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如陷落于流沙,愈挣扎愈危险。
她几乎是将自己送往赵浔口中,少年秀挺的鼻梁不可避免地触上,眼底满是错愕,面色也腾然发红。
赵浔并未移开目光。
尽管,他清晰地知道非礼勿视。
可视线如同被涂抹了一层粘稠浆糊,挪动不了分毫。其中带了怔忪与痴迷,伴随着粗重呼吸,悉数喷洒在撑得变形的红梅绣纹之上。
“登徒子!”
虞茉毫无威慑力地斥责。
她分明是想厉声厉气,吐露出的嗓音却不胜娇羞,仿佛能掐出水来。瓷白肌肤也早已尽数染红,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千呼万唤始绽开。
赵浔耳尖抖了抖,艰难地移开眼,往上,落向她留有明显齿印的唇。
“茉茉,你方才可是想这般犒劳我?”
“嗯?”她茫然应声。
岂料赵浔不过在自说自话,很快俯首含住她的唇肉,大力吸吮几下,喉间溢出近似叹谓的音节。
虞茉咬紧牙关,不欲令他得逞。
赵浔失笑,吻过她更胜桃花娇艳的面颊,一路下行,不急不缓地移至颈间。
轻舔、慢咬,陌生而刺激。
她不由得绞紧双肩,使出浑身解数压制住轻吟,否则,清醒之后不知该如何自处。
却听赵浔求知若渴地问:“茉茉很喜欢?”
虞茉深深吸气,嘴硬道:“不、喜、欢。”
然而,语调似嗔似怨,甜腻得令她陌生,也令赵浔眸色愈发的暗。
他停顿片刻,下颌紧抵着红梅绣纹,咬肌因隐忍而鼓起细微弧度。
正当虞茉以为他会撕裂不堪一击的布料――
毕竟某人眼中写满了此种情绪。
但他却重又回至唇上,吻势既凶且急。
虞茉顿觉自己像是遭浪花拍至岸上的小鱼,除去迎合,除去与君共沉沦,再无旁的方式能攫取氧气。
她也的确如一尾鱼。
柔软的身躯不自觉摇摆,亲密交叠,擦过他的胸膛。
赵浔即便有心忽略,也难以做到。
他不得不松开禁锢着她的手,错开距离,只悬于上方,单纯亲吻她动情的眉眼。
不够。
虞茉如是想。
她顺从内心,环住少年劲瘦的腰身,重重一扯,令他仓惶跌落。
赵浔慌忙屈肘稳住身形,只觉她掌心绵软,不,应当是处处皆绵软。使得他陷入了云雾般的梦境,连灵魂也骤然变得轻盈。
罪魁祸首却丝毫不体谅他的忍耐,噘了噘唇,在喉间凸起落下一吻。
他情难自禁,低吼出声,掐着细腰的指腹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疼。”虞茉吃痛,不悦地皱起脸。
赵浔已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沉默着撤开手,改为十指相扣。他眉宇间的疏离不知去向,彻底被欲念侵占,一呼一吸皆诉说着对她的渴望。
虞茉可耻地咽了咽口水,受好奇心驱使,往下一瞟。
他敏锐得过头,屈指勾起她的下颌,用眼神质问:你在往何处瞧?
“……”虞茉仍不死心,“我想看。”
剧烈的羞耻之意令赵浔不愿松口,他欲盖弥彰地躬起身,决意结束今日的冲动。
不料车轮碾过一根粗枝,猛然颠簸。
原就几近相叠的距离彻底缩短,甚至,化零为负。
她被烫得瞳心骤缩。
赵浔亦不可置信地垂眸,目光落在她衣裙之上被顶出来的凹陷褶皱,大脑有一瞬空白。
夏衫轻薄,无半分抵御之力。
彼此俱能清晰感知。
来不及惊慌,她已觉出有陌生暖流淌出,当即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赵浔亦一动不动,被点了穴似的静默地凝望着她,眼底有几分无措。
须臾,虞茉出言提醒:“快拿开呀……”
他如梦初醒,发觉热汗湿透了后背,触电般退至冰鉴一侧,亡羊补牢地取出果茶,仰头饮下半壶。
锁芯与锁匙,擂钵与擂锤。
意识到自己竟作起类比,赵浔呼吸凝滞。趁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蔓延入体,短暂压制住绮思,他理平衣襟,沉着嗓道:“我去骑马。”
“哦……哦。”她忙不迭点头。
也好,否则一会儿不知该如何解释,好端端地坐了马车,为何还闹出满身热汗。
舆内静下,虞茉端起茶杯,小口小口抿着果汁。
今儿按照她的要求添了少许醋,酸酸甜甜,很是解暑。
不像某些东西,好烫、好大,连白汽飘飘的冰鉴也驱散不了热意。
“……”
虞茉猛然捂住脸,“不是,这两者半点关系也没有,快停止你可怕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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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京城,街市肉眼可见的繁华。
赵浔骑行了小半日,衣襟已被汗水湿透,遂先吩咐客栈备水,回房洗浴。
虞茉则因有求于赵恪,匀出午间未得空食用的沙冰,明目张胆地奉承道:“郑公子渴不渴?吃点儿沙冰去去暑气。”
若在平常,赵恪只会嗤之以鼻。
可他分明记得九弟拢共备了两碗,如今虞茉一碗,自己一碗,岂不是没有赵浔的份儿了。
登时心情大好,示意婢女代为接过,也不免幸灾乐祸。
只因尊贵的太子殿下,素来不喜旁人染指他的东西,一会儿瞧见自己在用他亲手所制的冰酿。不知会先吃味,还是先动怒。
虞茉以为赵恪的笑意乃是被美食打动,放下心来,只等晚些时候由赵浔提出改道大佛寺。
不得不提,沉淀了半日,蜂蜜已然彻底融进果肉与碎冰。入口甜而不腻,且又沁凉宜人。
赵恪慢条斯理地品鉴,余光始终留意着胡梯。
不多时,靛青色鹤纹鞋靴出现。
赵浔扫一眼快要见底的沙冰,果然停顿几息,但很快面色如常地移开。他在虞茉身侧坐定,温声道:“别吃太多,一会儿要用晚膳。”
虞茉原也是装装样子,先前下榻的客栈食材有限,切的几种果肉都不大合胃口,刚巧借花献佛。
看赵恪优雅地擦了擦唇角,她笑笑:“明日还让阿浔做给你吃。”
闻言,兄弟二人皆露出近似无语的神情。
而赵恪并未等来九弟动怒,难掩失望,但他永远也猜不透缘由――
若合胃口,虞茉压根儿不会匀给旁人。她既不喜欢,顺手打发掉,总好过令赵浔来收拾残局。
果茶的甜腻味仿佛仍残留在舌尖,他不愿回想,看向赵恪的眼神也多了分感激。
赵恪:“?”
第53章 京城
晨光熹微,肃穆钟鸣在山间悠悠回荡,如波纹般次第漾开,令人灵台清明。
虞茉鼻尖已沁出薄汗,紧拧着眉,一声不吭地翻越石阶。
侧后方,赵浔接过写有生辰八字的密信,妥帖地收入袖中,预备见沙弥时再拿给她。
佛门清净之地,不便兴师动众,且东、南两处山门有禁军把守,赵浔仅留了四位侍从随行。
赵恪亦是。
只他终究在锦衣玉食堆砌中长大,为了追上赵浔,连赶了几日的路,昨夜睡至一半又被叫醒,此时困得眼皮打架,偏还没有轿撵。
“九……你带她来供灯,为何要叫上我。”
闻言,赵浔刻意放缓步伐,低声道:“你是皇子。”
赵恪气闷,忍不住追问:“你作何要瞒着她,难不成世上竟有人嫌弃东宫太子之位?”
“你不必打听。”赵浔并不认为自己与七皇兄亲近到了能分享秘密的地步,更何况,暂不计较杀身之仇,是为免父皇伤心,仅此而已。
“得。”赵恪嘲弄地扯了扯嘴角,阖起折扇,提醒道,“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忘了,今儿回宫以后替我母妃美言几句。”
储君贤名在外,一诺千金。
倒不担心其毁约,只赵恪行事重利,难免对他过于爽快的态度存疑。
仅仅是帮衬着隐瞒身份,当真能令郑氏全族逃脱死罪?
再看几步之外提着裙裾努力攀登的曼妙身影,虽貌美,性子也有几分特别,可当真至于令赵浔如此看重?
莫不是故意演给自己看……
赵恪忽而顿住,唤来侍从,面色微微柔和地交代:“去孟府告诉三姑娘,明日老地方见。”
一行人沉默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山腰。
几位小沙弥或是修剪花枝,或是清扫落叶,见众人来,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活计,作揖见礼。
赵浔将密信递了过去,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安抚道:“我在此处等你。”
虞茉点点头,带了几分郑重,随小沙弥去往正殿。
她趁势问:“不知无念大师人在何处?”
小沙弥拨弄佛珠的手不停,和气道:“住持上月出京,至今未归。”
“那真是不凑巧。”虞茉虽感失落,但也明白好事多磨,顺嘴提了一句经书之事,“等无念大师回京,还请小师父代为转告。”
“小僧记下了。”
她点燃长香,虔诚叩拜,心中念道:“我会为你、为温夫人报仇,请安息吧。若当真有来世,愿你们能托生去现代,自由快乐地活一回。”
桌案上备有宣纸与笔墨,她抄下温怜的生辰,末了,在一旁写下原身的生辰,略去名讳,交由诵经的沙弥另作誊写。
因无缘面见大师,虞茉并未久留,再三谢过,沿原路返回。
赵浔如他所言停留在原处,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虞茉的身影。古井无波的眼,瞬时如投入了石子,漾开点点笑意。
“可安心些了?”
虞茉回之以笑:“其实,我今日不只是为母亲供灯,实则受慧能大师所托,将一册经书转交给住持。”
他极快会意,牵过她的手往山下走,一面道:“我会差人留意无念大师的动向。”
“阿浔,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赵浔忍俊不禁,挤入她的指缝,相扣着慢行,“霍府那边已经打点妥帖,你昨夜没睡好,等用过午膳记得补眠。”
虞茉怔了怔,脱口而出:“你不陪我用午膳吗?”
话一问出,又清醒意识到,她真的随赵浔来了京城。往后,再难如过去一般抵足而眠,同用膳食怕也成了妄想。
当然,这不能动摇她“晚婚”的决心。
“也好。”虞茉在几息间调节好心态,笑着说,“一路行来,我们不曾分开过,也是时候有些距离,好令彼此分辨分辨,究竟是真心喜欢,还是共患难时产生的短暂依恋。”
她如此想,纯粹是为了对感情负责,不至于稀里糊涂成婚,再成一对怨偶。
可落入赵浔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这是何意。”他微拧着眉,压抑怒气,“你对我只是虚假的依恋?”
虞茉:“?”
她是这个意思吗。
赵浔似是读懂了,松开手,背过身去,嗓音平静得可怕:“你不信我,也始终觉得我与你不过是一时兴起,根本无法长久。”
她急得额角冒汗,恨不得掏出手机查一查“如何哄没有安全感的男友”。
哦,她没有手机。
虞茉咬咬牙,自身后环抱住他,委委屈屈地道:“一会儿便要分开了,你居然还想同我争执。”
闻言,赵浔脊背僵了僵,语气彻底软下:“不说这个,山间露重,我们先回去。”
见他分明介怀,却还惦记着自己的身子,虞茉心软得一塌糊涂,勾着他的尾指说道:“第一,我方才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说辞,否则你要我如何?哭着求着让你抛下公务,专心陪我?”
“第二,我……我也是头一回倾心于谁,难免有生疏之处,你别往心里去。”
虞茉温声细语地解释着,他的唇角也从平直渐而变为翘起细微弧度。最后,在听到“头一回倾心”几个字眼时,再难忍耐,十分外放地咧嘴笑了。
她瞧得耳后热烫一片,眉眼弯弯,口中却言不由衷地道:“傻不傻。”
赵浔仍旧在笑,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虞茉不再管他,快步下山,猫腰进了马车。只她尚未坐定,后背覆上来炙热的胸膛,细密轻柔的吻落在颈间,伴着赵浔难掩愉悦的嗓音:“最迟明日,明日我便来看你,以后每日都来看你。”
她有些怕痒,忙将人推开:“知道了。”
再过两刻钟能得见繁华主道,届时,赵浔会另乘马车入宫。
他将虞茉抱坐于怀中,虽不言语,但双眼凝视着她,一瞬也不舍移开。
虞茉则噘了噘唇,别过脸去,免得煽情之下哭了出来。
静静相拥中,时间一晃而过。
庆言再度叩门催促:“主子,该走了。”
她知晓赵浔是要先向圣上述职,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鼻尖微微泛着红:“快去吧,明日又能见了。”
“我改主意了。”赵浔飞快在她唇间印了印,“今夜便来寻你。”
虞茉深谙他将变得繁忙,是以未往心里去,随口敷衍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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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别院。
六个女侍卫并一十四五岁的丫鬟候在阶前,见马车驶来,先向庆姜等人行礼,而后,丫鬟迫不及待地去掀车帘,恭敬之中带着雀跃:“小姐!”
乍听见熟悉的嗓音,虞茉一怔,目光自话本上移开,喜出望外道:“鹂儿,你怎会在此。”
“是公子将奴婢要过来伺候您的。”
个中内情不便当众细问,虞茉矜持地抿了抿唇,款步走下,余光扫过容貌“各有千秋”的女侍卫,呼吸明显一滞。
她费解地看向庆姜,可惜后者读不懂她的眼神,且误以为是在催促,忙招呼众人调头,抱拳道:“告辞。”
“……”
还是等明日见了赵浔,再亲口问问,为何他身边的侍从皆称得上样貌端正,可女侍卫却一个赛一个平庸。
难不成江府还有两套择选标准?
虞茉牵着鹂儿的手,朝众侍卫笑笑,搭话道:“你们在江家待多久了?”
领头之人名唤文莺,言简意赅地答:“属下不便透露。”
她虽讶异规矩严苛,但并不介意,体贴地摆摆手:“无妨,只是一会儿需得烦请你们陪我上街相看铺面。”
文莺并众女恭敬应“是”。
穿过抄手游廊,赫然见满池莲花,绵延数里,令虞茉叹道:“霍府真是财力雄厚。”
鹂儿生长在萤州,暂也不知京城贵人的名号与事迹,同样感慨:“奴婢昨儿个搬进来的,彼时还以为是误闯了仙境。一会儿到了您的寝居,还要阔气呢。”
但眼下不是赏景的时候,主仆二人加快步伐,沿着甬道进了虞茉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