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映在月光里【完结】
时间:2024-09-24 14:35:23

  众人一起见礼,虞昉眨了下眼,心道都来了,也好。
  “这里太挤,出去说话。”虞昉率先朝外走去,铃兰疾步上前,搀扶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了,我走得很稳当。”虞昉轻轻将铃兰推到前面,由着她带路。
  桃娘子紧跟着上前,仔细打量着虞昉,见她脸色虽苍白,精神倒好,便殷殷叮嘱道:“将军不可硬撑,要是身子有不适之处,定要告诉我一声。”
  “好。”虞昉干脆利落回答,习惯地道:“多谢。”
  桃娘子脚步微顿,虞冯神色也若有所思起来。几人跟在虞昉身后,互相张望对视,不动声色跟在虞昉身后走出暖阁,来到了正屋。
  正屋里摆放着一张坐榻,矮案,几张圈椅案几,宽敞的屋子,空空荡荡,到处都透着穷。
  虞昉并不意外,略微沉思,在塌上坐下:“都坐吧。”
  大家依次落座,虞昉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斟酌地道:“我死了,又没死......”
  虽说已经有了考量,话到这里,虞昉还是变得迟疑,思索着如何开口,能让他们接受。
  他们在她醒来时,那股浓烈的悲怆与喜悦,冲得她鼻子都发酸。
  他们的忠心,毋庸置疑。
  虞昉为难地望向天,大家一并随着她看去,老钱目光炯炯,道:“将军可是去天上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是。”虞昉顺着老钱的话,面不改色应了。
  “将军岂不是变成了神仙?”老钱双手撑住椅子扶手,探身出来,兴致勃勃追问。
  其余人也一起看向虞昉,神色各异。
  虞昉面色沉静,道:“也可以这般认为。”
  老钱张大了嘴,其余人的表情,皆复杂得很。
  虞昉看在眼里,道:“不过,神仙下凡尘,我就与你们一样,变成了凡夫俗子。世间的事,我也忘却了不少。”
  老钱明显失望,虞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谨慎地道:“将军还记得多少?”
  虞昉看着呆呆的黑塔,道:“还记得他要给我活殉。不过,多谢,你无需这般。”
  黑塔的脸黑黢黢,五官长得跟刀一般锋利,身形太壮,足可以当做门神镇宅。
  虞昉认为,他给她做护卫很是不错,至于活殉或者其他,太过浪费人才。
  “将军不必理会他发癫。”虞邵南迅速道。
  黑塔肌肤太黑,看不出可有变脸,只听到他的呼吸粗了几分,恨恨地剜了虞邵南好几眼,手指节捏得咯咯响。
  若非是在虞昉面前,他定将虞邵南那张小白脸揍成狗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将军不好当,她尽可能不管事,免得出错。
  虞昉有些惆怅,对虞冯道:“如今的情形,劳烦你再仔细说一遍。”
  虞冯一时很是纠结,虞昉的身子都冰凉了,再睁眼活了过来。他们起初是大喜,等到冷静下来,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并肩作战,朝夕相处,彼此再也熟悉不过。
  这两日下来,他们都心生疑窦,虞昉再也不是以前的虞昉。
  虞冯打仗多年,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只相信拳头刀箭,并不信菩萨鬼神。
  虞昉称在天上走一遭,忘却尘世之事,虞冯当然不信。
  只是,望着眼前肖似虞怀昭的眉眼,虞冯心里难过至极,纠结了下,将雍州府,朝廷的情形,细细说了。
  “将军打算如何应对?”末了,虞冯紧盯着虞昉,小心翼翼问。
  虞昉总结了下,雍州府以及雍州兵将,如今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惨,穷。
  虞冯说到朝廷与西梁乌孙议和,赐给岁币时,虞昉明显感觉到,屋子里瞬间怨气冲天。
  虞昉道:“雍州府不为朝廷缴纳赋税,军政自主,朝廷还要支出刀箭兵器。对朝廷来说,雍州军不但是隐患威胁,只出不进,实在不划算。”
  众人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虞冯眼里失望闪过,心沉了下去。
  虞昉道:“建安城离雍州三千里,京城繁华富裕,有几人曾到过边关,体会过兵将之苦。且江山国土,当寸步不让,如何能以钱财来衡量!”
  黑塔激动起来,振臂高呼:“江山国土,寸步不让!”
  虞邵南被他喊得耳朵都震了下,不悦瞥了他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
  虞冯双眼止不住发热,长长舒了口气。
  她终还是虞氏人,虽忘记了许多事,却记得虞氏的祖训。
  虞昉道:“朝廷与西梁和议已定,你我都无法改变,生气亦无用。至于要将雍州府军政分开,此事还未定下来,无需过早忧虑,先顾好眼前的事情。”
  老钱忙问:“将军是指何事?”
  虞昉抬手抚上肚子,道:“吃饭的事,我饿了。”
  虞冯脸抽搐了下,忙让铃兰出去备饭,起身见礼告退:“将军身子还弱,先好生歇息,外面的事,属下且去操持,将军放心。”
  虞昉颔首,今日算是与他们初次相聚,她很有仪式感道:“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虞冯讪笑着推辞,“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待那时将军的身子也好了些,我们待中秋再聚。”
  老钱怪叫起来,讥讽地道:“将军,虞老抠舍不得,他天天盯着账本,厨房的肉丁,切得比鼻屎还小,他还要亲自数一遍,每人不得超过十粒!”
  桃娘子附和着道:“只将军的饭菜,虞老抠才不会抠!”
  兴许虞冯被骂多了,他神色倒淡定,袖着手不做声。
  虞昉道:“大家都辛苦,吃食上不能省。一起用吧,我吃什么,你们也吃什么。”
  虞冯便抬手道谢,重新坐了回去。老钱也不再吱声了,喜滋滋等着铃兰拿饭菜来。
  没一会,铃兰双手各自提着一个大食盒进屋,面部红气不喘,稳稳放在了案几上。
  虞昉目光从铃兰身上扫过,很是佩服她的力气,心道真是捡到了宝。
  待看到铃兰端出来的饭食,虞昉就没那么开心了。
  虞昉面前的案桌上,摆着一罐子粥,里面加了肉沫,熬得绸了些。
  其他人则是馒头,几碟酱菜小菜,飘着油腥的面片汤。
  虞昉吃了一碗如老钱所言那般,与鼻屎一样大的肉沫粥,将罐子里剩下的粥推了出去,让大家都尝尝。
  众人要推辞,虞昉端起清水漱了口,道:“你们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虞冯不会克扣她的吃食,也要灶房拿得出来才行。
  她的饭菜都如此,可想而知军营兵丁的饭食。
  饿着肚子连刀箭都举不起,还打什么仗!
  真是穷得令人生气!
  虞昉放下茶盏,道:“你们吃完之后,我们来找钱,找粮!”
第3章
  躺久了,饭毕虞昉打算出屋散步,顺道看看她的将军府。
  “我们出去走走,边走大家边动脑子。”虞昉道。
  桃娘子神色犹疑了下,见虞昉已经率先走出了门,便将话咽了回去。
  黑塔仗着腿长手长,跨步上前撩起了门帘。虞邵南错牙盯着他的背影,手摸到了刀柄上,恨不得一刀将他劈开。
  月色昏昏,洒在地面上,清冷幽静。
  寒风卷起落叶,扑到脸上像是在被扇巴掌。
  虞昉闭上眼,毫不犹豫转身回屋,面不改色道:“就在屋里坐一会吧。”
  跟在她身后的众人:“......”
  虞昉眉头微蹙,添了一重忧虑。
  中秋节都不到,雍州的天气竟已寒冷至此。饥寒交加,百姓的日子更难过了。
  众人落座,虞昉道:“我无需多问,雍州府定缺衣少食。如今首要之处,在找到钱粮。”
  老钱眼睛一亮,艳羡地道:“明州府广陵府富裕得很,有钱有粮!”
  虞冯气道:“将军别听他胡说八道,明州府广陵府离雍州上千里,白给雍州府钱粮,运到雍州府也要明年了。”
  老钱嘴角下拉,双臂抱在胸前,不服气往椅背一靠,等着虞冯的好主意。
  虞冯脸比黄连都苦,虞昉见他愁眉不展,估计他早就绞尽脑汁踅摸过,能寻到粮食之处。
  虞昉道:“先说有多余的钱粮,方便取,以及容易取之处。”
  老钱顿时又来了精神,抢着道:“雍州府与陕州甘州相邻,陕州府比甘州府富裕,路也平坦,从雍州城前往陕州府的府城,急行军只要三日。”
  桃娘子听不下去了,杏眼一瞪,骂道:“你长着嘴皮子,尽用来说废话!陕州府凭什么给雍州府钱粮?雍州这边打西梁乌孙,将军亲自给陕州驻军张达善写了密信求援,他硬是一兵不出!甘州同样也不是东西,甘州知府赵秉持隔岸观火,将军一颗粮食都没能借来!”
  老钱被骂,对着桃娘子笑得一脸灿烂,缩起脖子闭上了嘴。
  陕州甘州得了朝廷指令,不动如山再正常不过。如今雍州府还是军州,朝廷未曾下达旨意赈济雍州,陕州甘州肯定不会拿出钱粮给雍州府。
  真是愁人。
  虞昉双腿伸直搭在案几上,手撑着头惆怅不已。
  “西梁与乌孙呢?”虞昉问。
  虞冯诧异不已,赶忙道:“将军,如今朝廷虽与西梁议和,武将与外夷来往,仍然是大忌。若被朝廷得知,虞氏少不了一个通敌的大罪!”
  虞昉只问道:“西梁乌孙可有钱粮,离得远近,可方便取回?”
  黑塔这时瓮声瓮气开了口,道:“西梁的夏州离雍州最近,不过也有五百多里,夏州如今由西梁五皇子梁恂亲自督军,梁恂狡猾难缠,将军要想与他打交道,只怕要小心。乌孙穷得很,全部家当都在马背上,他们只怕还在到处找吃食。”
  问西梁乌孙的粮食,虞昉当然是抢,压根不考虑与梁恂打交道。
  梁恂身为皇子,夏州定当兵强马壮。既然抢麻烦,且不一定能抢到,虞昉便打消了念头。
  虞昉哦了声,双腿变换了个姿势,换成左腿压在右腿上,坐得舒舒服服了,方问道:“雍州城谁家最富有?”
  “使不得使不得!”
  虞冯骇然,挥舞着右手,急道:“将军,虞氏规矩,不得拿百姓的钱财,与民争利。”
  “不拿,是借。”虞昉道。
  “借......”虞冯语滞了下,叹道:“借了也还不起啊!”
  虞昉是真借,她不做杀鸡取卵的事,先渡过眼前的难关,以后再慢慢还,干脆地道:“你就只告诉我,雍州城的富绅,究竟有无多余的钱粮吧。”
  老钱探出头,道:“有!雍州城的余家,方家都有钱得很,府中下人都有肉吃!”
  “那也是打仗之前!”虞冯懊恼地瞪了眼老钱,向虞昉解释道:“余家方家在打仗时,没少捐钱捐粮,若将军再强行要向他们征讨,只怕会惹来他们的不悦。何况余氏方氏并非白丁,子孙也有做官之人,要是他们向朝廷参奏一本,雍州的处境将会愈发艰难了。”
  虞冯忠厚,只未免迂腐了些。且他们几人,对她还不算完全信任。
  虞昉未再多言,收起双腿,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衙门的事情还是劳烦冯叔,明早老钱陪我出去城里逛逛。”
  虞冯忧心忡忡,望着虞昉欲言又止。不过他到底咽了回去,抬手见礼告退。
  走出门,虞冯回头看去,见东屋窗棂亮起灯火,心想虞昉应当去洗漱歇息了,赶紧上前几步,揪住老钱的手臂。
  虞冯就是少了一只手,老钱也不是他的对手,挣扎了下没能挣脱开,翻着白眼骂:“虞老抠你快放手,武夫欺负工匠,算什么英雄好汉!”
  虞冯也不答话,手上用力,老钱痛得嘴都歪了,被拖出院门方被放开。
  桃娘子他们只当无事发生,施施然跟在了身后。
  虞冯右手撑在院墙上,老钱被他圈在身前无处可逃,他低垂着眼,沉声道:“平时你不讲规矩,放浪习惯了,我都不与你计较。若你明朝敢在旁怂恿将军,让虞氏蒙羞____”
  他抬起右手,一拳打在老钱的头顶,震得老钱耳朵都嗡嗡响。
  “我定会让你亲自体会一二,按照军规处置,究竟是何种滋味!”虞冯声音冰冷道。
  老钱气得嘴都歪了,跳脚要骂。虞冯伸手按在他的头顶,他顿时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黑塔他们走出院子,站在一旁袖手看热闹。
  老钱颜面尽失,气得七窍生烟,借着月色偷瞄着桃娘子,骂道:“虞老抠,你少管我,是将军亲点了我去!有本事,让将军点你随行!”
  虞冯冷哼了声,道:“将军是看你沉不住气,没出息,才点了你前去......”
  说到这里,虞冯神色微凛,他看向桃娘子他们,一时也分辨不出什么滋味,道:“将军的聪慧,识人看人的眼光,只怕远在你我估计之上。”
  桃娘子打量着老钱,颔首道:“聪慧且不提,只沉稳,不动如山这一块,都比你我强。”
  老钱还仰着脖子等着虞冯接下来的话,见他抛下自己,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下意识道:“虞老抠,你什么意思,将军点我,难道是看我傻?”
  虞冯深深皱眉,道:“大元帅说过,聪明之人,能做大事,也能做坏事。聪慧必须心正,否则,便会造成大难。”
  桃娘子沉默不语,老钱撑着墙站起了身,虞冯看着他摇头叹息,负手离开。
  老钱一脸茫然,嘀咕骂着虞冯回去了。
  翌日早起洗漱用过饭,铃兰捧来了虞昉的公服。因着不打仗,虞昉平时着文服。
  铃兰手巧,将虞昉的头发挽起,戴上黑色皂纱巾帻,紫红盘领窄袖袍,腰系革带,乌皮靴。
  “将军瘦了好些,衣袍都太大了。”铃兰理着虞昉的袍脚,很是心疼。
  虞昉静静立在脸盆大小的铜镜前,久久没动。
  铃兰站起身,看到虞昉的动作,便在一旁等着。过了一阵,见虞昉没动,她有些慌了,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怎地了?”
  虞昉道:“真帅气啊!”
  清瘦且略微苍白的脸,在紫红的公服衬托下,便不那么明显了。头发全部笼罩在皂纱里,显得她的双眸格外沉静,窄袖利落,加上腰间的革带,整个人看上去英姿勃发。
  虞昉稍许调整了下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威风了。
  铃兰咧开嘴,噗呲笑了起来,忍不住一同望向镜子里的人。
  眉眼没变,却又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虞昉是端方深沉,如今的虞昉......
  铃兰眼前浮现起昨夜虞昉见外面天气不好,想都不想回屋的动作,她不拘小节的坐姿,绞尽脑汁苦思,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说狡黠,铃兰觉着不敬。说灵动,偏生虞昉一举一动,都坦然自在得很,让人觉着如她那般,是寻常不过之事。
  虞昉看到纠结的铃兰,并未解释,转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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