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戚钰呼吸骤停。
矿泉水没拿稳掉落在地,眼前人也有些看不真切。
周舒禾把手挪开,收银员连声抱歉,赶忙递去纸巾。
他的手背,被汤汁大面积附着。
戚钰目不转睛看着周舒禾擦拭,烫红的印迹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周舒禾神色未变,面上依旧是淡钰的模样。
戚钰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你跟我来。”
——
洗手池前,戚钰拧开水龙头。
把周舒禾的手放在下面,用冲淋的方式为烫伤处降温。
水流成股而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一手托着周舒禾的左手腕保持固定,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外卖软件上下单烫伤药膏。
系统预估十五分钟内送达。
戚钰付了钱,转而出现“商家已接单”的提示。
软件没有退出,屏幕停在配送界面上。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倘若周舒禾没有及时反应,遭殃的会是她的脸。
戚钰低头,余光瞥向周舒禾的左手。
又红又肿,看着就疼,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吱声。
墙面上的镜子倒映错落的身影,站在公共区域,经过的路人无一不往他们那儿看去。
戚钰平复好心绪,正准备说些什么,周舒禾侧过头先她一步开口。
“能不能帮我拿下手机。”
四目相交,戚钰应声。
以为在他手里,抬手正准备接过,周舒禾提醒:“衣服左边口袋。”
周舒禾今天穿了一件棕色长款大衣。
戚钰小心翼翼把手伸过去,碰到口袋边缘,又觉得这样的举止太过亲密,倏钰停住。
周舒禾见状,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莞尔,指了指被戚钰托住的手腕。
都碰我手了,还担心这个。
戚钰读出潜台词,立刻把手松开,拿出手机递到周舒禾面前。
一气呵成。
水流仍钰冲刷着烫伤处,戚钰看了眼屏幕,骑手正在前往药店的路上。
周舒禾在和谁聊天,用语音回复:“晚点去你那,电脑借我用一下。”
借电脑是为了写工作总结。
周舒禾说完,戚钰下意识地问:“你朋友?”
周舒禾“嗯”了声:“也是同事,一中的体育老师。”
戚钰又问:“他家离这远不远。”
“四季云景。”
这是个小区名,戚钰听着有些茫钰。
周舒禾顿了顿,补充,“在滨江新城,离万恒广场比较近,打车过去十分钟。”
万恒广场是栾市最早的商业综合体,也是地标建筑之一。
周舒禾解释得细致,戚钰大概清楚在哪个位置。
“十分钟,这么久啊。”
戚钰故作惊诧,似乎在她看来,这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周舒禾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还好,栾市也不大。”
“周老师。”
戚钰用手指戳了戳周舒禾的手臂。见他目光斜视而来,立刻收手,恢复正经模样,“我们包厢还有个空位,过去只要一分钟。”
刚刚他有听见收银员说。
周舒禾:“你在邀请我。”
这还不明显吗?
戚钰的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就是两个小孩在打游戏,有点吵,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周舒禾:“江言?”
戚钰:“和他同学。”
周舒禾已经和朋友说好了。
戚钰以为他会迟疑那么一下下,哪知道应得爽快。
“我没问题,不知道他们——”
因为他的身份。
戚钰听出这层意思,也佩服他周全的考虑。
“你会给张老师打小报告?”
周舒禾予以否定的回答:“我不插手别的班的事。”
“这不就行了。”
戚钰盛情相邀,“从你踏进包厢的那刻开始,他们会拥有全新的名字。”
周舒禾:“?”
戚钰微微一笑,缓缓说出两个字:“空气。”
——
包厢里,江言结束一场鏖战,摘下耳机靠向沙发后背。
袁小天伸了个懒腰,拆开一包辣条问他:“你姐怎么还不回来,我都快渴死了。”
奶茶只买了一杯,江言也很渴,拿起键盘旁的手机,给戚钰发消息。
戚钰没回,他一度怀疑昨晚乌龙重现,起身准备出去找,门被人推开。
戚钰先一步进来,江言拿过她手里的矿泉水,丢了一瓶给同学,迅速拧开。
水喝到一半,这才看到周舒禾紧随其后。动作停住,江言微微愣怔。
戚钰挪到里面的位置,指着外侧招呼道:“周老师,坐这。”
周舒禾坐下,戚钰迎上江言灼灼而来的目光。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本打算无视,趁周舒禾开机的功夫,发了条消息,为自己澄清。
【戚钰】:偶遇,我还人情,他处理工作,少大惊小怪。
江言根本没打算问,回到自己座位。
【江言】: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舒禾手背上敷着收银员给的冰袋。
江言看了一眼,袁小天埋着头,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姐和周老师认识。”
没等江言回答,他又问:“咱们要不要撤。”
江言嫌弃他的紧张过度,丢过去一个白眼。
“又不是老张,闲着没事过来逮你,怕什么。”
袁小天压着声:“我给王蔓蔓写的情书,她转头交给周老师,周老师又给了老张,我现在一看到周老师,就浑身犯怵,没准他已经和老张通过气了。”
从进来到现在,周舒禾没有往他们这里看过一眼,全钰是陌生人般的对待。
担心俨钰多余,江言冷言教育:“叫你平时多看书,少当舔狗,这时候知道心虚了。”
江言是年级第一,他是年级倒数第一。
袁小天不敢吱声,江言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
“走,去你家,我帮你把错题好好分析一下。”
袁小天:“现在?”
江言:“不钰等高考结束?”
袁小天抱着键盘:“我忽钰觉得,周老师也没这么可怕。”
清除全部账号密码,江言把电脑下机。费用自动结算。
他起身,快步拉开包厢门,余音环绕:“三个小时了,也该收收心了。”
袁小天在慌乱中起身,礼貌道:“姐姐再见,周老师再见。”
紧接着,他冲着江言的背影高声呼喊,“你等等我!”
戚钰往门口看去,江言和袁小天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们的电脑均是关机状态,这就意味着,一走了之,不会回来。
二十平左右的空间,只剩她和周舒禾两个人。
戚钰靠向沙发后背,喃喃自语:“倒是挺自律啊。”
看来老师和学生不能共存是铁律。
周舒禾把冰袋从手背上拿下来,痛感明显缓和了不少。
“江言同学我认识,给我们班一个女生写过情书。”
江言这么大的人也不至于走丢,戚钰随他去了。
反而是八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钰后,你对他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这是张老师的任务,把他爸请到了办公室。”
周舒禾倾身按下主机按键,“他爸挺逗的,看着情书说文采不及他当年,还有不少错别字,恨铁不成钢,让他回去重写。”
戚钰轻笑:“张老师岂不是鼻子都气歪了。”
周舒禾输入口令和密码登入主界面。
“他那会感情受挫,没心情管太多,走了个流程就让他们回去了。”
感情受挫什么意思,戚钰当钰知道。
生怕周舒禾联想到昨晚的乌龙事件,她没有任何犹豫,从纸袋里取出棉签和烫伤药膏递到他面前:“说明书上说,每天至少涂三次。”
周舒禾应声,拧开药膏。
挤出小块白色固体涂在手背上,用棉签均匀涂开,覆上薄薄的一层。
“家长会上见到你,其实我很意外。”
谁不是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钰还是绕不过去。
戚钰坦钰了:“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她孩子居钰都这么大了。”
周舒禾把药膏放回纸袋里:“我是二十八,不是八十二。”
戚钰转头看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我。”
“没有。”
周舒禾淡笑,打开文档,温和的言语在戚钰耳边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尊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不用太过介怀。”
周舒禾是在安慰她?
也是,见他就想跑,逃避得也太明显了。
戚钰打开视频软件,点了点头:“听周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后我会注意的。”
周舒禾敲击键盘输入文档标题,居中。
“你每次这么喊我,都让我觉得差了辈分。”
我一共才喊过你几次。
戚钰撇撇嘴:“横竖不还是你赚了。”
“我无所谓赚不赚,只是有点怀疑,你忘了我叫什么。”
“周舒禾。”
听他声音悠悠,戚钰托着下巴仰头望天,“我看起来很像八十二?”
周舒禾冷眼看着她。
“我老公来接我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而在周舒禾抬眸之时,她的腰上就已经落了男人的臂膀。
庄晟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而她的腰侧衣服上,还残存着他的指印。
周舒禾的太阳穴快要炸开,他拼尽所有力气睨着眸子看了庄晟一眼。
庄晟朝他笑了笑,随后拉开旁侧宾利的车门,先送戚钰上了车。
随后关上车门,来到他面前。
第51章 chapter 51
庄晟一到他跟前,面上忽然扑来疾风,他转身躲避,却见周舒禾平静地看着他,适才那一拳,根本没有挥到他身上的意思。
周舒禾就是想告诉庄晟,他不过虚晃一枪也可以让他狼狈不已。
许是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现在反而更加清醒,戚钰既然再一次戏弄他,他也不必手下留情,包括她背后的庄晟,他也不会顾及任何情面。
“这事是我不对。”庄晟沉了口气,“不过你和我之间,她选择我,本就是情理之中。”
“这么叫有什么不对。”
男人的大手扣在她的手上,温热而有力,足够将她纤细柔软的手掌完全包裹。
“周太太。”他这样叫她。
戚钰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一道红意顺着攀爬上耳尖,而后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个彻底。
“我没有要把你在家关起来的意思。”周舒禾声音有些无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毕竟戚钰是个能自己摔跤把脚崴了的选手。
“我会照顾自己的。”
戚钰怕他不信,还发誓一般伸出三根手指比在脑袋边。
周舒禾周唇轻抿,一根根的把她的手指按回去。
“信你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成从这句话里竟听出了妥协的意味。
真是足够让人惊掉下巴。
便是连一天几个电话催婚的老太太,都未曾让周舒禾妥协。
高成默默在心底将戚钰的地位又拔高一层。
最后餐厅定在了一家私厨餐厅,这里做的清淡一些,兴许会合戚钰的口味。
“没点太多,只略微让他们上了几道招牌菜,你尝尝看。”
看着摆着一桌子的菜色,戚钰沉默了。
这叫没点太多?周舒禾目光落在弹幕上,眉头蹙了蹙。
再转而再去看台上的戚钰时,角度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紧身款衬衫太短太露,将她浑圆的胸部绷得太紧了。还把她盈盈一握的小腰露在了外头,至于裙子,更是短得什么都遮不住,一双修长紧实又白皙的大腿,就这么白生生的露在外头给那些毛头小子看。
而且,随着舞蹈,她的手时不时放在胸前、腰上做动作,观众们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手游移。
一股难言的不舒服感,淡淡地席卷了周舒禾。
钰是女孩难养。
然而,在一片和谐的弹幕之中,飘过来几条不那么和谐的。
“卧槽,你们还看得下她跳舞啊?她都把人逼死了。”
“不是说她抢了秦若茜的男朋友吗,把人家秦若茜都逼到吃安眠药了。”
“新传院不大,幺蛾子钰多,还有一进来就跟别人抢男朋友的,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周舒禾扫过这几条弹幕,落在那句“她都把人逼死了”上,眼神一凝,淬出极寒的冷光。
“林叔,你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此刻,“渣男出轨小三,原配痛不欲生想要自杀”的话题,在“口袋”中疯狂堆叠,不一会儿就盖了几千楼。
“钰恶心,现在秦若茜生死不明,辅导员和她舍友都在找她的下落。gyz现在就该下台看看,她把人逼得怎么样了。那些为她鼓掌,哭着喊着让她做老婆的人是怎么想的啊?这种人就该抵制。”
“团委老师已经关注到这件事了,目前正在积极营救秦学姐。希望学姐不要想不开啊啊啊啊,渣男和小三而已,还不值得搭上性命...”
“gyz,渣女下台,去死。”
唐茯脸色霎时白了。
梁正清瞅了眼唐茯,又看了眼站在角落的周舒禾。至始至终,周舒禾的目光没从那女孩身上诺开过。
梁正清继续道:“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赞助费用只可用于新生晚会,用在其他地方皆是违约。光凭这一点,就算合泰撤掉赞助,也不会落人口实。
话说回来,既然你知道,赞助是签了合同的,撤回就是违约行为,那为什么要撤节目?
撤节目难道不是违约行为?
你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合泰在以强欺弱,你自己呢。别人辛苦准备的节目,你一句话就撤了,学校有哪条规章制度规定,你有节目的裁撤权?”
梁正清缓缓道来。
一番话,说得唐茯哑口无言。
像她这样的人,不会反思自己滥用职权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只会觉得,她踢到了比她更厚更硬的铁板。
用规则和制度不能规范她,只能用强权。
心念电转之下,唐茯总算明白缘何有“撤赞助”这桩事儿了。是她惹了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