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墨飞笔走,少年空拳拦路,纸上笔迹斑驳,未得一句全诗。
叶昭榆抱着雪兔坐在席间,看着场上每一个人都冲上台去一试。
她哥有意无意压着对方右臂,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用左手在纸上留了一笔。
她悠悠摸着兔子的耳朵,弯唇笑了笑,今夜所有皇子公主,王孙贵戚都在现场,表哥舍灵狐一试,倒是能得各方笔迹,保不齐今晚便能一睹幕后之人的真容。
“郡主,不好了,我们公主把自己输出去了!”
月牙提着裙子从侧殿跑出,绕过众人,直直朝着抱着雪兔的人跑去。
叶昭榆抬手抚了抚额,瞥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人,没好气道:
“具体怎么个情况?”
“就是侧殿有人开赌局,原本只是一些纨绔在那里赌,然后突然来了两个人加入,整个赌局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公主逛着逛着就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就加入了他们,奈何对方太厉害了,将公主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赢走了,公主一怒之下就把自己输出去了。”
叶昭榆:“……”她5。
随后冷笑一声,抱着兔子起身便往侧殿走去,“关公面前耍大刀,她盛京赌神是从良了不是死了。”
月牙嘴角抽了抽,顿时小跑着跟了上去。
“大大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混账!你敢把本公主当赌注下了!信不信等叶昭榆来了弄死你!”
叶昭榆刚踏入殿中,顿时被高涨的气氛冲击的愣了一瞬,随后便远远看见被人拦在一方炸毛的小丫头。
她一挑眉,随手抢了一把扇子摇了起来,看着重重攒动的人群,大喊一声。
“都给本赌神让开!”
闻言,所有人都回头看向门口,当触及到那张明艳无比的脸时,眼睛顿时一亮,如见亲父,一窝蜂的凑了过来。
“大哥,你终于来了,小弟输惨了!”
“还不给大哥让位,干死对面他丫的,把我们公主赢回来!”
“快快快,让开让开,让大哥先请!”
……
叶昭榆看着人群瞬间给她开了一条道,一甩衣摆,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嘴角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一脚踩在桌前的椅子上,活脱脱的纨绔本绔,摇着扇子缓缓朝着长桌对面看去。
“听说,你不仅抓了我的女人,还敢欺负我的小弟,你……”
当目光触及到一双熟悉的笑眼时,“啪嗒”一下,她手上的扇子顿时掉在地上。
旁边的叶小弟不明所以地将扇子从地上捡起来,抬手给大哥扇了扇,看着对面,恶狠狠道:
“大哥,没错,就是那人,干死他,给我们报仇!”
闻言,支着下颌靠坐在对面的人眼眸轻挑,看着目瞪口呆的人,暧昧地朝她勾了勾唇。
“干死我?嗯?”
叶昭榆一下将脚从凳子上放下来,圆润的杏眼盯着对面,疯狂摇头。
“没有的事,本郡主和蔼可亲,断是做不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敲!
怎么是诘兔兔!
那可是她赌神生涯的滑铁卢,这让她怎么赢!
她轻咳一声,默默坐在小弟搬来的雕花大椅上,看着对面靠坐在椅子上的清贵公子。
一身藏青色流光纱矜贵风雅,内着一件凝脂色中衣,领口轻竖,由上下两枚金莲做底,一蓝一红宝石作扣,系在锁骨中间,微微露着喉结,不禁欲,反而诱惑万分。
她暗暗搓了一下指尖,杏眼眨了眨,好想帮他解扣子。
随后又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被画殷拎着领子锁在对面的小丫头,叹了一口气,无奈开口。
“公子怎样才能放人?”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转了转指骨上的雕金指环,眸色慵懒,缓缓开口。
“上了赌桌的东西,自然只能靠赢回去。”
萧瑶顿时抱臂冷哼一声,回头瞪了一眼扯着她领子的人,骄傲开口。
“你们就等着输吧,在赌桌上,从来没人能赢过她!”
画殷扯着胸前晃荡不已的红穗,碧眼微眯,幽幽道:
“那是因为郡主以前没遇见我们君……主的国师的使徒。”
叶昭榆迎着对面略带几分挑衅的目光,暗暗咬了咬牙,那血淋淋的教训她可没忘,这个出千狗,尽会玩阴的。
怎么才能从这个老千手里赢点东西?
她眸光流转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一下靠在椅子上,大笑开口。
“那就赌,只是,本郡主的赌注,要换成其它的。”
出千她不会,难道她还不会耍点小聪明?
阴招她也有,今天这个千,他别想出出去!
摩那娄诘看着自信无比的小丫头,笑了一下,摸着手中的骰子,眼尾一挑。
“郡主想换什么?”
“本郡主乃盛京赌神,既然要下场玩,自然要玩大的。”
“有多大?”
“公子若输了,就用你刚刚赢的东西来抵,而本郡主,输一次,就脱一件衣服。”
“……”
一个时辰后,叶昭榆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放在桌面上不停地抖着,身边围满了人,打扇的打扇,端茶的端茶,捏腿的捏腿,谄媚声此起彼伏。
“大哥果然是大哥,那野路子终究是野路子!”
“大哥威武,盛京赌神非你莫属!”
“别说盛京了,整个四海恐怕都没人是大哥的对手!”
叶昭榆眯着眼睛享受着周围人的称赞,再一次站在了赌桌巅峰,抬手压了压声浪,嘴角咧着一抹大大的笑。
“抬爱了抬爱了。”
随后看着对面光溜溜的桌面,连萧瑶那小妮子都已经在她们这边了,顿时眼尾一挑,朝着对面扯了扯衣领,细声开口。
“哎呀,快入夏了吧,怎么感觉有点热,也真是的,这衣服也没来得及脱一件。”
摩那娄诘看着对面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丫头,唇角勾了勾,眼里带着几分纵容,指尖悠悠点着桌面,轻叹一声。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
上次让她输的一子不剩,这次换他输的不剩一子。
萧瑶怀里抱着两只雪兔,一脸开心的看着叶昭榆,语调欢快。
“你果然不负本公主所望,既然把东西都赢回来了,那我们就走吧!”
“不急,本郡主要乘胜追击,让对方输的心服口服。”
萧瑶一脸兴致缺缺,缓缓开口,“那你赌吧,我去把兔子送给二皇兄。”
“去吧去吧,帮我也送一下,不客气。”
萧瑶:“……”那…谢谢?
第297章 都给你
月上柳梢头,行宫篝火大盛,明灯千盏,绚如白昼。
萧如晔抱着兔子站在廊间,周身衣摆飘扬,月辉洒下,整个人带着几分空静的恬淡。
他侧头瞥了一眼背手站在一旁,抬眸看着高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的人,弯了一下唇。
“摄政王很欣赏问荆?”
黎宿凤眸微眨,夜风吹着她的衣摆,散了满身的冷寂与端沉,看着不断将人挑下高台,满身傲气张狂的人,朱唇轻启。
“在荒芜里走久了的人,会渴望什么?”
“太阳。”
不论是它的光芒,还是温度,都将是满心死寂与冰冷的人最渴望的东西。
黎宿笑了一下,回头看着他,将刚刚殿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提醒道:
“本王只套出了一点细枝末节,离四海盛宴还有五天,那人想在盛宴上搅局,还望殿下务必在此前将人按住,若有用的到本王的地方,本王一定倾力相助。”
此行,她算是欠了中原太子与定安侯府一个人情,当还。
萧如晔看着远处抱着兔子往二哥面前凑去的小丫头,桃花眼眯了眯,笑着开口。
“多谢摄政王告知,若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孤不会客气的。”
随后笑着与人告辞,抱着兔子朝着某处匆匆走去。
那小丫头竟然敢跟他抢送兔子的风头,实在是不像话!
“二皇兄,你要的雪兔到了,两只哦!”
二皇子正坐在案前静静看着高台上的比试,突然跑过来一个小丫头,一股脑将两只兔子塞进他的怀里。
他顿时眼睛微微瞪大,手忙脚乱的接了起来,随后用狐裘将突如其来的东西裹进怀里。
萧瑶就着他的席位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指了指他怀里的雪兔,弯着眼睛开口。
“那只大一点的是我抓的,小的那只是叶昭榆抓的,都给你。”
二皇子愣了一下,看着怀里来回拱动的两只脑袋,顿时弯唇笑了一下,如冰雪初霁。
“多谢永嘉,还有阿榆表妹。”
“不用谢,二皇兄喜欢就好。”
萧瑶边说边看向放在高台下的灵狐,眨了眨眼睛,喃喃开口。
“好漂亮啊,我也想要。”
二皇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又看了看抱臂站在高台之上,一直屹立不倒的人,苦笑一声。
“永嘉,二皇兄怕是打不过问荆。”
萧瑶看着至今还没有人完完整整的将那句诗写出来,扁了扁嘴,盯着飞身按着人家右臂将人拽回来的人,顿时轻哼一声。
“右手都被按住了,还让人家怎么写,用左手吗?”
说完,她左手食指沾了一点杯中酒水,抬手在桌面上划了划,碰了一下身边的人。
“二皇兄,是这么写的吗?”
“不是,应该是这样。”
萧如晔抱着兔子刚走近,便看见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用左手一起在桌上比比划划,他眼尾一挑,抬脚走了过去。
刚准备叫人,瞳孔中便猛然映出一个由水痕组成的字,只出现了一瞬,便又瞬间被风吹干。
“吧嗒”一声,一道重物顿时砸在地上。
萧瑶被这动静惊起,抬头看了一眼僵在不远处的人,又看了一眼掉在他脚边的兔子,起身便抱了过来。
“你怎么连兔子都抱不好,二皇兄,给你,肯定是哥哥为你抓的雪兔。”
二皇子看着入怀的第三只兔子,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席间的人,弯唇笑了一下,音色清冽。
“多谢阿晔。”
周围凉风大作,萧如晔满身的空茫与颤抖,紧紧攥着手心,直到一股粘稠的液体蔓延到指尖,他才艰难的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不谢。”
那晚篝火盛宴一过,本次春围便完美落了幕。
看似未起风浪,实则风浪又起。
盛京最后一场春雨也赶在次日拂晓开始落下,自此,未曾停过。
“吱呀”一声,东宫正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缕光线陡然照进漆黑的殿内。
老丁带着一身水汽,推开殿门走了进来,迎面便撞来了一阵冲天酒气。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殿内,叹了一口气。
他们殿下昨夜也不知怎么了,非要拿着酒坛追着宴会中的每一个人敬酒,将所有人都敬了个遍。
随后又非要去台上与叶小侯爷比试,醉步踉跄,胡搅蛮缠,最后硬是求着叶小侯爷让他把诗写完,随着最后一笔落成,便醉倒在了高台之上。
叶小侯爷黑着脸将人扛了下来,陛下的脸也出奇的黑,顿时下令禁了他一个月的酒。
今日午时刚过,人才昏昏沉沉的醒来,却又偷偷关起门来独醉。
“有消息了吗?”
一道嘶哑至极的声音在殿前的台阶上响起,幽幽穿过黑暗传来,带着虚无的气弱感。
老丁走近烛台将蜡烛点燃,烛光一照,黑暗瞬间驱散。
他转头看着衣冠不整的坐在台阶上,抬起袖子挡了挡光的人,缓声道:
“有些眉目了,应该……”
“啪嗒”一声巨响,一坛酒顿时砸在地上,萧如晔散着头发站起身来,往昔含情的桃花眼布满血丝,大喊出声。
“什么叫应该!?孤要的是证据!这么久查不出一点东西来,孤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三天!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后若再没有证据出来,孤斩了你们的脑袋盛酒!”
“是,是,属下这就去查!”
突如其来的怒火将老丁吓的一阵哆嗦,额头冷汗直冒,随后连连应声,快步往外走去。
“站住!”
闻言,他又猛然停住步子,转身朝着站在殿上的人抬手。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低头时,余光瞥见他们殿下手中正紧紧捏着一块刚成形的玉珏,那玉尚未打磨好,但看品相,乃上上乘。
他知道这块玉,是他们殿下寻来作为今年二殿下的生辰礼的,他亲自打磨雕刻数月,近日才刚刚有了雏形。
只见他们殿下握着玉珏的手不断收紧,未打磨好的棱角顿时刺入掌心,每收紧一寸,鲜血便涌流一寸。
“让所有人停了对其他人的追查,都去理萧如彻这条线,并且派人守在他的府邸,若有一丝异动,直接拿人!”
说完这句话,手中的玉珏应声而碎,碎玉和着鲜血滚在地上,顿时一文不值。
好似一颗碎成几瓣的心,带着无限讽刺。
他抬眸看着还愣在原地不动的人,抬袖在空中一挥,泛红的眼中汹涌着波涛与怒火。
“去啊!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老丁顿时回过神来,看着眼角汹涌过一滴泪的人,瞬间明白了他昨夜的荒唐是为何。
以灵狐一试,却试出了满口的谎言与欺骗,碎了一颗真心。
他叹了一口气,抬手告退。
世道太冷,终是容不下太天真的人。
第298章 应该是
大雨下了一夜刚有一丝放晴,盛京城内便挂起了红绸,热烈又激昂的鼓乐传遍长街的每一个角落。
侯府内院,无数丫鬟进进出出,捧着簪花首饰立在屋内,四周挂满了红绸欢铃,风一吹,便将今日的喜悦宣扬。
“怎么还哭了,今日可是姑娘的大喜之日,哭不得哭不得……”
闻言,又是一大滴泪砸在地上,梳妆台前的人抬了抬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红妆覆面,眼泪纵横,讽刺无比。
喜娘敷着粉,看着不断砸在她手背上的泪滴,连连开口。
“别哭别哭,等会儿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叶昭榆呢?我想见她。”
喜娘动作一顿,随后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粉盒,缓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外便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淡黄色的裙摆拂过门槛,一高挑沉敛的女子端着仪态稳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