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逆光看了我几眼,半晌终于拖长了声音“哦哦”了两声,似是想起我来了,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急匆匆走到伸拉门前,一脸见了救星般的表情看着我。
“你也联系不上他?我们物业也联系他好几天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好像是已经搬走了,现在他们家住了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每天晚上都喝酒、闹事,把整栋楼都弄得乌烟瘴气的。
已经有不少业主投诉了,但他们那些人手里有什么抵押合同,说是石先生欠了他们钱,不按时还钱就拿房子来抵。我们赶不走他们,又联系不上石先生的人,正着急呢。你说这可怎么好?”
保安越说越恼火,但因为轻易不敢招惹这群人,也只能在我面前连声抱怨。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当即打了个电话给工厂的财务,才得知石林自从那天跟着我离开工厂后,就再没露过面。
又打了个电话给医院,同样被告知,石林只出面交了一次费用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种种证据显示,他果然是按计划跑路了。
可是他会去哪儿呢?会不会躲去了父母家里?
我响亮地“咦”了一声,故作自言自语道:“那他还能去哪儿?难不成是去了他爸妈那儿?”
保安一听这话,立马眼睛一亮,追问我他爸妈的地址。
我装作推托不掉的模样,只能“无可奈何”地将石林父母的地址给说了出来。
3
石林在签订合同的时候,为了防止日后因为不还款而对他自己产生麻烦,除了富丽花园的房子外,恐怕其他的联系人和地址多半都是假的。
这也是这群讨债人只能在富丽花园叫嚣,而工厂和石林父母那却没有任何动静的原因。
而讨债人,是势必要找到石林的。因为,他们虽然可以破门而入,但却不能合法占有这个房子。
他们必须逼石林出面,将房子过户给他们,这事儿才能算完。
那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我方才说的话,明面上是说给保安听的,实际上就是为了告知这些讨债人的。
如果讨债人能在石林父母家将他逮个正着,那再好不过。再不济,他们也能利用石林父母,逼迫他出面。
当然,说不定讨债人见财起意,一开心准备把石林父母的房子也列入囊中,一并吃了。
这样一来二去,搞不好我还真能在一团混局中,找到脱身之道。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石林妈妈果然给钱笑打了个电话。
钱笑一按下接听键,石林妈妈的声音就从外扩里传了出来。
“钱笑,思齐在不在?能不能让她接下电话,我有重要的事跟她说,关于协议离婚的事。”
我和钱笑对视了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我上次已经和石林妈妈说过,我不会再和他们对话,有事请直接找我的律师。
钱笑会意,直接说:“她不在。我是她的代理律师,关于离婚的事,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石林妈妈不满道:“那不行啊,难道签字你也可以代签?”
钱笑玩起太极:“真到了签字那一步,我肯定让她出面。”
“好吧。”石林妈妈长叹一口气,状似无奈道,“那你转告她,我已经劝过石林了,他答应和赵思齐协议离婚。再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只要她答应不再找石林麻烦,这事儿到按照她的条件离婚为止,别再说什么坐牢不坐牢的,我们什么都好商量。”
4
“哦?”钱笑看了我一眼。
显然,她和我想的一样,总觉得这事多少透着点古怪。
现在已经不是分财产的事情了,而是涉及到富丽花园房子和高利贷的事情,岂是签字就能解决的?难道我稀罕他那五万块钱的一半?
石林妈妈应该是听出了钱笑的质疑,继续长叹一口气说:“甭管这财产具体怎么分,总要见个面才能说清楚。她一直躲着我们,也不是个事儿,是不是?
我和他爸都是老实人,年纪也大了,他爸现在又刚脱离危险,我是真的不想再折腾了。石林的工作我们已经做通了,你也做做思齐的工作,让她露个面,和我们详谈一下,大家好聚好散吧。”
说到最后,她语调都似乎有些哽咽了。
我一时没办法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冲钱笑摇了摇头。
钱笑推诿了几句,说和我商量之后再通知她时间和地点,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你信她说的吗?”钱笑问我。
我摇摇头,但还是有一说一:“但她想解决这件事的心,应该是真的。高利贷应该已经找到他们了,他们一辈子开厂做生意,不管人品如何,都算是踏实日子的主儿。现在这样被骚扰,还担心我送石林进监狱,应该也是吃不消的。”
钱笑表示同意,并建议我出面去探探深浅。只要时间地点我们来决定,就不怕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达成一致后,钱笑发了个短信给石林妈妈,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就在钱笑家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厅包厢。
石林妈妈没有异议,但她也提了一个条件。因为明天的谈话,有很多家庭生活隐私部分,她希望只有她、我和石林三个人参与,钱笑不方便出席。
钱笑一口同意了她的条件。
毕竟那里人来人往的,很是安全。就算我单刀赴会,哪怕谈不成,也不会出什么事。
5
第二天一早,刚过九点,我就接到石林妈妈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
等我到了中餐厅,并没有着急上楼,而是特意问了一下跑堂的服务员。
在确定了这间包厢里确实只有一男一女之后,我才上楼,推门进去。
然而门一打开,我立马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包厢里坐着的人,并不是石林和他妈,而是两个我完全陌生的男女。
那女的不过二十来岁,却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披在肩膀上,一脸的桀骜不逊。那男的则穿着一身黑皮衣,剃着寸头,眼神阴狠。在看着我的时候,就像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预料到不妙,我慌忙往门外退去,谁料刚退了两步,迎头就撞上了两个穿着奇装异服,裸露的皮肤上都纹着虎头豹头的男人。
再仔细一看,哪里只有两个?
对面的包厢里,分明做了一群五大三粗,一脸凶相的男人,他们正齐刷刷地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顿时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们一定就是那家金融公司讨债的。
看来,我这是被石林妈妈摆了一道,她又将这些皮球给踢到我这里来了。
真是千算万算,玩鹰的还是被鹰啄瞎了眼。我和钱笑都对石林妈妈严重误判了。
她现在已经和她的儿子一样,完全丧心病狂。
逃开显然已经无望,连饭店的服务员都不再往二楼走了,很显然,他们也被这些人给威胁了。
又或者,这帮人利用上午十点中餐厅刚开门,还没到营业高峰的时候,花点小钱包了这一层。
为了堵我,他们还真是用心良苦。而石林和他妈,为了把我拖进泥潭,更是煞费苦心。
不动声色将手摸近外衣口袋里,我把手机里提前编辑好的求助信息,给钱笑发了出去。
然后,不卑不亢地,在包厢里那一男一女的死亡凝视下,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第26章 逃出缅北(26)
1
回到包间,我气定神闲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直视向那个皮衣男。
在确认完毕对方的身份后,我淡淡道:“我是赵思齐没错,但关于石林抵押房子找你们借贷的事,因为当时我人在国外,所以并不知情。这件事,完全是石林背着我做下来的,你只管找他和他父母就是,和我完全没关系。”
皮衣男听完嗤笑了一声,仿佛我说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
“国外?我可不管你在不在国外,也不管你知不知情。总之,合同是你老公签下的,用的是你的印章,钱也已经被你老公拿走了。现在既然你老公不肯还钱,又不肯出面,那我们就只能来找你了。”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堵在门口的一个年轻的男人,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抵押合同的复印件来,展开来,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细细看了两眼,发现上面每一个条款都苛刻得吓人。
不仅石林抵押房子之后,只能换来房子市值50%的现金,这每月还贷金额也是按天往上翻的。
说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正规的抵押贷款,而是货真价实的套路贷。
也不知道石林签这种合同,到底是想玩死自己,还是想玩死我。
如果不是他在外面欠了不得不还的外债,急需用这笔处处透着陷阱的钱买命,那他一定是想空手套白狼之后,再顺便玩死我。
可他之前不是从来没想过我还能活着回来吗?只要我死了,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全额继承这套房产不是吗?
那他不计后果用这种危险且损失巨大的方式,着急套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不成他真的还有别的更加不可告人的资金用途?
这个猜测不禁让我背后一凉。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面临的麻烦,现在可能真的只是个开始。
2
皮衣男两只胳膊肘撑在桌上,曲指在敲了敲桌面。
“瞧见了没?这份合同上可没有旁人的名字,只有你赵思齐一个。我不找你,还能找谁去?要么赶紧还钱,要么拿房来抵,你自己选一个吧。”
说完,他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两手交叉叠在脑后。
无论是还钱,还是给房子,对于他们来说,当然都是只赚不亏、以小博大的一笔好买卖。
但两者还是有所区别的。
如果还钱,就算全款归还,再加上那些完全超出常理的高昂利息,还是比不上这套房子有“钱”途。
因为我父母这套房子,虽然老,但地理位置好,在市中心,不管将来是拆迁还是继续保留,房价都会因为周边核心资源的缘故,而一路稳涨不跌。
比起一锤子定音的现金,当然房子对他们来说更划算。从一开始,他们就巴不得石林还不上钱,以方便他们收房子。
再者,手里真有钱的人,又有谁会来借他们这种近乎明抢的款呢?
所以,石林那边一跑路,他们就急吼吼地上门占房子。
不愧是跟钱打交道的主,算盘打得就是响亮。
许是觉得我的反应和态度不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慌乱,皮衣男眉心一皱,又坐直了身子,阴着脸威胁道:“别想耍什么花招!赶紧把房子给过户了,这事也就了了。要不然……哼!”
他那声“哼”,隐藏的信息极多。
对于这些高利贷的人来说,催收的手段可太多了。不仅仅是暴力催收,还包括了层出不穷的电话骚扰和信息轰炸。
他们可以无孔不入地去骚扰借款人的亲戚朋友,哪怕对方只是在借款人的手机里占了一个名字,他们一样不会放过。
这份压力,极端折磨人的身心。曾经就有不少新闻报道过,很多年纪轻轻的借款人,就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选择轻生的。
难怪他们肯配合石林母亲,找到我的头上来。
要知道石林父母年纪大了,石林他爸已经显现出将死之兆。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干,单是干坐着要钱,说不定他爸一激动之下,人就没了。
与其要承担危及人命的风险,不如找上我这个年轻的“正主”要保险得多,也更名正言顺、有利可图。
3
我埋头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合同,佯装一副为难不定的模样,拖延时间。
直到门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才如释重负,将合同往前一推,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我还有第三条路可走。要不,叫上我的代理律师,咱们再聊聊?”
说着我扭过头去,一下子就看见了被人拦在门口的钱笑。
钱笑是随我一块出门的,她一直就在附近晃悠,以防万一。
“我叫钱笑,是赵思齐女士的代理律师,我现在怀疑你们在非法拘禁我的当事人。刚才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就在下面等着。一旦我的当事人发生任何事,他们就会立马冲上来。”
说着,她也不理被唬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径自绕过堵在门口的男子,来到了我身边坐下。
皮衣男一听这话,再看看钱笑气场全开的笃定架势,宁可信其有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前,伸手小心拉开了窗帘。
楼下,确实停着一辆闪着顶灯的警车。
皮衣男下意识地脑袋往后一缩,忙不迭地拉上了窗帘,方才还汹汹的气势一下子就矮了一半。
我和钱笑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暗暗夸赞她的果断。
他们这些捞偏门的人,天生就抵触警察、律师这类人群。尤其是看到警察,肯定心里在打鼓。
趁热打铁,我赶紧追问了一句:“怎么样?现在能谈谈了吗?”
“你想谈什么?”许是怕在手下人面前丢了脸面,皮衣男清了清喉咙,挺直了腰板,这才看向我,语气压抑地回答我的话。
4
我看了钱笑一眼,她立马会意,点了点桌上的合同,开始开工。
“就谈你这份合同。你这是完全没争议的高利贷合同,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所以从法律上说,这合同根本就是无效的。
而且,合同签订的时候,我当事人根本就不在国内,海关记录可以作证。那她既然人都不在国内,又是怎么签订的合同呢?
所以,你这份合同,怕是你们自己伪造的吧?伪造贷款合同,那可属于金融诈骗的范畴,是要坐牢的!”
一听要坐牢,坐在一旁的红发女脸色明显一变。她扯了扯皮衣男的衣服,张口想问,却被皮衣男一把甩开了。
皮衣男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的严重。他藏在桌子下的手来回摩挲着,转脸将锅通通甩到了没露面的石林身上去。
“要说伪造,那也是石林伪造的,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是受害者,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有证明石林伪造合同的证据吗?”钱笑指了指合同,“是上面有石林的签字,还是说他会主动蹦出来,将伪造贷款合同的罪名揽到自己的身上?”
在这件事上,石林将自己摘得极其得干净。他不仅仅是坑了我,也坑了这家金融公司。
听到这儿,皮衣男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地将石林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个遍。
钱笑伸出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皮衣男冷静下来。接着,她又从外衣口袋了掏出了一张备案证明,拍在了皮衣男的跟前。
“石林骗你的,又何止这一桩?你瞧瞧,这是当初我当事人回国时,上报给警~方的相关材料。她涉及到一桩跨~国犯罪的案子,现在是警方重要的保护证人。一旦她在保护期间出了事,你仔细掂量掂量,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