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徐云妮刚要给她掰开,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哎!你还减不减肥了!”
徐云妮转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过来,穿着拖鞋,趿拉趿拉地走过来。
男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外形看起来硬朗粗犷。
他指着女人,说:“是你自己发毒誓的啊,说破戒就剃光头!”
徐云妮对他说:“她刚才饿晕倒了。”
男人转头,瞧瞧她,声音放低点,说:“这不醒了吗?妹子你不知道,你只要给她尝一点,你这一袋子都保不住!”
“行了!”女人不耐烦了,“哪儿都有你!该上哪上哪去!滚滚滚!”
她把男人骂走,然后坐在路边,还真就把徐云妮那一袋子东西都吃了。
她吃饱喝足,要给徐云妮钱,徐云妮没收。
两人说着话,一起往小区里走。
结果走着走着,发现走到一个地方了。
居然是邻居。
“哎呀!巧了呀!”女人高兴地说,“你租了这房子啊?”
“对。”
女人爽朗地笑道:“那以后你有什么就找我!我叫杜佳,刚才你看见的那个男的是我弟弟,叫杜威!”
徐云妮回到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洗了澡。
晚上,她也没什么业余活动,很早就躺在床上了,拿出手机,给时诀发消息。
【我今晚在路边碰到个减肥给自己饿晕的女人,她把我买的东西都吃光了,不过特别巧,她居然是我邻居,她嗓门超大……】
她打了一些琐事,屏幕上,一排都是她自己的发言。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屏幕,很长时间。
她睡不着觉,起身整理物品。
她想再次制定旅行计划,拿出本子,随手一翻,停在了一页。
徐云妮曾经有过一段摆烂的日子。
他一直陪着她。
他曾经写过一首歌,代入的是徐云妮的视角,描述的就是那段时光——
他拉着我的手走过洒金的河
挤着人群看烟花
去爬山
去下海
去古镇里品名茶
他在夜游的画舫里为我弹琵琶
他是那样完美啊
他写这首歌的时候,徐云妮就在身边看着,他们在景区的酒店里,房间临江,外面就是如梦如画的江畔夜景,放着悠扬的音乐。
徐云妮看他写最后一句,说:“你怎么代入我还不忘了夸自己?”
他趴在床上,一手拿着笔,一手夹着烟,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徐云妮斜眼看他。
他老神在在地说:“你一定就是这么想的。”说完,甚至又故意往上加一句——
我要缠他一世啦
徐云妮扑哧一声,压到他宽厚的背上,他笑着说:“哎,床单烫坏了,你赔哦。”
歌词下面,时诀用飞扬的笔迹写下歌名,《男朋友》。
徐云妮拿本子的手逐渐抖了起来,她拿出烟——他常抽的烟,沉浸在熟悉的气味里,努力平复情绪。
她走到窗边,抱着手臂,望着陌生的城市的夜,片刻,她轻呵一声。
太突然了。
她心想,人可以冷静、理智、成熟地对待一切事情,除了爱。
因为,太突然了。
第73章
因为这一袋子食物的缘分,徐云妮跟杜佳相识了。
杜佳说徐云妮这是“救命之恩”。
杜佳今年三十一岁,在政府部门任职,她弟弟杜威今年二十六,他们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叫杜爽,今年十八,但已经不念书了,在厂子里工作。他们连带着父母,一家五口住在一处。这家人除了杜爽很内向,其他人嗓门都不小,有时候说话都像吵架,真吵起来就更夸张了。
有时候会吵到徐云妮睡不着觉,她很怀疑会不会有人投诉扰民。
后来住久了才知道,第一,这种小区基本没人投诉,第二,投诉也没用,杜威就是负责这一片的警察。
杜佳好像很喜欢徐云妮,有事没事找她说话,徐云妮说想找旅行社玩,杜佳说你找什么旅行社,容易被坑,我带你玩得了。
她们出门玩,有时候杜威也会跟着,主要是为了蹭他姐的饭。
杜佳喜欢聊天,而徐云妮尤其擅长陪人聊天,一阵子下来,他们越来越熟,碰上姐弟俩下班早,经常喊徐云妮在楼下小餐馆一起吃饭。
基本都是徐云妮和杜威吃,杜佳在旁边看着。
徐云妮说:“你一口不碰吗?”
杜佳说:“我减肥,我爸妈催得太厉害,觉得我年纪大了,现在好不容易处了一个对象,感觉还不错,必须减下来。”
杜威说:“你可快点成功吧,这家里都要挤死了,能搬出去一个是一个!”
杜佳就骂:“那他妈怎么不是你搬出去呢?我至少有个对象,你呢!”
杜威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我是工作忙,没有看上眼的,追我的姑娘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说着说着,两人又要喊起来。
徐云妮连忙说:“这种事不能太着急,太急容易出错。”
杜威说:“嘿,这倒是真的,这男的父母见到儿子二百多斤的女朋友,一句话都不说,还让快点领证,确实问题不小。”
杜佳一巴掌拍在杜威的脑袋上,差点没把杜威的脸拍进面碗里。
在那之后,杜佳总找徐云妮聊她男朋友,后来有一天,她要跟她男友见面,想把徐云妮叫上,帮忙看看。
徐云妮就跟着去了,杜佳男友瘦瘦高高,长得斯斯文文,还挺帅气。
他们还去他家里吃了饭,父母非常热情,招待了她们。
吃完饭出来,杜佳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徐云妮想了想,说:“他们家保险柜好多。”
“确实……”杜佳拉着她小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发现了,难道他家很有钱吗?可我对象平时抠门得很呀!是不是得进门了才给花?”
徐云妮说:“刚才临走前,你男朋友跟他父母要钱,他爸开了那个大保险柜,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保险柜。”
杜佳说:“藏得真严。”
徐云妮说:“你不是说他是独生子吗?”
杜佳:“是呀!”
徐云妮:“独生子, 而且这么大了, 父母怎么会这么管钱呢?”
她这一说, 杜佳也起了点疑心。
后来她男朋友约她去唱K, 杜佳又把徐云妮叫上了,包房里不少人,然后她男友跟朋友中途出去的时候,徐云妮碰碰杜佳,也跟出去了。发现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正在吸东西,又往酒杯里放东西,那正是杜佳点的鸡尾酒。杜佳倒吸一口气,大骂一声,当即就冲过去了,徐云妮连忙联系杜威。
杜威到的时候,杜佳正跟她男友在打架,徐云妮扯着杜佳往后拽。
杜威上去就是一脚,给杜佳男友踹飞了。
杜威还带着个朋友,像是同事,赶紧说:“哎,注意出警规范。”
杜威骂道:“谁他妈出警了!老子下班人!”
杜佳失恋了。
她拉着徐云妮狂喝了几天酒。
她那些天状态不好,工作受到影响,杜佳在政府的小部门任职,负责一些杂事,她身体虚,又被失恋一刺激,眼睛就发花。徐云妮看她工作不复杂,主要是繁复,就主动帮她做了一些。
这样下来,杜佳简直拿徐云妮当亲妹妹看。
“你比小爽可强多了!唉,小爽太内向了,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两个月。
李恩颖打电话来,问徐云妮有没有玩完,打算什么时候去她那,徐云妮说再等一阵,她准备在国内考个驾照。
她打听驾校的事,杜威说他来帮忙。
杜威路子还挺广,在他的帮忙下,徐云妮只用一个多月就拿下了驾照。
天越来越冷,很快入冬了。
徐云妮一晃待了好久,杜佳看她天天待在家里,说:“你这么待着无不无聊啊?”
“无聊,”徐云妮实话实说,“我想干点什么。”
杜佳:“那你干脆找个工作得了。”
徐云妮:“什么工作,我不熟悉这边,你有好的给我介绍介绍。”
杜佳:“行,我帮你打听。”
杜佳连续帮徐云妮找了几个工作,徐云妮都没答应。
连杜威看了都嫌弃:“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破工作,服务员人家能干啊?”
杜佳说:“主要你待的时间短啊,只能找临时工,你要时间长我就给你找找好的。”
徐云妮笑着说:“你先找找我看看。”
过年的时候,杜佳把徐云妮带家里吃饭,吃完饭,杜佳父母睡下,他们三个,还有被强拉着的杜爽,一起出门玩。
杜威开车,他们一行四人,来到极偏远的沙漠。
最后越野车停在沙地上。
他们带了酒,带了烧烤用的炉子和炭,越野车开着大灯,杜威点了一团篝火。
杜佳说:“这是我们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我们在这放烟花。”
他们在空旷的沙漠中喝酒,吃烧烤,放鞭炮。
杜爽话少,自己看手机,里面有歌声。
杜佳说:“别自己听啊,给咱们都听听呗。”
杜爽就用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着新年的歌舞晚会。
徐云妮拿着酒瓶,眼中跃动着燃烧的篝火。
有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杜爽再次放下烤串,拿着手机仔细看。
杜佳问她:“谁啊?这么高的欢呼声。”
杜爽小声说:“亚贤……”
杜佳不认识:“明星吗?”
杜威看不上:“天天就喜欢追这些破玩意,你多参加参加社会活动,开朗点!别那么自闭!爸妈真是白给你起这个名!”
杜爽一句话也不说。
车子的大灯照亮了一座沙山,徐云妮拎着酒瓶往那边走。
“要爬吗?”杜佳看见,兴致勃勃说,“比赛吧!我们小时候经常比。”
他们开始爬沙山,沙子山超级难爬,上一步得退回八成,极其消耗体力,杜威爬得最快,杜佳也比徐云妮强点。
快到头时,徐云妮手机响起,李恩颖打来电话,问她的情况。
徐云妮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在……在爬山呢。”
“啊?爬山?国内现在几点啊?”
“晚上十一点。”
“你十一点爬山?”
徐云妮嗯了一声:“跟朋友在玩。”
李恩颖说:“都过年了,还没玩够啊,什么时候来啊?”
徐云妮终于爬到了山顶。
明明冰冷的夜晚,她却爬出一身汗。
她心跳极快,喘着粗气,抬起眼,忽然一震。
星罗密布,天河倒挂。
月悬黄沙,望断天涯。
她的身心在一瞬间抽紧,脑中空灵一片。
“……哈,哈哈。”她睁大着眼睛,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歌声就在她身后,浑然空远。
李恩颖听见,问她:“你笑什么呢?”
她想起徐志坤的话,他说妮妮,爸爸的家乡很漂亮。
李恩颖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徐云妮说:“玩完就过去。”
她挂断电话。
杜佳看着她:“谁啊?”
徐云妮:“我妈。”
杜佳:“哎呦,你这大过年的都不回家,你妈肯定要问啊。”
徐云妮说:“这也是家。”
“啊?”杜佳一愣,“这吗?你要留在这边吗?”
一旁抽烟的杜威瞧过来,连忙说:“你要工作啊?那你快给她介绍个好点的啊。”
杜佳犯愁道:“这边像样的工作根本没啥。”
徐云妮问杜佳:“你们那怎么样?”
“我们那?”杜佳没懂,“我们哪儿?”
“你们单位。”
“……”杜佳瞪眼,“开发区农业农村局啊?那得考公!”
“考呗。”
“啊?”杜佳又愣住好一会,“你说真的啊?我的妈呀,闻所未闻!我们这厉害的人都往外跑,你这大城市的人还往我们这进,都是些养老躺平的。”
“躺平好,我最不擅长斗争。”
“没发展啊!”
“先找个事干干呗, 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主要是, ”徐云妮一本正经道, “我喜欢这里的特产。”
杜佳疑惑:“特产?什么?”
徐云妮:“沙子。”
杜佳:“……”
徐云妮哈哈两声, 看向远方。
距离与时诀分别,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她偶尔询问崔浩关于时诀的事,崔浩说他现在行程太忙,像个陀螺似的,好久没回SD了。
徐云妮渐渐理解了他当初的那句话,一旦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他对很多事,都有一种天然的直觉。
徐云妮有时会有点懊恼,早知道那天是最后一面,她就少讲几句大道理了。
怎么总那么扫兴呢。
杜威站在一旁,看着徐云妮的脸,感觉她的眼睛有些红,是冬风太过凛冽了吗?
但风吹起她的黑发,神情又似轻纱,飘渺朦胧,淡而婉愉。
杜威问她:“你冷不冷?抽烟吗?”他拿出烟包递给她。
她说:“我只抽一个男人的烟。”
杜威没听清:“什么?”
云下的风沙,茫茫一片。
月被云遮住,云被风吹走,只待片刻,再度相逢。
缘聚缘散,缘散缘聚,恰如云水。
徐云妮下了沙山。
杜佳和杜威聊着天,杜佳走到杜爽身边,说:“你怎么哭了?”
杜爽拿着手机转过身。
杜威不信,凑过来要看:“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啊?你听歌能听哭啊?”
杜爽背对着他,徐云妮揽住杜爽的肩膀,挡住杜威的路,说:“我听歌也会听哭的。”
杜威说:“你们可真牛!”
徐云妮说:“怎么了,人被触动了就是会哭嘛。”她拍了拍低着头,把脸躲在厚厚刘海后面的杜爽,“你哥什么都不懂,咱们可都是有艺术细胞的人!”
杜佳对杜威说:“还是年轻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杜威骂:“我也是年轻人好吧!没过三的都是年轻人!”
杜佳一拳就过去了。
他们一起收拾篝火。
徐云妮抬起箱子,一仰头,又见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