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西装男礼貌地拿出手机,“我扫您的微信吧。”
“叮”一声,好友申请通过。这个声音意味着,接下来要有一大笔钱要花出去。
力场现金流是还不错,但并没有那么多利润趴在账面上。开分店,规模摆在这里,相比首店,需要做的投资只多不少,势必要从兜里再掏出一部分钱。
林霁予在脑子里算着力场和自己的钱包两本账,雀跃,却又有些心痛。
潘承宇见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并不打扰她思考,只是牵着她帆布包的包袋,拎着她走去附近一家日料店。
直到落座,林霁予还沉浸在数字开会里。上千万的投资,对应着她还是负数的存款,现有债务尚未解决,又增添了新的出项。
潘承宇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诶,点菜了。”说罢,把菜单推到了她那边。
林霁予也不客气,立刻在整本菜单里选了自己最想吃的那几样:“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潘承宇只是好笑地看着她,并不打断,等她全部点完,他把菜单一合,递给服务人员:“按照她说的来,加杯冰可乐。”
而后,潘承宇又看向她:“说说,算出什么来了?”他对林霁予太过了解,一旦出现这种表情,就是在算账没跑了。
林霁予倾身凑近他:“这个场地比我之前找的所有备选都大,面积几乎是力场现在的两倍,投资只可能比两倍还要多……这么多钱,你拿得出来?”
潘承宇不以为意:“别小瞧我。再说,还可以引入外部资金嘛。”
林霁予一下子懂了:“你这把是要玩个大的? 之前可是咬死不要别人的钱来的。”
“今时不同往日。”潘承宇给她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时力场还没有名气和口碑,它不值钱,就算有投资,也是投我这个人,或者说,投我和我爸这段亲子关系。”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情况不一样了,力场和我都有名了,你没看前两天精炼的采访吗,说我是商业健身房皇帝,我现在可是身价倍增。”
林霁予揶揄道:“你自己买的公关稿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我在里面还提到了你呢。”潘承宇伸出手去捏她的脸,“你就是力场的长公主。”
林霁予把他的手拨开,试探着问:“那我这个长公主能占多少股份啊?我不管,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的。”
潘承宇笑得恣意:“我说话算话。我吃粥的时候都没差你一口,现在吃肉了,还能亏待你?”
“但是我没钱。”一提到钱,林霁予心有戚戚。
潘承宇语气轻松又随意:“我给你出点?就像最开始那样。”
当年,潘承宇作为加盟商,被林得正骗了将近 200 万。这笔账和其他所有欠款一起,落到了林霁予头上。彼时,她才不过 20 岁出头的小女孩,被一群债主逼到举步维艰。
许是看她努力维持着体面却漏洞百出的样子太过凄惨,又或者看见了她梗着脖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会还的强硬姿态后的摇摇欲坠。当然,还有无法否认的原因,就是她的美丽。
综合下来,自诩理智的潘承宇莫名其妙地以吉祥物的名义,招揽了这个此前甚至从未经过任何社会化训练的女孩。
但潘承宇也不是百分百好心。这个决定始终带着一股作怪的心态,就像猫抓到老鼠,总要在两只爪子间玩弄一会儿,他也想看看,大小姐屈尊打工是什么样子。
他允诺,只要林霁予能拿着甚至无需交税的最低工资干上两年,这笔钱就算一笔勾销。
他始终觉得,林霁予是无法坚持的。对她来说,留着一些首饰包包,撑住一口气,进到婚恋市场上去厮杀,搏几次短线操作,还完债务的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她身上尚有贵气,美貌也还未受到生活的锉磨,想从男人口袋里掏出钱来并不是难事。甚至连自己都在给她这个机会,不是么?如果她向自己开口……大概率是会成的。可能,潘承宇从一开始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出人意料,林霁予不仅坚持了下来,还做得相当出色。她成为了真正的健身房长公主,在工作中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样子,比以前当白富美时还要凌厉一些。潘承宇反倒不敢再对她存有别样的心思。
然而这种时刻再次上演,不知为何,潘承宇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只是,现在面对潘承宇,林霁予已经无法再像从前一般心安理得。
也许是因为她不再是彻头彻尾的走投无路,孤立无援。
她斟酌着开口:“但这次,真的算你借给我。我肯定会还你的,可以吗?”
力场的新店,就是她的希望和底气。只要拿到入场唬她相信自己的人生一定会迎来好转。
潘承宇不答,只是轻描淡写,像开玩笑似的:“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了?提钱多伤感情,不然直接谈感情好了,反正他们私下里都叫你老板娘,干脆做实,给他们一个惊喜?”
提到钱时唯唯诺诺,提到感情林霁予一下子换了一副模样,她嫌弃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看不出你这个健身房帝王和我这个长公主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再说,你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女孩,今天还见到了一个新面孔。”
话题既然引导这里,林霁予启动八卦模式:“是新女朋友吧?”
“倒也不是。”潘承宇的语气和眼神都很微妙,“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身边只要出现女孩就是女朋友?”
林霁予倒是很直白:“不然呢?”
“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怎么还有这种偏见。”潘承宇又去捏她脸,像是惩罚,又像挑衅,“你也是女的,咱俩不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么。”
“哦,那除了我呢?”林霁予戳穿他。
潘承宇还真琢磨起来,而后道:“不是还招了很多女员工吗,她们不是破坏咱们这个家,而是加入这个家的。”
林霁予冷哼一声:“还好你还有基本的人性,从来不对员工下手。”
潘承宇垂眸,很快又抬眼笑起来:“那当然,我作为老板的声誉可比我作为男人重要多了。”
潘承宇没有这个心思,不代表那些女员工、女会员没有。林霁予知道,还是有很多人是奔着他这个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大众点评五星男嘉宾而来的。
在 dating 时,他确实没什么毛病,极为绅士,约会车接车送,见面必有花,第一次约会肯定会提前定好 fine dining。
问题就是,他永远在 dating。女孩只能以约会对象来评判他,而无法进入恋人那一步。
即便如此,因为他客观上还具有可得性,身边还是有一大群趋之若鹜的女性。林霁予知道的不知道的,数都数不清。
潘承宇从来没告诉过她,他都收到过来自谁的,什么样的信息。
第44章 凡是可以晋升和爆发的赛道,都可以算作职场,婚恋亦然。
在北京,人人都很忙。
即使你会很疑惑,为什么工作日的咖啡馆和商场仍然有那么多人在闲逛,身边总有人总是隔段时间就将行业词库更新成眼下最流行最有钱途的概念实际上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抑或有些人的朋友圈照片和定位永远在不同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他们明天在哪里……
哪怕是横看竖看在生活里看不见一点正事痕迹的人,其实都很忙。
城市除了创造 GDP、阶级和流行概念以外,还在创造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生产方式和工作种类,只要涉及到经济往来,通通算作职业。
只要是可以晋升和爆发的赛道,都可以算作职场,身在其中所有关系都是劳动关系,可以被分为全日制或非全日制劳动关系,合同制或者事实劳动关系,单一或多重劳动关系。
这一套放在工作中成立。放在婚恋中,亦可成立。
哪怕和前男友分手,住进早就看好的房子,顺便殃及池鱼地搅合了董宗源的恋爱并成功将他收为自己池子里的鱼,霍斯琪还是低落了一段时间。
毕竟是一段贯穿青春期的恋爱长跑,饶是铁心铜肝,也免不了伤心一阵子。甚至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曲浩竞现在的模样越来越模糊,清楚得反倒是十几岁刚认识他时那张少年的脸,令她怀念起从前的种种美好。
她半夜哭了几回,一阵早上起床浑身无力,只想睡觉,连抬眼皮都费劲。
K
很快,曲浩竞本人治好了她的戒断反应。
在霍斯琪搬走后,曲浩竞故技重施,发了一篇言辞恳亲情深意重的小作文当作两人情感的讣告,紧接着就避之唯恐不及地这段感情火化下葬――以拉黑她微信的形式。
搬家太匆忙,来不及细细收拾,等霍斯琪重新归笼自己的东西,盘点贵重物品时,才发现丢了一条手链。恋爱七周年时,曲浩竞给她买的红绳马蹄扣不见了。
这是曲浩竞送过的最贵最想像样的东西。当然,为了这条手链,她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刻意柔化两人的关系,提前一个月开始铺垫。甚至在纪念日之前,她找了个两个最亲密的时刻,将他与其他女生暧昧聊天的证据一次性释出,连摔打带示弱,让他心存愧疚。这一系列组合拳之后,霍斯琪如愿以偿。
这是霍思琪第一件奢侈品首饰。她自我安慰,20 出头岁能拥有男人送的基本款,必定未来可期。
她平时要运动,舍不得戴,唯独盛装打扮与人约会时才会珍而重之地拿出来用。王逍第一次请她吃饭,她在大众点评上看那家餐厅的人均价位,决定在出门时将它带上,用以佐证自己有过被男人认真对待的前史。
她打开买来之后一直半空的首饰盒,却没看见放在下层的手链。她第一反应就是给曲浩竞发去微信,问他有没有在家里看见。
这条微信前,赤裸裸地挂着一个红色感叹号。
霍思琪先是一愣,心中泛起与旧日时光和恋人彻底告别的心酸,紧接着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来不及悲伤,她打开闲鱼,搜索曲浩竞的账号,赫然在他主页看见了那条手链。她气得发出冷笑,直接在闲鱼里大骂他不是人不要脸。
曲浩竞没有把手链下架,直接把她闲鱼号拉黑了。顺道,又将两人所有互相关注,能够联系的方式都检索了一遍,统统拉黑,连带着把几个开过会员的视频网站密码都改掉了。
霍思琪一连几天,一想起这件事发微信诅咒他,用尽洪荒之力,什么难听说什么。两人的对话页面积攒了越来越多发到公开场合会被替换成星号的聊天记录和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直到有一天,在霍斯琪又一次复制了一段脏话发过去,竟然发送成功了。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出人意料,曲浩竞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温声细语地劝慰了霍斯琪一阵子,又问她要现在的地址,说自己是因为分手太难过,一时鬼迷心窍才起了歪心,这两天头脑冷静下来,才觉得行为确实不妥,决定把她的东西还给她,让彼此留个美好的念想。
霍斯琪试探着将力场的地址发给了他,很快就收到了快递单号。
曲浩竞说:“把你还给人海,把我自己还给热爱。山野皆有路灯,漂泊亦能归舟,愿你以后所遇皆良善,所行皆化坦途。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天涯陌路,后会无期。就算有机会再见面,因为深爱过,我们也做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吧,答应我。”
说完这段话,曲浩竞又把她拉黑了。
这番操作着实反常,霍斯琪还在纳闷他的葫芦药是什么功效,没想到,隔日在力场不仅看到了加急特快送来的手链,还看见了曲浩竞本人。
他把霍斯琪当透明人,哪怕擦肩而过也目不斜视,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年轻美女的身后,态度殷勤得令霍斯琪感到陌生。
霍斯琪就在两人身边晃悠,支棱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曲浩竞明明发现了,却碍于眼下情况,不能发作,只能继续自己的表演。
女孩想要找私教,他极力劝阻,一边炫耀肌肉,一边讲解沿路所有器械的使用方式,点评其他客人的训练水平,孔雀开屏一般推销自己。
用的台词,都是霍思琪曾经教给他的。只能说,不愧是学霸,记性和学习能力无可指摘。
霍思琪绕到女孩的正面,暗搓搓撇了两眼,只觉得眼熟。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她尝试着去翻王逍的朋友圈,果然找到了线索。
一年多之前的高考季,王逍专门发了一组九宫格,八张女孩的美丽写真簇拥着最中间的北大录取通知书,姓名处写着“王世悦”三个字。
王逍配文曰,青出于蓝胜于蓝,得女如此,父复何求。往小悦在未名湖畔的四年,学有所成。
曲浩竞努力巴结的女孩,面孔与这组写真里少女的脸逐渐重叠,变成了王逍口中的小悦。
霍斯琪嗤笑一声,手上不受控制地翻着朋友圈,不小心给王逍几年前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王逍的微信很快发来:“最近忙着推进一个 AI 的项目,没怎么去力场,想我了?”
霍斯琪眼珠子一转,咬牙发了一家黑珍珠餐厅的页面过去:“知道你忙,但还是不自量力,想跟你的事业抢一抢人呢。你的时间太值钱,我已经尽力了,请你吃这家,你人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又配上了一个委屈哭哭的表情。
王逍显然很高兴,发来了一串“哈”字,随后说:“你这周的晚饭时间留出来,我让助理去安排,定好后跟你说。”
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真把自己的时间凌驾于他人之上。为了一个约会,就让她空出一整周的晚课?拜托,她一小时也值 500 块好吗?现在算上直播打赏的钱,恐怕还不止呢。
霍斯琪翻了个白眼,手上打字的力道却很温和:“怎么敢在工作日耽误你呀。我来定,我们周日见,好吗?”
好半天,王逍终于回复了一个“OK”。
在北京,人人都很忙。有人忙着攻女儿的城,有人忙着掠爸爸的地。至于谁能如愿以偿,就各凭本事各显神通。
宋倪特意赶来力场面见林霁予,却是为了请辞。这趟面见,还要配上充当司机和厨子的额外服务。服务是真的服务,只不过执行者不是她自己。
她让姚沛把车停在林霁予的小区门口,不必熄火,等着林霁予拉开后车门坐上车,一脚油门踩下去,直奔力场。
宋倪通过内视镜看林霁予,眼神如端坐台上的法官,犀利得不容糊弄:“才几天没管你,就又踏回同一条河流了。跟季谒怎么个事儿,坦白从宽。”
林霁予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滑过姚沛,对方明明直视前方,却像是感觉到了一般,板着脸假装机器人,连声音也在模仿 AI,一字一顿道:“不用管我,只当我是工具人。”
和季谒本人及他的嘴唇舌尖久别重逢后,林霁予按捺不住,只跟宋倪交代了结果。两人都忙,没来得及细说,这会儿时间才对上,宋倪赶紧升堂。
林霁予抓着头发:“敌方战略水平过强,武器先进,军备充足,我这座小营垒难以招架啊。”
“怎么?要举白旗投降?”宋倪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