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侧目注视着谢兰修,能够被姜瑶哄骗,英国公的孙子,看起来智商也不怎么高,有点傻傻的,像只书呆子。
林愫目光扫过他抬头时手腕上露出的珠子,愣了片刻,随即温声道:“多谢谢三郎君照看殿下,今日殿下不出宫,我找她有事,郎君自行归去即可。”
谢兰修上下打量了下姜瑶和林愫,姜瑶的表情…怎么看起来有点害怕林郎君?
任凭谢兰修再怎么迟钝,也猜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但是林愫始终是姜瑶的父亲,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
公主殿下……希望她能安好吧。
……
林愫拽着姜瑶回去后,旁边一直不敢吭声的谢鎏拍着胸脯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开口就跟谢兰修吐槽道:“刚刚那个林郎君可太吓人了,你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一个劲死揪着我问话,我战战兢兢生怕答得不合他心意,他那个眼神,像是可以杀人一样……”
谢兰修疑惑:“可是宫里不是都说林郎君是最温和的吗?”
“乖乖,你年纪还是太小,这种人都是看起来温和,实则笑里藏刀的,你以为跟你一样,是个傻白甜。”
傻白甜是什么呀?
谢兰修愈发听不懂谢鎏说的话了。
以前二哥很少和他说话,但前一阵子,谢鎏为了通过崇湖学宫考试,一连好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学习,终于在考完初试当日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醒来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仅连学宫的复试都不去了,甚至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还会念念叨叨很多他们所听不懂的话,甚至和他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时不时还陪他进宫,或者来接他回府。
家人们疑惑他的改变,他也只是说:“经历生死一场,我已经看淡浮华尘世,现在的我已然改头换面,只珍重当前。”
……
谢兰修警惕地道:“兄长,不得妄言!”
现在还在宫中,还需谨言慎行,他这样说林郎君,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会惹祸上身。
谢兰修又问:“不过,方才林郎君和你说了些什么?”
谢鎏说道:“问祖父身体如何,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问你的喜好,爱吃什么穿什么生辰八字是什么,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
确实匪夷所思。
谢兰修也搞不懂,林郎君为何要问与自己相关的问题。
但是,这还算是正常的寒暄,为什么谢鎏会觉得吓人。
谢兰修把这个疑问抛给了他。
谢鎏道:“你个小孩子懂个屁,哪有人一上来就问生辰八字的,这分明就是对你……哎呀算了,可能也只是随口一问,跟你说了也不懂!”
他把谢兰修提上马车,“咱们回家再说!”
……
此时,凤仪宫。
所有的宫人都被屏退出了主殿,留下林愫和被他抓回来的姜瑶两人。
公主被她亲生父亲教育这种事,自然不是旁人可以围观的。
姜瑶被迫站在墙角上,这已经是她回宫以后,第二次被罚站了。
第一次被罚站,还是她刚回宫第二天。那时候,她半夜偷偷溜出去,害得林愫哭了一个晚上。
她胆战心惊地看林愫悠哉悠哉地拿起一边的藤条,“方才听临夏说,这种藤条打在皮肤上,不会留下伤口,只会令人感到瞬间入骨的疼痛,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抽你,不用担心在你身上留下伤口。”
他手抚摸着那条黑色的藤条,“姜瑶,你胆子肥了,你是以为你爹脾气好,从来没有打过你,所以就理所应当地认为无论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爹都不会罚你,就随便乱跑,信不信今天我就今天就和从前村子里的老子收拾小孩一样收拾你?”
每个孩子的童年恐怖记忆中,大抵都包含着一件事情:亲爹抄起家伙连名带姓喊自己的名字。
姜瑶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中那个又粗又长的藤条,心想要是抽在自己的皮肤上,这得多疼!
她生怕他真的抽自己,吓得踮起脚尖,要哭出来了,“爹,你千万要冷静,千万不能打孩子,打在我身疼在你心,你知不知道,这鞭子抽下去,伤害的可是我们父女俩之间的感情!”
林愫微笑:“今天如果不是被我截住,你真的打算出宫去谢府?”
姜瑶是个爱睡觉胜过出门的人,今天她突然提出想要去外面逛逛,已经是反常。
而且她这个人惜命极了,每次正大光明地出个门都地带着成群的侍卫,这次她居然只带了临春和临夏!压根不像她呀。
柿子挑软的捏,临春和临夏可是她身边春夏秋冬四位宫女中胆子最小且最好说话的,最有可能会被姜瑶的三言两语哄得找不到北。
林愫不用细想就知道姜瑶想要作妖。
得知她去文库找谢三郎后,林愫一边差人去内务府取个打小孩称手的家伙,一边赶往出宫之处,守着等姜瑶来,果然把她逮了个正着。
姜瑶咽了咽口水:“爹爹,你不会真的抽我吧?”
“你说呢?”
她还想狡辩,“我今天没有想要出宫……”
林愫晃了晃手中的藤条,依然微笑道:“那你是说谢三郎撒谎,冤枉了你吗?阿昭,想清楚再说哦。”
姜瑶低垂下眼眸,不想连累谢兰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坦诚道:“是…我想去找谢三郎,让他带我出宫的……”
林愫也没想真的揍她,只是眼见姜瑶太张狂,让人拿了个工具来吓吓她而已。
不过工具真好使,他抄家伙往那一站,姜瑶整个人都老实了,站姿都是笔挺的。
凡事也要适可而止,听姜瑶说了实话,他便坐在一边,将藤条放好,“说吧,为什么想要出宫?”
第43章 礼物
姜瑶也就只能老实交代:“我听说, 娘亲将案子交给了刑部尚书,我想要去找他调取案子详情。”
她嘀咕着:“其实,这也不是我的错, 娘亲明明已经允许了我帮忙调查,但是却只给残缺的资料,我不自己去想办法找还能怎么办?”
刑部的官衙里面有的她想要的一切, 包括死者的尸身,也停灵在其中。
她今天哄骗谢兰修,并不确定一定能出宫,最主要的目的——她要借助这次行动告诉姜拂玉:她是认真的,并不是寻常小孩过家家。
只有她出宫了,把事情闹大, 这些人才可能不把她当成孩子,才愿意正视她的需求。
林愫听了,目光垂落下来。
其实就算姜瑶不说,林愫大概已经能猜到她想要出宫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处理掉自己那些谣言。
谣言传得再凶, 也不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对他唯一的影响——就是阻拦他封后,所以林愫并不在意, 也没有打算认认真真去查,干脆全权交给姜拂玉处置。
和姜拂玉不同, 他根本不执着于做正夫的身份,只要让他在宫里待下去就可以了。
退一万步讲, 哪怕将来姜拂玉移情别恋, 有新人进宫,对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年轻时可以为爱情赴汤蹈火, 不顾一切,年龄见长,他的心绪已经归于平淡。
他照顾好姜瑶就足够了。
只是,姜瑶想要他封后,想要他拥有不可被动摇的地位。
所以她要查清楚谣言,对这件事极为执着。
看着林愫眼神开始松懈,姜瑶断定他已经心软了,今天应该不会真的揍自己了,暗地里松了口气。
愈发努力地站好,希望林愫能够看在她乖巧的态度上放她一马,此事就此揭过。
然而就在这时候,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紧接着,姜瑶就听见一个声音,“看来,你今天偷跑归根结底是娘亲导致的,没有让她们把完整的文书摘录给你。”
林愫逮住姜瑶的时候就把消息一并告诉了姜拂玉,姜拂玉正巧处理好手中的事,也来凑个热闹,观摩一下林愫怎么样教育孩子。
其实林愫刚才拿着藤条吓唬她的时候姜拂玉已经在了,只不过等姜瑶把话说完这话后才进来。
姜瑶可哪敢说姜拂玉的不是呀,低头喃喃道:“娘亲没错……”
姜瑶说:“是我的错。”
语气全是不服。
她的头像鹌鹑一样缩着,在他们两个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瘪着嘴,看起来有点不大高兴。
本来被林愫罚站就已经足够丢人了,现在姜拂玉还在旁边看着,这让她多没有面子。
林愫看见姜拂玉过来,便笑着给她倒茶,“没想到你会来,今天只有花茶。”
姜拂玉平日爱喝的都是绿茶,不过没关系,花茶她也喝,握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微皱,“有点甜,加了蜜糖吗?”
“阿昭喜欢喝甜的。”
林愫笑着说道。
他们两个人熟络地聊着天,明明不久前才吵架吵到要拔剑,但转眼间又和好了,跟没事发生一样说说笑笑,似乎怎么吵也吵不散。
姜瑶看着他们两人吃点心喝茶,这个画面和谐得跟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姜瑶有些发愣,心想这是伪装给她看的假象吗?
他们好像把姜瑶忘在了一边,开始闲聊了起来,林愫问道:“陛下今日政务繁忙?”
“和往常一样,谈不上翻案,案牍劳形,你我之间不必提起这些,”姜拂玉看着杯子,“对了,这是什么花茶,尝起来似有暗香。”
“这是西山的野菊,宫中茶房里送来的。”
“我记得之前西山也种植桂花,我让他们送过来,要不下次试试加些桂花进去,中和一下香气?”
姜拂玉笑容温和,和林愫点评起茶来。
“听起来像是个好主意,不过桂花倒不必等他们送来,我在院子里种了棵桂花,等到秋天没准可以采摘下来晒干泡茶……”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让他们送来方便些。”
姜拂玉推开茶盏,带动涟漪晃动,上面漂浮着一片菊花花瓣,“说起来,最近雨水多,你的花还没有被淹死吗?”
“花圃下做了排水,放心吧,淹不死。”
……
姜瑶无聊地扣手,听他们从泡茶聊到花,从花聊到花树,又从花树聊到天南地北。
听着听着,姜瑶打了个哈欠,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十分不满地咳了两声。
“咳咳……”
他们怎么这么能聊,她还在这里站着呢。
“咳咳咳……”
听见姜瑶第二次暗示,姜拂玉这才放下茶杯,笑吟吟地转过头来,“差不多够了,站了有好一会了。”
林愫也笑:“确实是好一会了。”
他们齐齐回头看向姜瑶,姜瑶这才明白,原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理她,是故意晾着她。
反应过来后,姜瑶有点想生气。
“别生气了,爹爹和娘亲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姜拂玉温和地笑着,走到她面前,“娘亲知道了,阿昭担心爹爹被谣言影响,所以想要尽快查清此案,孝心可嘉,娘亲既然同意了,就不会嫌弃你年纪太小就随意糊弄你。”
“娘亲方才也看了你书房中的文书,她们给你送来的文书确实残缺太多,娘亲问了女官,是她们觉得有些事情阿昭看不懂,或者觉得你这个年纪不适合看,加之抄录耗费人力,所以故意偷懒遗漏了些。”
“对不起。”
姜拂玉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蹲下身,和她是平视的高度,没有任何架子,语气诚恳真切地道:“阿昭,这次,确实是娘亲的过失。”
姜瑶本来鼓起的腮帮子缓缓放气,眼眸垂落。
姜拂玉在和她道歉。
她抿着唇,气不起来了。
说着,姜拂玉又说道:“你出宫的确不对,你贸然离宫,将来要是出了意外,不仅爹娘难以释怀,连谢三郎也会被你牵连在其中,后果有严重,你可明白?”
和林愫一样,姜拂玉也会很耐心地和她讲道理,但是比起林愫,姜拂玉说话时会更加理性,温和的声线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冷静。
她点了姜瑶的错,顺便还提了谢三郎。
姜瑶如果真的出宫了,谢三郎难辞其咎,那她委实是把谢三郎狠狠坑了一把。
姜瑶垂头,“我明白了。”
“不过幸亏爹爹发现及时,阿昭也没真的出宫,罚站就当是小惩大诫,阿昭以后要出宫,可以和娘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