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从舟思索了一下,才冷静地说:“这也是老吉约丹先生最后的愿望……让雷内回去,接受枫丹廷的审判。”
“……雷内的全名是雷内・佩特莉可,父母在几十年前的‘白淞之围’中丧生。”那维莱特定了定神,说,“那场围猎我也有所了解,确实是厄歌莉娅时代的一个错误。这件事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可悲的过去,我不奢望佩特莉可先生的谅解,他也未必希望接受审判。”
“于情当然是这样没有错,但是雷内并不是普通人。”蒲从舟有点心烦意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枫丹的预言――你当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天天和那些要人命的海水打交道很好玩是吧?留下他,他能做的或许能比芙宁娜还要多。”
“……芙宁娜?”那维莱特一怔,旋即回过神,“你为什么忽然提起她?”
“我有一个猜测。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解释,现在来不及了。”蒲从舟叹了口气,说,“我现在下一站是去梅洛彼得堡,我希望你能……”
蒲从舟定了下神,看向虚影中的那维莱特,认真地说:“下令特巡队,给我下达最高等级的通缉令,让阿兰带头来抓我。”
第45章 梅洛彼得堡
“……通缉你。”那维莱特重复了一遍,闭了闭眼,平静地问,“为什么?”
“为了让你们特巡队的火力能跟紧我。”蒲从舟无奈地说,“……老吉约丹先生的死绝对是意外,但是雷内绝对有了寻死――也不是寻死,应该是把自己变成一滩水的心吧。我试试看能不能跟着他给的一点线索找到他人――我要顺着原始胎海之水的痕迹走。”
“所以你要去梅洛彼得堡,是吗?”那维莱特思索一会,顺着蒲从舟的思路说,“我确实听说过,梅洛彼得堡是‘海洋的决口’之一,你或许也是因此才决定顺着原始胎海之水的痕迹……”
“呃。”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有点尴尬地说,“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啦……我想去梅洛彼得堡单纯是因为那是一个监狱……大概只有它那边有足够多的单间让美露莘们能免费休息一下。”
那维莱特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才说:“……嗯,好。我会配合你的要求,下达最高级别的通缉令。特巡队派出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极其优秀的神之眼拥有者,你务必小心。”
“没事,你让他们跟着我的线索就行,然后你尽快编造一个借口……”蒲从舟瞧了下暗沉的天空,说,“就先这样吧,你先早点睡,我下海了。”
“……下海?”那维莱特微微一怔。
“对啊。我没办法从枫丹廷那边去到梅洛彼得堡,那就只能游过去了。”蒲从舟理直气壮地说,“我去和卡萝蕾学潜水了,再见,你也早点睡――”
“你在哪?”那维莱特轻抽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来找你。”
“……你发什么疯啊,特巡队那边的事一堆呢。”蒲从舟头疼地说,安慰性地看了那维莱特一眼,“乖啊,我就游个泳,不会出事的。”
见那维莱特欲言又止,明显还想说些什么,蒲从舟匆忙掐断了通讯,扭头对卡萝蕾嘿嘿干笑了两声,拍了拍手,说:“走吧,准备潜水。”
“咦,舟舟你还怀着小宝宝,真的不会出事吗?”卡萝蕾睁大了眼,仰起头问。
“怎么可能。我是璃月仙人,仙人本来就没有那么脆弱……更何况那维莱特还给我设置了一个结界,就更不会有事了。”蒲从舟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笑着对卡萝蕾说,“走吧――下水!”
……
夜晚的水冰凉刺骨,水中泛着海蓝色的自然光,因此并不昏暗。
蒲从舟早就听闻枫丹的水质和其他地方不同,但是来这里没多久,还是第一回潜水。
“舟舟,放松,然后自然呼吸――”卡萝蕾游到蒲从舟身前,比比划划着说。
蒲从舟深吸一口水,差点被呛得咳嗽起来,又连着吞了几口,忽的觉得在这水里丝毫没有在璃月游泳时的窒息感,慢慢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一般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掌握了呼吸频率,就能在枫丹的海水里呼吸。”卡萝蕾一边领着蒲从舟向梅洛彼得堡的方向游去,一边解释说,“不过,专业的潜水人员也会佩戴头盔,方便进行更快、更剧烈的水中运动……”
蒲从舟仔细地听着,跟着卡萝蕾在海里巡游,听着浪涛的声音在耳边滑过,无数的鱼群、海马、膨膨兽在海草中穿梭。
斑斓又绚丽的海中景色像是一张缥缈的画卷,海底生物身上的色彩折射在海水之中,与海面上的月光几番交织,美得不可思议。
蒲从舟欣赏着这难见的景色,忽的一道刺眼的灯光打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谁在梅洛彼得堡附近鬼鬼祟祟地游荡!给老子出来!”
看着眼前沉浸在水下的钢铁之塔,蒲从舟正准备解释,就见卡萝蕾忽然抱住头,开始演戏:“呜呜呜,我们好怕!你千万不要把我们抓走!”
蒲从舟:……
“……怎么回事?”
附近出来了一只潜水小队,戴着潜水头盔,纷纷聚拢过来,狐疑地看向蒲从舟和卡萝蕾。
卡萝蕾凑到蒲从舟身边,小声说:“怎么样,我演的好不好?”
“……”
演的非常好孩子,下次不要再演了。
蒲从舟深吸了口气,对潜水小队说:“我有预约,来见你们的典狱长。”
潜水小队的成员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后还是他们的头子不耐烦地开口:“奇怪的人全部带走,别跟她们废话!”
……
蒲从舟就这样跟着潜水队员顺着梅洛彼得堡的下水管道进了内部。就在蒲从舟寻思着估计这么一闹要坐几天的牢,抬头见迎面走来一个人,低声和潜水队说了几句什么。潜水队长得像头子的那个人咳嗽了一声,说:“老大说了,美露莘是贵客,安排去宿舍休息――至于这位小姐,请去典狱长的办公室,老大要见你。”
于是蒲从舟又开始坐升降椅。
……升降梯升降梯,听着升降梯哐当哐当的声音,蒲从舟开始怀念璃月的小平房了。
啊,还是璃月地大物博,很少搞地下建筑。
升降梯哐当一声到了最底层,蒲从舟一走出去,就看见面前老大一个门横立在面前,轻轻啧了一声,吐槽说:“这可比那维莱特的办公室气派啊……找时间和他说一下,克扣一下梅洛彼得堡的资金――”
“哦?是谁说要克扣咱们的资金?”门后传来一声轻笑,又是哐哐当当的声音,巨大的机械门向两边打开,露出了像是栖息在水管中的一间办公室。
蒲从舟看着塔伦笑着从金属悬梯走下来,手上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轻盈柔软的茶香飘荡在这科技感十足、甚至有些阴郁的办公室内,笑着说:“哎呀你看,你办公室都两层楼了――还说不是资金过剩?”
“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咱们梅洛彼得堡负责枫丹的重工业生产,你们上边的只负责宣传和拍卖……”塔伦轻轻吹了下茶水,在蒲从舟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说,“所以呢,现在是你们向‘我’要钱,不是反过来,知道吧?”
蒲从舟嗤笑一声,这个时候也懒得和塔伦在这种事上争论,瞅了现在有点油条似的慵懒的塔伦一眼,依稀还能在他身上看见那个很久以前奋不顾身保护美露莘的孩子。
蒲从舟沉默了下,才说:“我之前看到典狱长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的是你……塔伦。”
塔伦轻轻抚摸着茶杯檐壁的动作停了一下。
似是这一瞬间,两个人都回到了那一个沉寂的夜晚,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看着那维莱特穿过人群,向受伤的卡萝蕾一步步走来。
“啊哈。”最后还是塔伦笑了下,意味深长地隔着茶水的雾气瞧着蒲从舟,说,“那天让那维莱特选择时机再来救我、引导舆论的人是你吧?后来我想的很久,觉得这真的是太巧了。为什么最高审判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民众的情绪最愤怒的时候出现主持正义?以他不近人情的性格,不大可能算到这一层。后来听说他带来了一个怀着孕的女子,那女子是璃月来的,八面玲珑,我想想应该是你。”
蒲从舟神情复杂地看向塔伦,说:“……我其实还是更喜欢最开始那个天真的你。”
“得了,你以为我是那维莱特吗?每天睁开眼先回想过去、再反省现在、最后计划未来?”塔伦站起来,笑着对蒲从舟说,“就算没有你,没有那维莱特,我的那位叔叔也视我那软弱的父亲为眼中钉。父亲会被叔叔害死、我会来到梅洛彼得堡,这都是迟早的事。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我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比在家族快乐多了。”
蒲从舟噎了一下,才说:“……看得出来,你小子都混上典狱长了。”
“行了,叙旧的事以后慢慢说。你喜欢哪种茶啊,我给你挑一种……”塔伦啧了一声,扭头去柜子里找茶叶,“你带这么多美露莘来我这干什么啊,单纯蹭饭?”
“正山小种,谢谢。也不全是。”蒲从舟施施然坐下,说,“我听说你们梅洛彼得堡是‘原初之水’的决口?”
“决口‘之一’,谢谢。”塔伦取下一罐茶,在蒲从舟面前优哉游哉地摆弄起来,“决口不止一处。厄歌莉娅确实在我们这留下了一处封印,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枫丹还有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封印。”
“我也猜到了。”蒲从舟点点头,说,“所以我也只是来这边瞧瞧情况的……没打算会发现什么关键性线索。我打算在这边修整两天,汇集一下美露莘收集的信息,在阿兰追上来之前,去水仙十字院旧址看看。”
“‘最高通缉令’……‘通缉要犯蒲从舟’……哈哈。”塔伦笑了起来,洗茶的手抖了一下,摇摇头,“阿兰要是知道你躲到我这来了,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也真敢啊,让那维莱特给你下这种东西――你就不怕上审判庭?”
“迟早要上的,这有什么好怕。”蒲从舟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只要能解决‘预言’问题,我上几次审判庭又怎么样?”
“‘预言’啊……好古老的东西。”塔伦递给蒲从舟一杯茶,看她一点点皱着眉头喝着,说,“什么什么我们都会融化在海里只有水神活着?先不说这个预言是真是假,这玩意不是水神头疼的事吗?怎么你一个璃月人来管这茬?”
“预言是真的……应该是担心恐慌吧,所以对大多数枫丹人封锁了信息,连那维莱特都不知道。璃月一些古老的卷宗有记载。”蒲从舟摇摇头,说,“芙卡洛斯靠不住。我来之前查了下芙卡洛斯,发现她只会漫无目的地查各地的水文……甚至连复杂一点的文书都没办法处理。我怀疑芙卡洛斯只是知道预言必然发生,对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也没有能力处理――”
塔伦轻笑一声,纠正说:“芙宁娜,不是芙卡洛斯。”
“嗯嗯嗯,芙宁娜,不是――”蒲从舟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忽地放下茶盏,严肃地看向卡伦,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当然知道。”塔伦手指把玩了一下茶罐,舒舒服服地躺回了沙发上,仰视着蒲从舟,说,“你还记得我的第一次‘审判’吗?那次我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让芙宁娜帮我证明我没有使用过水元素力。”
“记得。”蒲从舟思索了下,说,“那次我记得芙宁娜非常慌张――感觉她有点不在状态,匆匆忙忙说了句你确实没有元素力……所以你是使用元素力了?”
“没有啊,当然没有。我杀人根本没有使用元素力,冰凌也是用从至冬买来的。”塔伦笑着说,“但是芙宁娜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还记得吧?后续的审判也莫名其妙结束的很快,应该就是为了帮她掩饰。”
“可是那维莱特……”蒲从舟皱着眉头,用拳头敲了敲脑壳,“你这只是猜测啊,到底是不是还真不好说。”
“你这趟来我这,不是也正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测吗?”塔伦摊了摊手,含笑看向蒲从舟。
“哪有百分百的事……都只能看概率罢了。两个坐标了,应该错不了。”蒲从舟呼出了一口气,笑着对塔伦说,“谢谢啊……哎,其实让那维莱特去调查这件事是最快的。我当时也和那维莱特说了芙宁娜不对劲,让他去查查,现在也没查。你说不会是因为那维莱特暗恋水神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塔伦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行了,我想问你的话都问了,我先走啦。”蒲从舟“恪绷艘簧,从椅子上跳起来,向门口走去,懒洋洋地说,“如果那维莱特真的暗恋芙宁娜就好了,我就直接带着肚子里这条小水龙回璃月了哈哈哈哈……不用参加你们这些‘预言’啊‘水仙十字结社’啊的破事……”
蒲从舟笑着按了一个控制按钮,典狱长办公室的门咔嚓咔嚓地打开了,那维莱特正站在门外。
第46章 梅洛彼得堡
那维莱特的神情似有些怔忡,淡紫色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长风吹起他雪白的发丝,扬成了一只风筝。
蒲从舟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挂了那维莱特的通讯还有刚刚那句“回璃月”……
塔伦倒是笑了一下,端着茶杯就这样慢悠悠地带着欠揍的表情走到蒲从舟身边,语气略带着调侃,说:“不好意思啊,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大人就在你来的前几分钟也刚好给我递交了申请来到了梅洛彼得堡……我知道你也到了,就把你叫到办公室,让你们见一面来着。”
塔伦说着“不好意思”,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愧疚,还非常爱热闹地瞧着蒲从舟精彩的神情,嘻嘻地说:“你猜猜他站在门外听了多久?”
瞅着蒲从舟一动不动,塔伦补充了一句:“至少听到你说的那什么‘要是他真的暗恋水神就好了’――”
……
蒲从舟觉得自己正在一片片地裂开,恨不得自己立刻被若陀龙王一尾巴甩回蒙德嘭一声炸裂成无数蒲公英花籽从此她就是风风就是她再也不用处理这离谱的一切――
但是没用。
那维莱特还是站在蒲从舟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还是熟悉的平静,熟悉的一言不发――但是凭借着蒲从舟和他生活在一起这么久的经验,蒲从舟可以从他淡紫色的眸中看出惊人的情感波动――也不算惊人,他的感情素来很内敛。
但是蒲从舟可以拿蒲公英发誓,就那维莱特这状态,再过个几分钟枫丹就会下起瓢泼大雨了――
“那那那那……那维莱特……”蒲从舟从来没这么心虚过,耗尽所有的勇气这才感小心地抬起头对上那维莱特平静的视线,小小声地说,“我我我说的都只是说着玩哈,你别当真……”
那维莱特轻轻“嗯”了一声,温和地对蒲从舟说:“没关系,我知道。”
――知道她说这些话确实是玩笑。
――也知道正是因为对感情上不去真心,这才能开得出玩笑。
蒲从舟早就摸透那维莱特这条细腻敏感的可恶水龙了……在某些地方,他敏锐得惊人。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解释”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