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她的身体微微颤动,说:“鼬,我有点害怕。”
那就是很害怕。
鼬紧紧回拥着她。
由纪的害怕很复杂,她先是害怕曾经的死,在看到鼬以后又怕他立即消失,接着又害怕自己死不了再一次拽进令她痛苦挣扎的人间。
由纪感受到鼬实实在在的拥抱,埋在他的肩窝里,不肯抬头。
“由纪。”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你别离开我了,”由纪委屈地哽咽道,“你之外的世界又冷又疼又寂寞,我哪也不想去了。”
鼬闻言,沉默了许久,不舍得放开由纪的怀抱。
由纪呆在这世上最温暖也最安全的地方,诉说着自己的艰难,她说:“你死了,我没家了。”
“你还有你哥哥和卡卡西。”
“我没有哥哥!”由纪忽然激动起来,“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我的血脉至亲在很多年前,在你出现之前,就已经死了!”她愤怒又怨恨地说,“眼下出现的人是我的仇人,他害得我在十几年前没了家,还害得我在十几年后再一次失去了家。”
“那卡卡西呢?”
由纪的怨愤戛然而止,她愣了愣,又缩回了鼬的怀抱里,她说:“我回不去木叶了。”
“杀了你,我回不去了。”
曾经木叶是她逃离不开的枷锁,如今木叶是她回不去的故乡。
鼬放了由纪自由,可是无所依凭的她在自由后,却四处漂泊,她说:“我去了很多地方,大家都过的不好。”
“贫穷和战争击垮了平民,有能力改变的人却不得不妥协于扭曲的命运,他们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没有尊严,看不到和平,遑论正义和人权,大部分人蝇营狗苟,沉沦在黑暗之中苟且偷生。”
“这世上,有好多人,都不能算是活着。”
她得出了和带土一样的结论:“这是个绝望的世界。”
鼬在这时轻声说:“总会改变的。”
由纪一顿。
鼬重复道:“总会改变的。”
“由纪,生命在无以为继的时候,便会拼命找寻活下去的办法,”这是他观察了那么多年得出来的结论,他淡声道,“人也是如此。”
“生命为了活下去会不断进化,而人类社会为了更长时间的存续,从个体到群体,也会掀起一场又一场时代的狂潮,思想会迎来一次又一次的进步。”
“所以,柱间大人和斑大人创立了木叶;所以,历代火影创立了伟业守护了木叶,”他点了点由纪的泪痣,银戒上的月光照亮了由纪的泪光,他温柔地笑着说,“所以......你和我改变了木叶。”
由纪眨了眨眼,嘟囔道:“为什么只有木叶?世界明明有很大,光木叶变好有什么用?”
“慢慢来,别着急,事物变化是由点及面的,只要有一个地方变好了,其他的地方都会慢慢好的,就像当年忍村代替忍族,战国走向现代。”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个世界总会变好的。”鼬笑着说,“只要有你,这个世界就会变好的。”
“有我也没用,我自己都失败了。”
“由纪,你不是失败了。”
见鼬要劝她,由纪打断了他的话,她说:“我没那么伟大,我不想干了。”
“由纪。”
由纪抱住了他:“我聋了,听不见。”
哎呀,耍起赖皮了。
鼬抱着她,无奈地轻声哄道:“由纪,这里不是净土,你看到一切是你的记忆和幻觉。”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
“由纪,你忘了吗?净土没有我。”
由纪一怔。
她像个不肯承认犯错的小孩子,固执地说:“我说真的就是真的。”
“对,这里确实存在真实,”鼬擦了擦她的眼泪,温声道,“你和我便是真实。”
由纪眼中泪光闪了闪,总算肯听人话了。
“我其实一直在你身边。”鼬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临到死,就算说了放你自由的话,但还是偷偷违背了誓言,把你禁锢在我身边,”鼬也叹道,“人心复杂,我也难克服过自己的贪念。”
“我终究是不甘心。”
“我想一直看着你,一直陪伴你,一直跟随你,直到走到你生命的终点......”
他的话还未说完,由纪便又一次打断了他,她激动地说:“你说的!”
“什么?”
“你会一直看着我,一直陪伴我,一直跟随我,直到走到我生命的终点。”
鼬看着由纪闪着泪光的眼睛,点了点头:“我说的。”
由纪慢慢笑起来,灿烂的笑容就像是晨间的日光,耀眼却不刺眼,他们十指紧扣,在彩色的幻境里拥抱着彼此。
鼬抬头望着有所松动的意识,知道由纪有了求生的想法,他拍了拍由纪的背,低声说:“由纪,你该出去了。”
由纪不肯动。
鼬想了想,低头将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他说:“一路顺风。”
由纪埋在他怀里,好像不愿意抬头,可是她最终还是从不愿醒来的美梦中苏醒,她踮起脚,捧着鼬的脸,偏过头亲了亲他的唇,在他诧异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哽咽着说:“我出门了。”
第149章 听雨
由纪是生生疼醒的。
她一睁开眼就疼得蜷成一团, 然后因为她的动作,她的身体又开始叫嚣着抗议,紧接着又是一轮难以忍受的疼痛。
由纪愣是把所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疼和苦咽到肚子里去了。
她剧烈地呼吸了几下, 侧过身, 靠着手肘,将自己的身体支起来。
她发现自己换回了白色的衣袍,只不过除了脸, 浑身都缠满了绷带。
看来还真是伤的不轻啊。
所以, 都伤成这样了, 谁能把她捞起来?
她起身时,一直安静的屋子里自然传出了动静, 很快的,外间传来人急促的脚步声,由纪下意识去摸放在腰间的刀, 却摸了一手空。
也是, 她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反抗能力了。
她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身体在休息, 大脑却在运作,冷静地为自己抽选来者的真实身份, 由纪的意识跟清醒的大脑分成两端, 自己跟自己摆起赌桌, 开始给自己搞无奖竞猜, 无厘头地投了鼬一票。
大脑提醒自己, 你丈夫死了, 你刚刚才见过不是吗?
由纪懒怠地掀了掀眼皮,回, 知道了,猜一猜又不会掉块肉。
你这不是猜,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了。
哦,胡说八道又不会掉块肉。
你真是没救了。
我本来也没那么想活。
由纪一边吵一边想带土是个精神分裂,自己也快成个精神分裂了。
她讨厌带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基因是个神奇的东西,她跟带土在很多方面都太像了,长相、思想、哦,还有神经质的精神状态。
等等!
来的该不是带土吧?!
她呼吸一滞,又想起要反抗的事了。
但她刚起来,房间的门被小南打开了。
她同小南面面相觑,小南还没说什么,她倒一副“得救了”的样子栽了回去,然后又疼得蜷成一团。
小南快步走进来,手上蕴着蓝色光芒,放在由纪的肩上。
由纪顿时觉得舒服了点,她眨了眨眼,奇道:“鬼鲛跟我说,组织没人会医疗忍术。”
小南瞟了她一眼,回:“确实很多年没用过了。”
她最早学医疗忍术是为了弥彦和长门,可是弥彦死后,长门也双腿致残,出不了门更受不了伤,她曾经学来的忍术排不上用场便一直搁置了好多年。
由纪想了想,评价道:“你在这上面很有天赋啊。”
这么多年不用了,还这么厉害。
小南这时骄傲地说:“我做什么都很有天赋。”
由纪转了转眼睛,惊奇地看着她,发现小南好像有点不同了。
像是卸去什么沉重的东西,身上一直缠绵的阴雨,停了。
她看着小南的样子,想了想,不太识趣地问:“你救了我,佩恩那边怎么办?”
这果然是个烂问题,小南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她低垂眉眼,低声说:“死了。”
弥彦也好,长门也好,她拼尽全力保护的两个人。
“都死了。”
由纪一怔。
她沉默了许久,她躺在床上,正对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她视线模糊,可是纯白的话无论视线清不清明都是无所谓的,看久了,眼前好像飞起黑色的雪花。
小南坐在一边,听由纪问:“为什么我活着?”
“因为我。”
小南收回了治愈由纪的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之前的沉重也好,轻松也罢,都没了,只余下一片空白,她说:“因为我哭了。”
长门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他在他唯一的牵绊身上共情能力更强,小南一倍的痛,感知到他身上,便是十倍,百倍,所以,那个术最后还是中断了。
“由纪,”她忽然说,“对不起。”
由纪眨眨眼,困惑地偏过头去看她。
离得这样近,小南却在由纪眼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明明救她的是小南。
“我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活到如今,盼望的,坚持的只有一件事,”小南顿了顿,转过头,望着窗外朦胧细雨,轻声说,“我想要让长门和弥彦好好活着。”
“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把她珍贵的“客人”和“客人”的故乡推向死地。
若是她活在木叶那种常年和平的地方,想必是个依附他人而存活的菟丝花,可是她活在雨隐这种人命不值钱的地方,她这注定依附他人而生的凌霄花,长成了旁人可以依赖的参天大树,她挡在国家之前,挡在村子之前,挡在长门和弥彦之前,想为他们遮风挡雨。
可是,每到真正的风雨来临时,走上前去的永远是她拼命保护在后的人。
她一直在保护,一直在付出,但是倾尽所有,最后一无所有。
“我们为了捕捉九尾,摧毁了木叶,”小南看到由纪明显愣了一下,她当作没有看到,继续说,“我在那时看到了木叶的样子,不太像个忍村,倒像个繁华的都市,想必连火之国最繁荣的京都都无法与之比拟。”
“但是,那么繁华、那么厉害的一个村子,很轻易地,”小南的手轻轻点在由纪的被褥上,下意识模拟着佩恩天道降临在木叶的天灾,“很轻易地,在战争中,就付之一炬。”
“你看,创造和维持永远要耗这么大的精力,毁灭却只需要一瞬间。”
“我想,正因为足够轻易,所以战争才这样频繁地发生吧。”
“这样一座忍村都在战争面前不值得一提,何况是历史洪流中的某个人呢?这样辽阔的虚无感,绝望的无力感,痛苦的焦灼感,有的人堪悟需要一辈子,有的人堪悟却只需要一瞬间。”她顿了顿,苦涩着说,“而我们自生下来的那刻起就已经体悟这样的人间至苦了。”
“你们觉得不公平,所以,要把同样的苦难降临在木叶,寄希望于我们也能体会你们苦楚吗?”
“是。”
“所以,你们要用这样极端的方法,强行联合所有人的苦楚,促成世界的和平吗?”
“对。”
由纪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受害的是自己的故乡,可是雨隐的处境,小南的人生变得如此糟糕,木叶必须背上责任。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没有资格指责来自受害者的复仇。
小南给她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有关于她,有关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
她声音平淡,淡的没有波澜,一如往常,她说:“第二次忍界大战发生的时候,战火席卷到雨之国,我和弥彦成了孤儿,相依为命,彼此扶持,勉强维持生活,而长门是漩涡的后裔,他父母也在二战中被波及死去,被迫流浪,我和弥彦捡到了在战火中流浪的他,三个人组成了小家。”
长门和小南没什么大志向,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自己和所爱之人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但是,弥彦不太一样。
他像是这个国家在苦难中结出来的唯一的好果,和长门、小南躲在温暖又狭小的废弃的屋舍里,看着他们像仓鼠一样囤积起大量偷窃得来的食物,莫名其妙地想做个人。
可是在这种混乱的世道里想要像个人一样好好活下去,得获得强大的力量。
刚巧,战火波及到他们所在的居所,长门和小南担忧地看着他,让他不要再在雨中停留,赶紧回家,要是被大人们发现,可就太危险了。
他偏不,他说对他们这样在底层挣扎的“仓鼠”来说,这是结识那些有本事的人唯一的机会了。
他抛却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战火中建立起来的温暖的家,不顾风雨,不顾危难,也要找到在战火硝烟之中屹立不倒的三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