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常家婴儿夭折,的确是因为有人给少夫人下毒。包大人又继续问道:“除了让人吃下毒药意外,可还有其他下毒的途径。”
黄氏回答:“如果是大量水银,也可能通过吸入或者皮肤接触中毒,但我问过少夫人,她从未接触过大量水银。”黄氏又想了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母亲在怀胎时就中过水银之毒,毒素在体内排不出去,怀孕时传到了胎儿身上。我当年行走江湖时,曾经接生过一个没有鼻子和眼睛的男婴,那可怜的孩子不但天生残疾,而且生下来不到半日就夭折了。后来我才得知,那家的男主人沉迷于炼丹修仙,连老婆孩子都不放过,非逼着老婆怀孕的时候吃那朱砂炼的丹药,生生害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黄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包大人是否怀疑,少夫人的水银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包大人点点头,“你经常出入常家,给少夫人诊脉,可有什么线索。”
黄氏想了想:“人人皆知,少夫人是侯府庶女,以前京中大户人家,为避免妾室在主母生下嫡子前生下庶子,常有给妾室通房喝避子药的习俗,少夫人又是这一辈中侯府最大的孩子,兴许她生母以前就喝过避子汤药。但这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我经常给少夫人诊脉,也曾经发现少夫人身上有些先天不足之症,幸好少夫人后天又调养得当,如今基本看不出先天不足。少夫人或许体内的毒素一直没有排出来,才会生不下健康的孩子。”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要想生下健康的孩子,健康的父母也缺一不可,我听人闲话家常时说过,常嬷嬷年轻时命苦,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家三代男丁短命,就连常大人的亲生母亲也年纪轻轻走了,一串家人都不长寿,我早就怀疑,常大人的身子可能也有问题。”
包大人似乎有所顿悟,“哦?这件事,你可曾和常家人说过?”
“怎么不想说,可是,总没机会说。每次我旁敲侧击,暗示常大人身体可能有问题时,那常嬷嬷便面露不悦,我也听说过她的刻薄脾气,也不想给自己多招惹麻烦。所以一直没机会给常大人诊脉。”
包大人听完黄氏的回答,点点头,然后召来方大夫,命方大夫等会儿在公堂之上,给常年诊脉,以调查清楚,常家婴儿夭折,是否与常年身体有关。
一边又命人召秋娘单独前来。
秋娘从鬼门关死里逃生,幸亏有黄氏悉心医治,如今已经大安,听说包大人要找她单独问话,以她胆小怕事的性格,自然是十分不安,但听说黄氏会一直陪伴她,她悬着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没想到来到府衙,包大人却二话不说,而是让黄氏先提取秋娘的血液和尿液,提取完以后,秋娘捂着伤口,晕晕乎乎不明就里,包大人则耐心十足地等待黄氏的结果。
这也是包大人的策略,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包大人得知,秋娘此人胆小怕事,却又对侯府忠心耿耿,若是直接审问,只怕她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敢承认当年在侯府喝过避子汤药。倒不如直接让黄氏验身,更容易得出真相。
黄氏一验,果然有了发现,秋娘体内的确有微量的水银毒素。既有了确凿的证据,包大人马上找来了案件所有当事人,直言不讳告诉她们,或许并没有人给蓉姐下毒,是秋娘当年在侯府喝的避孕汤药里的毒,通过娘胎传给了蓉姐,又通过蓉姐传给了那几个孩子。
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但常家众人心中考虑的并不是蓉姐和秋娘的安危,而是绝对不能暴露侯府给妾侍喝避子汤药喝蓉姐换过母亲的秘密。
首先提出反驳的是常嬷嬷,常嬷嬷矢口否认当年侯府曾经给妾侍服用过避子汤药,让秋娘想想清楚,年轻时是否在其他地方中过毒。
秋娘眼睛里泪水打着转,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明白,常嬷嬷的意思是让她寻个由头,撒谎承认那体内的汤药是别处喝的,莫要害了侯府。但秋娘一贯憨厚老实,如何会撒谎,脸都憋红了也没憋出半句话来。包大人看着常嬷嬷和秋娘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而常年,那边,也对包大人提出了质疑,如果是秋娘体内的通过娘胎传给了蓉姐,为何蓉姐能平安降生长大,而蓉姐的孩子却或不下来呢。
包大人也做出了解释,孩子是否能平安降生,要靠父母双方,蓉姐亲生父亲是武功盖世的将军,父亲身体强健,女儿自然也身体好,是以蓉姐能平安降生,加上后天在侯府调养得当,所以能平安长大,而且丝毫看不出中过毒。
而蓉姐的孩子的父亲,却是文官常年。
包大人先是对常年致歉,让常年多多包涵谅解,随后表达了对常年身体状况的怀疑,毕竟常年的曾外祖父、祖父、父亲和母亲都早亡,因此,包大人怀疑,孩子夭折,或许也与常年的身体有关。但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开封府的方大夫把脉以后,才能知晓。
把问题推给常年的身体,常年和常嬷嬷自然是十分不悦,但对方不是脾气好胆小怕事的黄医女,而是开封府的大夫,方大夫奉包大人之命诊脉,常年即使有官身,也不能推辞。
方大夫诊脉之后,向众人告知了结果:常年确有先天的不足之争。常家夫妻皆有先天不足之症,而常家少奶奶体内又一直有余毒未清,因此一直生不出健康的孩子。而并非是其他人给少奶奶下毒。
案件真相终于大白,昔日被怀疑的丫鬟们和其他下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常嬷嬷却傻了眼了。当年给蓉姐生母喝避孕的汤药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当年一心为了烨哥着想,生怕曼娘有了庶子以后影响烨哥日后娶妻,没想到临了,却害到了自己的亲骨肉头上。
常年也正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如今只得做出一副心疼死去的孩子的模样,把蓉姐拥在怀里。但此时最让常年心痛的不是那些夭折的孩子,也不是从娘胎里就受毒药侵害的妻子,而是自己身子不好,影响到孩子的真相被当众揭穿。公然揭穿这种事,相当于把一个男人的面子按在地上踩。
蓉姐则靠在相公的怀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流出,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分明。蓉姐的泪水不止为自己和孩子而流,也为远远流放的亲生母亲和早逝的弟弟而流。
早在当年羊毫案中,蓉姐就有所耳闻,那避子汤喝久了,女人的心智有可能会出问题,即使侥幸生下孩子,孩子也很容易夭折。所以,从那时起,蓉姐就怀疑过,生母疯癫,做出世间不能容忍之事,是否因为喝避子汤药坏了神智,而弟弟从小体弱多病,乃至早夭,是否也与避子汤药有关。
后来,蓉姐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很多了解内幕的侯府老人,当年曼娘是否服用过避子汤药,而所有人,包括秋娘的回答都是一致的:如果曼娘真的喝过汤药,蓉姐你又怎能平安出生呢。于是蓉姐也就不再怀疑。
可事到如今,蓉姐终于知道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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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三 当年债 48 当年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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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了,蓉姐还没有睡下,她很想念远在天边的生母和早已往生极乐的弟弟,生父不爱自己,自己又注定生不出儿女,生母和弟弟,或许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有过真情的血亲了。
她想起了遥远的童年时代,那时候,父亲和生母还十分恩爱,父亲也给足了自己和弟弟父爱,那时候……已经是那么久以前了,现在,父亲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爱自己了,弟弟也永远不会回来了,在异乡的生母,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侯府的老人曾经劝慰过蓉姐,日后嫁进常家,夫妻恩爱,生儿育女,把心思都放到孩子上,就不会那么怀念过去了。
她谨记这这番教诲,听从安排嫁人、怀孕,历经五次丧子之痛以后,得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亲手害她没有孩子的,竟然是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太婆婆,当朝以孝治天下,即使她想恨,也不能恨到自己的太婆婆头上。
常家肯定是要传宗接代的,以前,常家怕被人说“高娶了侯府的独女还要纳妾,忘恩负义”,终究没有敢公然纳妾打侯府的脸,蓉姐也早已表态过,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常年生个儿子,这些年一碗一碗坐胎药没少喝。
可事到如今,常年是非纳妾生儿子不可了。明明夫妻双方身体都有问题,常年可以纳一个身体健壮的小妾生儿子,而身为女人,却绝不可能离开常年,去另嫁一个健康的男人生孩子,只能“大度”地接受小妾和庶子,甚至要“视如己出”,眼睁睁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继承常家的家业。可是,即使是女人,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啊。
这些心事,蓉姐没有和任何人说,连对秋娘也没有说。虽然即使她想找秋娘也不行了,因为蓉姐、常年、秋娘和常嬷嬷一起,被扣留在开封府里分别关押。等候明天彻查侯府当年给秋娘下毒一案。
秋娘躺在厢房的床上,内心惴惴不安,尽管她白天再三表示,她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也已经不想追究当年是谁给她下毒,求包大人放她回家。但包大人表示,侯府的妾室中毒,绝非秋娘一人之事,当年侯府姬妾众多,不论凶手是谁,很有可能其他人也中过毒,查清此案,也是为了帮助其他中毒之人。
而且包大人这次不仅不放常家人回家,甚至把常家的四个人也分开关押,丝毫不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关在另一处的常嬷嬷此时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长翅膀飞出去给顾廷烨通风报信,可开封府严丝合缝如铁桶一般,如何能出的去呢?甚至包大人专门让展昭亲自在门外看守常嬷嬷,连方大夫都觉得,让展昭看着一个老太太,有点杀鸡用宰牛刀了。
眼看天亮的时间越来越近,常嬷嬷几乎要急得掉下眼泪来。当年的案子,已经让烨哥受到重大打击,如今,烨哥不能再吃官司了。
时间回到五年前。
五年前,京中发生了一场大案,有强人深夜探入太医贺弘文家杀人劫财,却不想中了贺家设置的防范贼人的机关,三个贼人一死一逃一活捉,贺家人把活捉的贼人和另一个贼人的尸体一块儿送到开封府,看到两个贼人的脸,堂上众人皆惊,原来这两个贼人竟然是宁远侯顾廷烨的亲信,屠龙和屠虎。
顾廷烨向来出手阔绰,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对身边亲信更是大方,屠龙屠虎在京城置的宅院美婢,连不少朝廷命官都心生羡慕,如此豪富的二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太医家的仨瓜俩枣,去半夜抢劫呢?
何况屠龙屠虎常年跟随顾廷烨外放四川,四川远在千里之外,屠龙屠虎是疯了吗?千里奔波只为抢劫一个太医。而且这个太医的祖母贺老夫人,一直与顾候夫人的祖母盛老夫人相交甚好,就算为了顾候夫人的面子,也不该抢劫贺家呀。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其中流传最广的是:顾候夫人,也就是当年的盛家六小姐,当年云英未嫁时,盛老夫人有意与贺家结两姓之好,将当时还在做姑娘的盛六小姐嫁给贺大夫,盛六小姐与贺大夫也互有情义,只等国丧之后就完婚过门。
可是没想到顾候看上了年轻时貌若天仙的盛六小姐,不惜巧取豪夺,横刀夺爱,非要强娶盛家六小姐。盛家只是普通文官,贺家也只是小门小户,如何能拒绝的了当朝新贵顾廷烨,于是,贺家的未婚妻盛六小姐,变成了顾家的新夫人。
那顾候年龄足足比盛六小姐大了十几岁,又是个满脸大胡子的粗鲁武夫,而那贺弘文虽然银钱权势不及宁远侯府,但胜在年轻又相貌俊秀,盛六小姐如何能没有怨言。可木已成舟,盛六小姐只能认命,当起了尽职尽责的顾候夫人,为夫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十几年后,那小贺大夫变成了宫中的贺太医,与顾侯夫人也再也没有见过面,偏生一场贺家小妾曹锦绣遭人杀害的人命官司,让当年的小贺大夫和盛六小姐,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那日二人公堂见面,仿佛天雷勾动地火,当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又无奈分开的二人彻底抛开了一切礼义廉耻,干柴烈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段日子,顾候夫人趁着顾候忙于官司,借口回娘家照顾祖母,让贺弘文在贺老太太的掩护下频繁出入盛家,其实是与顾候夫人在盛老太太的寿安堂私会,那张大床,晚上睡盛老太太,白天就让贺弘文和顾候夫人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有诗云:
寂静兰房簟枕凉,佳人才子意何长。
方才枕上浇红烛,忽又偷来火隔墙。
粉蝶探香花萼颤,蜻蜓戏水往来狂。
情浓乐极犹余兴,珍重檀郎莫相忘。
以下省略若干少儿不宜情节。
总之呢,总之奸夫□□日日风流,白日宣淫,居然珠胎暗结,有了喜讯。顾候夫人为了保住秘密,竟想把这孩子安到顾候头上。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顾候终于发现了自己头上绿油油的真相,可又不敢闹大影响儿子婚事,只好硬逼着夫人喝红花打掉了孩子,可顾候又极其爱重妻子,权衡之下,既没舍得把老婆沉潭,也没一纸休书把老婆休回家,只是逼着妻子发誓,以后不得再见外男,待长子完婚后,就匆匆带着妻子回了四川。
可到了四川,顾候夫人对贺弘文仍是念念不忘,半夜做梦都在喊贺弘文的名字。顾候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守住老婆的心,索性派亲信偷偷回京,刺杀贺弘文……
这套离谱至极的说辞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毕竟,谁不爱听高门大户香艳的八卦呢。
盛老太太因为这些谣言,气得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床上生闷气,盛家的男人们、包括盛纮、长柏、长枫、长栋,全都一夜之间成了官场的笑柄,所有人都带着玩味的眼光看着这个以前名声最好的清流文官之家。
盛家的几个媳妇更是连出门都不敢了,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指指点点。
最惨的还属明兰的三个姐姐华兰墨兰和如兰,丢人倒是次要的,因为明兰的谣言,夫家也开始怀疑她们的清白。
先是华兰那不省心的婆婆来闹了几场,袁文绍因为开始怀疑华兰的清白,这次没偏心华兰,反而偏向亲妈。华兰有苦说不出。
墨兰那边,婆婆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春舸却是个不省心的,在梁晗耳边进了不少谗言,墨兰哭哭啼啼装委屈,寻死腻活哭闹了一场,激发起梁晗的无限怜爱,总算平安过关。
如兰的婆家最会恶心人,婆婆小妾一起发难,如兰倒也不客气,扔出一份合离书让文言敬签字,反正盛家又不是没出过合离的姑娘,反正盛家现在的名声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但是嫁妆,如兰都要带走。文炎敬顿时傻了眼,劝退了母亲和小妾。如兰后来又和文炎敬吵了几次,终究是没有合离。
盛家闹成这样,谣言的当事人盛明兰和顾廷烨更是不好过,开封府那边以这条谣言为突破口,开始调查明兰和贺家当年是否真的定过亲,据说已经派人去曹家找人证去了,不日就会带着证人回来。
但受到打击最大的,还是夫妻二人的名声,风暴中心的明兰自不必说,名声臭到了地心,脸上整日阴云密布,下人在明兰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不小心哪句话得罪了夫人,变成了夫人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