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赵凌备了宴席为乐雁庆功。棋盘亦在今晨打磨好,正等着晚间由虞茉来示范。
“不急。”他侧目望一眼天色。
旋即屈指勾起她的下巴,蜻蜓点水地吻了吻,音色微哑,近乎呢喃道,“需得让茉茉长长记性才好,不是吗?”
迎着虞茉茫然的目光,赵浔含住她的唇,重重吸吮,将未干涸的茶渍舔吃干净。甜而不腻的馨香在齿间氤氲蔓延,如云似雾,惹人沉溺。
赵浔也的确放任自己沉溺。
他微凉的唇渐渐下移,落在虞茉脆弱的脖颈。她被迫后仰,露出白皙一截,似是高洁的瑶池仙鹅。
鸦羽掩去了赵浔风雨欲来的欲念,精致的桃花眼温柔阖起,愈发显得淡漠不可攀。
偏生他的呼吸灼烫,掌心亦是,紧紧箍着虞茉后腰,令她无处可逃,只承受他难以餍足的胃口。
割裂,矛盾。
诱她深陷。
虞茉环抱住他,悬在半空的小腿也无意识地挽留,舌尖生涩而热烈地回应。
赵浔蓦地僵了一瞬,颅内细弦随之断裂。他托住虞茉的腿,将她抱起并压至墙上,隔绝窗外洒扫婢女的目光。
虞茉的惊呼尚未溢出,已然被他咽下。
失重感令她不安地攀附着赵浔,手脚并用,如柔软却危险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汲取滋润养分。
粗重喘息并着如雷心跳,在静室中清晰可闻,亦成了某种催动药剂,令星星之火涨成旺盛之势。
赵浔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对她,不再清白。
亵渎实为禁忌,可禁忌从来刺激。更何况,虞茉何尝不渴望他?
湿滑的舌尖不住地缠弄着赵浔,似沙漠路人骤见绿洲,贪婪地吸吮、吞咽。
他登时松了力度,由虞茉掌控亲吻,心甘情愿地迷失在她难得明晰的情意中。
意乱情迷间,虞茉扯开他的衣襟,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剧烈起伏的胸膛。心跳快而热烈,昭示着他有悖于神色的悸动。
少女指腹温热,指甲修剪成漂亮的圆弧,不经意擦过。
赵浔闷哼出声,脊背躬起,热汗大颗大颗自鬓角滑落,而眼尾洇红,彻底被欲念吞噬。
虞茉如梦初醒,讪讪替他拢紧衣襟,喘息道:“我不是有意的。”
他重重闭目,竭力克制住叫嚣的邪念,将虞茉放下,嗓音喑哑不堪:“不能再继续了。”
衣料被拱起难以忽视的弧度,虞茉小脸通红,咽了咽口水,识趣地往外挪动一步。
赵浔默许她的动作,不再回首,以免生出将人捉回的恶念。
“我去外间等你。”
“好。”他撑着桌面,深深吸气,迫使自己将目光落向壁橱间的圣贤书。
还未光明正大地迎娶她,不该失控。
赵浔一面冷静,一面回想,眸中渐惹困惑――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变得不再像他。
准确地说,在虞茉面前,变得不像他。
醒目的凸起渐渐平息,赵浔偏过脸,眼底是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他近乎贪婪地望着虞茉,心中只余一道笃定的声音――取而代之。
他要替代江辰,成为虞茉的未婚夫。
不,远远不够。
他要成为虞茉真正的夫婿,占据她的全部心绪。往后余生,每时每刻,不分彼此。
外间,虞茉连饮半壶凉茶,面色总算恢复如常。
她刻意看向绣鞋鞋面,不去猜想赵浔要如何平息,却难免感叹,某人吻技愈发精湛了。
人非圣贤,女子何尝没有欲念。
尤其,赵浔高不可攀的神情被隐忍与贪恋所替代,无异于莫大的鼓舞,诱使她试探、试探、再试探。
既盼着触及他的底线,又愿他珍惜自己,始终保留底线。
虞茉心虚地摸了摸鼻头,暗暗想:我可真是个坏女人,但也不能全然赖我,谁让他平日里瞧着禁欲十足,不扯入尘世,多可惜。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赵浔恢复了以往的清隽淡然,在她身前站定。目光落在虞茉上扬的唇角,因着不大确定与自己有关,多了几分审视。
虞茉清了清嗓,起身:“才不告诉你。”
“……”
日暮已然西沉,流云熔金,天边粲然一片。赵浔不急于出府,牵着她往院外行去。
发觉方向不对,虞茉纳闷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听闻你善琴艺。”赵浔颔首,示意她看向石桌之上的黄花梨雕木盒,“初入苍州那日便命人制了一张琴,只雕刻花样需些时间,今晨方送来。”
她大喜过望,忙不迭甩开赵浔,三步并作两步,带着小心翼翼轻拂琴盒。
其上绘了七彩祥云并一双比翼鸟,端的是栩栩如生。
虞茉移开锁扣,露出内里做工精细的筝。她抬指轻轻拨动,山涧泉鸣般的清音缓缓泄出,古雅不失飘逸。
“好琴。”
她由衷赞叹,倾身去瞧筝尾镌刻的字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竟是你题的字?”虞茉认了出来,讶然抬眸。
于一贯以喜怒不形于色为准绳的储君而言,短短两句,已然露骨。是以赵浔耳尖红了红,几不可闻地“嗯”一声。
她莞尔笑笑,戴好鹤翎义甲,循着记忆弹奏。
是赵浔从未听过的曲调,婉转缠绵。而余晖格外眷顾于她,勾勒出窈窕的金色轮廓,精致眉眼也拢上细碎浮光,美得不似凡人。
但虞茉很快停手,只因原身的十指不大听她使唤,尚需多加磨合。
与此同时,石子铺成的甬道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她探头望去,见兄妹二人俱哭丧着脸,见了她,乐雁更是抽噎一声:“小雨。”
她登时眉心一跳。
难不成,赏花宴出了什么岔子?
第39章 酸楚
正当虞茉斟酌着该如何宽慰,但见赵凌似是憋不住了,咧嘴一笑,得意洋洋道:“瞧,果真上当了。”
“……”
乐雁忙不迭出卖兄长:“都是凌哥儿的主意,说要吓吓你,与我无关的。”
这回轮到赵凌噎住。
不过,赏花宴总算顺利结束。乐雁附在她耳边嘀咕道:“段郎有意推介我为榜首,但我拒绝了。”
虚荣之心人皆有之,可乐雁既出过风头,便心满意足了。且以夕阳和胡蝶作装点,终究不属于画技范畴,还是由能者居之的好。
“能这般想,看来你当真释然了。”虞茉由衷地为好友感到开怀。
赵凌亦手舞足蹈地说着:“我将桶盖一揭,胡蝶像大雁似的连成了线,直直朝画上飞去。当时,园子里的人都惊得忘了动笔。”
乐雁羞得面色通红,却不忸怩,扬唇道:“段郎私下里告诉我,此事不出两日便能传遍苍州,以后再无人会笑话安岳王府的郡主是个假小子啦。”
语罢,挽上虞茉的手,一齐出府庆功。
虞茉眉开眼笑,学着影视剧中豪迈地说:“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赵浔紧随其后,闻言,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提醒她:“明日一早要去澄明寺。”
言下之意便是,以她的酒量,容易误事。
“……”虞茉瞪他一眼。
四人进了赵凌名下的酒楼,自晨起便不再接待外客,是以无需入雅间,径直于大堂开席即可。
正中有一薄纱屏风,琴师端坐其后,箜篌伴着洞箫之音缓缓流出,令虞茉暗叹纸醉金迷。
因不日要启程上京,赵凌尤为不舍,一杯接又一杯,拉着堂兄说道:“我时常怀念当年在学堂,咱们几个狼狈为奸的光景。”
乐雁忍不住汗颜:“狼狈为奸是这么用的?”
“你不懂。”
彼时乐雁生母缠绵病榻,并不一道入学,是以未曾听闻赵浔、赵凌及几位同窗偷拔师傅长须,还有将课业抛进御花园荷塘里的事迹。
当然,通常是赵凌牵头,若是被抓了个正着,再将罪责推至素有威名的太子身上。
总归无人会信,反而夸赞赵浔“小小年纪便知疼爱幼弟”、“已能窥见宅心仁厚之姿”诸如此类的话。
虞茉听得险些呛住,扯了扯赵浔衣袖,追问道:“所以,你当真不是从犯?”
迎着她含笑的眼眸,赵浔略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如实答:“彼时年岁小,尚不懂得分辨是非,见阿凌和――”
他顿了顿,略去江辰,“见他们为课业烦忧,便随意出了主意。追究起来,我应当是主犯。”
“那你自己呢,难道不会发愁不会烦忧?”
赵凌抢话道:“这才是浔哥儿的厉害之处,非但悟性高,而且严于律己,我等自叹弗如啊。”
“不提这些。”赵凌举杯,眸底隐隐淌过冷意。
可虞茉还意犹未尽呢。
她忙央求道:“我还想听,我还想听,你不愿提那便让世子说与我们。”
谁知赵浔语气分外强硬:“不行。”
恰值仆从抬进来《春和百商图》的棋盘,由黄杨木打造,熏了不知名的香,沉甸甸的,质感肉眼可见。
虞茉忘了同他计较,凑近端详。
只见线条平滑,甚至绘有颜色,以她现代人的身份来瞧,活像是散发着铜臭味的高端藏品。
“模具很是费了些时日,不过往后若是要再打,就便宜多了。”赵凌知她有心从商,主动道,“届时你都一并带走,以后在京中生意红火了,别忘了捎些新鲜玩意给我。”
她极为感动,抬起水盈盈的眸,恳切地说:“你真是个大好人。”
赵凌也不由弯了弯唇角:“若是在京中过得不如意,随时来苍州。”
“砰。”
茶盏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赵浔神色自若地擦拭惹了水渍的指节,见笑谈中的二人停下,大度道:“你们继续。”
虞茉:“……”
还是乐雁忍笑出来打圆场:“小雨再教教我怎么玩儿这棋。”
虞茉坐回赵浔身侧,背过手轻掐他的腰,一面详细讲述走棋规则。
望着造价不菲的棋盘,她忽而发问:“世子殿下,你为何独独选了用木头打造?”
赵凌懵了懵,不确定地道:“该用玉石?”
“非也。”赵浔由着她动手动脚,面不改色道,“小雨的意思是,何不用纸张拓印。”
“正是如此。”
虞茉屈指拂过平滑边沿,边打量边解释,“若是像印刷书册一般,成本便能降低,也宜于推广。”
赵凌听后,拍了拍掌:“妙啊。”
大周朝的棋盘多由昂贵玉质或上等木料打造,一来,寻常百姓腾不出闲工夫去消遣;二来,棋盘自身原也是用来彰显主人品味的器具。
后世则不同,造价低廉,且为了便于携带,薄薄一盒或是薄薄一张。
虞茉掰着手指头数道:“我都提前想好了,雅间呢就用厚重些的棋盘,可以三五好友饮酒品茶,一面下棋。大堂则仿照书坊样式,将棋盘印刷成册,买了带回家中消遣。”
“那敢情好。”乐雁饶有兴致地应和,“家中女眷凑在一处也能玩儿了,不比成日投壶、作诗来得热闹?”
具体该如何落至实处,虞茉想等入京后,再向正经商贾请教。
她捻起骰子,向上一抛:“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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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夜沉沉,少年人尽兴而归。
席间,虞茉三番五次尝试斟酒,皆被赵浔凌厉的眼神挡了回去,是以她气鼓鼓地行在前头,发誓再也不要同他搭话。
穿过月影横斜的竹林,赵浔见她竟不似平日那般央求他背,反倒步履飞快,忙不迭跟上,带了几分疑惑:“为何要生气?”
她不胜酒力,且翌日有约,本该克制才对。
赵浔停顿几息,委婉地道:“等明日事了,我陪你喝,如何?”
“不如何。”虞茉将脸偏至另一侧,发尾堪堪擦过他喉间,“而且,我生气难道还需要理由么。”
“……哦。”
他忍着痒意,肩膀因轻笑微微抖动,只觉虞茉无理取闹的样子率真而可爱。
尤其,她在旁人面前从来温和有礼,独独对自己这般,何尝不是一种厚此薄彼。
赵浔眼神愈发宠溺,快步与她并肩,熟稔地认错,顺势提起令她开怀的事:“时辰还早,一道去书房,我替你画棋盘如何。”
虞茉果然上钩,认真地想:
尚不到十点,此间又无东西消遣,对于夜猫子来说分外折磨。看在他还有可取之处的份上,今日且先暂停绝交。
“那好吧。”她按捺住愉悦,佯作勉为其难地应下。
书房内,值夜的婢女替换过冰鉴便退了出去,虞茉阖上门,轻车熟路地窝进他怀中。
正巧今日得了灵感,她摊开纸张,用自制的羽毛笔绘制起草图。
赵浔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并不施以压力,却严丝合缝地嵌着,仿佛彼此是天生成对的榫卯。
他目光专注,自虞茉卷翘的长睫看至饱满唇珠,再从秀挺琼鼻落向灯下极尽温柔的眉眼,如何也不觉得腻。
虞茉又不瞎,遭他幽深如墨的眼眸盯着,竟生出一种误入陷阱的错觉。她腮畔微微发烫,故意恶声恶气道:“再看收费。”
闻言,赵浔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胸膛震颤,连带着她的脊背也酥酥麻麻。
“要多少。”赵浔在她艳若桃花的脸颊印了印,大方地说,“金山银山够不够?”
灼热的气息令虞茉几乎快不能握笔,她涨红了脸,语中满是羞意:“你别捣乱,快给我研墨。”
“好。”
赵浔遗憾地错开眼,将下巴搁至她肩头,单手熟稔地研墨。
一盏茶的功夫,虞茉收笔,朝他扬了扬眉:“小美人,我们这算不算是红袖添香。”
“……”
虞茉偏爱在老虎嘴边拔毛,搂着他的脖子,笑盈盈道:“小美人,小美人。”
赵浔忍无可忍,面色冷下:“你该歇息了。”
她飞速噤声,很是能屈能伸地摊掌,示意赵浔依照草图重新绘制一份。
这回,换她来研墨,手法略显生疏,还将指腹蹭得黑黢黢。
赵浔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匀神想,和密探最初搜集到的虞家长女信息大有出入。
传言,虞家长女仪静体闲,但因身子骨弱,不常出府。庶妹便分忧代劳,随姨娘在萤州贵女间走动。
是以寻常人对“虞茉”仅有个笼统印象,譬如容貌非凡,譬如才情了得。
也因于此,初时,赵浔心中难免存疑,再经确认过方放下戒心,可惜错过了言明身份的最佳时机。
虽说眼前人善琴、善运算,而虞府并未请过此类先生,但赵浔理所应当地归咎于她从前处境艰难,有意收敛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