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顿了下,轻轻伸手松了领结,解下审判官的繁复的外套,当着所有人难以置信或震惊的目光披在了蒲从舟身上,停了一会,才说:“……申诉成立。”
这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关于之前蒲从舟提起为“水仙十字结社”翻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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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几乎都尘埃落定,最后经过多方讨论,是决定两案并审――水仙十字结社一案,以及“蒲从舟叛逃”一案。
……就是很早之前,蒲从舟让那维莱特通缉自己,以让特巡队能跟上她的调查路线的事。
文件下达时,蒲从舟正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披着一张毛毯,头发轻柔而干燥地垂落着,小心地吹着咖啡上冒出的热气,微微蹙眉,边说:“不行。”
“我明白你的想法。”那维莱特看也不看桌上的文件一眼,坐在办公桌前,耐心地看着蒲从舟,说,“我们确实应该抓进时间,尽快将因水仙十字结社失踪的四十六人归案――”
“现在‘原始胎海之水’会将枫丹人融化这件事已经被你们瞒下来了……民众的关注点全在失踪‘四十六人’上,这件事万一发酵起来,谁知道最后的谣言会传成什么样。”蒲从舟不假思索地说,“毕竟最终地决定权还是在‘谕示裁定枢机’上的,那也是一个会考虑民众舆论的东西,对不对?”
“可是……”那维莱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了好一会,好半天才艰难地说,“……这几天就是你的预产期。你要做雷内的辩护人,我怕你撑不住。”
“哪有这么脆弱啊……所以你尽快安排啊。”蒲从舟摊手,对那维莱特说,“这件事结束了,其他的问题我们再慢慢说。”
说完这话,蒲从舟就把手上端着的咖啡一股脑儿闷了,很轻松地跳下沙发,把毛毯揉了揉扔给那维莱特,对他摆了摆手,说:“那我先去处理证据链了,先走了哈……”
“你……”那维莱特站起身,窗外吹来的风扬起他雪白发丝间两撮蓝蓝的鳍,轻轻一闪。
“嗯?怎么啦?”蒲从舟回头,看了那维莱特一眼,奇怪地问。
那维莱特闭了闭眼,轻轻摇头,平静地说:“没什么。你去吧。”
蒲从舟这时也猜到那维莱特估计是想问之前她在自体自身之塔上那句“似乎有点喜欢你了”,但看那维莱特已经坐回去、准备批阅文件,扭头又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是一个大晴天。
这种话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的状态,觉得他情绪挺稳定的,现在最着急的是雷内那事,索性把这件事搁置了。
反正来日方长。
蒲从舟想了会,定了定心,装作不知道,快步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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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内暂时被扣押在警卫队。蒲从舟向警卫队交了一份有着那维莱特签字的文件,这才把雷内提出来,在警卫队的审讯室和雷内见了一面。
这次不同于其他时候,雷内的深紫色长发蜷曲着垂着,端端正正地坐在审讯室雪白的台灯前,看到蒲从舟的时候,还对她笑了下。
看见雷内这个笑容蒲从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缩了一下,警惕地问:“……你不会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出来吧?”
“倒也没有。”雷内笑了下,平静地说,“对于枫丹的预言,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是一个肯定句,蒲从舟也没办法否认,只是“嗯”了一声,旋即气急地说:“不是――这种事谁能有十足的把握啊?”
“你也好,那维莱特也好,芙卡洛斯也好,其实都是布下了一个个赌局而已。”雷内静静地笑着,“我来,是为了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当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枫丹人能在我的‘原始胎海之水’里保存意识活下去。”
蒲从舟闭了闭眼,觉得头嗡嗡嗡的疼,甚至还有点晕乎乎的。蒲从舟强迫着自己忽略头的眩晕感,看着台灯上脸色苍白得不似人的雷内,摆烂般地说:“那我就问你,你上不上这个审判庭?”
“来都来了。”雷内说。
蒲从舟说:“……我来本来是想问你一些有关水仙十字结社的事。那维莱特已经按照紧急处理程序,将‘原始胎海之水’会将枫丹人溶解一事封锁,并且以‘研究保密重大科学研究成果’的任务为你们定性。这样一来,或许你能少判几年。”
雷内摇摇头,说:“何必。”
蒲从舟停了停,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揉了揉眼眶,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你这样不配合我有点难办啊。”
“没关系。”雷内近乎是轻叹着说,“都一样。”
蒲从舟看雷内这样子就知道他说不通,一时间也放弃了去说服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整间审讯室偏暗,推开后外头灿烂的阳光漏了进来,蒲从舟和雷内同时眯了眯眼。
蒲从舟的长发被门推开后带起的风扬起,她逆光而立,停了下脚步,问雷内:“你是不是知道芙宁娜的事了?”
雷内笑了下,平静地说:“猜到了一些。”
“……那维莱特估计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懒得管。”蒲从舟喃喃说,忽然叹了口气,骤然回头,直视雷内微微有些怔神的深紫色双眸,问,“你对这个世界真的一点点留恋都没有了?你就这么不想当一个人吗?”
说完这话,蒲从舟没有理会雷内骤然神情一变的双眸,甚至没有等他回答,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刚甩手把审讯室的门合上,蒲从舟就坚持不住了,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然后瞬间失去了几秒钟的知觉。等蒲从舟意识回笼,看见身边密匝匝围了一群人,那维莱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此时正一脸严肃地托着她的手臂。
“……怎么了怎么了?”
“蒲从舟女士?您还好吗?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
警卫队的成员见蒲从舟醒了,纷纷一拥而上,急切而担忧地询问。
蒲从舟拽着那维莱特的袖口起身,一边摆摆手,连连说:“没事没事……不用,应该是正常情况。”
不然那维莱特早就急疯了,而不是在这里这么严肃地瞅着她。
警卫队的成员还是有些不确定,一个两个看向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停了一会,才礼貌地对周围围着的一群人说:“确实没有问题,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谢谢你们。”
“最高审判官客气了。”警卫队的成员这才放心下来,严肃地和那维莱特寒暄了几句,就离开去忙了。
身边人散了个干净,蒲从舟这才心虚地看向那维莱特,讷讷地笑着,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那维莱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温和地询问她:“舟舟……你是希望我延迟审判时间,还是为雷内换一个辩护人?”
蒲从舟无语了两秒钟,捂着脸扭过头,小声说:“……能两个都不选吗?”
“我……”那维莱特轻轻抽了一口气,蒲从舟能听清他的呼吸声重了几分,应该是……生气?
蒲从舟继续捂着脸,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一点:“雷内的事必须早完事,审判也要这几天――你原本是定在什么时候?”
那维莱特平复了下心绪,这才说:“明天早上九点。”
“崽崽等不及了?”蒲从舟无奈地看向那维莱特,声音中破天荒带着点哀求,“你有没有办法再拖一拖?”
那维莱特指尖略微一颤,他垂眸,恰好对上蒲从舟眨巴眨巴的眼睛……这是那维莱特印象中,蒲从舟第一次求他。
之前的蒲从舟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不在意或者是骄傲的模样……对了,她本来就是璃月来的小公主。
那维莱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在蒲从舟身前半跪了下去,抬头看她,轻轻说:“我不明白。”
第51章 沫芒宫
蒲从舟也是怔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小声问:“……你不明白什么?”
“你之前……”那维莱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好一会才说,“你和我之间,发生了许多事。像很早以前,关于卡萝蕾的生死、救塔伦的时机,我和你都起过分歧,但是你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雷内,或者说水仙十字结社,对你而言是有什么特别吗?”
“……什么眼神?”蒲从舟懵了一瞬,抬头有些呆愣地瞧着那维莱特,偏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问。
“就……”那维莱特停了停,忽然轻轻伸手,捧上蒲从舟的脸,略微凑近了些,淡紫色狭长的瞳眸就这样凑近了她的,轻声说,“像这样。”
蒲从舟近乎是瞬间呼吸就快了几秒,酥麻的奇异触感从那维莱特触碰到的肌肤蔓延开来,她静静地看着那维莱特,眼睛下意识睁大了些――
却破天荒,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想逃开。
那维莱特似乎没有注意到蒲从舟瞬间的情感变化,轻柔地松开手,很认真地注视着蒲从舟,温和地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你个泡泡茶壶啊。
蒲从舟差点没有一口气喘不过来,瞪着那维莱特一会,才发现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发问,败下阵来,无奈地说:“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嗯?”那维莱特有些疑惑地问。
蒲从舟想了会,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中挑出了一个她认为那维莱特能够理解的答案,低头,摸了摸那维莱特的头顶,也是很认真地回答:“为了给你找一个帮手啊。”
“帮手?”那维莱特微微一怔。
“是啊。”蒲从舟缩回手,双手背在身后,很轻松地回答说,“雷内这小子混账了些,但是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要稍微学习一丢丢,沫芒宫的事务就都能上手!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用原始胎海之水对自己的身体做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改变――啊,总之呢,只要他能帮你分担部分沫芒宫的工作,你就能有假期啦!”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那维莱特静静注视着蒲从舟,轻声说。
此时还是在警卫队的基地不远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漏在那维莱特和蒲从舟身上,像是镀上一层薄薄的银。
蒲从舟歪着头瞧着那维莱特雪白的长发在阳光中变成透明的色泽――还有那被晒得似乎有些软趴趴的湛蓝色的龙角,忽然想笑,也就笑了起来,对那维莱特说:“当然是因为这个啦!到时候雷内不仅能帮我们分担工作,还能帮我们带娃――到时候我们就有空啦,我陪你去周游世界好不好?”
……
周游世界。
在很久很久之前,诞生之初的那片暖海之内,或者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对自由的渴望――
那维莱特曾经也想过,他或许可以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这个世界。
只是在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迷茫之下,这个似乎是梦想的愿望也渐渐沉寂,直到今天。
……
那维莱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轻而迅速地站起身,长发顺着动作掠起,将蒲从舟紧紧拥抱在怀中。
“哎你……”蒲从舟全身骤然僵住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包裹在淡淡似乎像是海风的气息中。
拥抱持久而柔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欣喜。
蒲从舟的身躯慢慢软和了下来,她似乎意识到,那维莱特似乎特别高兴。
……特别高兴?为什么呀?就因为……周游世界?
蒲从舟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没有多问,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下呼吸频率,然后伸出手,回抱了回去。
墨黑色和雪白的发丝同时被长风卷起,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
那维莱特拥抱着蒲从舟的手似乎一颤,呼吸瞬间急促了两分,他轻柔地低下头,似乎之前很少有这样的亲密时刻――尤其是在蒲从舟来到枫丹,对他抱有防备之后。
那维莱特渐渐将头埋在蒲从舟的肩窝中,停了好久,似乎轻而迅速地蹭了下蒲从舟的脖颈处,落下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让蒲从舟下意识颤了一下。
蒲从舟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也有些手足无措,强行让自己放松些,也没有逃开――停了好一会,蒲从舟侧了下头,看那维莱特的眸子轻轻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落下一层细碎而迷蒙的阴翳。
不知道等了多久,蒲从舟才听到那维莱特轻轻落下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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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维莱特让步了――虽然蒲从舟也不太理解究竟是为什么。
蒲从舟回到沫芒宫的套房后,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怔怔地瞧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开始发了一会呆。
……等等,环游世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蒲从舟其实只是自己很早之前就想出去走走,顺带着刚好有机会就说出来了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在蒲从舟还是一朵幼年蒲公英的时候,曾经跟随着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也就是钟离,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走遍了璃月的每个角落。
那时的蒲从舟经常晚上很久才抱着笔杆在钟离身边迷迷糊糊睡下,天没亮就没钟离从床上的被子里挖出来开始新一天的调查。
所以,在结束了月海亭的生活后,蒲从舟狠狠地宅在了自己的小窝里几十年,几乎是报复性地哪都不想去,让钟离都担忧起她的眼界和实践能力无法提升的问题了。
但是就是这么忽然,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觉得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经历有趣的事……
似乎也是不错的未来。
好像那维莱特也很喜欢。
那再好不过。
……
等那维莱特回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沫芒宫套房的灯还没点,枫丹廷的灯火透过落地窗落下,映照在抱着一堆卷宗沉沉睡着的蒲从舟身上。
蒲从舟睡得很沉,整个人都扑在水仙十字结社的文件上,头顶盖着一份没看完的文书,手边还落着几张。
那维莱特的目光下意识柔和了些,走到蒲从舟身边,替她拂开身上落着的纸页,把她从一堆的文书中轻轻地抱起。
蒲从舟略微有些醒了,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睁开了一点眼迷迷糊糊发现似乎是那维莱特,一时间也不清楚这是在做梦还是真实,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总之,蒲从舟下意识伸出手勾住了那维莱特的脖颈,在他略微有些惊讶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第52章 欧庇克莱歌剧
那个吻轻柔而绵软,落下时带着一点隐约的湿润,又有些猝不及防,那维莱特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等那维莱特略微回过神来时,近乎是有些怔忡地低下头,恰好对上蒲从舟朦胧带着些水雾的眼瞳。
“你……”那维莱特轻轻叹了口气,呼吸也乱了几分,似乎是强撑着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在做梦?”
“啊。”蒲从舟松开那维莱特的脖颈,仰起头看他,歪了歪头,有点疑惑地问,“你不是那维莱特吗?”
“……”
风似乎都在此时停滞了两秒。窗外的星光璀璨如歌,银色的光芒似乎在玻璃窗的折射下若隐若现,混在阑珊的灯火中,同时倒映进蒲从舟和那维莱特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