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久听疾风这般维护由纪,没什么表情地说:“但愿如此。”
鹿久走时,正巧碰上了赶来回合的疾风小队,然后他一眼就瞧见了缀在队尾心事重重的由纪,看着由纪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却红的跟兔子似的,心里想,喂喂,这可不像不会招惹是非的样子。
算了,宇智波的事真是麻烦死了。
只要牵扯不大,他就懒得管。
宇智波和木叶的积怨也不是他管得了的。
不然,那一屋子的档案他早就处理完了。
他与由纪他们擦肩而过,打算找个地方,稍微偷一下懒。
虽说,他效忠于三代目,可是夹在三代目和团藏大人之间,他也实在不好过啊。
由纪难得没有偷懒地把活都老老实实干完了,鉴于昴于整理档案这种“精细”活上实在不擅长,她也顺便承担了昴的工作,昴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怀里的太郎早跳到地上绕着由纪摇尾巴,转圈了。
疾风在一旁笑道:“看起来,太郎要比昴君直率许多。”
昴窘迫地说:“老师!!”
疾风配合地在嘴前隔空画了一条缝,表示闭嘴。
“喂,吊车尾,你可别认为偶尔表现得比我强一点,我就会高看你一眼了。”
要是平常,由纪早跟他懒懒散散地怼起来了。
可由纪此时显然没这个心情,她理都没理昴,转头问疾风:“任务这样就算完成了吗?”
疾风笑着点了点头,他十分欣慰:“大家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啊。”
完成任务,他们一行人理所应当地要出楼。
疾风跟他们说今天完成后会请他们吃饭。
可惜,路上又遇上了神出鬼没地团藏。
大蛇丸叛逃以后,团藏和三代之间的矛盾几乎要摆在了明面上,长老们之间的矛盾具象体现在火影楼,便是各位行政人员,小心谨慎,人心惶惶,生怕两位大人物的争斗牵扯到自己,行政楼的氛围极为压抑。
而最压抑的莫过于团藏身边,他身后带着三个戴着面具的根,由纪眯起眼睛发现其中有一个身形很眼熟,然而团藏却挡住了她的视线。
或许是因为三代目没在现场的缘故,但也有可能因为其他的东西,团藏此次的恶意比之前更肆无忌惮,他冷漠又厌恶地盯着由纪那双关不掉的写轮眼,居高临下地冷斥道:“无礼的家伙。”
他一把甩开试图拦住他的疾风小队,走到由纪面前,忽地一手抓起她的领口,试图将她拽起来,然而他身后莫名被什么牵扯住了,他转过头,看见他的部下亮出了和由纪如出一辙的眼睛。
他冷笑一声,转过头来,松开了手,低声问由纪:“你,眼里装载的是什么?”
由纪一言不发,此刻南贺神社族人们的群情激愤的言辞,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还有那个因为丢失孩子而痛哭的母亲,齐齐在她眼前翻腾不休,复杂的情绪缠成了麻线,搅得她不得安宁。
团藏不指望她的回答,他只是要提醒由纪,提醒他的部下:“你的眼睛装的是无聊的仇恨,还是木叶?”
两厢沉默,空气中都弥漫着低气压,而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由纪忽然开了口,她说:“团藏大人,我眼里装的是我死去的、活着的......家人。”
团藏没想到她回答,更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不由得一愣,而后气压更低,他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团藏。”三代目忽然从他们身后出现。
由纪顶着一对眼睛,直直地望向三代目,三代目嘴里叼着烟斗,和蔼可亲的面目变得深不可测,他脸上关于岁月的褶皱将一切隐藏,只余下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眼神先是落在盯着他的由纪身上,然后转了转,最终落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
他说:“不是有要事要商议吗?不要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团藏这回没像平时那般呛他,他凝视着由纪那双令人厌恶又让人向往的眼睛,嘴角微勾,似嘲似笑:“器量狭小的一族。”
说完,他朝三代目走过去。
团藏一走,低气压一下子散了,疾风松了一大口气,他蹲下来,神情担忧地问由纪:“由纪,你没事吧?”
由纪还望着团藏远去的背影,不,准确的来说,她看的是方才令她感觉眼熟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由纪?”
由纪终于收回了目光,她勉强地笑了笑,道:“疾风老师,我没事的。”
疾风班说好的聚餐,也因为由纪身体不适缺席,黄了。
由纪和他们分开后,一路神游。
火影楼里阴暗压抑,可楼外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阳光像金子一样不要钱似的慷慨无比地四处挥洒,甚至将身处在阴冷的河水中的由纪也一齐拽上来,她抬头望着天,只见楼外两颗已有百年的参天大树在清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飘洒着油绿的叶子。
由纪弯腰捡起一枚,转了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
木叶是千手和宇智波先祖共同缔造的,而如今,千手为了保护这段羁绊,纷纷死在战场上,留下来的宇智波则成为了木叶的“外人”,被人排斥、忌惮,以至于到了几乎无法忍受、无法生存的地步。
宇智波要革命夺权,这件事光想想就让由纪浑身发冷。
她就像又一次掉进南贺川之中,那些被她刻意当作噩梦的东西,再一次变得越发真实。
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即便,她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恐惧到这个地步。
她就算有一丝可能存在,也绝对不会怀疑鼬会灭族。
身体被撕扯两半。
一边在说,鼬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一边又在说,醒醒吧,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你已经被杀过一次了,还不能醒悟吗?
忍者学校离火影楼不远,再说她在这里度过了六年的时光,一草一木烂熟于心,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轻而易举地走到这里。
她抬起头,看着忍者学校的牌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学校这时候正在上课,外人进不去,由纪只能等在门外。
学校外边有一个老旧的秋千,好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谁设在这里的,以前由纪懒得回家,就会坐在上面一直出神,直到早已毕业的两位天才来找她。
止水笑着说:“回到家,发现你不在家,到处找你,结果在这啊。”
鼬则伸出手,将她拉起来,眼神温柔地告诉她:“由纪桑,回家吧。”
由纪抓着秋千,拒绝道:“不想回去。”
家里空无一人,卡卡西不在村里,已经是孤儿的她,又能得到族里什么好脸色?
止水摸了摸下巴,有点苦恼地说:“哎呀,由纪,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由纪难得孩子气地鼓着腮帮子,跟他们耍脾气。
止水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让她开心,他有点累了,擦擦汗,谦虚地请教道:“由纪大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由纪说:“我没有生气。”
准确地说她只是难过而已。
她再安慰自己,再使“混吃等死”这件事逻辑自洽,都无法弥合她和这个世界之间巨大的裂痕,她和这个世界无法做到理解,一旦没有赖以寄托的“家人”,她便会觉得孤独,甚至会觉得自己牢牢被这个奇怪又扭曲的世界锁住,然后等到某一天意识到这种无法挣脱的桎梏,她或许会选择非常极端的方式,来终结一切以获得唯一可以追求的东西——自由。
她抬头望着止水和鼬问他们:“我说啊,你们偶尔不会觉得孤单吗?”
止水闻言一怔。
止水回答:“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孤单。”
他和由纪一样是孤儿,自小就是一个人,和孤独相融相伴,自然分不清什么是孤独,因为他本身就是和孤独一体的。
他看着疑惑的由纪和鼬,手抓住秋千,脸色微沉,过了一会儿又奇异地笑容灿烂,他回答道:“不过,拥有过后便会害怕失去,这或许也是害怕孤单的表现吧。”
他讨厌战争,战争夺走了他的家人,可是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没有变得失去一切,由纪和鼬对他来说也不会变得这样重要。
“由纪,”他伸手揉了揉由纪的头,笑着说,“希望木叶不要再发生战争了,这样我们彼此再不用体验这种感觉。”
由纪有点懵懂,她不明白话题怎么又忽然滑到战争去了。
说起来,止水和鼬聊得最多的就是战争、村子、人与和平。
由纪说:“我也讨厌战争,准确的说......”
她看着止水,也看了看鼬,警告似的告诉他们:“我讨厌能把你们变成英雄的时代。”
鼬在这时搞突然袭击,将秋千轻轻一推,由纪坐在秋千上,被晃得起来,她吓了一跳,往后看,看见鼬的笑脸。
鼬说:“由纪桑,不要担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听就是随便说的安慰话。
由纪哼了一声,反驳道:“我又不是佐助那种粘人精,谁需要你们一直陪着我啊。”
止水哈哈大笑,他说:“没关系,由纪你就当两分钟的佐助吧。”
鼬将荡回来的由纪推得更高,由纪越荡越高,她在半空中摇摆,离止水和鼬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由纪本来板着脸,结果看着他们却不自觉地笑起来,鼬见她笑便也跟着笑起来,止水则问她:“由纪大人怎么又觉得开心了呢?”
由纪荡在空中,像鸟一样自由,也像归巢的鸟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们身边。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人都是活在当下的,我是觉得,一直活在过去的自己,有点,稍微,太矫情了。”
止水则喊:“佐助每天都这么矫情哦。”
由纪哈哈大笑。
鼬则不赞同地说:“佐助只是太小了而已。”
第12章 赌局
由纪又一次坐在秋千上,荡阿荡,脚下空无一人,她却怎么也回不到他们的身边。
她不知道一个人荡了多久,秋千荡起的弧度越来越小,由纪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的失意和纠结。
在秋千即将静止时,它令人意外地被人接住了。
由纪转过头,看了摘下面具的鼬。
“由纪桑。”
由纪问:“你在等佐助吗?”
鼬摇了摇头,说:“只是去看了看他。”
由纪点了点头,说:“你最近太忙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佐助在学校里交到了朋友,是个叫鸣人的孩子。”
鼬轻轻地“嗯”了一声,回道:“我看到了。”
鼬和由纪一同望向学校,鼬开口问由纪:“由纪桑,如果人生是无意义的,那你觉得人怎样赋予自己人生的意义才好?”
“我不知道,”由纪说,“鼬,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虚无又荒谬,每个人都在被时代推着走,勉强活着已经拼尽全力,遑论附加意义了。”
鼬沉默了一会儿,说:“由纪桑,木叶创建是因为柱间大人不愿意再出现战争,人们再失去挚爱,期待着和平的降临,木叶几乎承载着所有人关于和平的梦想,可柱间大人死后,忍界接连发生战争,木叶卷入其中,有时候是胜者,有时候又是败者,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在推动着一场场战争。”
“因和平这一梦想而降临的木叶却成了战争的既得利益者,”鼬叹了口气,非常疲惫,“和平这一梦想是否又是无意义的妄想呢?”
“鼬......”
“和平是柱间大人的理想,也是止水桑的理想,”鼬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伟大的理想,却也有理想之下的现实,现实就是村与村之间总会爆发战争,村内族与族之间也会爆发诸多争端,这又是为什么呢?”
由纪想了想回答道:“因为繁多的意义之下,人无法做到互相理解,出于自保的本能,于是有了猜忌、算计、争夺......诸如此类的竞争行为,冲突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行为。”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死局啊。”
村子、宇智波、忍者,他无论在哪头似乎都没有出路。
他该选哪个呢?
他似乎哪个也选不了。
“鼬,”由纪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问了个在鼬看来很奇怪的问题,“你记得吗?其实你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在那只有她自己存在过的七天里。
看着鼬略带困惑的眼神,由纪又是觉得放心,又是觉得不安,复杂的心绪纠缠着她,耳边不断敲着警钟,一再告诫她,最终的结局。
你还不相信吗?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你还不相信吗?
你非要用自己的命再赌一次吗?
宇智波由纪,你确定要再经历一次被鼬杀掉的事吗?
他不会杀我。
他更不会灭族。
由纪像是掩耳盗铃的君主,固执地拒绝一切谏言,只听自己想听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鼬不会这样做。
她无比自信却无比迟疑。
鼬不是这样的人。
由纪站起来紧紧抱住了鼬。
却什么也不敢说。
*
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由纪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她眼中遍布血丝,在最后一天没有彻底结束的那一天,永远在猜忌和相信中徘徊,无法“正常”,她谢绝了所有出门的邀请,甚至都没跟卡卡西去祭拜带土,神经质地拿着茶具一遍又一遍用繁复的茶艺浸泡根本没有人会喝的茶。
她坚若磐石,却又柔弱如蒲苇,固执又脆弱,随时都会被鼬即将到来的一刀击碎。
她将审判的权力让渡给做出选择的人。
鼬,她想,我相信你。
不,她不信他。
如果真的相信,她不会变得这么焦灼。
天色将暗,那双无法关上的写轮眼,隐隐从单勾玉跳出其他勾玉来,一会儿多出一颗,一会儿又多出两颗,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在氤氲的水汽中,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终于门还是被人敲响了。
由纪跪坐太久,膝盖已经僵了,一起来,酥麻地感觉笼在双腿上,她还未站起身,因为失去了知觉的双腿,又跪在地上。
她努力爬起来,可想用手支起自己的身体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因为紧张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她屏住呼吸,抽出手里剑狠狠将其戳到手掌上,直到彻底戳穿,无法控制的痉挛一般的抖动才停止下来。
她一直以来过着普通的生活,怕疼怕冷怕热也怕寂寞,脆弱地像一个名贵又无用的瓷器,可她此时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打碎,她想,如果是她自己打碎的话,就没有人能伤害她,而如果是真的珍爱她的人,也一定会小心翼翼将她重新粘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