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r辨识出那具尸体后,并没有听从老太婆的建议,上前去“拜见”大恩人,而是立于原地未有挪动分毫,目光回视后再次锁定在肖乾及其护卫身上。
“难道是范明初曾觊觎我的母妃,便借着处理尸体的机会,留下了母妃的头颅作为念想?”季r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这么一个说法能解释得通,但这种极端的方法,就算他本人能想象得出来,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竟然不让亡者入土为安。
“与其说是他觊觎你的母妃,不如说是当年你父皇夺人所爱在先。”肖乾带着些鄙夷的口吻回道。
季r未语,脸上略微显露出了一丝吃惊神色,随后用一种愿闻其详的眼光看向说话之人。
“范明初原名黄赋,年少时可是金陵府的才子神童,一心想走科举之路,考取功名入仕途,十五岁就在县试中考了第一名,但不想被人使了绊子,被取消了参加省试的资格,若不是如此,这么有才华和天赋之人说不定能在殿试中考进前三甲,或者是拿个状元什么的也未可知。r儿,你可知道这个使绊子的小人是何许人也?”肖乾竟是很会讲故事,故事刚讲了个开头便就欲知后事如何地打住了话头。
季r确实被这故事吸引了,摇头表示不知,静待后续。
“就是你爹景宣皇帝啊!”肖乾揭晓了答案后,再次顿住了,可能是觉得这是一个故事的反转或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需要一点讲述的技巧来烘托下气氛。
季r继续保持专注的聆听状。
“你母妃吴允儿,也算是金陵府一个小有名气的才女,吴家和黄家曾是世交,吴允儿和黄赋自小就定下了婚约,且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你母妃比黄赋大两岁,所以两家便就约定,也不用等什么殿试了,省试结束后便就完婚。”肖乾在提到季r母妃时,目光竟随心而动地看向身侧的那颗头颅,扶着头颅的那只手还轻轻捋了下那头上的一缕发丝。
她这样一番举动,把季r看得心肝肺都不由地震颤了一下,生怕她对那头颅做出什么毁灭之举。
“你父皇天生就是个爱舞文弄墨、喜风月之人,所以很是爱才,只要是有才之人,男的他会很欣赏,女的自然是会很喜爱。金陵府是个书香气很浓的地界,你父皇经常会微服私访去那里,参加晦日(注2)举办的彩楼诗赛,一次诗会中,他被来参加诗赛的吴允儿的惊才绝艳给吸引,便动了把她纳入后宫的心思,后来打听到这位才女已是有了婚约,便决定使个绊子去破坏一下。因听说男方参加完省试,二人便要完婚,于是就使人授意给省试资格审查的官员,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取消掉黄赋的省试资格,若省试都参加不了,还完什么婚。至于是什么理由,竟然跟哀家还扯上了点边儿,说黄赋这童生是哀家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要避外戚的嫌,哈哈哈,连哀明要为哀家做事,他所想要的正好和哀家不谋而合,且他又是个可用之才,哀家便就收了他,给他制造机会在景宣皇帝面前展示才华,以博得好感和信任。”
季r进宫后,见范明初那一副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模样,一直就心存疑惑,当年父皇对他不薄,他为何就要反目成仇,转投肖后阵营?今天总算是被解了惑:“范明初为了报复父皇,竟要毁他一座江山,这也太狠了点吧!”
“于他而言,考取功名不就是他的江山吗,一个莫须有的原因就让他一辈子都参加不了科举考试,全部江山都被人毁了,那还不就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活该你父皇咎由自取,破坏人家姻缘,毁人前程,遭报应是必然的。”肖乾像是十分不以为然,虽是已经恨之入骨地将那叛徒制裁,竟还愤愤地替他说起了公道话。
“范明初既然那么恨父皇和母妃,为何还要救我?”
“哀家收了范明初后,一
通过这种以商养匪的方式,光复军规模逐渐壮大。光复军的核心层还有意识地去暗中结交一些不满肖后政权的江湖人士,将他们吸纳进光复军中。
后来,光复军又在全国各地建立起了自己的秘密据点。
随着各地反叛军的风起云涌,光复军要员又开始游走于各路反叛势力之间,欲意合纵连横各路起义军,将其收编为光复军,且进展得非常顺利。
光复大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总攻之日前夕,被收编的各路起义军才按照计划突然地挂起了赢u皇子的大旗,以此举来给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赢u皇子是先帝立诏过的储君,打着他的旗号胜过无数大义的口号,那是正统江山的光复,必得民心。
季r曾觉得,没有他在,大计依旧可以在,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实在是太偏颇。而事实是,赢u皇子必须在,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但只要他在,光复军复国的口号就不再是虚无的,光复军打起的大义旗号便是底气十足的。直有个顾虑,就是担心他对你母妃余情未了,因为心里带着情根的人做起事情来总是容易心慈手软。他为了向哀家证明,他净了身后已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曾几次公开举报向他示好的嫔妃和宫人。他还告诉哀家,自从知道是因为你母妃的缘故导致他前程尽毁,便对你母妃恨之入骨,心里已是不存一丝念想了,毁他前程之人都是他的仇人。哀家竟还真信了他。”
“太后的意思是,他因对母妃余情未了,才一时心软救了我?”
“范明初对你父皇是真的恨,但对你母妃应只是因爱生恨,亦或是他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爱是恨,否则也不会留下那头颅了,所以哀家才会说,心里有情根断不了的人绝对用不得。”老太婆说这话时,又是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季r听肖乾这样说,再次快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恩人的尸体,他真希望他还活着,有些事他要好好问问他。
第52章 王之飞
季r当年胸口处挨了一刀,却幸运地活了下来,大概真的是老天要留他一命。那柄小马刀本就是专门给小孩子打造的,刀尖非常尖细,虽是被肖乾戳进了心窝,却不知怎么那么寸,细小的刀尖刺中的位置恰恰是他胸口处不致命的活穴。
被刺中后,赢u小皇子便处于一种假死状态,但在场之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送出了隆昌宫,躺在临安府的一个农户家,被那农户一家人悉心地照料着。
那农户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且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家主告诉他,他昏迷的时候,是被一位年轻的行脚商送过来的。那行脚商是他的救命恩人――行脚商在附近的商路上遇到了个遭遇劫匪的商队,商队的人都被匪徒杀光了,只剩他这个小孩子还留着一口气,就把他给救了下来。但看他伤势太重,不方便带走,便把他留在这里养伤,并给足了银两,请求家主收留。
季r虽然年纪小,但心眼子可不小,听农户这样说,就顺势承认下了这个说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了下来,还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叫“王小五”。他想着自己被皇后扎“死”后,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宫外的一个农户家里,定是被什么好心人给救了。后来,为何要保存母妃的头颅?”
“哈哈哈。”肖乾闻言,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些狂妄和轻蔑,“保存你母妃的头颅?活着时都恨不得不见,总算是能阴阳相隔不用再见,哀家有什么必要如此行事呢?保存你母妃头颅的自然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季r顿生满心的好奇,急切追问道。
“自然是r儿你的那位救命恩人了。”
“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指哪个救命恩人?”
“就是把r儿你救出宫去的那个救命恩人啊!”
“什么?把我救出宫去的人?那人到底临安府里传遍了赢u皇子被太后处决的消息,他知道自己这是以诈死的方式死里逃生了。
月余后。季r在农户家里养好了伤。那家主是个厚道之人,一直记挂着那个行脚商的委托,他自家是不缺儿不缺女的,但正好有个无儿无女的远房亲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鳏夫,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一直很想收养个一儿半女来给自己养老送终。
于是在农户家主的撮合下,那个老鳏夫便把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小年纪竟还识不少字的行商遗孤收作了养子。
老鳏夫为了营生常年跟着商队跑边境做贸易,收了季r这个养子后,跑边境时便就把他也带在身边。
景宣皇帝在位时,钱塘国与新梁国之间一直交好,边境上少有冲突,反倒是边境贸易十分繁盛,所以吸引了不少行脚商在边境上跑货,把钱塘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贩卖去新梁国,再把新梁国的香料种子皮衣等物带回钱塘国贩卖。
季r跟着养父跑边境时,看到四处都张贴着王之飞等人的通缉告示,这才知道王之飞大人在逃,且很有可能就藏身在两国边境附近。
王之飞是六忠臣中左相王起的亲弟弟,是钱塘国的柱国大将军,常年在钱塘国临界新梁国的边关驻守。
他之所以能够成功遁逃,是因为太平门事件后,及时收到了左相府发出来的预警消息。
因本就身处边境之地,远离都城,等一级级的官府军报传到边关时,他早就卷着铺盖卷儿跑了。
景宣帝在位时
既然王之飞大人是在逃的逃犯,肯定是会改头换面的,不可能再以原来的面貌示人。于是季r寻了几次机会,偷偷地对此人察言观色了一番,最终,从其身形举止和说话的语气口音判定,此人很有可能就是王之飞,遂寻了个只有二人在场的时机上前试探。
王之飞本就是认识赢u皇子季r的,但以前见时小皇子都是一身的锦缎华服,从头到脚拾掇得干干净净,而眼前这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头发被一根破布条随便扎着,散乱出来的发丝跟杂草似的,小脸儿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洗脸了,他就算是看着这孩子眼熟也不敢相认,毕竟临安府那边的消息是,赢u皇子去年就被肖乾处决了。
随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试探中,总算是确认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最终,君臣二人涕泪相认。
王之飞没有想到赢u皇子竟然还活着,真可谓是又惊又喜。
季r告诉养父自己寻到了失散两年的大叔伯,且大叔伯在边疆这边混得还不错,便想留下来跟着他一起讨生活,老鳏夫本来就是个孤苦无依之人,便答应季r跟着一起留在王之飞身边。后来,养父花甲之年离世,离世前季r为他尽孝送终。
跟王之飞一起出逃的还有另外几人,都是些戍边的忠臣亲眷,因担心被肖后清理,便就随他一起逃了,他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边境附近躲藏,躲藏期间,还得到了新梁国国王呼延烈的暗中庇护,因景宣皇帝生前曾与呼延烈交好,王之飞在边关驻守,得君王授意,与其之间常有走动,亦是建立了不小的交情。
呼延烈虽然收到了肖乾执政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当局的通告,要求新梁国协助缉拿王之飞等人,但这位新梁国的国王表面上对肖乾唯命是从,私下里却对逃犯们的暗度陈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肖乾因忙于摆平临安府内混乱的局面,根本顾及不到那么远的边境之地。最终,王之飞几人的小团体十分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既然赢u皇子还活着,那么王之飞几人自然就开始谋划起光复大计了。
要实现光复大计,必得要有足够的银两,才能招兵买马、储备军饷。
于是光复大计的初始阶段,就是要先储备银两。
王之飞几人出逃时,虽是带了些银两,但只够吃穿,好在边境之地贸易繁盛,有很多赚钱的机会。
王之飞就带着他的小团体,一边跑镖,一边做起了边境贸易。
他因曾担任过戍边大将军,管辖过边境的商贸流通,对边境的地形风貌、风土人情以及贸易政策等都十分熟悉,
虽是个武将,却非常有头脑,把他那些用兵打仗的本事潜移默化进了做生意里,几年下来,竟把手头上的营生做得风生水起,且越做越大,在积累了一定财富之后,便开始暗中储备兵力。
因边境处商贸流通比较繁荣之故,当地还存在着一股特殊的势力――专门抢劫商队的劫匪。
王之飞做戍边将军的时候,治匪很有一套,而肖后政权下的戍边,却是匪祸不断,个中原因,他这个治过匪的将军最清楚――并非是治不了,而是根本就不想治,官匪勾结,沆瀣一气,中饱私囊罢了。
边境中治不掉的匪患,正好可以为光复军暗中集结兵力打掩护。
于是,王之飞明着做生意,暗地里开始养匪。所以最初组建的光复军是以劫匪的名义聚集的。虽是披着劫匪的外衣,但并不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营生,反倒是收编了不少当地的土匪,令边境地区的商贸治安好了许多,远胜过那些戍边官兵的治匪效果。
赢u皇子不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个象征,是光复军所有军心的指向。
季r从小就跟着王之飞跑镖做贸易当土匪,摸爬滚打出了一身本事,比在宫里太傅教的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实用多了,且一有时间就勤学苦练各种功夫,有王之飞教给他的正统功夫,也有从三教九流那里学来的邪门功夫。
十几年来,他每天都攒足一口诈尸这事抛在一边,他推开身上的尸体,快速地坐起身,趁着那刺客需得将剑从皮肉中拔出来的半分滞后以及这突发情况给那人带来的片刻恍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对方虽是反应过来他的企图,但拔出剑后的出招已是被动了许多,不得不采用剑锋横扫的方式扫向季r,但长剑在这种近距离下非常没有攻击的优势,随即被季r轻松化解掉――矮身低头躲过了那横扫过来的剑锋。
随后,赢u皇子快速做了个向前扑的动作,同时猛地扬起手臂,稳准狠地将刀刃刺进了那个刺客的大腿根处,紧接着又快速地拔.出,殷红的鲜血瞬时从那刀口处喷涌而出。季r拔出刀后,很有预见性地贴地向一旁翻滚开,闪电般躲开了喷涌而出的鲜血,并也躲开了那刺客在中刀的同时袭出的一剑……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这扎人大腿根的手法正是季r教给乔婉儿如何用剪刀将人一刀致命的方法,只不过这一次他扎的不是脖颈根处,而是大腿根处的脉门,因为他此时所处的“地势”比较低。
那个刺客见季r出招,虽是做了个躲闪的动作,但还是慢了半拍,被刺中后,低低地咆哮了一声,下半身很快就失了力气,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因练功之人都有稳住下盘的习惯,所以他勉力地用手中剑支地强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缓缓躺倒于地板上,没了一丝生气。
与此同时,王之飞领着几名光复军将士跨过那个“一夫当关”护卫的尸体快速地冲向季r这边。气,希望能有朝一日杀回临安府,找肖太后报仇。
季r一直很想知道是谁把他从宫里救出来的,是不是就是那个装扮成行脚商,把他送去农户家里的年轻人?不知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王之飞大人说很有可能是一位忠于先皇的宫里面的人,如此时局下,自然是不敢留名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查找此人。
所以寻找救命恩人一直是季r的一桩心头事儿。他混入宫前曾去找过那个农户一家,但听说两年前,因为一场大雨,那个村子里的人都被埋在了山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