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霄将沈北陌扛进了蔷薇花园里, 月白的衣裳和她玄紫色的衣裙落在一起,夏日的衣物没那么厚实, 男人的掌心滚烫,把着她的后腰像烧起来的一团火。
沈北陌要被他那没轻没重的胳膊勒吐了,一膝盖顶在了他肩膀上,“你差不多得了,给我撒手!”
贺霄这才弓腰将人放下来,沈北陌的头发都给晃乱了,青丝缠在银冠上,也不怎么注意此刻的形象,胸腔里邪火烧,“哈,说中了恼羞成怒是吧,是,你大楚兵强马壮打谁打不过,那是换谁都一样厉害,跟你姓贺的有什么关系吗?一天天拽的人五人六真当自己能上天了,同样兵力你再试试,你能赢得了沈北陌?”
她有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了,动手打不得,只能靠骂的,浑身上下都刺挠着不得劲,那股子邪火急需一个宣泄的口子。
贺霄也是给气急了眼,咬牙切齿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能跟我一较高下了。”
这话说完高大的男人气急败坏上前捉着她的脖子就要往下亲,刚才那被中途打断没能完成的试验,还有他心里这波涛汹涌无处释放的情绪,他今天就全部都要在这个人身上讨回来。
说是纠缠也好,孽缘也罢,总之已经成了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那就再继续糊涂下去吧。
但刚才那情绪稳定的情形下沈北陌或许还能无所谓给他亲,换成现在这气头上,给狗啃了都绝不会叫他如愿。
她胳膊抵着男人压下来的脖子,抵得他呼吸困难,却根本不为所动,想要强行扣住她的手腕禁.锢住。
毫无疑问贺霄的手劲臂力都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沈北陌这种天生力量强悍的人也无法跟他正面较劲,她打贺霄向来得依靠武术技巧加持,现在这种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吃的全是死亏。
沈北陌的胳膊被他死死捏住往后折,给扣在树干上,但她到底挣扎水平高过普通女人太多太多了,即便这般劣势下贺霄也无法完全将人掌控住,被她借机缠住了脖颈,抱着脑袋就往地上摔。
没有技巧,有的全是情绪的发泄和蛮力,两个当世名将衣衫不整在地上打滚,原本贺霄只是想正视自己的内心,还是试探的成分更多些,现在叫她这么一挣扎,血性也跟着一起上了脑,非要镇压下去分个高下不可。
他腰间发力猛地将沈北陌掀翻,兜着她的后腰位置对调压在了身下,两人气喘吁吁,他将她死死按住后就要俯身往下。
猝不及防入目的却是散乱的长发,半松不垮的衣衫,还有满脸不服气瞪着他的在喘气的那个人。
贺霄被自己这霸王硬上弓的心态给震了震,猛地回过身来,他到底在干什么,他要轻薄一个男人吗。
“你……”回过神来的贺霄那股气势潮水一般泻掉了,他慢慢回复自己起伏的胸膛,在沈北陌凝视的眼神中挪不开目光,不自觉伸手想去握住她的脸。
意料之中被一巴掌抽开了。
沈北陌躺在地上,也就懒得动了,明明是被压制的那一个,却仍是端着一副无所畏惧的挑衅模样,不说话也不挣扎,反正就不叫他能轻易如愿得逞。
贺霄看着这样的沈北陌,躺下来的角度,更加漂亮了,扬起的下巴尖尖的,关外那些草原上的异族人大多都是这样的骨相,眼睛再一大,即便是男人,也能生出一副漂亮的女相来。
剧烈的争斗之后是双双无言的短暂寂静。
半晌之后,找回理智的贺霄率先打破安静,淡声道:“你跟那灵……跟那沈北陌,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沈北陌不曾有过像他这样曲折倒霉的境遇,必然也不会对男人有这种不该有的畸念,她早就说过跟那真正的灵珑公主青梅竹马,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是她的心上人。
沈北陌蹙起眉,明白他是男人占有欲的醋劲陋习上来了,哼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回答我。”贺霄气恼地捏住她的脖颈,拇指和食指带到了颌骨处,碰到了脸颊上的软肉,捏得陷进去些许,“沈北陌,有没有这样对过你。”
(你有没有这样试图占有灵珑公主。)
沈北陌眯起眼,出于报复心很想说有,气死他个狗东西。但公主的清誉不容她这般一己私欲诋毁,更何况她是要来皇城完婚的,若有差池被皇帝知道了,实在牵连甚广。
她勾唇笑得散漫,“这么介意?”
贺霄的心脏也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沈北陌这张破嘴有多厉害,他早就见识过了,甚至心里也有了相当的预期,她会说出一些让他刀绞窒息的话来。
贺霄痛恨这种窝囊无力的感觉,情绪被她所掌控,好似囚徒,只能就这么卑微等待判决。
“你当我是什么人?吾乃南邵皇室血脉,未曾婚嫁清白之身,就容你这般血口喷人?贺霄,到底是你自己色欲熏心,才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
贺霄感觉被高高捏起的心脏轻轻放下,但却并未体会到松弛,因为沈北陌的这一席话,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之中。
他沉默着,凝视着这张脸,手里的力道却是不自觉的放松了,也看见了被他不经意间捏出来的一道红印,留在颌骨脸颊边上。
粗糙的指腹颤动了下,想要往上摩挲,却又觉得不该如此亲昵,颇为无措收回了手。
“抱歉。”低沉的一声,不知是为他刚才的失言,还是这般下手没轻重。
他说完后看着沈北陌的眼睛,似在期盼回应,但她表情却是丝毫没有变化,还是那副瞧不起看不上也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压根就不在意他是否道歉。
贺霄的愧疚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就被她这副嚣张样给冲散了。
“你还准备要坐到什么时候去?”沈北陌嗤了他一声,视线往他压住的胯骨示意了一眼。
贺霄一言不发起了身,衣衫带起了三两片落叶,落在了沈北陌紫色的裙摆上。
男人舌尖不自然往牙上扫了一圈,顿了片刻,虽然面上冷淡,但拗不过心里的想法,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想把人拉起来。
沈北陌理都没理他,径自爬起来,整了整自己散乱到没眼见人的衣发。
贺霄的手从半空收回,指尖摩挲片刻,自觉没趣,转身准备要走。
“等会。”沈北陌竟是出声叫住了他,贺霄稍有些意外地回头,就听见她说:“赐婚的圣旨迟迟未下,是不是有什么变数,你们陛下想好了叫我嫁给谁了吗。”
贺霄盯着她,半晌没说话,沈北陌不耐催促:“干什么,哑巴了?”
“陛下自有圣裁,你耐心等着就是。”他几番措辞,最后也没能让自己说出什么肯定或否定的话来。
原是他心里也根本就没有答案,虽然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他,却只能逃避。
沈北陌一眼白过去,“说了跟没说一样,问你不如问条狗。”
又过了几日,中秋宫宴的诏书便传到了碧落宫里。
中秋佳节于汉人来说是顶重要的团圆节,月亮越来越圆,思亲的氛围便也越来越浓厚。
沈北陌算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但她母亲是汉人,每年的中秋和新春年关,都是他们举家从草原回到南邵探亲的日子,但从今年开始,这一传统就要打破了。
沈北陌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但到底也还是难免有些唏嘘,兵败之后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也怪她当时情绪低迷没法考虑很多,连只信鸽都没留下,不然还能捎封信回草原去报个平安。
十五这日,女使们给沈北陌换上了大楚仪制的吉服,湖蓝的绸缎上绣着天青色的卷云纹,与底纹暗花层次分明,沈北陌的身高体态摆在那,就没有她压不住的衣裳,越是贵气的装束,就将人衬得越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这一身宫裙繁琐精致,别的公主郡主穿在身上是美好的不可染指的瑰宝,沈北陌一站起来,气势头比中宫皇后还足,飞翼冠一戴,像要登基的女皇。
几个女官沉默着盯了良久,一番剧烈的窃窃私语,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七手八脚给她换了个温婉些的发髻,挽上流苏步摇,好歹是将那种要篡位的感觉给拉下来了。
未时前后,宫里接人的马车还没来,贺霄倒是先到了。
他还是自己一个人悄悄摸进来的,没惊动规矩和仪仗,知道沈北陌也喜欢自己一个人躲清静,在少人的花亭堵她,一堵一个准。
“你又来干什么?”沈北陌在凉亭下避暑,热得正摇扇子,见着贺霄那张脸,心气更加不顺了。
贺霄往外看了眼亭下的女使,觉得不方便说话,叫锦瑟去前面挡着,自己则将沈北陌拉起来往假山后去了些。
“你……”贺霄将人拉过来后嘴里的话又给哽住了,实在今日的沈北陌看起来很不一样。
她气势凛凛的样子他见过,但今日这发髻与步摇,还有衣裳的颜色与样式,贺霄是个大男人,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一二三,就是觉得这装扮,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几分平日里看不到的美丽。
第27章 中秋宫宴(1)
真的好看。
但他对着一个男人夸不出口, 那几个字眼在喉咙里打转,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这话说出口了不止膈应自己, 指不定还要被她骂一句有病,何必呢。
“我什么?”沈北陌见不得这种吞吞吐吐的做派,蹙起眉头来,警告道:“天热,这衣裳头发都不好弄,晚上还有正事,你要找茬给我晃散了饶不了你。”
“我忙的很, 谁有功夫找你茬。”贺霄收回了自己偷看美人的花花肠子,沉声正色道:“就是来给你提个醒。”
“提什么醒?”沈北陌扬眉反问。
“……”贺霄张了张嘴, 觉得就她这德性要注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一条条窜上来反倒不知从何说起,说多了她不可能记得住, 还要骂他啰嗦。
于是捡了最要紧的一条:“宫里不比其他地方, 处处都是眼睛, 你……莫要由着性子瞎说话。”
沈北陌稍稍一动眉眼,那神情里嘲讽的情绪就藏也藏不住,贺霄觉得以‘前公主’的身份高傲些倒也没什么,只是她那口无遮拦字字珠玑动辄就怼人的架势, 得收一收。
“总之, 进了宫之后,陛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旁的其他的,能少说就少说话吧。”
最好是别说话了, 不说话的时候那身气质看着还像个郡主,能唬得住人。
“怎么, 你们大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规矩,皇宫里是不让人说话的?贺将军,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沈北陌似笑非笑盯着他,嗤声道:“我怎么说话轮不到你来教。”
贺霄原本就觉得自己这巴巴上赶着的行为太不男人,结果对方还这么不领情,本就纠结的情绪一来二去的也变成了恼火,“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该有什么造化,都是她应得的。
到了傍晚时分,车架和仪仗将南邵郡主接进了帝宫之中。
贺霄穿着一身玄色的武将朝服,骑马经过玄武门的时候,勒住缰绳远远眺望了一眼。
漫天红霞笼罩,画卷一般,下面的车架挂满了绸缎帘幔,金铃轻响,缓缓行驶在宫道之上。
如此和谐美丽的画面,但一想到里面坐着的是个牙尖嘴利又凶神恶煞的男人,虚凰假凤,贺霄就忍不住一声冷哼。
也不知最后是哪个倒霉宗亲摊上这么个玩意,既然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路,一天到晚觉得自己能耐的要上天,那他还顾忌什么?
让她去撞南墙吧,会不会露馅,新婚夜又会吓死谁,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他今天就要跟陛下说明白,他必不可能娶下这位南邵来的郡主。
贺霄神情冷漠,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凝视着那缓慢移动的车架,面无表情走了。
此番宫宴,三品以上的宗亲贵眷都应旨前来,再加上后宫里的那些娘娘妃子,林林总总上百人,聚集在了帝宫铜雀台中,成了一幅盛世繁华觥筹交错的画卷。
中秋年年都有,而今日这场面,话题中心无疑便是这位兵败而来的南邵郡主了。
贺霄心里明白只要沈北陌一露面,立刻就会吸引整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暴露在如此多的成了精的天潢贵胄的目光之下,就她那一点就着的泼辣性子,要吃多少暗亏。
若是下午她能跟他好好说话,他或许还能给她多提点几句,这些皇亲之中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哪些能相处融洽,哪些根本无需理会。
结果她倒好,脾气比天高。
贺霄一口闷下烈酒,入喉辛辣,刺激了所有感官。
就在这时,太监高声的通传打破了整场的热络氛围:“南邵嘉宁郡主到——”
一时之间,百来双眼睛齐刷刷投向了铜雀台的入口处,高低错落的杂乱目光来自四面八方,毫无疑问,能给人带来相当强烈的压迫感。
不多时一位身着湖蓝华服的女人昂首阔步而来,容貌冷艳绮丽非常,却是神情冷峻,目空一切,对这满场沉甸甸的注视无动于衷。
仿佛是她自己的主场似的。
短暂的寂静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好一阵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对这位郡主的初印象品头论足,出现最多的词,除了美艳,便是傲慢。
贺霄的目光随着沈北陌的步子落座之后,方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他又再喝了一口酒,强迫自己不要总是拿余光去扫她的方向。
结果眼睛看不着,耳朵却是灵得很,听着的话全是在说要去会会这位南邵郡主。
这些宗亲之中不乏见色起意想去调侃往昔高岭之花的,也有满心家国抱负要助陛下一统山河想去耀武扬威的。各怀鬼胎,个个都不怀好意。
沈北陌面无表情端坐在案桌前,像一株傲然生长的格兰玛莎,却是引来了前后左右一大群苍蝇臭虫靠近。
“听闻郡主一直养在深宫,都没怎么出过宫门,此行山高水远舟车劳顿,可真是辛苦了。”
李恪盘坐在案前,听着着道貌岸然的假意关切,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见色起意的老淫贼,大把年纪了还在这对年轻姑娘献殷勤。
他最见不得这些酒囊饭袋,嫌恶背过身自己喝酒眼不见为净。
沈北陌狭长的眼尾扫向那越界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人不满李恪那小毛孩毫无规矩的嗤笑,但到底是没跟他计较,只装做没听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即便是看得见吃不着,但闻着味靠近游玩一番也是赏心悦目。
沈北陌坐在那分毫未动,就光是一道凝视的目光,盯在男人身上,就似有千斤重。
这世上好色的男人有很多,有枕霞楼里那些色欲熏心以致于不长眼冒犯的,也有老奸巨猾明白她的处境,根本就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再如何的盛气凌人,无权无势,不过只是纸老虎。
眼前这一个便是后者,除非真的看见实质性的威慑力,否则轻易不会被唬住。
沈北陌安静地端坐着,隐在衣衫下的拇指有节奏地单手按动着自己的骨节,那副岿然不动的冷淡模样,好似根本就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也不准备作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