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妹妹昔日站的那般高,让人仰望不及,如今摔下来,是不是最疼?”
叶昭榆指尖一点一点缩紧,抱着阿雪起身,死死看着她,周身杀意翻涌。
“你与他合伙拉定安侯府下水,叶知韵!你也配做人!”
叶知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理了一下衣袖,一字一句道:
“这怎么能怪我呢,阿榆妹妹,要不是你,我一介下臣之女,又怎么会有机会见到陛下,更遑论与陛下合作。”
叶昭榆瞬间看向她,眸光锐利,“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不是阿榆妹妹让我去陛下面前告六皇子的状,我怎么会有机会单独见到陛下,进而得到陛下赏识呢。”
当初六皇子伙同她对叶昭榆下药,欲图不轨。
结果事情败露,叶昭榆铁了心要弄他,便借她的手去逆转局势。
她按照叶昭榆说的,拿着证据前往皇宫告状,结果陛下连证据看都不看,直接将六皇子拿下。
随后陛下给了她一块令牌,说阿榆妹妹有任何异动,都可以通过那块令牌去找他。
她初始以为,是陛下太看重阿榆妹妹,让她照看一二,不要让人欺负了她。
可后来慢慢发现,那是真的监视……
那时她才知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看似荣宠,实则忌惮。
可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自认为自己站在陛下的阵营里。
定安侯府只忠于陛下,她尽心尽力为陛下监视叶昭榆,将她的一切行踪都告诉陛下,她当然没错。
叶昭榆身上的一切,包括定安侯府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
荣宠,权利,地位……
只要她与陛下一条心,这些东西,她迟早也能拥有。
她本来,她本来只是为陛下做一些小事,她没有想过背叛侯府,没有!
可是后来,她想要太子妃之位。
她去求过父亲,父亲却说,定安侯府如今风头太盛,连他都早早辞官归隐,就为压下侯府盛名。
如今侯府的女儿,不可再与皇室有任何牵连,可低嫁,绝不可入皇室宗祠。
她不服!
为何到她就不可以,她这辈子非太子妃之位不要!
她又悄悄去求了陛下,可陛下却说,那太子妃之位只能是阿榆妹妹挑完之后,别人才能肖想。
她若想要太子妃之位,只能去问阿榆妹妹要不要,阿榆妹妹若不要,她才可以沾染。
她不得已去求了叶昭榆,可叶昭榆自己不要,也不想要她要!
凭什么!
她不要也不给她!
说什么她配不上太子,她凭什么觉得她配不上太子!
她偏要这个太子妃之位!
她知道阿榆妹妹心软,本来打算再求一求,可阿榆妹妹恰好又被陛下叫进了宫,她只能去濯缨轩的书房等。
没想到就被她碰到了书房里的暗格,一幅惊世骇俗的画顿时呈现在她眼前。
画上之人,一袭红衣,威仪风华,可叹惊鸿。
她怔怔地看着那人,随后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她鬼使神差的将画拿走。
本来是想用这幅画威胁阿榆妹妹妥协,将她引荐给太子。
可陛下突然宴请四海,她汇报阿榆妹妹的行踪也越发频繁,她心里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便拿着那幅画进了宫,陛下也未瞒她,不急不缓的将所有将要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包括不久之后,定安侯府将要面临的下场。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脑袋一片空白,全身颤抖不止,看着高高在上的人,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蝼蚁。
他不怕她会说出去,因为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便活不了。
他就是想看看,同为定安侯府之人,族人与自己,她会怎么选择。
她太害怕了,她害怕死,她还没有当上太子妃,她还没有将叶昭榆踩在脚底下……
她不能死!
所以,她选择了舍弃家族,明哲保身。
用那幅画,换了一个婚约。
并且答应陛下会在四海盛宴那天,大义灭亲,用那幅画将叶昭榆彻底拉下高台。
她不仅保全了自己,还得了陛下的许诺,四海盛宴一过,太子会被废,她选的人会成为新的太子。
她选择了七皇子,并且主动找上了他,只要他娶她,他便是未来的储君。
她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处,果不其然,她的婚礼,匆匆而成。
外嫁之女,不受家族供奉,便不担家族责任。
她做的,没错。
第320章 凭什么!
殿外暮色交叠,最后一缕余晖散尽,唯余一弯明月挂上天幕,清清,冷冷。
叶知韵收回思绪,绕着抱着兔子的人走了一圈,随后盯着对方怒火中烧的眼眸,勾唇笑了笑。
“你以为,我离了你的太子表哥,我便做不成太子妃了?看不上我?那我就换一个看的上我的,你看,他也不是一辈子都是太子殿下。”
叶昭榆闭了闭眼睛,压抑着眼中沸腾已久的怒火,语调冰冷。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他,才找来一个次品以次充好,看的上你的,不过与你是一路货色,利益熏心,狼心狗肺,就你们,也配与太子相提并论?”
叶知韵脸色一僵,随后仰着头,抬手指着东宫的方向,一字一句道:
“他如今是废太子,是反贼,是阶下囚!他有哪一点配的上我!我就是要太子妃之位,他不给,那我便换人给!”
她这一生,能赢过叶昭榆的地方寥寥无几,这禀然成了她的执念。
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死后跌入地狱,她也要她落败!她也要得到比她更高贵的身份与荣宠!
叶昭榆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森冷,眼神像是一把尖刀直指她的咽喉。
“就为了那个位置,你就可以叛族叛亲,认贼作父!”
叶知韵被她冰冷入骨的眼神刺的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喃喃开口。
“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们眼里只有盛安,那是盛安郡主的侯府,不是我叶知韵的侯府!”
随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幽幽笑了起来。
盯着那张苍白无比的面孔,不急不缓道:
“阿榆妹妹,你也不能怪我呀,那幅画才是压死定安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若不画,它又怎么会有机会落入我的手中,这还得怪你自己,你说是不是?”
叶昭榆心头一刺,抱着阿雪的手不断收紧,随后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此生,只为他作过一幅画,却不料,最终竟成了杀死自己的利器。
她笑着笑着红了眼睛,随后抬眸看着叶知韵,目光冰冷。
“狼心狗肺不足以形容你,定安侯府生你养你,不求你为家族出力,但也没让你伙同他人拉整个家族下水。
二叔一辈子只要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回报他的便是将他置于死地!
就为了满足你那扭曲的虚荣心,背上叛族灭亲的名声,叶知韵,你真是可怜又可悲。”
叶知韵眼眸颤了颤,双手一下攥紧,随后立刻大声开口。
“才不是这样!陛下答应过我,等四海风浪一平,便重立太子,到时候大赦天下。
反正他们也不是真正的谋反,他们可以被赦免,死罪是可免的!
是我救了他们,是我救了整个侯府,我才是侯府的功臣!”
叶昭榆听着耳边的咆哮,眸光微动,原来如此。
萧徜还给了她这样的承诺,难怪她能狠下心来将所有人送进死牢,原来是有底牌。
可惜,依旧蠢的可怜。
萧徜御人之术乃天下一绝,最能蛊惑人心,不显山不露水的将自己写意成一个怜悯众生的救世主。
让人甘愿为他驱驰,最后感激涕零的献出所有,哪怕是命。
她若未曾发现真相,她也将是他的信徒,用生命维护他,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他杀人的推手。
用重立太子来大赦天下,只不过是萧徜哄骗叶知韵献出定安侯府的手段。
只是,大赦天下,大赦天下……
她想的入神,一时不察,被人猛的推倒在地,一道得意十足的声音随之落下。
“你自身都难保了,又怎么救得了他们,到时候他们便知道,自己押错了宝!
我才是整个侯府最该尊崇的姑娘,你叶昭榆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整个定安侯府的罪人!”
叶昭榆闷哼一声,长睫微颤,随后立刻将落在一旁的阿雪揽进怀里。
眼中杀意翻涌,刚要撑着地面起身,大殿的门便被人猛的推开。
她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厚重的黑红龙纹冠服,随后便见萧徜沉着脸,缓步走了进来。
叶知韵脸色一变,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人,每走一步好似都踩在她的心上,她止不住的往后退了退。
“陛,陛下……啊……”
她步伐不稳的摔在地上,缩着脑袋看着在她面前停下的人,全身颤抖不止。
盛帝垂眸看着她,面上难辨喜怒,俯身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暗沉,语调平静的可怕。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阿榆面前扬武扬威?就算她摔下了神坛,可她身体里还流着大盛皇室的血,定安侯府倒了,她还有萧氏皇族,她依旧是我大盛最尊贵的郡主,可见三公而不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凌辱她。”
说完,一下将她的下巴甩开,周身威压毫不掩饰。
叶知韵缩着脑袋,瑟瑟发抖,看着他说完后,便不再看她,朝着叶昭榆缓步走去。
周身带着难掩的怒气,冷厉的目光落在抱着兔子坐在地上的身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调寒凉。
“阿榆何时变的这般好的性子,能任由一些阿猫阿狗来欺辱自己?”
闻言,叶知韵脸色骤然一白,身体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叶昭榆摸着阿雪的脊背,披散的长发散在周身,整个人苍白的好似快要消散。
听到他的话,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抱着阿雪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你让我成了阶下之囚,乱臣贼子,受万人唾弃吗?”
盛帝盯着那双恨意翻涌的眼眸,眸光冷寂,沉声开口。
“来人,将七皇妃带下去,杖毙。”
“是。”
叶知韵眼睛一下瞪大,好似瞬间从云端跌入地狱,看着前来拿她的侍从,不断的尖叫后退。
“不要!不要!你答应过不杀我的,你答应给我太子妃之位的,我是你的人啊,陛下!”
可任凭她怎么呼救,都换不来一个回眸,反而听到一道平稳低沉的声音缓缓落下。
“现在可解气了?从今日起,你可不拜王侯,不拜权贵,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盛安郡主,无人敢欺你分毫。”
“轰隆”一声,她脑中一片空白,那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瞬间目眦欲裂,挣脱侍卫的手,疯狂的朝着两人扑去。
“凭什么!她跌入泥潭还能高贵,我付出所有却未能如愿!凭什么!!!”
叶昭榆抱着阿雪坐在原地,任凭凄厉的喊叫在耳边回荡,无动于衷。
抬眸看着被人拖着往外,几近癫狂的人,面上不起丝毫波澜。
贪心不足蛇吞象。
错就错在,她丢了良心,信了君心。
明知君心难测,却依旧与虎谋皮。
伴君,当如伴虎。
第321章 他回不去
夜影阑珊,城中灯火大作,映照着盛世巍峨。
宫墙内,一声惨叫接着一声惨叫高起,生生将今夜月色催的阴仄无比。
叶昭榆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里的兔子,神情怜爱无比。
盛帝垂眸看着她,威严的眼眸轻挑,听着殿外的惨叫渐渐消失,勾了勾唇。
“阿榆对怀里的兔子倒是比对殿外的人怜爱许多。”
叶昭榆眸光浅淡,眼前像是覆着一层薄冰,越往里,越冷。
“我没将她碎尸万段,便已是我的仁慈了,还要我怎般怜爱?”
她仰头看着俯看她的人,目光冰冷,“别再用你那假仁假义的手段对付我,你以为用你那套全心全意维护我的手段便能打动我,让我受宠若惊,对你感激涕零?
别做梦了,萧徜,只要你死,你和我之间的血仇才能消解,也只能是你死。”
盛帝盯着那双执拗怨毒的双眼,抱着臂哈哈大笑起来,收了眼中的温情,绕着她走了一圈,幽幽开口。
“阿榆啊阿榆,别人都吃这一套,谁不想要天下共主全心全意的维护,可就你永远不动心,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他停在她的面前,俯身看着她,目光暗沉冷厉。
“阿榆性子这般疾恶如仇,知道朕为何还要留你吗?”
叶昭榆掀起眼帘看着他,扯了扯苍白的唇角。
“你把我困在宫中,无非是想用我来钳制谢归,我是你赢西域最大的筹码,你怎么会让我死呢。”
盛帝哈哈大笑起来,赞许的看着她,“阿榆果真聪慧。”
随后他语调一转,眯着眼眸,探究的盯着她,“朕将整个盛京都翻过来找了一遍,都不见摩那娄诘的身影,朕着实好奇,他是怎么逃出盛京城的。”
见地上的人不说话,他笑了一声,随后缓声开口。
“无妨,就算他逃出了盛京,也回不到西域,朕已派兵将中原与西域的交界处围成了铁桶,并且中原大地的每一道关卡都派了重兵把守,他回不去。”
叶昭榆低头笑了一下,抬眸看着走到窗前的人,嘲弄开口。
“他连皇城都逃的了,这天下的关隘又能奈他何,萧徜,别到最后,满盘皆输。”
盛帝轻笑一声,背手站在窗前,看着高悬于天际的孤月,周身气势从容浩瀚,缓声道:
“他就算回去了,可你还在我的手中,他又能如何呢?阿榆,要不了多久,四海的烽烟又将燃起,你且看,他最后是怎么落败的。”
叶昭榆垂着头,眸光晦暗,又陡然听着一道凉薄至极的声音在殿中落下。
“在那之前,阿榆还是担心担心你死牢中的族人吧,你我的一月之约,还剩三日。”
叶昭榆指尖一下缩紧,心脏猛的狂跳,看着对方踱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缓缓启唇。
“你用黎宿保下了叶问荆,可如今,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你还有什么能保下其他人呢?”
她紧紧攥着裙摆,长睫微颤,她将能抛出的筹码全抛出了,如今还剩什么,还剩什么……
盛帝看着瞬间仓惶的人,弯唇笑了一下,转身便往外走,厚重的衣摆随风飘摇,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