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趔趄，林黛玉便扑进了顾逢秋怀中，顾逢秋笑，搂着夫人，“夫人这回可是投怀送抱了。”
林黛玉嗔他一眼，窝在他怀中，这会儿船行颠簸，还是顾逢秋怀里比较舒服。
船行入江西一带，眼前风光逐渐开阔起来，不同于京师的繁华，江浙的秀美，江西的山水更加豪气舒朗，不经雕琢。
水流蜿蜒，群山连绵，这里的山很高，峰顶处似围绕着一圈浅淡的云雾，这样高的山顶，让人忍不住窥探，其上是否有神仙居所。真如诗中所云，远风吹散又相连，十二晚峰前。朝朝暮暮楚江边，几度降神仙。
“夫人，到了。”顾逢秋扶着夫人下船，一晃半月，船已到了江州城边。
这一路有轻松惬意的时刻，却也不免舟车劳顿，疲惫受累，一日风大水急，船晃得厉害，林黛玉还曾接连吐了好几回。
但累则累矣，一路而来，林黛玉的精神倒是一直都很好，这两千多里路，他们看了这么好的山水和月色，见了日落时洒满了半边江水的彩霞，见了成群结队南飞的候鸟，见了人那么高的芦苇荡，见了水里孤零零的几只野鸭子。
虽然累了一些，但实在是不虚此行。
第31章 既美且贤
新的官衙不大，却也干净整洁。前院是办公的地方，经过一个小院子，后边便是住宅。
看的出来上一任主人颇有生活意趣，小小的院中□□通幽，鹅卵石铺成的小石子路旁错落有致的种植着各类花卉，最大的是一左一右两株石榴树，不过现在是冬日，石榴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几株白梅树小小的，大约是新种上不久的，倒是开的灿烂美丽。
顾逢秋一行人到了，简单收拾歇息了半日，晚上便有江州的同僚邀顾逢秋去吃饭，为他接风洗尘。
江州知州濮明知是个豪爽爱才之人，喜欢宴席，喜欢谈诗论文，这回的接风宴便是他组织的，顾逢秋日后的同僚们基本上都到了。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好推辞的，顾逢秋应邀前去，在座的大部分是舒朗健谈之人，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不过这边的人似乎都爱酒，而且酒量好，千杯不醉，待到宴席散时已经是亥时快过了，顾逢秋有些醉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倒是觉得好了些。
夫人说不定已经睡下了，顾逢秋轻手轻脚的进屋，夫人果然已经躺下了，不过屋里灯还没有熄，应是为他留的。
“你回来了？”林黛玉还没睡着，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揉了揉眼睛，脸上还带着三分困意，模样看起来怪可爱的。
顾逢秋笑，凑过去在夫人唇上吻了一下，林黛玉皱皱眉头，嫌弃道，“冰，快去沐浴吧。”
顾逢秋乐，故意用他冷冰冰的手捏了捏夫人的脸，“好，夫人快睡吧。”
“嗯。”林黛玉轻声应了一声，顾逢秋正要起身，却被一把揪住了衣服领子，林黛玉坐起身来，凑上去仔细闻了闻他衣服，酒香里混着一股子脂粉香味，林黛玉顿时冷了脸，一开口酸酸的，“你们今天在哪儿喝的酒？”
顾逢秋先还不解，自己闻了闻自己袖口，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十分无辜，“在濮知州家中。濮知州带着他的爱妾。”
濮知州的这位爱妾身上脂粉香味儿浓郁，他又坐在濮知州下首，靠的近，一顿饭工夫下来，自然也沾染上了这味道。
林黛玉自然没有不信他的，反应过来冤枉了人，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含糊道，“快去洗罢。”
顾逢秋笑，捧着夫人的脸好好儿亲了一顿，两人这些天在外头不便，也不好过分亲昵，这会儿不免都有些情动。
顾逢秋搂着夫人的腰，一边轻轻的吻了吻夫人莹白的脖颈，声音有些低哑，“夫人，我过会儿再洗行不行？”
林黛玉双颊飞红，轻声道，“先把灯熄了。”
顾逢秋自去起身，把灯吹熄，夫妻二人一夜温存，不提。
……
濮知州散席后，同他夫人说起这位新来的年轻州同，十分欣赏。这位顾州同腹有才华，又有风骨，他早就听闻，这人此次遭贬，是为了替友人求情。
朝中有些官员的做派，他早就看不下去了，这顾州同既然到了他这儿，他自该好好照顾后辈。
濮夫人闻言，也有些好奇，“不知这位顾大人成婚了没有，我家小妹也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若是这位顾大人尚未成亲，倒也般配。”
她家小妹模样标致，贤良淑德，也通诗书，这位顾大人与她相配倒是正好。
“这我倒不知。”濮明知想了想道，“我明日去问问。”
濮明知第二天见了顾逢秋，果然询问他成婚与否，顾逢秋笑，“下官与夫人已成婚两载。”
“这样啊。”濮明知点点头，虽有些可惜，倒也不强求，顾州同年轻有为，模样又俊，若没定下人家，才是难得呢。
“大人喝茶。”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是濮明知府中的丫鬟。
濮明知是个风流之人，爱诗文也爱美人，除了办公之时，走到哪里总是带着颜色娇美的爱妾，府中丫鬟也都是水灵灵的。
见这丫鬟脸色微红，眼睛总忍不住往顾后辈那边望，濮明知笑，“这丫鬟名唤听枫，你若喜欢，便带回去。”
他可真是老喽，比不得年轻人英俊挺拔，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难怪府里的小丫鬟忍不住偷看。
顾逢秋愣了一下，起身行了个礼，笑，“多谢大人厚爱。不过家中已有妻室，实在无福消受美人恩。”
濮明知倒是不以为意，“妻是妻，妾是妾，贤妻美妾，怎可相提并论？”
在濮明知看来，妻是相伴一生的伴侣，妾却如同养了只小猫小狗一样，喜爱归喜爱，却不是那种喜爱，只如同爱一方好砚台，爱一只美丽的小鸟儿罢了。
顾逢秋并不赞同他这观点，却也无意反驳，只玩笑道，“奈何吾妻既贤且美，只得辜负大人美意了。”
濮明知哈哈笑，这顾州同还是个痴情种。他赠丫鬟红袖添香原也是好意，不过人家无意于此，濮明知自然也不会强迫，又留着顾逢秋说了会儿话，对了几句诗，方才放人走了。
顾逢秋原没打算将此事告诉夫人，毕竟他已经推辞了，没必要平白再惹得夫人吃醋不悦。
一回到家，夫人正坐在窗边看书，顾逢秋过去坐在夫人旁边，“夫人看的什么书？”
“我看书里写，宋司马光年轻时曾官居通判，太守夫人赠送他一妾，司马光不理不睬。”林黛玉把书拿过来一些给他看，“妻子以为是自己在跟前的缘故，一日使妾室等自己离家之后收拾妥当，到司马光房里去。”
“司马光见妾室在他书房中，惊喝道，‘夫人不在，你胆敢来此，速去。’”林黛玉念着，忍不住笑起来，“夫君也有当年司马公风范。”
“夫人还笑话我。”顾逢秋屈指在夫人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有些好笑。
“我不笑。”林黛玉说着，眼中却含笑。
“夫人怎么知道此事的？”顾逢秋随手拈了块给夫人准备的小点心吃了，笑，“定是孔成告的密。”
他今日就带了孔成前去，孔成这厮，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早就败在了竹心这丫头的美人计之下。
第32章 爹爹
孔成与竹心二人情投意合，不久孔成便备齐了聘礼，向林黛玉求娶竹心。孔成人品端方，竹心自己也愿意，林黛玉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林黛玉同吴氏说起这事，吴氏笑，“挺好，这两个孩子挺般配的。”
孔成之前还曾经向燕草提过亲，可惜燕草心气高，瞧不上孔成，被逢秋拨回她这院子里伺候了没多久，便自己赎了身，没几日便听闻嫁了个员外郎的儿子做姨娘。
要她来说，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自然比高门大户做姨娘强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她之前还想着替孔成留意着，如今孔成与竹心有意，挺好。竹心这丫头虽然比不得燕草水灵标致，但也端正秀气，性格也好，温柔细致，如今有时还跟着玉儿认几个字，学几句诗书，她挺喜欢竹心这孩子的。
“那你们屋里得再挑个丫头伺候了。”吴氏道，玉儿两人屋里现在就只有竹心铃儿两个丫头近身伺候，等到竹心嫁了人，便更没人了。
“竹心也同我说了这事。”林黛玉笑，“她成亲之后也愿意继续留在这边。”总归孔成也是顾府的人，竹心留在她身边也方便。
“这样更好。”吴氏点点头，竹心是在玉儿身边伺候惯了的，她愿意留下自然更好，比新挑选的小丫头更贴心。
“对了，玉儿。”吴氏顿了顿，犹豫片刻。昨儿家中新来的婆子献了个偏方给她，这婆子家中儿媳妇几年不孕，说是按着这药方吃了半月，便有了身孕。
吴氏是有些意动的，她年纪大了，自然是希望含饴弄孙，家中热热闹闹的。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若是她自己这样身体强健的，这样的偏方试试也就试试了，可是玉儿这样娇弱，这些没有保障的偏方，若是吃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况且逢秋也叮嘱过她，此事顺其自然就好，不必过分强求。
吴氏想着，笑笑说起了别的，“我给你和逢秋做了双鞋，你试试合不合脚？”吴氏做衣服做好吃的，也从来是儿子一份，儿媳妇一份，并无偏颇的。现在阿照和小扬离得远，不然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试了试吴氏做的新鞋，果然很合脚也很舒服，不过，“娘，这鞋也太费神了些。”
“这哪算得上费神？”吴氏笑，她的针线活儿是很好的，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也懒怠做了，不过偶尔兴致来了做个一两样给小辈罢了。
“谢谢娘。”林黛玉穿着新鞋，下地走了几步，“很舒服。”
“爷回来了。”二人正说笑间，铃儿进来道，铃儿脸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林黛玉没有注意到，顾逢秋这几日去江州下辖的德安等地去了，他初来江州，自要去走走看看，了解一下江州情况。
夫妻二人几日不见，林黛玉还是有些想念的，听见顾逢秋回来了，笑着往外走去迎顾逢秋。
才刚走到院子里，见着顾逢秋正好从外头进来，怀里还抱了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手里拿了串颗颗饱满的糖葫芦，大约是有点怕生，怯生生的把头往顾逢秋怀里埋了埋。
小男孩儿生的挺好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穿着一身打补丁的旧衣，瘦骨嶙峋的，看着怪可怜的。
“夫君。”林黛玉愣了愣，“这是？”
小男孩儿从顾逢秋怀里探出半张小脸来，有些胆怯，又有些害羞的偷偷看她一眼，又飞快的转过头去，把整张脸埋进顾逢秋怀里，小声道，“爹爹。”
爹爹？
林黛玉的笑意僵在脸上，这小孩儿看着约莫两三岁的模样，小孩儿出生的时候，她还未与顾逢秋成亲。
林黛玉疑心病一起，顿觉这小孩儿虽然穿着寒碜，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很好看，与顾逢秋还有三分相似。
“夫人。”见夫人误会，顾逢秋一时也顾不得这小孩儿了，把人塞进一旁的廉青怀里，让廉青带他去吃点东西，一边拉过夫人的手，解释道，“这孩子姓姚，名字叫团圆，是我在姚家村遇见的，他父母都过世了，住在舅舅家。”
舅舅家条件也不好，养活自家几个孩子已是艰难，何况再加个早亡妹妹的孩子，舅舅舅母脾气也不大好，自家孩子有时也打骂，对这孩子更是动辄打骂责罚，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这孩子才如此瘦弱，身上还带着不少青紫伤疤。
顾逢秋见着这孩子时，这孩子正在舅家门口扫地，那么大点一个孩子，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认认真真的清扫，连着两顿没吃饭，差点饿晕过去，看着实在可怜。
顾逢秋一时不忍，便将这孩子带着了，舅舅舅母原就养不起，也不想养着这孩子了，顾逢秋既愿意带走，还愿出一些银两，他们十分愿意，这孩子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舅舅舅母直接把人塞给了顾逢秋。
林黛玉这才松了口气，嗔了顾逢秋一眼，她方才还疑心……“这孩子怎么叫你爹爹？”
“我给这孩子买了串糖葫芦，之后便管我叫爹爹了。”顾逢秋失笑，或许是这孩子还太小，不懂得这些，又或许是这孩子过世的爹爹，也曾给他买过糖葫芦罢，顾逢秋想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这孩子？”林黛玉微微蹙眉，这孩子的确可怜。她于贾府长大，虽觉身不由己，寄人篱下，但至少吃穿用度是不必发愁的。
她也知道这世上有许多贫穷可怜的家庭，但亲眼见着这么个连饭也吃不饱，饿得瘦骨嶙峋的小孩儿，却还是头一回，既觉可怜，也有些震撼。
同这孩子一比，深觉自己从前为一些小事生气难过、夜不成眠，实是有些小题大做，庸人自扰。同这些连吃饱穿暖也是奢望的孩子相比，她已是十分幸福。
“我正想同夫人商议此事。”顾逢秋揽着夫人的腰往里去，“夫人想要个孩子吗？”
他起初把这孩子带出来，只是一时心软，想着为这孩子找个好人家罢了，但几日相处下来，这孩子十分乖巧懂事，倒是叫他有了些别的想法，他和夫人膝下无子，这个孩子又乖巧可爱，若是他们收养这个孩子也无不可，当然，还是要看夫人意下如何。
“我也不知。”林黛玉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这孩子的确可怜，但她才见这孩子第一回，“我去看看这孩子。”
第33章 兴建学堂
现在还未到用晚膳的时间，林黛玉让厨娘提早些准备晚膳，一边找了些糕点糖果之类的零嘴让小团圆先垫垫肚子。
看着摆在小桌子上的各色精致糕点，小团圆的眼睛亮了亮，回头看看顾逢秋，见“爹爹”含笑点了点头，这才乖乖的捧起一块梅花糕吃了起来，软软的，甜甜的，好好吃呀，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小团圆吃的认真，乌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爹爹吃。”小团圆吃了半块儿，倒是不忘他顾逢秋“爹爹”，举起还带着牙印的半块梅花糕，要给顾逢秋吃。
“你自己吃吧。”顾逢秋笑，摸了摸他的头，头发软软的。
小团圆乖乖的缩回手，有些失望，顾逢秋只得凑过去在他的糕点上咬了一口，“乖。”
小团圆这才心满意足，弯起眼睛继续吃他香香甜甜的糕点了，因着马上要吃饭了，顾逢秋没许他吃太多，小团圆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乖乖的听话放下糕点，跟着竹心铃儿去沐浴。
眼见这两个漂亮的大姐姐要替自己脱衣服，小团圆小脸通红，小手无措的拽着自己的腰带，“我自己来就行啦。”他在家都是自己洗澡哒。
这么个小不点儿还知道害羞呢，竹心和铃儿都忍不住乐，林黛玉二人也掌不住笑了，“成，那你自己来。”
小孩儿脱了衣服，更看得出十分瘦弱，肋骨清晰可见，身上还带了不少伤，林黛玉见了，微微蹙眉，这小孩儿着实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