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漪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谨慎问:“等我?你等我干什么?”
丰瑶一把抓住贺兰漪的手腕,把旁边的青窈吓
得不轻,刚要上去掰开,但又镇静下来,偷偷把手收了回去。
“漪儿,是不是有位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在帮你查案?”丰瑶本来眼睛就长得异常地大,一瞪就像□□似的,格外吓人。
“是,怎么了?”贺兰漪费劲巴拉地把胳膊从丰瑶手里拽了出来,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都要贴着高墙了。
“他是不是叫宋少衡?”
“嗯。”
太后宫里的茂才公公见丰瑶公主逼的贺兰漪太近,忙开口打圆场,“公主,您脚下有石子,站的稍稍靠后些吧,别崴着您的脚了。”
丰瑶抬手就把茂才公公推到地上,颐指气使地瞪着眼睛,“你觉得我是傻子啊!还崴到脚!”
“漪儿,你跟我说说,那宋少衡长得好看吗?”丰瑶对贺兰漪说话时又换了另外一种温柔语气,听得贺兰漪头皮发麻。
“好看,”贺兰漪边说话边往墙边挪脚,只想离丰瑶远一些。
丰瑶突然脸色大变,抱着胳膊,怒声道:“贺兰漪,我警告你,他可是我的夫婿,有些不该生的心思你想都不要想,我是公主,你是郡主,你必须得听我的,否则我就让爹爹砍下你的头给我当球踢!”
她还想继续说话,嘴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贺兰漪望向站在丰瑶身后的高个隽秀的郎君,暗自松了一口气。
“丰瑶,天要黑了,回去吃饭睡觉,不许再给我跑出来!”那郎君开口训诫道。
刚刚还在发疯的丰瑶突然蔫了精神,一句话没说拉着婢女的手飞快地离开了墙边。
“太子哥哥,还好你来了!”贺兰漪轻轻吐了口气。
赵瑾俞笑了笑,陪着贺兰漪往前走。
“漪儿,太子哥哥代丰瑶向你道歉,你被吓到了吧,”赵瑾俞说着就要同贺兰漪行礼。
贺兰漪慌忙扶住了赵瑾俞的手,“阿兄,你这是做什么呀,丰瑶她又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生她的气。”
赵丰瑶是如今官家的第五女,姚贵妃的二女儿,太子赵瑾俞的嫡亲妹妹,先天不足,虽算不上痴傻,但比平常人的心智要差一点,姚贵妃曾遍寻天下名医,可依旧没有治好她。
宫中人都知道她这样,因而对她处处忍让,久而久之把她养成了个刁蛮莽撞的性子,贺兰漪小时候可不忍着她的脾气,只要丰瑶率先挑衅,贺兰漪必定还回去,可有一次两人再起争执,丰瑶说着说着话就扑通一声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御医诊断丰瑶有哮喘之症,只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自那之后,贺兰漪但凡见到丰瑶都是躲着走,实在躲不了也不敢再跟她起冲突。
毕竟害死公主的罪名贺兰漪可担不起。
当然,她也担不起太子赵瑾俞的行礼,“阿兄怎么在这?”
赵瑾俞笑了笑,“我去探望母妃,正巧路过,珩之可快回京了?”
贺兰漪摇了摇头,装傻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从不告诉我。”
“也是,你整日里不着家,怎么会知道这些,”赵瑾俞让手下拿过来一本名册,递给贺兰漪,“漪儿啊,这里面都是为兄为你精心挑选的护卫名单,年龄籍贯、性情为人都写的一清二楚,等你挑好了,告诉兄长一声,我马上让吏部把人给你调过去。”
“好,那我回去慢慢看,”贺兰漪把名册递给旁边的青窈。
见贺兰漪收下名册,赵瑾俞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他趁热打铁,“漪儿,阿兄可是时时挂念着你呢,不像你三皇兄,整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人影都瞧不见。”
又开始了,贺兰漪暗自叹了口气。
“太子哥哥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漪儿心里都知道,”贺兰漪十分真诚地说着敷衍的话。
赵瑾俞突然停下脚步,唇角勾起,“那若是皇祖母问起,太子哥哥和你三皇兄哪个更好,漪儿会说谁呢?”
赵瑾俞是东宫太子,三皇子又是官家如今最倚仗的皇子,天家斗争,贺兰漪可不想卷进去,反正不管是谁当未来的天子,她都是郡主,至于站队问题,那是贺兰珩之该考虑的事。
总之一句话,贺兰珩之站谁,她就站谁,现在贺兰珩之立场不明,贺兰漪自然要和他保持一致。
就在贺兰漪犹豫不决该如何答话之际,青砖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见过太子殿下、郡主,”宋少衡走过来叉手施礼。
臣下在这里,赵瑾俞自然不好再追问贺兰漪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他打量着面前身姿高挺、面如冠玉的年轻郎君,这是赵瑾俞第一次见到回京来的宋少衡。
“你很像你的父亲,”在宋少衡面前,赵瑾俞东宫之主的威势尽显,他抬手拍了下宋少衡的肩膀,“好好办差,记住,郡主的事就是本宫的事,若有人为难你,尽管让人来告诉我。”
宋少衡微微低头,“属下明白。”
“漪儿,挑好了就让人过来告诉阿兄,”赵瑾俞笑着看向贺兰漪,“若是里面没有中意的,阿兄就再让人去给你找。”
“好!”贺兰漪欣然点了点头。
赵瑾俞在内使的陪同下离开。
见赵瑾俞脸色不太好,旁边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郡主刚刚不是已经接过来名册了吗,您为何还?”
“我只是想到丰瑶刚才那副样子就觉得气闷,若是我的亲妹妹不是丰瑶,而是漪儿该多好啊,别看父王有那么多公主,还是贺兰漪这个郡主最得他和太后宠爱,你瞧见她身旁的茂才公公了吗?在太后面前,可没有一个公主能有让他陪着过来的殊荣,”赵瑾俞眼神冰冷,丝毫不掩饰地说道。
“贺兰大人至多做个亲王,郡主最终还是会选择一位站队的,”侍卫唇角勾起,“只要郡主还挂念着卫胥,她迟早都是我们这边的人。”
“卫胥,那家伙还真是好本事,”赵瑾俞冷笑一声,“若不是珩之一直不表明立场,我何至于默许那种人接近漪儿啊,一个奴婢之子,也配成为我的妹夫?”
贺兰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少衡,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宋少衡接过来茂才公公拿着的食盒,陪着贺兰漪一起出宫。
“你怎么突然进宫了?”贺兰漪挑着眉梢,“难不成也是路过?”
第17章
“不是,官家召我入宫询问案子的进展,我是专门过来这边路上看是否能在这里见到郡主,”宋少衡背对着夕阳,眉眼间少年意气风发,但周遭的气质又带着些许内敛温柔,“兰月娘子醒了,有些事,还得是您去问才能清楚。”
“兰月醒了!”贺兰漪睁大眼睛,抬腿就往宫门口跑,挥着宽袖朝着落后一步的宋少衡和青窈招手,“快快快!”
宋少衡是骑马过来的,但贺兰漪又想起来上官琼儿的事,于是拉着他一起坐了自己的马车。
“怎么样?上官琼儿后脖颈有人骨烙的印记吗?”太后宫里点着龙涎香,贺兰漪的衣裙上都染上了香气。
“有,我亲自过去查看的,是人骨烙无疑。”宋少衡温声道。
贺兰漪心下发寒,她下意识地抓住宋少衡的衣袖,“我们得救救她。”
宋少衡的视线对上贺兰漪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耳后逐渐红了起来,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是,属下定会全力以赴。”
听到宋少衡这话,贺兰漪才稍稍安心下来,收回了抓着宋少衡衣袖的手。
“对了,你这会儿吃晚饭了吗?”贺兰漪从旁边的食盒里端出来一盘桃花酥,递给宋少衡两块,“你尝一尝,这个是皇祖母赏我的,可好吃了。”
看着面前粉色的五瓣桃花形点心,宋少衡脑海里多年前的记忆与现今重合,那时候的贺兰漪也是如此,拿着用荷叶包裹的桃花酥站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吃一个。
“你可派人去保护上官琼儿了?”贺兰漪手里拿着块桃花酥,嚼了嚼,“应国公府虽有些府兵,但这个妖怪做事狡猾阴诡,必须得多加防范才行。”
宋少衡收回思绪,点了下头,“我已经向官家禀明了此事,侍卫亲军步军司应当已经派人偷偷过去应国府守卫了,我入宫的时候延康子道长也正在应国公府着手布置法阵,想来暂时不会出事。”
贺兰漪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若是她不止给上官琼儿种下了人骨烙呢?”
“开封府和侍卫亲军步军司的人如今在挨
家挨户搜查,若是有其他人也被种下了人骨烙,那就要看是我们先找到,还是那妖怪先出手了,不过,不管她给多少人种下了人骨烙,三日内她必然会出现在上官琼儿附近。”
“为什么?”
“因为一旦种下人骨烙,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就相当于建立了某种契约关系,若是施术者重伤,无法控制人骨烙,那么她就会遭到反噬,除非尽快拔除所有被施术者体内的人骨烙,否则即便她杀了再多的人,她也照样会性命不保。”
马车回到魏国长公主府后,贺兰漪和宋少衡直接去了莲居,兰月因为被金蚕蛊入体,这会儿身子很虚弱。
“你觉得好些了吗?”贺兰漪见兰月要起身,慌忙让她快些躺好。
兰月一见到贺兰漪,就不免哭了出来,“若是郡主因我而受伤,可真是百死莫辞了,都怪我,我真蠢。”
贺兰漪来之前,昭儿已经告知了兰月来龙去脉,兰月心中自是自责不已。
“你当时真的见到是我来找你说要扇子的吗?”贺兰漪坐在矮榻上问兰月道。
兰月点了点头,拭去眼角泪珠,“郡主,不止是我,还有莲心那日也瞧见了,妖怪就化作您的模样,在咱们府后门外面跟我说要团扇的。”
“她独自一人,没进府?”贺兰漪轻声问。
“没有,我那时候还奇怪说段郎君和青窈为什么没跟在您身边,我还问她说何时回府,我好让人准备晚膳,她只说等会儿就回来了,如今想来,她说话的语气神态似乎是比您平日里安静了些,就站在门口,乖乖巧巧的,”兰月仔细回忆着那天傍晚的光景。
窗边落进来橘黄的日光,照得贺兰漪满头珠翠金光熠熠,“那她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吗?”
兰月仔细观察着贺兰漪这张小巧精致的脸庞,浓眉大眼,小而挺的翘鼻,樱红小嘴,冰肌雪肤,五官端正又明艳动人,和妖怪变化的贺兰漪模样几乎没有二致。
要说奇怪的,贺兰漪如今穿着身大袖衫梅粉三裥裙,腰间覆着翠池蜀锦牡丹纹腰带,照常系着一只翡翠玉环绶,衣裙上还沾染着龙涎香的气息。
就是这里不对劲!
“郡主,我想起来了,妖怪来的那日,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香气,就是您平日里常用的调制好的笃耨香的味道。”兰月忍不住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
“笃耨香,”贺兰漪喃喃重复道,她看向兰月,再次确认,“你没有闻错那个味道吧?”
“没有错,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您之前用的香料味道。”
兰月之所以如此笃定,那是因为贺兰漪用的笃耨香都是宫中的香药局特制的,贺兰漪自小用了苏合油身上就会起疹子,因而她所用的笃耨香都是以大食蔷薇水调和,加之添了十足十的广南素馨花,味道清奇悠远,极其特殊,气味沾染到身上半月都散不尽。
而去年年关时节真腊国遇了洪灾,上供给大梁朝廷的笃耨香比往日里少了数倍,其中进贡的又是黑笃耨居多,白笃耨少的可怜,以至于如今白笃耨万金难求,就连宫里的几位娘娘想用都寻不到。
贺兰漪今年就也只得了一袋白笃耨做的香饼,但大概一月前,她就已经不随身佩着缠枝葡萄纹银香球了。
因为她一个月前夜宿外面没回家,被贺兰珩之的狗一路追踪着香气寻去了碎碧楼,贺兰珩之提溜着她的后脖颈,把她带回府,盯着她在父母牌位前跪了大半宿,她肯认错之后才让她起身,那时候贺兰漪才知道不管自己跑去哪里,贺兰珩之总是能抓住她,原就是这笃耨香的缘故。
正巧适逢段如远在苦恼要送雪卿娘子什么生辰礼,贺兰漪就把几乎没用过的一袋香饼全塞给了段如远,她想着若是能让段如远借此博美人一笑总归是桩风流韵事,可现今段如远离世,雪卿娘子失踪又被查出来是个死人,世事无常不外如此。
贺兰漪问清楚后,就把这个发现从头到尾讲给院子外的宋少衡听。
“我记得您之前在鬼樊楼盘问那女管事的时候,是不是也提起过白笃耨?”宋少衡眨了下浓密睫羽。
“对,”贺兰漪点了点头,“那个叫朝华的女管事身上也有笃耨香的味道,可我问过她,鬼樊楼并没有今年白笃耨的存货,更何况即便她有白笃耨,我用的香饼是宫中香药局所制,制作过程漫长,工序又极其复杂,她们短时间内断然是无法炮制出一模一样的香饼的。”
“那我马上让人再去竹影阁和段郎君宅子里搜查,看有没有那袋笃耨香饼遗落,”宋少衡招手让宋安过来。
贺兰漪对旁边青窈温声道:“你跟着一起过去,你知道我那个香袋长什么样。”
随后贺兰漪又去问了王九,王九说段如远性子急,早在半月前就把香饼送给了竹影阁的雪卿娘子,于是贺兰漪就和宋少衡一起在府中等青窈他们的消息。
宋少衡还没吃晚饭,贺兰漪让人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毕竟宋少衡之前屡次救她性命,请他吃顿饭倒也算不了什么。
贺兰漪在承福宫太后那里用过晚膳了,因而她就坐在旁边看着宋少衡吃饭,宋少衡一开始说他可以等下回府衙吃饭,但被贺兰漪强硬要求留下,他才坐下拿起了筷子。
毕竟长公主府又不缺这一顿饭钱,贺兰漪想着若是自己连饭都不让宋少衡吃,要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宋少衡,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贺兰漪手里把玩着一只金蝴蝶并蒂步摇,她抬起眼帘打量着宋少衡的脸,“咱俩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宋少衡拿着筷子的手一滞。
“看来是见过的,”贺兰漪单手托腮,蹙着眉头,“可我为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呢,你之前是来过汴梁吗?”
“没有,”宋少衡轻轻放下筷子。
“没来过汴梁,那是在哪见的?我没去过南京应天府。”贺兰漪知道宋少衡自小是在应天府长大的,因而第一个怀疑的地方就是应天府,可她从小到大的确没有去过那里。
“北燕。”
看着宋少衡严肃的表情,贺兰漪知道他没在开玩笑,若是在北燕见过,那便就能说得通了,五年前贺兰漪父母离世,她大病一场,忘了许多有关北境的事。
“可你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去北燕?”贺兰漪好奇问道。
“师父曾去北燕游历,我随侍在侧,”宋少衡挪开目光,又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对啊,宋少衡是个道士,他就算跑遍大江南北也不奇怪,更何况应天府太一宫那个老头脾气古怪,带宋少衡去北燕也完全说的过去。
“我们那时候就是朋友了吗?”贺兰漪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