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这个能力很玄乎,衿悠的手指慢慢掠过木桌上的刻痕,感受着饱满的生命力重新填满那道缝隙。
如果有一天,她的修复能力强到一定地步,会不会就连人,也可以修复呢?
一念及此,衿悠将手指搭在自己的伤口上,然而过了许久,伤口也没有一点变化。
“果然还是能力不够啊。”衿悠倒也没感到多么失落。她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却没有注意到,在伤口的边缘处,有一小块皮肤呈现了透明的状态,又很快恢复原样。
毕竟衿悠有着基础,也因此躲避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但衿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再次呆在了原地。
“老师,您是认真的吗?”衿悠僵着嘴角,“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运转呼吸法?”
好好欣赏了一番衿悠痛苦的脸色,新谷七泽才开口:“对啊,这就是呼吸法里提到的常中状态,你也见过柱了对吧?如果你能做到常中,那你就离柱不远了。”
呼吸法对肺部的要求很高,衿悠每次都是在即将进入战斗的时候才会运转起呼吸法,这也是初见时她毫无防备地被撂倒在地的原因之一。
“如果那个时候你能做到常中,你在第一次被我击中的时候就能反应过来,”新谷七泽拍拍衿悠的脸颊,“好好练吧。”
那些躲避陷阱的训练暂时被停掉了,衿悠每天要做的就只剩下了吃饭,睡觉和冥想。然而即便是最容易保持状态的冥想,衿悠最多也只能坚持一个半小时,更别提睡觉了。
也因此,衿悠住进了新谷七泽的屋子。而从这天开始,衿悠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是衿悠今晚第三次被新谷七泽晃醒,她很有耐心地等衿悠完全清醒过来,再一脸笑意地告诉她,“睡得好吗?好的话就起来重睡吧。”
每到这个时候,衿悠就恨不得挖个坑把面前的人踢进去。
说好的睡觉是补充精力的最好方式呢!
不想看那张恶趣味的脸,衿悠认真地运起呼吸法,然而睡眠不足的困意还是席卷而来,在半梦半醒之间,衿悠慢慢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啪!”
“第四次了,起来重睡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宁愿回去参加柱合会议,哪怕被当个观赏物也还能睡觉呢!
大概是她祈求的次数过于频繁,在进行常中训练的第三天,高德就再次扯着嗓子在空中盘旋:“月见里衿悠——立刻赶往总部参加柱合会议——”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半年一次的柱合会议会提前四个月召开,但能躲过几天的训练自然是好事。衿悠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跟着高德向山下奔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告别的时候,衿悠总觉得新谷七泽的目光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可以睡觉所占据,也没空再多想这些。
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了她在会议上看见无一郎的那一刻。
“时透无一郎在加入鬼杀队的半个月内升为甲级剑士,并在这之后完成了斩杀五十只鬼的任务,今天召集大家来也是因为这个,”主公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后,时透无一郎将担任霞柱,与各位一同管理辖区。”
衿悠目光呆滞地蹲在角落,任由无一郎把玩着她的头发,只觉得世界充满了戏剧性。
第9章 衿悠,看着我
成为柱的队员可以特例在离总部不远的地方选择自己的住宅,而无一郎只是扫视了一圈,就确定了自己的住宅,速度之快让衿悠怀疑他是不是随意选了一个顺眼的。
因为辖区的重新分配,被命令送文件的几位隐聚集在书房里,挨个向衿悠介绍自己的工作。
至于无一郎,考虑到他看过就忘的性格,衿悠还是把他推到了一边,硬着头皮去听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
幸好考虑到时间问题,柱的文书工作并不算繁重。衿悠叫停了准备接着介绍的隐,翻阅着过往的文书,消化着刚刚听过的知识。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是无一郎。
“我成为柱了。”无一郎固执地拽着她的衣角,仿佛要从她这里听到一个回答。
可衿悠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很厉害。”
无一郎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衿悠也看完了文书,忙着和交接文书工作的隐交流,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无一郎。
等她全部了解之后,无一郎早就不见了踪影。身侧等候的隐走上前来:“霞柱大人说,他先去熟悉一下自己的辖区,请……”
面对着衿悠好奇的目光,隐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请月见里大人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衿悠愣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无一郎已经不在这了,她也不好跟去问。想了想,她还是撕了张纸,写下自己会在月末来帮忙处理文书,让无一郎平时不用管。
做完这些之后,她又跟着高德去做了个任务。
在利爪刺过肩头的一瞬间,在鬼得意的眼神中,映出了衿悠面无表情的脸。
甩干刀上的血迹后,衿悠收刀入鞘,盯着逐渐消失的鬼看了很久。那股低气压,让准备嘲笑几句的高德都乖乖闭上了嘴,生怕自己下一刻被做成菜。
但最后衿悠只是赶回了山中,并且照旧笑嘻嘻地被新谷七泽骂了一通,然后仍出了门。
“下次再敢带着一身血回来,你就等着加练吧。”那阴沉的语气吓得衿悠飞速逃下了山。但平心而论,这次的伤口并不算太重,她也不想麻烦别人,尤其当那个人是蝴蝶忍的时候。
两人上次的交流还历历在目,衿悠实在不想去理解一个会对鬼抱有共处想法的人。
去哪呢?衿悠站在山下,忽然想到了自家的旧宅。
在她来到鬼杀队后,先是住在无一郎附近,后面又搬去新谷七泽那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地方。
“高德地图,到你出场了。”衿悠把地图扔给高德,对方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只是傲娇地哼了一声,就去给衿悠带路了。
大概是因为木之呼吸的原因,月见里家的庭院里栽了许多不同的树木。不过好在有人定期修剪,这才避免了衿悠回家还要先砍门的行为。
还没舒舒服服地躺几天,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就找上门来。
“你受伤了,”无一郎抓着衿悠的手腕,“去蝶屋。”
衿悠有些诧异,她在入队后就暂时把自己的羽织收了起来,平时出任务也只穿着黑色队服,再加上自己也咬着绷带马马虎虎地包扎了一下,按理说不是近距离观察,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远远观望着的高德默默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百思不得其解的衿悠下意识扯开一抹笑:“无一郎你怎么过来了,是工作上有什么难题吗?”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收紧,旋即又被松开。无一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这里。随后而来的蝴蝶忍不顾反对,将衿悠拖去了蝶屋。
到底怎么了?衿悠有些疑惑,她总觉得无一郎在生气,但又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衿悠摇摇头,在蝴蝶忍的监督下灌了一大碗苦药,在冲天的苦味中,五官几乎在挤在一起。
蝴蝶忍收起药碗,却没急着走:“时透君很关心你呢,每天都要来看一次。”
“什么?”衿悠一愣,无一郎来看她?她怎么不知道?
“是啊,还每天都来问我你恢复的怎么样了,”蝴蝶忍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还向我请教文书怎么写,甚至做了笔记呢。”
衿悠有些坐不住了,但碍于蝴蝶忍在场,也不好在医生的眼皮子底下逃离病房。
蝴蝶忍站起身来:“衿悠可以适当活动一下了,不过还是记得不要剧烈运动......”
话音未落,病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影子,蝴蝶忍摇了摇头,眼中带着点笑意:“看来是完全没听啊。”
等衿悠赶到的时候,就发现了正研究着文书的无一郎。
“你......”衿悠有些担忧,“我不是说过月末会来帮你处理的吗?”
“你受伤了,蝴蝶忍说需要休息,”无一郎放下书,“我想自己试试。”
“没事的,蝴蝶说已经可以适当活动了,这些文书就交给我吧,”衿悠走到桌前,试图从无一郎手里接过那一堆工作,“无一郎......?”
文书上传来的阻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无一郎紧紧地捏着文书的另一端,将它们用力拽了回来。
他抬起头,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染了些斑驳的怒气,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衿悠,别这样。”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就算失去了记忆,我也很清楚你决不是加害者。我记得你哭着说要救我,我也记得你总是把我拦在身后,可我不想一直看着你负伤的背影。”
少年走到她身前,却只敢虚虚地环着她的腰:“衿悠,你看到我了吗?”
大片的阴影覆盖下来,遮蔽了她的光源。衿悠这才发现,那个瘦小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
她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确实如同无一郎所说的那样。
衿悠把有一郎的死归咎于自己,活下来的无一郎在失忆后的性格也愈发偏向调查报告中的有一郎。也正因如此,每次站在无一郎面前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
可除此之外呢?
思绪翻涌间,衿悠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注视过这个男孩。
她将无一郎当作责任,试图填补心中那份负罪感,可她却忘记了,在无一郎的心中,自己同样是唯一的浮板。
无一郎向来温柔而敏锐,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还是准确地察觉到了她态度的不对劲。
“主公告诉过我,你只是太善良了,才会放不下离开的人。”无一郎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可我就在这里啊。”
“衿悠,你的眼中,能不能再多一个我?”
无一郎的声音很轻,如同一缕微风吹过平静的海面,却在衿悠的脑海中掀起一阵巨浪。
时透双子的事情说到底与她无关,可她清楚地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离别,对于死亡二字也看得格外重要。所以她总是忍不住回想那一夜发生的事,再将这些可能更好的结果加诸为对自身的谴责。
可这说到底是她一个人的事,就连看透了一切的主公也只能从旁劝解。
想到这里,衿悠用力回抱了一下无一郎:“对不起。”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她总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伤痕累累地在这个世界茫然的打转,却忘了这是从他醒来开始,就逃不过的命运。
一厢情愿地用着所谓对他好的方式,却忘了听听他真实的声音。
无一郎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女孩的体温有些偏凉,而且这样靠近后就能察觉到,她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
是伤口在疼吗?无一郎眨了眨眼,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对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衿悠有些不自然地挣脱开,搬起角落里的一堆文书塞到无一郎手里,“那这些文书也交给你了!”
捧着那摞每本都有砖头那么厚的文书,即便是向来对工作没什么表情的无一郎,脸上也缓缓浮现出了惊呆的神色:“这些......都是吗?”
“我之前特地吩咐隐给你留了点简单的工作,想着等月末了再清理这些,”看着无一郎呆滞的神色,衿悠满意地拍了拍手,“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要交给你咯?”
最后那摞文书还是衿悠处理的。无一郎忘得很快,学起东西也比较吃力。即使蝴蝶忍教了他很多,也没办法在几天之内全部学会。
但无一郎也没有闲着,磨墨,泡茶,将文书分类整理......衿悠将一切除了工作外的琐碎事务扔给了他,无一郎也欣然接受。
书房内的灯光亮了很久,直到日落时分,无一郎才带上刀,认真地嘱咐了衿悠好好休息后,前去巡视自己的辖区了。
衿悠倒也听劝,回了蝶屋乖乖被守在门口的蝴蝶忍灌了一大碗药后,倒头就睡了。
之后的日子里,衿悠也会照常来到这里帮忙处理文书,但频率改为了一周一次。再加上有无一郎从旁协助,衿悠倒也不觉得有多累。
当然,柱合会议上汇报文书的工作,也被全部交给了无一郎。
好消息,她的呼吸法在这日复一日的锻炼中,变得更加精进。
坏消息,她的木之呼吸,还是只有四式。
第10章 春来
又是一年春来,冰冻的河流开始融化,衿悠咬着笔尖,思索着信的内容。
“无一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出发去锻刀村了。不用担心,我大概几天就会回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交给我的东西,交给来往的隐就好。”
自从进入鬼杀队后已经有一年多了,衿悠的训练从单纯的冥想,变成了冥想加对战。对手自然是她的老师新谷七泽。
想到那神出鬼没的刀法,衿悠后背一凉,赶紧提笔继续写道:“在对战里我的刀折断过很多次,我也发现了一些可以调整的地方。正好趁着这次断刀,去找铁穴森先生交流一下。”
“随信带去的还有一些紫藤花做成的糖,是我之前柱合会议的时候从主公那里薅来的,差点被风柱追着砍了二里地,要不是你阻止,我可能就要躺着回去了。”
每次参加柱合会议,衿悠就得感叹一次,产屋敷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主公,这点从几位柱抢着为他送上祝福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明明只是在主公同意的情况下摘了点紫藤花,就被风柱觉得这是不尊重主公的行为,之后见到她也没个好脸色。
但衿悠倒是挺快乐的,至少不用费劲去想每次见面该怎么打招呼才会显得不尴尬了。
她定了定神,在结尾又添上几段话。
等她放下手中的笔时,密密麻麻的字已经占满了信纸。衿悠抖干字迹,叹了口气。
还是挺能唠的啊,怎么见面就没话说了?
这封信被交到无一郎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初春,衿悠算的很准,这时候的无一郎应该在接受蝴蝶忍的检查,而她的信也是直接寄到蝶屋的。
蝶屋外的樱花开得正好,他捧着手里的糖,带着些微的笑意。
衿悠在信的最后写下:
“如果你对信里发生的事感到陌生,那就写下你收到信时看到的景色吧。一棵新芽也好,一朵花也好,无论此时的美好有多么微小,我都希望你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如果你害怕自己会忘记,那就给我回信吧,我会帮你记住的。”
此时恰好有暖风吹过,夹杂着几片落花吹过窗前,无一郎伸出手捻起那些花瓣,将它们夹在信封里。
他依稀记得,衿悠很喜欢花草树木。
在无人居住的小屋里,摆放了一封信,而信纸之上,只有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