凄惨。
“二公子今年也参与吗?”云嵘激动地问他,“我已经准备好押注了,今年我想押四号。”
慕秋凉从一旁架子上扯掉一块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回他:“我没有参与,但是你今年别押四号,押七号。”
“七号?”云嵘没有信心,“七号那匹马不行,单从体型上就输了。”
慕秋凉勾了下唇角,抬颌擦了擦修长的脖颈,低声说:“不要小看这样的马,往往这类型的马都有厚积薄发的能力,你听我的,今年押七号,绝对能赢。”
云嵘将信将疑,但是又比较激动:“当真能赢?”
慕秋凉很认真地点头:“保证能赢,赢不了你来找我。还有,王家的那批陶瓷釉料别碰,买福街赵家的。”
“……”云嵘大为惊讶,“你连釉料的事情都清楚?”
说起来,慕秋凉在京城公子圈里算是小有名气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做事果决,性子冰冷,又总是见不着人的贵公子,他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云家做瓷的事情。
云嵘打量着他,面上又惊又喜。
慕秋凉回望他一眼,想起上一世将死之时,冷冰冰的皇宫里,只有这位大舅哥云嵘陪着他走到了最后。
那时,云嵘坐在他的床边,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最后在他弥留之际,哭着说:“秋凉,若是去了另一个人世界,见到了初念,你一定要问问她为何如此狠心丢下你,我知道,她走后这么多年你一直不娶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不过秋凉,我相信初念不是那样的人,你见了她,一定要问清楚。”
当初云初念与那位画师的尸体是被周围村民从湖里打捞出来的,二人手腕上都戴着一串金色铃铛,铃铛上还刻有“念”“安”两个字。
据附近的茶馆老板说,云初念和那位画师经常坐在湖边画画,他们看起来关系甚好,会一起吃饭聊天,还会一起爬山。
至于他们为何突然跳湖,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为情轻生。
那位民间画师的身份一直是个迷,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哪怕慕秋凉翻遍了整个绍国,也没能查出那位画师的出身和他们殉情的原因。
慕秋凉也曾怀疑过云初念是被人陷害,但是经过他一次次的详细彻查,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他们跳湖并非旁人所害。
所以,云初念是不是真的为了那位民间画师自杀,他至今都没能查清楚。
慕秋凉把毛巾放回原处,拍了拍看着他傻愣的云嵘:“别愣了,快出去,我要换衣服。”
云嵘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说:“赛马押注和釉料的事情我全听你的。”
云嵘莫名的相信慕秋凉,觉得他的消息应该会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