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箍着腰肢的强韧臂弯,抵住脊背的坚实胸膛,皆散发着橘子的清香,是她所熟悉的。
一支蜡烛被点起,在床头柜荡漾开暗金的烛辉,微弱的火光不安分地摇曳着。
全身软绵无力,眼前模模糊糊,喉咙和胃袋好似着了火,她在几近昏迷与从头到脚焦灼躁动的矛盾状态中,听见他在她耳边温声低语:
“lily,乖……把嘴张开。”
她的后脑勺枕着他的锁骨,清晰感受到那美丽的硌人的骨骼。
他仅用单手,大拇指与食指掐住她的两颊,令人不得不张口。
“抱歉,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他听起来十分平静,可她嗅见空气中的柑橘香气愈发浓烈,厚重到有些呛人,那气味将真实情绪揭露,他和她一样焦躁不安。
喜欢的人被自己搂在怀抱里。
病中的少女软绵绵地背靠着他,微阖的银眸流露出罕见的迷茫与脆弱,白色的蜷曲的长发像白雪一般铺盖了他满身。手里捏着细腻如玉质的脸,耳朵听着细碎的急促的呼吸。他垂下眼帘,就能自上而下地看见她那有致的曲线。
一切美妙荒诞犹如颜色绮丽的梦境。
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环扣着细腰的左臂。
只要掐着对方的面颊的右手,将头颅往左边掰,他再微微低头,就能吻住对方。
令人难免觉得可惜又可恨的是,屋里还有第三方。
“中也,你对她就不能更轻一些么。”
在昏花的视野里,有一个黑影从正面靠近了她,手指钳住下巴,把脸向上抬。
“请把脸仰起来……对,就是这样……您做得很好。”
蕴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的低语骚动人的耳膜,太宰治犹如一名循循善诱的导师般令人信服。他端起水杯,倾身向她。
唇瓣被玻璃杯抵住,发热,坚硬,温热甜美的蜂蜜水迫不及待想进入口腔。
“请喝吧,要全部都喝下去才行呢。”
她恍然才发觉,他捉住了她垂落一旁的手。
裹满绷带的掌心用力地压住她的手背,两只手交叠着、相扣着,深深陷入被褥。
切断的供电,燃烛的卧室,身后之人将自己紧搂,还有另一个人在自己前方。
后路,前路,皆被堵死,有一种无法从他们手里逃离,永远会被困在这间秘密暗室的错觉。
“混账,停下,只是喂水有必要凑这么近吗?你再离她近点试试?”
“中也才应该把霜野小姐松开,把人抱那么紧作甚?她可不是你的什么人,跟你也没关系。”
争执只是徒劳,无人放手后退。
蜂蜜水被缓缓地灌入少女的双唇之中。
病人闭着眼,看起来近乎昏迷,大概已不具备意识,而他和他意识到了,照顾她是一件比预想中更艰难更磨人的的事,极其考验自制力。
夜晚在无声地焖烧。三人的构图微妙至极,一切变得很不对劲。
空气是如此紧绷,然而理智比空气更紧绷,仿若一条随时或将断裂、堕落入罪恶的深洞的蛛丝。
[您很危险。]系统在她脑海里出声道,[您知道男高所拥有的、比钻石更硬的是什么吗?我检测到这两个人已经——]
[闭麦,不许说了。]她打断了系统,[你以为我自己感受不到吗?还有,他俩算哪门子的男高啊……]
[虽说是黑手党,但只有十八岁,怎么不算是男高呢。]
[你能不能下线。]
[对不起,尽管您是特权玩家,可请恕我不能从令,今晚我必须始终在线,监控您是否违规。]
[……]
——猝不及防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蹦出了电话铃的脆响。
离家出走的玩家没有带任何东西,抵达安全屋之后才获得了备用机,这些天她没有联系任何人,备用机也从未被人拨通过。
谁查出了她的备用机号码,还给她打来了电话?她闭着双眼,昏昏沉沉地想。是母亲吗?
出乎预料的突兀铃声令她走神,被水呛到。
“咳咳……”
随着咳嗽,水从口中流溢而出,端杯的人立刻放下杯子,扬手为她擦干了濡湿的嘴角与下巴,绷带适宜地发挥了吸水的作用。
有几滴蜂蜜水恰似漏网之鱼,沿着颈部缓慢流淌,经过纤巧的锁骨与皓白的皮肤,最终坠入衣领,坠入雪山的深谷。
肌肤,很软。
水渍,很黏。
凌乱的长裙,散乱的白长发,湿漉漉的银眼睛,她是半梦半醒,迷茫地仰着脸看他,潮润的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看得见红的舌尖。
哪儿能舍得收手呢。
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下唇瓣,他说:
“有人给霜野小姐打电话呢。中也,你把手机取来。”
“啧,你怎么不去?是手和脚残废了吗?”
刀尖对刀尖的语言交锋,两道嗓音皆是沙哑的。
一切糟透了,最混乱却也最愉快的夜晚在对三人招手,两名少年对此心照不宣,都不愿意离开她身边。
糖水极大程度缓解了低血糖,玩家感觉好了些,微微睁眼,就看见一张缠绕着白色绷带的面容,近在鼻息的范畴。
“霜野小姐,要接电话么?”
黑发的人离她好近,深瞳盯着她,问。
“还是说……您想做其他事呢?请不要客气,随心所欲地吩咐我们吧。”
“喂……”
另一人用蓝眼睛盯住搭档,目光复杂而敌意,眸光却也发暗。沙砾般粗粝的声线隐约透露出杂糅又不平静的情绪。
“太宰,你——”
“嘘。让霜野小姐作选择。”
铃声不停歇回荡在漆黑的卧室里。
来电者显然是契而不舍的,会一直打下去,直到她接听为止。
[来电者是……沢田纲吉。]
[宿主,您想接电话吗?]
第67章
“铃, 铃铃铃……”
停电的卧室内,铃声不高不低地响着,三道呼吸声交融相叠地响着。
被迫容纳三个人的双人床变得拥挤逼仄, 她感觉自己由内而外混乱如浆糊, 疾病使得躯壳不安宁, 渴欲食欲以及更多欲求一并苏醒燃烧。
脊背被紧密嵌入后方之人的怀抱,向前伸出的双腿的膝盖被正面之人用手按住。
听完系统的汇报后,她思维愈发混乱,一时间竟想不出自己接下来如何是好。
要不要接听那个人的来电?该怎样回答这个人的话?
该死的, 今夜真是难熬……
暗金的昏昧的烛光从床头柜斜照过来,只模糊地点亮黑发少年的右半边脸, 以绷带遮眼的左半边脸隐于昏暗,这令他愈发令人难以看清,捉摸不透的神情, 似扬未扬的嘴角。
他那略凉的、微糙的大拇指腹抚摩着她的下唇瓣,手使了些劲, 饱满却苍白的嘴唇被揉得红肿起来。
这个人谴责搭档不够温柔, 实际上他才是那个不温柔的人。
——就像披着羊羔皮又隐藏在暗处的、最审慎最狡黠的狼, 待到时机成熟就将猎物诱拐至他深暗的巢穴。
不论猎物在他手中作何反应,接纳也罢,求饶也好,他只会把事情做到底, 从深夜直到天亮。
犹如一朵黑色蒲公英一样般轻飘无害, 是他演绎给她观赏的假面, 她也清楚这个人在少年时代绝非善类, 待到将来成了侦探,才会变得温良。
“铃, 铃铃铃……”
电话铃不知道响了第几遍,她在昏沉中看着他,仍是说不出话。
“您怎么不讲话呢。”
黑发少年盯着她,大拇指前行,触及更为柔软湿滑的唇瓣内侧,从唇齿间散发的蜂蜜的甜味拨动嗅觉,令人想吃些甜的,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笑着问。
“面对我们,您感到难以抉择么?”
“您生而不凡,从不做取舍,习惯于拥有一切,可是您偶尔也学会多选一……倘若您全都要,我担心您的身体呢。”
“不过,我完全接受您的决定,也任您发落……因为您是特别的。”
倏地,下鄂被单手扣住,手微微发力,将脸往侧边掰,她侧过头,失焦的水雾迷蒙的银眸对上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眉头微拧着,赭发少年看起来不满于她方才一直忽略他,可他狠不下心对她生气,把矛头指向了搭档。
“别听那个混账胡言乱语……”
“低血糖好点了吗?你的身体好烫,体温这样高,是那个病发作了吧……”
说到此处,他注视着她,顿了顿,眸光越发沉了下去。
“你想要……血吗?”
霜野千代美回归横滨并非只为了重温故里,她也代表坦帕斯塔家族与霜野集团来访问PortMafia,多天前她以“异能开业许可证”作为聘礼向港·黑招女婿,一周前她又与森鸥外签订协议,两个组织正式结为盟友。
如今双方关系良好、利益紧绑,彼此间可以分享更多事。
几天前,霜野千代美将自家女儿先天患病的秘密,告知了女儿的相亲对象们,毕竟两个年轻人真交往了,男方是迟早要知道她的隐疾的,也没必要一直瞒着。
不必刻意保留秘密,对于素珠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如今这些人了解特殊的疾病导致来自异能者的液体对她完全有益,血液涎液泪水汗水,在她尝起来都是可口的食物,他们清楚她想要什么,她就算强撑着装出不想要也无济于事。
不知从何时起,电话铃停了下来。
她不愿回答赭发少年,蓝瞳与银瞳在沉默中对视,间距过近,两道发烫的呼吸汇流。
就在这时,另一人又拉近了她与他的距离——那人前倾、低头,黑绒绒的脑袋俯趴在她前襟处,耳廓轻轻贴上了锁骨之下的那片肌肤。
“啊……”
分明不是医者,黑发少年却装得像一位专业的医生般倾听着她的心跳,煞有其事地说。
“您的心跳非常快呢,似乎是仍有些低血糖。请吃块糖吧。”
白巧克力被缠绷带的手捻着递到唇边。
“请把嘴张大些,不然吃不下它呢。”
……都这种时刻了,都在床上了,他依旧跟她说敬语……玩家晕沉沉地想……他绝对是故意的,用敬语讲糟糕的话,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恶趣味,真是好恶劣的一个人。
可她确实需要糖分和血液,先摄入糖没什么不好。
张口含住巧克力,舌尖也掠过指尖。
却尝到了比白巧克力更美味的、腥甜温热的液体。
全身微微一颤,她睁开半阖的双眼,收缩的瞳孔紧盯着递糖的人。
病人明显产生了变化——就像是昏睡的食人的兽类醒来,露出锋利的獠牙。
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的赭发少年犹疑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黑发之人抽回了手,笑了起来。
“您还想吃更多么。”
——指尖被割破,血被涂到巧克力上……这就是玩家刚才所尝到的。
食物在引逗捕食者,这足以令人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覆没。
然而她并不想让他如愿以偿。
今晚的食谱上有两样美食,即使一道菜主动把自己送到她嘴里,她也可以转头去吃另一道菜。
用尽了仅剩的理智,她忍耐着没有扑过去咬那只仍在渗血的手,而是扭过了头,含糊不清地呼唤了拥抱着她的人。
“中也……”
“lily,我在。”
不等她说什么,他行动得比她更快。
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落于她被汗微微濡湿的额头。五指没入长发,扣住后脑勺,他把她的脸按在了他的脖颈间,她的唇抵住他的chocker.
“……你想怎样对待我,都没关系。”
他低声地对她说着。
“只有你可以这样。”
“做吧。”
终于。
尖牙撕扯断黑chocker,深刺入颈侧的皮肉,柑橘的汁液一般鲜美的血液涌入口腔。
供血者发出一声闷声,捕食者因此而亢奋地加大了撕咬的力度。
被咬痛了,却不挣扎,他反倒将人又往自己颈间按了按。
遗忘了一切,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又身在何方,她只剩下一个愿望,待在这个人的怀抱里,听他有力的心跳,吸食他甘美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