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的时候,在场之人似乎都不敢,亦或是不愿打断她的笑声,均静默于原地向她行着“注目礼”。
“啊,殿下怎么可以这样?范公公怎么能用石子儿去砸啊……不对,范公公是不能用石子儿去砸的……好像还是不对……”这个叫福枝的小太监听说了公主刚才的壮举,便准备用三寸不烂之舌对公主进行一番劝说,不想却把自己的舌头舞成了三寸烂舌。
此人貌似在措辞上有些里大概是握着个小石头之类的物件,反正就是她想当武器砸人用的东西,适才趁他不备,扬手朝他掷了过来,周围之人看到后都惊呼着提醒,乔婉儿离他最近,直接一个健步上前帮他挡下了这支“暗箭”,一侧额头被那石子砸中。
“乔宫人,你……没事吧?”看着眼前那个一直捂着额头的女子,范明初很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无妨。”
“可有出血?”
“没有没有,不妨事,揉一揉就好了。”乔婉儿轻揉着额头,故作轻松地回道。
大太监许年见状,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什么:这公主的疯病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症状,现在是不抱男人了,而是开始打男人了,随即大声传令道:“护驾,赶紧护驾!”
抬轿撵的几个侍从都是护卫,立刻放下步撵,背靠着轿撵围站成一圈,把小皇上护在里面,另有一个移步到范明初附近来支援。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紧张。
“殿下,公主殿下!可真不都是宫女吗?怎么会有侍奉?”半晌后,范明初终于开了口,语声中明显带着些压抑,可见其内心是矛盾的――想要狠狠扇这只“傻猴子”几耳光,但又碍于公主的面子不便发作。
范明初虽是还兼着内
“原来是如此!”范明初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落在福枝身上那刀子般的目光,半晌后,他长舒一口气,那很像是一次平复心绪的努力,大概是艰难地决定,放过这位公主的“面首”,“殿下刚才也淋了雨,福枝你且赶紧侍奉殿下回宫,免得冻坏了公主玉体。”
*
自被小皇上调去寻芳殿后,季r就再也没见过乔婉儿。因为他整天被公主抓着陪玩儿,想溜个号的机会都没有。
乔婉儿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把他牵连进寻芳殿,她大概是没脸见他了。
一大早,季明月让季r陪同她去竹林子里挖笋,两个人进了竹林后,便开始在地面上找可能有笋的位置,冬笋都是埋于地下,有经验的人能根据土质、地面上的裂缝或者孕笋竹的位置,来判断地下是否有笋孕于其中。
季明月拿着个铁铲,在地上找了好几处她觉得可能有笋的位置,都挖空了。是让小的好找啊!”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在场之人都循声望去,公主身后转不过弯儿来,他本来大概是想说,公主你怎么能用石子去砸范公公,但说出来的意思好像有歧义,可以曲解为:你不能用石头子去砸,而应该是用其他什么东西去砸。他自己说完后也发现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该如何正确地表达,便就在原地急出一副抓耳挠腮状,那副傻样子,看上去跟身旁的傻子公主还挺般配的,难怪两人能玩到一起去。
许年上一回看到了福枝“表演”猴子掏鸟蛋,这一回又有幸欣赏到他“表演”猴子不会说人话,正专注于这小子的猴样时,脑中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福枝竟然称范明初为范公公,于是迅疾收起一脸看猴戏的表情,声色俱厉地喝道:“福枝,你小子好大胆,竟敢如此称呼范大人,是脑袋不想要了吗!”
在宫里,“公公”子里缺根筋的小太监暗自捏把汗――这样一个动不动就说错话的人,是怎么在这样一个凶险的皇宫里活到现在的?
不等“福枝”造出新句,一旁的公主接了话:“ 内臣不是都能被称作公公吗?为啥就他叫不得,我偏要叫,范公公!范公公!范公公!”
第32章 你叫福枝?
“哎呀,公主殿下,不可……万万不可……不可这样叫啊……范公公他……啊呀……小的又说错了。”“福枝”本是急得张牙舞爪恨不得去捂住公主的嘴,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一个反手先把自己的嘴给捂住了。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名叫“福枝”的太监就像一只嘴拙的“傻猴子”,词不达意的“表演”竟是让在场之人都看得有些欲罢不能,且在看戏的同时,都还密切地关注着范明初被叫成“范公公”后的反应,看他会不会对这个戳了他逆鳞的小太监大打出手。当然,乔婉儿一点也没有心情看戏,全程都在担心这只“傻猴子”会挨打。
“你叫福枝,是寻芳殿的侍奉?”范明初的脸色果然阴翳得难看,“你且近前来。”
“小的正是。”福枝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
公主见此情形,像是也嗅出了个中危险,向前一步就要挡在福枝面前。福枝见状,赶紧对着公主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他说了些啥,大概就是“公主且放心”之类的话,公主听完后露出很开心的傻笑,便就向后退了一步,未再挡于他面前。
如此一幕被在场之人看了去,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些瓜田李下的想象――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小两口在说悄悄话呢:一个说我来保护你,另一个说且放心不用你保护。难怪公主都不抱其他男人了。
乔婉儿自然是也不例外地生出了些胡思乱想,只不过别人都是看个好玩儿,她是看了个刻骨铭心。
“福枝”上前一步,深鞠一礼:“范
“咦,你们为什么都不笑啊?难道不好笑吗?”公主笑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曲高和寡,便停止了笑声,不解地问道。
“好笑好笑,当然好笑了。”一旁的福枝听公主这样问,赶紧硬装出一副很好笑的样子,虚假地哈哈笑了起来,惹得公主也跟着一起又笑了起来……说这是两个疯子,一点也不为过。
“哎!你这宫人,刚才为何要帮范明初这个坏蛋挡石子,害得本宫都没打到他,你定是跟他一伙的。”公主忽然停住了笑声,把视线落在了乔婉儿身上,并用一只手指着她嗔怪道。
乔婉儿听到被公主责怪了,面露紧张神色,慌张地欠身作出道歉状,但又不知该如何回话,眼睛不自觉地向公主身边的福枝偷瞄了一眼,竟发现他也正在朝自己这边看,二人视线相撞后又各自匆忙地移开。
这时,本还是站在乔婉儿身后侧方位置的范明初,忽然向前移了一步,刻意地挡在了她面前,像是要防备着公主若是欲意报复乔婉儿,他好礼尚往来地也帮着挡一下石子。
大人,小的在这里给大人赔不是。”
范明初没有回话,只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把这个叫“福枝”的太监从上到下地刮了一遍,脸上虽是面无表情的,但旁侧之人都觉得,那是起风前的青萍之末。
“寻芳殿里
且天公不作美,挖着挖着就下起雨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来了,两人早上出门都没带伞。
于是季r让公主找一处竹叶茂盛的地方先避雨,自己爬上了一棵很高的粗竹树,欲意于高处去观察一下哪里有孕笋竹。
他爬上枝头后,放眼周围,他所在的位置是林中的高点,视线掠过低矮的竹木,能看见旁边的听潮湖。
结果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只放眼一瞥,就看到了一幅奇景:听潮湖边一行人中,本来一个女子是要给一个男子撑伞的,结果那个男子却“夺”了女子手上的伞,要跟她靠近同撑一把伞。
他目力很好,连两个人是谁都看得一清二楚:男的就是内务府常务范明初,女的就是他的“对食”乔婉儿。
这一幕让季r看得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了出来。跟乔婉儿一起打伞的若是别人,他可能还不会那么生气,但这人却是范明初。
他小时候在宫里了那女子的胸膛。当看清她的脸时,季r立刻地惊醒,竟然是乔婉儿。
她白天帮范明初挡石子的事竟是演绎成了这么一个梦!
大冬天的,季r硬是被这个梦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扭头瞥了一眼窗户的方向,见有薄薄的晨光从窗户纸透进来。
正准备钻回被窝,再睡个回笼觉。
忽听到门外季明月的大嗓门:“福枝,快起来,快起来,去投壶了。”
公主亲自来叫醒,哪里还敢睡,只得揉揉惺忪睡眼,强打精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季明月因着疯疯傻傻的缘故,基本上也不用去给她那个母后,也就是太皇太后肖乾晨昏定醒地请安。据说,肖后曾勒令她尽量少出门,少现于人前,且很少来过问这个女儿的生活起居,大概是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了。
虽然公主不用晨昏定省地给对范明初此人并没有太多印象,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但王之飞大人一提起此人,就恨得咬牙切齿。
范明初年轻时因文采出众,善书法,在众多黄门中脱颖而出,被十分喜爱书法的景宣帝看中,选为殿前做侍奉,并深得帝王信赖。
然而谁都不曾想到,这位先皇最信任的内侍,却是肖后暗中豢养的一条走狗。
他凭借先皇对他的信任,博取了六位忠臣对他的深信不疑。
景宣帝突发心疾不治而亡,肖后命范明初将此事秘而不宣,范明初非常善于模仿他人笔迹,他模仿了景宣帝的亲笔密信后,亲自交送与六位忠臣,将他们骗至太平门内,最终都被肖后势力所害。
在助肖后夺权的阵营里,范明初居功至伟,所以如今才会成为内务府的最高掌权人。这个范明初看着像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但却是绵里藏刀的阴损,和徐世新那种一眼就能看破的坏完全不同。
王之飞大人曾有交代,若总攻后能拿下隆昌宫,范明初这个人一定要活着留给他,他要亲手将其剁成肉泥,挫骨扬灰。
第33章 略施小计
范明初这种人竟然跟乔婉儿同撑一把伞,季r感觉自己这个“对食”的名节都被玷污了。
于是决定略施小计去破坏一下这二人雨中同撑一把伞散步的好气氛。
“公主殿下,您猜小的在这高处看到了什么?\"季r冲着在下面避雨的季明月说道。
季明月半天没挖到一颗笋,又碰着下雨,很是沮丧,听到福枝这么问,像个正百无聊赖的小孩子,忽然被什么好玩的东西激发了好奇心:“什么?福枝,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快说快说。”
“我看到听潮湖上好像是有只游船,哎呀,原来是陛下刚从游船上下来,现在坐上步撵了,还有范大人,还有许年……”
“范大人?哪个范大人?”公主忽然打断季r的话问道。
“就是内务府常务范明初大人”
“竟然是他!”公主说完,立刻扔掉手中挖土用的铁铲,随后猫腰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一句话也没给树上之人留,提着裙摆就朝听潮湖的方向奔了过去。
季r之所以如数家珍地提到他看见的人和物,什么游船、步撵,小皇上,范明初、许年等,其实就是希望这里面有一样东西能引起公主的兴趣,以这段时间他对公主的了解,公主若是听闻了有什么她特别感兴致的人或物,定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班总管,但却是不屑于去过问内廷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什么哪个殿里多了个侍奉,哪个殿里少了个宫人。
季宁把福枝调去寻芳殿,并没有惊动他,只是传话让内班的一个副总管去经手办理,所以范明初会有此一问。
“这个寻芳殿的侍奉是朕安排过去的,就是前几日的事,朕想着偌大一个寻芳殿连个侍奉都没有,殿里的力气活都没人干,便就把这个福枝从园艺局调了过去,不想竟和大姑姑很是投缘,连出来玩儿都只带他一人,都不抱其他……呃……朕看着公主姑姑这气色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也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哩。”小皇上季宁在一旁接了话,向范明初解释完后,又冲着季明月说道:“公主姑姑,朕给您亲点的这位侍奉,您可满意?
“满意,满意,特别满意,福枝他投壶技艺可好了,本宫甚是欢喜。”季明月说话时,又露出一脸开心的傻笑。
季宁这番话明显就不怀好意,他要做实在场之人瓜田李下的猜想,主要是希望乔婉儿能尽量多地胡思乱想,目的是要让她知难而退。
果然,乔婉儿脸色确实更加阴郁了,和以许年为首的其他人脸上流露出的“忍俊不禁”形成鲜明对比。兴奋地冲过去。
别说,这招还真挺灵,当公主听到范明初时,就真的生出了小孩子听到新奇事物的那种反应。季r在高处见公主冲着湖边跑,心里是偷着乐的,假模假样地在她身后喊了几句:“公主,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公主,你别走啊!”“公主,你等等小的啊!”“公主,小的追不上你啊!”
反正,他就是故意假装不清楚公主要去哪里,想要干什么?故意磨蹭着不追上去,他想让季明月独自一人先过去搅和点事情出来,公主淋着雨突然出现,至少范明初手里的伞肯定是不可能继续撑在他头上了,那么两个人共撑一把伞的好气氛不就被搅和了吗……他“诱使”公主跑过去的初衷就是想让她去抢伞的。
不想竟有意外收获,季明月原来是跑去用石子砸范明初的,得亏他没有及时跟过去,否则还得帮忙拦着。
但令人气愤的是,本里虽是痛快了许多,但是一想到他跟乔婉儿同撑一把伞的画面,便就郁结难舒,再想到乔婉儿替他挡石子的事情,更是耿耿于怀……哪里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女英雄,根本就是个敌我不分的“女叛徒”。
所以当天晚上,竟是没睡好觉。
前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如何也睡不着,便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墙壁开始说话。
“婉儿,范明初非要给你撑伞那是不怀好意,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婉儿,你为何要帮着那个姓范的挡石子,你觉得你脑袋比他的硬吗!”
“婉儿,你莫要被范明初那一身的书生气给迷惑了,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
他心里想着,若是下次再见到乔婉儿,一定要把范明初这个奸佞跟她好好说道说道,于是就这样提前演练了一番。
最终,练得有些口干舌燥,后半夜总算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可能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入睡后竟然梦到了乔婉儿,当然还有范明初――在梦里,他梦见自己一剑狠狠地刺向范明初,竟不想一个女子忽然窜了出来,挡在范明初身前,他一下子来不及收手,手里的剑直接刺进母后请安,但季r自被“陆青双”传授了投壶技艺后,便要晨昏定省地给公主表演投壶。不仅如此,每天还要变着法地陪公主玩儿,他觉得小孩子都没她这么爱玩。
寻芳殿是隆昌宫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里的“女儿国”,季r就像是那个闯进女儿国的唐三藏。
他每日在殿堂前的空地上为公主表演投壶时,都会被寻芳殿里的一众宫女围观,公主喜热闹,围观的人越多,她自是越开心,这么好的技艺与其只她一人观赏,不如大家共赏。
“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一百三十四”“……”一群小宫女们将投壶之人围得水泄不通,异口同声地帮他数着投中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