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看着沥青马路上的黑色裹尸袋的中原中也:“……”
“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从奇怪的地方拿出奇怪的物品啊?!”中原中也喊叫了起来,“你这个家伙的不科学程度已经不亚于江户川柯南了!”
“这个裹尸袋装着的,是人类,不是物品哦。”太宰治纠错他。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瞎!血液正在渗透袋子流到沥青路面啊!”中原中也扬手揪住太宰治的领子。
“从出血量及其颜色来看,人还活着。”太宰治观察着地上的血,甚为专业地说道。
“这人是深田。啾也你认识他的。毕竟他是组织里的老派中高层,并非无名小辈。他出卖组织后就跑路了,已经失踪了一个月。”我说,“我前天调查出,他其实仍在日本,而且就藏在一个距离横滨市很近的区域,也就是我们当前身处的这一带。我认为今晚是好时机,原本打算带着芥川君去逮人,没想到芥川君得了重感冒。我又不想错过和啾也去拍卖会,感觉很好玩。于是我只好在拍卖会结束后,绕路到这个区域,来捕捉深田了。”
中原中也:“……你刚才消失,是捉猪的同时,又捉了深田吗?”
“是啊。”我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你看,那里有一栋鸽子灰的居民楼,深田就躲藏在三零五号房。”
中原中也:“……”
——好消息:他少了一桩事,明天能休假了。深田是个老奸巨猾的人,捕捉深田是他的任务,被她解决了。
——坏消息:他又被鸡掰霁牵着鼻子走了。
算了。
至少她坑他的同时,也是真的帮了他的忙。
这就是教科书般的令人又喜欢又讨厌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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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厥的深田被放入后备箱,干部先生乘车返回总部。
我付了钱给大叔和老奶奶,大卡车和三轮车也相继驶离了。
然后就叫车回高专宿舍。
在等车来的时候,我侧目看向始终安静而悠闲地斜倚着路灯的人。
“你不是要去酒馆消遣嘛?我再叫个车送你吧。”
“打车费好贵的。”
“我给你全报销。”
“小霁还真是财大气粗,对每个人好像都是这样。”
“你究竟还要不要去喝酒?”
“我也不确定呢。”
“那我不管你了。”
“小霁真要将我一个人留在深夜的路边吗?真狠心。”
“?那你到底想搞撒子嘛?!”
“我也不清楚自己想怎么样呢。请问小霁能给我些意见吗。”
“你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我用死鱼眼对太宰治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是老谜语人了,总是笑吟吟地讲一些能让其他人抓狂的话语,我对此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这个人,上一秒往东走,下一秒却往西,再过一秒,不论东西,都不想去了;上午在投河自杀,下午又在侦探社里边唱歌边跳舞。当你面对这样一个纤细敏感、拧巴多变到极点的“小作精”,你必须习惯并包容他那独一份神经质,而我恰好是个不介意任何事的人。
他不再说话,我也是。
夜幕下的长街倏然彻底安静了。
路灯的光照让太宰治的黑发由黑转棕,暖调光衬得他的五官线条更为纤柔。薄薄的金色的光,闪动在他随风微微飘荡的外缘碎发上,在纤长得惊人的睫毛上。那些环绕着他的眼眶的蝶翼,末梢被照耀得金光点点。
鸢色眼睛被闪光的睫毛所簇拥,是金子质的芦苇丛与深深的沼泽。
沼泽中映着我。
尽管身披暖光且容貌无害,可不带表情的他瞧着一点儿也不温暖。
他显然在思考着什么,一边看我一边想。
我看不穿他的思绪,可我感觉这一刻他在思考的事情,一定是关于我。
不笑时他有一种冰凉骇人的空洞感,我想这正是他唇边总是挂着笑的原因,为了显得自然,为了融入世界。
他站在那儿,就像一个小小的漂浮的虚无的黑洞。
倘若是其他人被他这样注视,必会深觉惊悚。
但我不以为然。老实说我认为我独处时的神情比他更骇人。
同为神经病,我觉得这家伙真亲切。
静默。对视。
这好像一场“木头人”比赛,谁先动,就是谁输了。
也不知多久后。
对方先动了。
“原来小霁长着四颗痣,不只是三颗痣。”太宰治再一次笑了,轻柔的话语告知我他的新发现,“左眉尾和左眼下分别有两个,右面颊的酒窝边有一个,右耳垂上还有一个。”
“怎么?你羡慕我的痣就像我的魅力值一样多?我分你一颗?”
“它们只适合小霁,不适合我。”
“你为什么总是看我看得那么认真啊?不止是刚才,平时也是。”
“我也想问小霁同样的问题。为何小霁看我,每次都是目不转睛。”
“因为我有教养,我妈妈教我要与人交谈的时候,要看着人的眼睛。”
“不过呢,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你独特又漂亮,我一见你就移不开眼。”
“所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好看,所以也移不开眼?这没关系。对我感到欣赏,你无需自卑,这证明你审美很牛比。”
他不言语,凝睇我的鸢色眼睛更弯了,浮起了更多笑。
突然间,车到了。
在许多时刻太宰治是一位绅士。他为我拉开后车门,我落座,他关门。
车窗敞开着,我侧首抬眸看他,“你还有别的事想说吗?”
太宰治又笑了笑,“暂时,是没有了。”
“那晚安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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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好朋友共度了一小段不知为何感觉甚为奇异的时光。
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是关于他的,很微妙,很关键。
然而,却想不出是什么。
回到宿舍,不写作业,洗澡上床。
睡觉前,我忽而想起一件事,于是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不久前才看完的天文学书籍,翻到有配图的一页,用手机拍照,发送给一个人。
然后,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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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
他独自坐着。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轻轻一颤。
取出,查看。
发信人。
[Haresu]
[喂喂喂!酒鬼,喝趴了没!]
[你知道位于仙王座的ZX7077号星云嘛?配图就是它。]
[这一座星云是暗星云,是黑金色,像烧焦了。没有一颗明亮的恒星作为心脏,因此它是暗色。并不似内部有发光源的行星状星云,总是闪亮缤纷。]
[不过它十分美丽。]
[今晚我看你眼睛的时候,觉得它真的好像你的眼睛。]
第57章
【……我天啊啊啊!疯了!!!妹姐你说了些什么啊!】
【啊啊啊受不了!!!我要是被心仪的人这样说, 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了……】
【老天奶!请把这俩人锁死!把钥匙丢进马里亚纳海沟!】
【我好想知道太宰的表情啊啊啊!我好想知道他的心情啊啊啊!】
【这个比喻太浪漫了……她好会说,他真的好像一座黯淡却美丽的暗星云……】
浏览完刷屏的弹幕,系统默默地看向自家宿主。
实际上, 宿主的睡眠质量很差, 她的精神状态让她的脑袋里永远吵吵嚷嚷、混乱斑驳,她用积分购买了助眠道具才解决了困扰。
这会儿, 宿主像一具木乃伊般平躺睡着, 她几乎每晚都是这个睡姿, 能保持到天亮。
最近,自家宿主没开弹幕, 她看不到观众们已经嗑cp嗑疯了。
宿主发短信给那个人,只是出于纯粹的欣赏, 没别的意思。她是一个简单粗暴的直球系, 想到什么都讲出来,满嘴骚话,毫无羞耻心。
系统纠结了一会儿,寻思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
想了想, 它觉得,还是算了吧……
它选择装傻,当吃瓜群众。毕竟……有谁能拒绝吃最有趣的灵魂, 四月一日霁的瓜呢!
系统掏出自己的小被子,也躺下睡了。
她不问,它不说……她一问, 它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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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是周六。
午后。
横滨市, 港口黑手党总部,医疗楼。
灿亮的阳光照入位于十二层的病房, 透过玻璃窗能俯视一小片城市的日景。
一名少女站在窗台边,她垂下缠着绷带的面庞,双手认真打理着花瓶中的一束花。
“银,你该去工作了。”
坐在病床上的人放下手中的书,这样说道,少女回首看人。
那蓄着黑白色短发的青年身穿白色病号服,面容苍白而充满病气,手背上有针,正在打点滴,“我不过是感冒,不需要你陪护。”
——实际上,芥川龙之介是昨儿傍晚因为重感冒而病倒住院的,芥川银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一直在出外勤,中午才回总部,她来探望哥哥,仅仅在病房待了半小时,就被芥川龙之介下达了逐客令。
对于芥川龙之介而言,只有具备价值的人才配活着,而他自证价值的方式,是像一台杀戮机器一样服务组织。芥川银不赞同哥哥的思想,却也拿他没办法。在他眼里,通过工作去获取组织的认可,最终赢得太宰老师的认可,这件事的重要性高于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生命。
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哥哥你要遵循医嘱吃药打针,别着急出院。”
芥川银离开了。
病房安静得像死水,只听得见芥川龙之介翻书的细碎响动,以及他时不时的咳嗽声。
药瓶内的点滴液所剩无几,芥川龙之介知道护士将在三两分钟内现身,来拔针。他合上看了一半的书,等人来。
芥川龙之介有点乏了,他微微合眼假寐起来。很快,门被推开,一名护士进入病房。他并未睁眼看对方。
护士为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为他贴上一片创可贴,一些列动作专业而利落。
“好啦!请你自己按压创可贴,止血!”
陌生的护士,发出了熟悉的声线,这惊得芥川龙之介瞪大双眼。
变装成护士的四月一日霁站立在病床边,对他眨了眨梅子红的眼睛。
“兔兔君!我来看你啦!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芥川龙之介毫无血色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扭曲。
“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首先是,这个超豪华果篮!”
四月一日霁掏出一个比大铁锅还大的果篮,砰地一声砸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篮子里,一半是各式水果,一半是大胡萝卜。
直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四月一日霁,芥川龙之介想抄起一根胡萝卜切腹自尽。
【哈哈哈哈哈病人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真的是来慰问病人,而不是来趁机杀人吗?哈哈哈】
【芥川内心:《听我说我真谢谢你》《果篮和花圈没区别》《看来在下今日是难逃一死》《与其被你玩死,我从窗户跳下去,还能走得更体面》】
【《就算身在病房还被神经病缠上,也要走得体面些》】
【《哈哈。。。这胡萝卜真大啊!》】
【《兔兔你吃了这根胡萝卜,萝萝卜卜的啊》】
【够了!请你们不要再玩《如懿の传》的梗了好吗?好的。】
“还有就是!我找了玩具设计师,根据芥川君的形象,定做了兔兔布偶!全部洗干净、消毒了、晾干了!正好能放在你床上陪伴你!”
四月一日霁又掏出了一大袋子玩偶,摆放到芥川龙之介周围,很快病床上的人就被玩偶包围了。
“最后一个礼物,是垂耳兔帽子。”她把一顶毛绒绒的黑帽子扣到他的脑袋上,“只要你用手拉系带,垂下来的兔耳朵就会竖起来。”
“嗷!这画面真温馨!拍个照发给小银和一叶酱看!”四月一日霁感叹着,举起手机对着芥川龙之介就是一顿咔嚓拍。
头戴兔耳帽的芥川龙之介:“……”
他的表情近乎无言以表,搁在《斗破苍穹》里至少被作者用十个“恐怖如斯”去形容,搁在《生化危机》里高低也得是保护伞公司的王牌丧尸王,他看起来像是邪剑仙来了也得跪下尊称他才是真正的邪剑仙。
【芥川的表情吓死人了啊啊啊!但配上这个兔耳朵毛绒帽,就变得好喜感哈哈哈哈】
【兔兔:现在你开心了吧!你个鸡掰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兔兔:我好恨。。。犹如八十岁孤寡老人挑了一百担水,跑了五十里路去菜田浇水,浇完发现水被邻居投了百草枯一般的怨恨感。。。】
【妹姐找人定做的这些垂耳兔玩偶好可爱!和芥芥的适配度好高!】
【感觉妹姐未经过芥芥的许可,就领养了芥芥哈哈哈哈哈】
【虽然我比你小好几岁,但我偏要当你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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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一张沙滩椅,摆放在病床边,然后坐了下来。
“芥川君。”
我又掏出两颗插着吸管的椰子,一颗留着自己喝,一颗递给他,他面容狰狞如恶鬼似的接下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