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08 14:32:18

  罗姨娘依旧在笑,只是笑意淡了些:“多谢姐姐提点我,姐姐不说,我也知道。”
  “我倒是奇怪叶夫人问这个是做什么?”
  周夫人自知刚才那句话让罗姨娘不高兴了,笑道:“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说打听这些是想做什么?”
  “哟,要真是这个意思,那叶夫人也别打听了。”罗姨娘且笑且抬眉,“我们老爷看过沈公子的文章品貌,当天就把人留着住下了。”
  周夫人微微张口:“竟有这么好?”
  外头看只是架子好,容家看中了想留下当女婿,那才是真的好。
  罗姨娘不紧不慢又喝了口菊花茶:“那是自然。”
  周夫人没旁的话好说,容家都想留人了,哪是叶通判家能抢走的。通判夫人交待的事儿她没能办成,也得想想怎么回话。
  周夫人探问:“是给容家哪个姑娘看的?不会是……”
  一时还真不知道是给哪个姑娘相看,论理是行三的姑娘,但三姑娘是嫡出,容家上一个嫡出的姑娘嫁到京城与侯府通婚。
  难道是给永秀的?
  罗姨娘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揭开茶盖:“我们老爷的心思我哪知道,我要能作主,姐姐与我这样好,何不说给姐姐家?”
  周夫人坐是坐不下去了,勉强说了句没缘分就起身告辞。
  罗姨娘略抬抬臀,说了句慢走不送,人一出门她就冷哼:“通判?”望望外头的天色,吩咐金芍:“去,给朱姨娘送一盒元宝酥去。”
  这回朱姨娘很快就来了,她既是楚家的妾,模样自然是好的,生得粉面朱唇,纤细婀娜。
  一来便笑盈盈拉罗姨娘的手:“哎呀,姐姐可真是的,就这么惦记我?一刻也不叫我闲呀。”
  金芍红药都退到门边,罗姨娘嘴角一勾:“不给妹妹送点心,只怕妹妹想不起我来。”
  元宝酥外表金黄,状如元宝,每只做得都如一个小金锭那么大,一盒八只金元宝那就是八十两银子。
  看见那一碟元宝酥,朱姨娘当时就坐不住了,歇都不敢歇着急忙慌赶了来。
  她挨着罗姨娘坐下,压低了声儿:“不是我不来,是家里当真乱得慌!你看你!”说着碰碰罗姨娘的胳膊。
  “我是怕这回见不着妹妹就要走,心里着急。”罗姨娘脸上显出点忧色,“妹妹还不知道罢?前两天夜里三天竺好一场热闹,偏偏那天夜里我们夫人又发了急病,家中来人请净尘师太……”
  “又发作?”朱姨娘心里算了算,“上回发作也就两年前罢。那就是说她越来越疯了?”
  罗姨娘托着茶盏不说话。
  朱姨娘十分瞧不上她这模样,装腔拿调的,明明心里巴不得殷氏早点死,偏要装贤惠。
  她一个妾,贤惠得着嘛!
  可她欠了罗姨娘八十两银子,就凭二三两的月钱,三四年都难还清,不能不陪笑脸,挑罗姨娘爱听的话说。
  “既又发作了,那我们家六公子的事儿更不成了。”
  罗姨娘眉梢微动,装作一无所知:“这话怎么说的?两家不是很好么?”
  朱姨娘笑眯眯看着罗姨娘,装,装得自己都快信了罢!
  “你家夫人那个病,谁家不怕?”八台大轿抬回去当主母的,隔几年就发了疯怎办?哪家子受得了。
  世家子孙多要为官,讨个疯女回家当诰命么?
  “那,楚家跟容家的婚事?总不能因为这个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回轮到朱姨娘托着茶盏缓缓开口了,不就是拿夫人的款儿,谁还不能学了?
  她喝了口茶,冲着罗姨娘笑了:“是两家子要结亲,又不非得是你们三姑娘。”
  罗姨娘指尖一紧。
  “我是喜欢你们五姑娘的,这些年来我也没少帮你的忙罢?春宴的事要不是我,我们夫人能答应?”
  殷氏越来越疯的消息是谁撒出去的?楚大夫人那儿是谁在替她吹风?
  朱姨娘话没说完,罗姨娘紧紧握住她的手:“妹妹,哪个当娘的不为了女儿谋好前程?要是真能成,你是大媒,媒人金是不会少的。”
  八十两一笔勾销,还再有谢礼。
  朱姨娘满意了,她身子往后轻仰:“我来之前呀,就已经把元宝酥送到我们夫人桌上了。”
  苏妈妈传完话回来就见朱姨娘来了,刹住了脚根没往屋里头去。刚转过身,就见张全有家的竟自己跑来三天竺。
  “出事了?”苏妈妈大喜,也不等张全有家的回答,快步进屋去报喜,“姨娘!张全有家的来了!”
  罗姨娘“腾”得立起身来!除了报丧,还有什么事能叫她跑一趟?
  “快!快叫她进来回话!”
  张全有家的一脸菜色进到屋中,苏妈妈推她一下:“怎么?你晕船啦?”
  张全有家的跪在地上:“姨娘……老爷他……”
  罗姨娘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双喜临门,走了一个不算,还带走另一个?
  “老爷回老宅,说动了老太太要过继。”
  朱姨娘手里攥着把炒瓜子,瓜子皮儿还没吐出来,一口气倒抽回去,卡在喉咙里咳个不住。
  罗姨娘眼前直冒火星,她嘴里那个大泡被一口咬破,半边脸都疼麻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过……过继?”
  罗姨娘忍着口中痛楚念头起得飞快,过继其实是早晚的事儿,她一直都没着急。
  容朝华就算能拖到二十出嫁,那会儿容寅也还没到四十岁。等容朝华嫁了,过继的孩子是她来选,抱回来也还得她来养。
  谁养的就跟谁亲,就算殷氏占着宗法大义又如何?她一样有法子让孩子往后只向着她。
  这算盘打得好好的,万万没想到容寅会这时候过继!
  容朝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这件事的?
  容寅这人不说城府,心眼都没有,他要是早知道了,怎么也瞒不住的。况且连常管事也一丝风声都没传过来。
  这样的大事,两天里办成了?
  罗姨娘深吸口气,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着急,此时过继也还是有法子可想。
  脸色刚刚回转些,张全有家的又扔下一个炸雷:“哥儿已经抱到三姑娘院子里了。”
第23章 上火
  华枝春/怀愫
  罗姨娘被这道炸雷打得面上红白变色, 缓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劲来。
  胸口那团火烧得她舌尖冒火,眼看喝胎菊茶是不顶用了, 金芍低声吩咐红药:“赶紧去煮一壶莲心茶来,要多搁莲心。”
  苏妈妈上前拍着罗姨娘的背顺气,又对张全有家的说:“你仔细说!”
  张全有家的一五一十禀报:“今儿一早上老爷就带着三姑娘回老宅去了,他们的马车前脚才走,后脚阮妈妈和甘棠又套了辆车出门。”
  罗姨娘在与不在,西院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院。
  “午时那辆车回来了,门上人说抱着个什么东西……”
  “那会儿怎么不来报信!”罗姨娘恨恨出声。
  门上哪能想到会抱一个孩子回来?看见用锦被裹着, 好几个丫头围着, 还以为是东院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回来给夫人赏玩的呢。
  之前的鹦鹉不就套在大笼子里, 用厚布罩着送进东院去的么。
  张全有家的不敢回话, 直到苏妈妈让她说, 她才又说:“午后老爷就带着三姑娘回来了, 老爷的额角上有伤, 像是磕着的。”
  “磕着的?”罗姨娘明白过来,老太太不同意这事!
  她一下来了精神:“你继续说,别停!”
  “老爷和三姑娘都是一回来就去了东院。”张全有家的跪在地上, 一双小眼不住往上瞥着罗姨娘, “没一会儿……东院那边就传出了过继的消息, 跟着就说人已经在三姑娘的院子里养着了。”
  金芍端上莲心茶, 罗姨娘也顾不得茶汤还烫, 一气喝了半盏, 苦到舌头根上都发麻, 才勉强将火气降下去。
  金芍劝她:“姨娘可不能再喝了, 这些下火的东西都太寒凉。”
  “收拾东西,咱们回去。”
  苏妈妈一怔:“家里还没正经传消息过来, 咱们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岂不是让老爷知道,罗姨娘人在三天竺,眼睛还盯着东院,盯着三姑娘。
  “顾不得了!”罗姨娘恨恨出声,保养得宜的手掌拍在椅背上,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哥儿才刚来,此时回去说不准还能挣得一挣!
  朱姨娘人还坐着,手里攥着的瓜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种热闹她怎能错过?又想看热闹,又怕火烧身,半句话都不敢说。
  容朝华她可真是厉害呀!容三爷才三十五罢?离四十可还有五年呢,她一个姑娘家不仅能说动她爹过继,容老太太都没同意,她就将人领回家了?
  得亏得二夫人没同意讨容朝华进门当媳妇,这要是把她讨进了门,一个怕不是能抵五个用?二房得了“五虎将”了!
  朱姨娘怕磕瓜子出声,摸了块枣泥糕慢慢吃着:“罗姐姐,这要再不快点儿,天就该黑啦。”
  罗姨娘一看天色,赶紧吩咐:“大件的慢慢收拾,先叫了船来,回去就说五姑娘吓着了,在山上呆不住!”
  朱姨娘也不等她赶,自个儿站起来甩着帕子道:“那我也回了,姐姐忙罢。”得赶紧把这热闹告诉她们夫人去。
  罗姨娘哪还顾得上她,让金芍收拾细软,叫红药传话:“快去叫姑娘收拾东西。”
  永秀正端坐在桌前抄经。
  天光还没暗,百灵早早点亮了灯火,看永秀收笔赞一声道:“姑娘今岁抄的经比往年都好,一个错处也没有。”
  一张经有了错字就不能供到佛前了,不论抄了几句都要重新起头。
  永秀脸上微红,这经她是想抄了给沈聿的,思来想去没有什么能谢他,知道他每日都要供经,就想抄些经文送去给他表表谢意。
  她虽没见过沈家公子的字,但想来字如其人,他的字必也极俊逸,下笔时一处都不敢马虎。
  百灵刚要去收写完的经文,永秀止住她:“你放着别动!”
  一页一页亲自叠好,收进素面经盒中,盖上盒盖,看了眼画眉。
  红药进屋来传话:“姑娘,姨娘吩咐让赶紧收拾东西,大件儿的慢慢理,先把贵重的收拾了,等会儿就坐船家去。”
  永秀脸上红晕渐消:“家去?为什么?不是还有三天么?”
  过继的事情也瞒不住,红药压低了声音:“张全有家的来报,说老爷过继了个男孩,已经带回家了。”
  “什么!”永秀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去问姨娘!”
  还是百灵更稳重些:“姑娘还是赶紧收拾,上了船有的是功夫问。”
  一行人着急忙慌的把细软收拾好,又留下几个丫头婆子看管大件物品,很快就坐上船往别苑去。
  罗姨娘脸色十分难看,永秀小心翼翼问:“怎么这么突然,爹连姨娘也没说?”
  罗姨娘口中发苦,哪还有心情搭理女儿,只不断在心里思索,怎么才能把这一局给扳过来?
  容朝华必是趁着殷氏发病,老爷难受劲儿最大的时候求他点头过继的。
  她筹谋这事多久了?两天,两天就办了这样的大事!
  永秀见姨娘不理会她,咬咬唇,扭头看向船外。
  日头渐落,满湖余晖。
  她想到那个经盒,好不容易攒满了,也不知有没有送出去的一天。
  船舫到别苑渡头时,天刚黑下来,渡口守着的婆子早早看见来船挂着容家的灯笼,赶紧点起渡口的石灯照明。
  罗姨娘刚下船就问来接船的婆子:“老爷这会儿人在何处?”
  容寅离开和心园就去了见山楼。
  真娘吃了药,一日有大半日都在睡,他让唐妈妈把真娘掉的头发收拢起来,用帕子包了给他。
  他坐在桌前,铺开软毡垫子一根一根收拾好,再用发带紧紧扎牢,卷起来收在旧时真娘给他绣的鸳鸯荷包里。
  鸳鸯身上的彩线已经有些起毛,绿底的荷包也微微褪色,但容寅一刻也没离过身。
  真娘手慢,好不容易才能做出一只荷包。
  如今他也时常能收到妻子绣的荷包,但那些都跟这个不同的。新的他看一眼都觉得锥心,仔细收在盒中,这个旧的装着真娘的落发,放在手边,时时摩挲。
  常福在楼下禀报:“老爷,姨娘来了。”
  这处见山楼,除了他和朝朝,连永秀也不许来。
  容寅皱眉收起荷包:“叫她在外头等着。”
  天一晴,园中花树盛放,从见山楼窗户看出去,几树红花白花云霞似的半掩住了真娘的窗。
  容寅又看了眼花树后的那一团灯火,这才下楼去。
  “不是报信说永秀并无大碍,怎么回来了?”
  罗姨娘满眼心疼望着容寅的额角:“永秀受了惊,虽没大事但她日日缩在房中连门都不敢迈,我想不如就回来罢了,也别再折腾孩子,还跟周夫人朱姨娘她们都打过招呼。”
  她说到此处,语气中略略带了些埋怨:“得亏得我回来了,我才刚下船就听说老爷受了伤?”
  伸手想去碰一碰容寅的伤处,指尖还没碰到,容寅便退后了半步:“没什么大事。”
  罗姨娘那手并没有缩回去,依旧仰头望着容寅的伤处:“老爷抹过药了没有,赶紧到火灯处我看一看,请大夫了没有?”
  一句也不提过继的事。
  容寅本来还想她怎么突然回来,听她句句都是关切,刚要宽慰她两句,忽地道:“朝朝的脚扭了,你知不知道?”
  只问他的脸,却一句也没问朝朝的脚。
  罗姨娘心头一凛,但她立时接口,语调还高起来:“刚知道的,要是不赶回来,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爷你伤了脸也不请大夫,朝朝她伤了脚也没请大夫!你们父女俩倒叫人操心!”
  张全有家的没报东院请大夫,那就是没请过,手底下人这点事要是还办不好,她早就不会留用。
  果然容寅一听她这句,脸色大急:“朝朝她没请大夫?她说请过了呀。”
  罗姨娘作状叹息:“你们男人的心能细到哪儿去?她说请过就请过?请的哪个大夫,大夫怎么说的?药方开了什么?到底是伤筋啊还是动骨呀?”
  容寅当然一问三不知,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抬步就要去东院看女儿。
  罗姨娘脸上依旧带着忧色,紧紧跟在容寅的身后,二人都已经走到云墙边的月洞门上了,容寅突然刹住脚。
  他步子一停,罗姨娘就知道不好,她不等容寅说话,自己作出尴尬模样来:“一时心急,我倒给忘了。”
  说着站在月洞门这边不动,还欲言又止作叮嘱状说:“老爷可问得细些,姑娘家的脚仔细着呢,万一伤了筋没养好,一到刮风下雨就会疼。”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丫头婆子们在两边提着灯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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