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楚聿站在他后面,抬着手,手机已经在扫码了,闻言“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补充一句“特别辣的不会”,林琅意已经大手一挥,指着其他的菜单,豪爽道:
“再要一份新疆爆辣炒米粉,要特别特别辣!”
他顿了顿,也没说好不好,只在听店家问大份小份时提了句:“小份,麻烦再多给我们两个盒子。”
店家:“小份很小奥。”
“嗯,够了。”
林琅意偏头表示疑问,原楚聿的手臂垂着,连着手机一同浅浅地插进裤兜,只微微收了下巴看着身前的人:“我们分着吃,不然你一碗面下去,后面还吃不吃了?”
林琅意微微睁大眼,显然还震惊于她即将要跟原楚聿两个人分食的事实,他已经面色自如地说下去:
“况且这样的话,不是可以尝到更多的食物吗?之前在金沙公馆,你们吃甜品不也是分着吃的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时候是跟女孩子一起分着吃呀。
她懵懵的,脑子倒是还能动:“金沙公馆?你看见啦,我以为你脸上盖着帽子在睡觉。”
原楚聿顿了下,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在林琅意持续的注视下还是撑不住,撇过脸往边上望去。
这点空档他看到了一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甜品店,长长的队伍一直蔓延到隔壁店铺,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顾客手中拎着各色精致的小甜品。
他记得之前看到擦肩而过的女生捧着这个盒子用小叉子吃,林琅意回头看了好几眼。
原楚聿:“我去旁边排个队。”
林琅意冒出个脑袋瞧了瞧,他已经朝着另一边走了过去,背着身子冲她随意挥了挥手。
等到再回来,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两只手都拎着袋子,朝面店旁边摆放的桌子走过去,一眼就瞧见林琅意乖巧地坐在边缘,桌子上整齐地放着两盒面食,问老板多要的盒子严严实实地倒扣在上面保温。
“你来啦,啊我好怕面坨了。”
林琅意刚站起来去接原楚聿手里的甜品,旁边就有一对情侣过来问能不能拼桌。
那女生拖了两个椅子过来:“生意太好了,都坐满了,但这面好烫,没法边捧着边吃。”
林琅意一愣:“啊,可以的……”
那个女生连声道谢,将原本放在桌子对面的椅子移到林琅意这边,她与男朋友则亲亲热热地坐在同一边。
林琅意扭过脸看原楚聿,他一点意见都没有,正慢条斯理地将甜品盒子放在桌子上,展示般地将甜品一样样摆出来。
焦糖榛果派,秋葵渣渣酥,豆粉开心果华夫可,脆脆枫窃球切块……
摆完后他将椅子一拉,无比自然地挨着林琅意坐在靠外的位置,这里桌椅都偏低矮,他只能交叉着双腿收拢一些,两人的膝盖难以避免地会碰到。
“面坨了吗?拌面会好一些吧。”他掀开盒子,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你先尝尝喜欢哪个口味?”
他说完这句话,就用筷子夹了一小筷麻汁拌面,无比自然地凑到她唇边。
林琅意有些傻眼,连忙去他手里拿筷子:“我自己来自己来。”
“给你一个盒子。”原楚聿并不强求,优游自得地交给她,然后用另一双筷子给她的盒子里夹了一筷米粉,“比较下?”
林琅意吃得囫囵,原楚聿在一旁侧着脸瞧她,他一条胳膊支颐闲闲地支在桌子上,手指间松松地夹着筷子,问:“没尝出来?”
她生怕他再投喂,连忙指了下其中一个,正巧是麻汁拌面。
原楚聿便将绝大多数的拌面拨给她,又分了一半的爆辣米粉给她。
林琅意就这样晕晕乎乎地接受了两人分面的事实。
这家面味道是真的很不错,爆辣也够辣,原楚聿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他抿了抿嘴唇,唇色一片红G。
“有点辣。”他连嗓子都有些哑了,用手背挡着轻咳了下。
林琅意一直埋着脑袋光顾着吃爽了,闻言扭过脸,这才看到他就连眼睛里都盈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撇了下头,哑着嗓子说:“我能吃点甜点吗?”
“可以可以,有动物奶油,聊胜于无,”林琅意拆了一个奶油抱抱卷,小叉子一叉,也不知道为什么动作会如此自然,直接递到他嘴边,“天呐你辣成这样了?乳制品解辣。”
他一低头,就着她的手直接吃掉了。
“好点了?”
他握拳抵着嘴,些微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抽走叉子,将剩下半个推给她:“你也尝尝。”
于是莫名其妙的,甜点也是两个人分着吃完的。
这样一来,还真的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每样尝一尝,不至于塞肚子。
“我之前一直没有这样的体验。”原楚聿眉心稍拢着感慨,“好多东西都是第一次吃到。”
林琅意精神一振,人类救风尘的劣根性大爆发,“我带你吃你没吃过的。”
他唇角一弯,有两分得逞的意味,噙着笑陪她一同乱逛。
很快,原楚聿就被热心肠的林大小姐分别带到了生腌刺身,传统脑髓卷,炸虫子……
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到最后,林琅意把他带到了一家开新鲜竹子的店。
她鬼鬼祟祟道:“我保证,你一定没吃过这个。”
原楚聿迟疑:“是竹筒饭?”
老板一斧头砍下去,碧绿的竹子一分两段,竹筒里涌出白胖的蠕虫,像是幼蚕。
霎那间,原楚聿的表情都凝固了。
林琅意在一旁大力推荐:“这个虫子口感很好,不像其他黏黏糊糊的虫子,它嚼起来颗粒分明粒粒干爽,真的很不一样。”
原楚聿僵硬着脸,两条长腿像是扎根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琅意冲老板喊:“老板,这个熊猫也吃吗?”
老板头上包着头巾,捏着一角擦了擦汗,中气十足:“吃,熊猫可爱吃!”
林琅意“嗷”了一声,转而继续劝说原楚聿:“这一段竹子就是280块,贵,但优质蛋白啊,还是值得一试的。”
老板也听见了,“嘿嘿嘿”地冲林琅意笑了笑,比了个大拇指。
原楚聿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今天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林琅意:“哈哈哈哈哈哈。”
他叹气:“这个真不行。”
两人嘻嘻哈哈地离开,已经快到七点半了,天几乎完全暗下来,街上却灯火通明,人流不减反增,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林琅意和原楚聿也顺着人流往前走,夜市交叉口有一大块机动车免进的空地,往日那边会有不少地摊摆摊。
走了不到五分钟,人流涌动得越来越慢,越是接近,激昂的呐喊声越清晰,还有时不时爆发的阵阵叫好声。
一整队扮涂戏的青年英歌队正配合锣鼓点和海螺号大声吆喝着,手中绘彩的木棒相击翻转,发出整齐划一的清脆敲击声。
人群挤动间,高举起的都是手机,密密林林如斜伸的枝桠,一晃眼,原楚聿的视线里就没了那个身影。
“林琅意?”
他避开一个人,又是一个人,像是深陷在泥沼中,步伐缓慢滞涩。余光里好不容易重新捕捉到那个背影,正待开口呼唤时,中央表演区的京剧喷火演员忽地大吼一声“咿――呀――”
唢呐嘶喊,悲壮又激越的音色将空气都要撕开,原楚聿的呼喊完全被压住,视线中忽然火光漫天,骤然腾起的冲天火焰狂野又充满生命力。
火壶和火环同时开花,手臂一抖间将烟火聚拢,一抬,将热烈的火光如星光水墨画一样摊开,整片大地都染成了橙色。
“林琅意?”
他疾步往前,想要回到她身边去,可是她一直径直往前走,一刻都没有回过头。
“退后!退后!”维持秩序的警员再一次示意人群不可越过警戒线,表演区又换上了新的国粹艺术家。
原楚聿被往后退的人群挤着往外走了两步,几乎就要脱离出最拥堵的台风眼,他看到林琅意直奔外圈一家席地摆放的摊位,那上面琳琅满目的都是玻璃制品。
他挣扎许久,终于得以挣脱人群,快步追着她而去,忽地传来一声雄厚的呐喊:
“开炉――”
下一秒,“砰”的一声银瓶炸裂,炙热的铁水被高高抛起,火花升腾而至,汹涌澎湃,炸开的巨大绚丽霞光如人间的火树银花,点燃了整个世界。
他的视线中被飞舞的铁花占据,他看到她蹲下去,好像挑中了什么,正欣喜地说了两句话,侧脸的小梨涡浅浅印着,很快就站了起来。
天光大亮,他看到她终于回头,在人声鼎沸中望向他,在人来人往中,她就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捕捉到他,然后向他投来惊鸿破晓般的一眼。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不过十余米的距离,千树繁华般的灼灼星火从天而降,所有人都被笼罩在簌簌明灭的星雨中,她的一颦一笑都被漫天的华彩照亮。
他连呼吸都忘记,空白的大脑做不出一点反应,巨大的欢呼声连同他激烈的心跳一同将他吞没,他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她畅然笑着大声冲他说话。
听不到,林琅意,我听不到。
他定定地看着她提起两只手示意,那是一对崎岖不规则的烟灰山谷玻璃花瓶,别致精巧。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堙灭在喧闹之中,她站在万般璀璨之下,一遍遍地重复那三个字,让他从口型中确定了她说的话。
“喜欢吗?”
“原楚聿,你喜欢吗?”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喉结滚动,像是被堵住了咽喉,压紧发酸,这一句话回答得像是终于认了命。
“喜欢。”
“喜欢的。”
“特别特别喜欢。”
第25章
这一趟夜市之旅完美收官, 林琅意在回去的路上心情非常美妙。
往副驾驶瞟去一眼,原楚聿腿上放着包装好的一对玻璃工艺品,一只手还轻轻拦着, 以免一脚刹车摔下去, 显然是对她的眼光非常满意。
可老天明显还不打算就此收官。
林琅意的手机上忽然接连跳出警报提示,她开着车没空点开, 只能三心两意地瞟去两眼, 终于提取到了关键词。
“车库有外人闯入?”她略有愕然,“C7那块我都不怎么用了的, 停的都是旧车。”
原楚聿听到C7时朝她看来一眼,提醒:“你今天巡河的时候开的车是停在那里的吗?”
林琅意慢慢回忆:“哦, 是的……”
他眉梢微挑, 忽然短促地无声笑了下,低下头快速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林琅意被他一提醒骤然警醒,心里一下子有了个答案,催着他:“你帮我点开看看,是谁进来了。”
原楚聿从车载支架上取下她的手机, 点开监控app后扫了一眼, 随即将手机举在她面前。
来人不敢开灯, 摸黑地进了车库,可是红外线监控下,怀胎十月的肚子尤其明显, 林琅意只一眼就认出了祖东运两兄弟。
他们俩身边放着好几个大水桶, 还有十几瓶像是小灭火器的东西。
大概之前踩过点,两人摸黑到了第一辆车前面, 一人提着那个小灭火器上下用力摇晃了十几下,然后冲着车身一顿乱喷。
是喷漆瓶。
另一个则绕到对面, 拿着一个瓢从水桶里舀起液体就胡乱往车门上洒。
这是来报复白天奶茶倒车里来了。
林琅意的车程只有不到十分钟,她没怎么思索就将监控系统的自动110报警设定关闭了,然后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林向朔,只让他去C7检查检查。
与林向朔通话期间,原楚聿似乎几次想要打断与她说话,可林琅意早早就设想好了这一天,话术流畅自然,林向朔听完妹妹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顿时表示这就去。
挂了电话,监控里还可以看见两兄弟泼了个爽,C7联通其他车位,祖东运两人跟天女散花似的一辆车一辆车地临幸过去,那叫个雨露均沾,多头开花。
林琅意心中冷笑,这监控探头在晚上不发红光,他们不会以为就是坏的吧?
油门一踩,这一点车程本该眨眼就到,可林琅意给林向朔打完电话后却并不着急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手机监控里瞄一眼,整辆车以龟速慢吞吞地往前挪。
原楚聿怎么可能会没感觉到异常?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哥哥一个人去阻止……他能行吗?”
林琅意斩钉截铁:“他当然不行。”
原楚聿:……
“他行就有鬼了,我哥他从小就不擅长体育,你看他那白斩鸡的样子,体育中考的时候游泳游泳不行,长跑也是二次补考的,最后也没得满分,回家还掉金豆豆,我爸说他长的四肢就是用来凑数的。”
林琅意话锋一转,精神头顿时来了,目光灼灼道:“但是我哥他性格不经激,打不打得过再说,论理的话是一句都少不了的,而且我知道祖冬运两兄弟,一个吨位足,一个以前年轻的时候地下场打过拳,撂倒我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原楚聿默了两秒:“你跟你哥……”
林琅意恨恨:“每次程砚靳跟我犯贱,我就忍不住想把我哥也拎出来揍一顿,他俩谁都别想跑!我为应山湖所需的钱付出了条件,他也该为应山湖的地付出点努力,这才叫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原楚聿这时才意识到林琅意是打算一鱼两吃来着,他顿了顿,以为是自己的提点将人带偏了,语气迟缓道:“所以今天白天在船上,你说你懂了,是指送你哥去被人揍一顿,好就医疗赔偿进行双方沟通协商?”
“对啊,但凡构成轻伤我就起诉,量刑与经济赔偿等调解也相关。”
监控里祖冬运两兄弟已经走到了前两个监控头的死角外,林琅意正逢红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更换到三四两个监控的视角,闻言还抽空往原楚聿那里看了一眼,惊奇道:“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他十指交叉搁在腿上,轻轻点了两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其实我的意思是……”
监控中,车库终于被“啪”的一下点亮了灯,林向朔气势汹汹地提着一根棒球棍冲进来,一进门就指着两兄弟大吼大叫。
两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见林向朔只有一个人,立刻又壮了胆,一边撸起袖子一边气焰嚣张地反逼过去。
大概彼此双方骂的话都不太好听,林向朔又几次冲人指着自己脑袋,意思你有胆就来,祖昌福哪里受得了激?嚎叫一声,当即拎着喷漆瓶就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打掉了林向朔挥空的棒球棒。
武器没了,林向朔却半点不怂,反而勇气爆棚再接再厉,他这么个白瘦的人一直骂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只可惜嘴巴最硬,还没两分钟,直接被祖东运一个抱摔撂倒在地,祖昌福则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对着脸就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