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同行的人这样问我。另一个大袋子被他拎着。
“我在想……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竟然乐意跟我一起当跑腿。”
事实上, 主要,我是在想乱步前辈的异常言行的含义, 其次, 才是在想太宰治为何没选择留在事务所摸鱼。
电车还有几分钟才进站,两人并肩立在站台上候车。
我转头抬眸,看见他面带标志性的轻灵柔淡、似笑非笑的表情。
“因为我是一名绅士,看不得小霁在最明媚忧伤、时间煮雨的年华, 一个人扛下所有。”
“?你偷学我的青春疼痛文学语录!你改人设变贴心甜妹了吗?怎么不见你用绅士的礼仪,对待国木田先生!”
“小霁喜欢什么人设,我就是什么人设。国木田君不值得被怜爱, 他又不是你。”
忽而想起一件事,我说:“那个……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已经憋了很久了。”
“?”
我瞅了瞅自己的夏季连衣裙, 又将目光转到太宰治的衬衫马甲风衣三件套和长裤上。
范玮琪老师的歌曲《一个像夏天, 一个像秋天》, 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让我先给自己叠几层甲。——阿治你是维纳斯降临,你是人间圣罗兰, 你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穿更好看。你长得牛比脑子牛比,衣品牛比气质牛比,牛比男人享牛比人生。哪怕一年四季都是同一身衣服,你仍是让人看不腻的牛比型男。”
“可我真的很想问……”
“夏天穿这么厚,你不热吗?!不出汗吗?!难不成绷带是特制品,贴着皮肤有降温效果?!”
“冬天也穿这么薄,你不冷吗?!只穿单裤不穿秋裤,腿毛都会被冻得竖起来吧!老了会得老寒腿吧!”
太宰治:“……”
【哈哈哈哈哈牛比型男享牛比人生!】
【哈哈哈!妹姐是我嘴替!我也想问!冬天穿西装单裤,腿毛不都得被冻得发直!】
【他有腿毛吗?哈哈哈】
【一想到二次元人类们的炫酷造型,都是他们每天起床后给自己做的,我就想笑。。。】
【萨菲罗斯洗一次头用掉一整瓶洗发水,长发飘飘的女鬼男一枚吖。】
【西索每次洗澡化妆做头发半小时起步,妆发精致的小哥哥一枚吖。】
【青花鱼每天高低也得花十分钟缠绷带吧哈哈哈哈哈】
【我扎个丸子头都费劲儿!黑时宰缠绷带在脑袋上,还得保证发型既慵懒又酷帅,不得每个早上费可多心思捯饬自己?】
【黑时宰是一个超会打理发型的爱美小哥哥~】
“还好。”太宰治说,“我不太怕冷,也不太怕热。我所认识的不少人都是这样。不过,大部分人对于气温变化的体感,还是很明显,为了身体的舒适,会随季节变迁而改变着装。”
因为烙铁你认识的人们,不是主角团成员就是配角团成员啊!各自拥有制作组设计的一整套形象啊!我在心底吐槽!
我又问:“……你是拥有一堆一模一样的套装吗?”
太宰治点头:“嗯呢。我这一身衣服,我家衣柜里一共有十六套。”
我:“……”
“你不觉得这很奇异吗?你和你周围的一些人,总是保持着自己的那一款标志性造型。世界上的其他人,却不是这样的。”
“……”太宰治静止了三秒,而后他眨了眨眼看我,深色眼瞳浮现出少许讶异,“欸……说来也奇怪,在小霁对我发问之前,我竟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为何选定并维持着现阶段的形象,不曾想过要新造型呢……?感觉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地就决定了,自己每天都要打扮成一副特定的模样……?”
“对吧。一个人走进理发店,会被Tony喋喋不休推荐各种项目。然而,当你走进理发店,Tony却绝不废话,会把你头发修剪成一贯的发型。”
——我不久前陪同老弟敦子和铁子阿治去理发店,亲眼见证了上述的魔幻现象!
头发变长的中岛敦去剪头发。他和理发师是零沟通,不曾向Tony形容他想要的发型,Tony也没要求看他从前的照片,就直接帮他复原了发型……要知道中岛敦的发型,是很复杂、很小众的……我当时都看傻眼了!
“确实是这样呢。”太宰治沉思着轻声道,“好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控制着外界与我自己,确保我的造型不改变……?”
“停!不可以再想了!”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再思考下去就要出大事了。电车来了,咱们走吧。”
哪怕在这个世界,纸片人变成了大活人,却不会每天更换穿搭,更不会改变发型……而且他们觉得这样子没毛病……这个客观规律,是真的槽点满满!
不过我也能理解这个规律。。。
角色改变衣服和发型的话,就更让观众难以记忆了。
——必将出现黑发臭脸男们被混为一谈的情况。。。宇智波佐助被认成影山飞雄,影山飞雄被认成伏黑惠,伏黑惠被认成早川秋,早川秋被认成洁世一,洁世一被认成七濑遥。。。
【二次元黑发臭脸男大集合!】
【把这群人凑一起,可以玩消消乐了哈哈哈!】
边边角角上无人在意的、在设计上被留白的NPC,想怎么更换发型和服装都可以。
像我这种非原作角色也可以。
【角色be like:全世界99%的人的柜子里都是不同的衣服!我的柜子里挂满了100件同款的衬衫!然而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劲!】
【角色os:换发型和换穿搭是什么?从没想过那种事!365天都是同一种造型,没猫饼!】
【哈哈哈快让他别想了!次元壁真的快破了!】
【不怕热也不怕冷的体质,真好,慕了。】
【先天穿搭博主圣体。可以夏天穿大貂皮,冬天穿小吊带,主打一个与季节对着干。】
【家人们谁懂啊……我推5T5,在90%的周边里,他都是穿高专教师制服……孩子有钱有颜有身材!求制作组给孩子换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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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上乘客颇多,没有座位,于是两人站在车门边。
身畔之人像猫一样打了个哈欠,抬手揩去沾在长睫毛上的生理性泪水。我侧目盯住他。
“乱步前辈告诉我,他发现你最近有一点点怪,不过他也没说更多了。”我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问,“可我不觉得你哪儿奇怪!你是有啥事嘛?”
“……?”
鸢眼的青年一时间没说话,他明显花了数秒钟理清了头绪,若笑非笑的面庞极轻微地僵住了一瞬,那一缕不自在是稍纵即逝,他露出了更为舒展和自然的笑容。
“我很好。大概是因为最近总加班,我有时候没精神,惹得乱步前辈担心我。”
“哦,原来如此。你没事就好。那我不担心你了。”
电车从地下开上地面轨道。透过车门上的玻璃窗看见了日落。
盛夏的太阳在西边的天空燃烧融化,夕照犹如浓艳的焰火般流溢于城市,黄昏时分是白日与黑夜这一对恋人的流光瞬息的相会,一切光影交融、金红斑斓。
电车向前驶去。
彼此间的空气安宁而静谧,玻璃窗上映照出两道身影。
“倒影”不甚明晰,可我却隐约瞧见,他在注目“镜中”的我。
……
自己在观赏夕阳。
对方却在静悄悄看,看夕阳的自己。
……
不能就这样下去,感觉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今年的夏天,好热,好忙,好累。”
“是这样呢。”
“不过,却是一个超棒的夏天。我喜欢这个夏天,你呢。”
“我也感觉挺不错。”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们,我不会喜欢今年的夏天。”
“嗯。”他轻轻地笑了,“我想我也是。”
“……”
低低的柔和的青年笑音,像鹅绒般从肩侧飘入耳朵,自己莫名变得有点说不出话了。这只假惺惺的戴面具的黑猫咪方才的话语,竟然有些罕见的真情实意的感觉。
电车到达新站,涌入许多乘客,本就不宽松的车厢变得极拥挤。
人群挤来挤去,我不得不背贴车门,在角落把自己缩成一条。
这不太好。
因为,太宰治被人群推搡到了我眼前。
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双方面对面站得极近,我背后是车门,身前是他。
如果对方再抬起一只手抵住我耳边的玻璃窗,就构成了教科书式的壁咚。
平日不觉得对方比自己高大多少,直到他近距离站到我跟前了,才发现这家伙真是一个肩宽个高的矿工……他的影子比得上我的两个影子……
电车颠簸。
四目对视。
……
电车仍穿行在盛夏傍晚的大地上,金色的夕阳透过我肩膀后的车门,暖调的色彩倾洒在太宰治垂首俯过来的、眉眼柔和的脸孔。
这个人真适合黄昏。那种黯淡、空灵、梦幻的特质,让他仿佛随时会轻飘飘弥散于盛大而绚烂的黄昏里一样。
不知是谁又猛地推了他一下,挤得他躯干又前倾了些,他用右手按住我耳边的玻璃窗,维系自身的平衡,他距离我更近了。
真被壁咚了。
残阳将长而纤细的黑睫毛晕染成茸茸的金色,这些鎏金的长睫却分毫未颤,因为它们的主人,在莫名奇妙地定睛于我。
他怎么……
……又在看着我。
面对面,太近了……近到时间好像凝固,全世界好像远去。
洗涤剂的清爽香气从他衣襟上漫向我,也不知是哪个牌子,好闻得过分。
只要自己再前倾一点儿,鼻尖就能触及他的嘴唇。不带太多血色的唇瓣,被落日照耀得柔软而泛红,像橱窗里可口的点心。
不知为何……我怔怔地仰头看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橡木酒桶,躯干里有大麦在酥麻麻地发芽,大脑里有啤酒在乱糟糟地冒气泡。
可我又不知道他看着我,是在想什么了。
“……点心们,还活着吗?”我有点乱七八糟,没话找话说。
“嗯。我把它们保护得很好。”
“……”
当我正要偏头不再看太宰治,他倏然弯起了鸢眼,以仅有我和他听得见的低语,将我的注意力又牵引到他身上。
“你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自在。”
“……”
“抱歉,我的确是站得离你太近了……”他唇角扬起来,悠悠地笑道,“这都是不得已的。”
“……”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抵是茫茫的空白。
“原来小霁也会脸红,”他促狭而孩子气地眨了一下,“我并非有意要让你害羞。”
“……”
后知后觉地感到,我的面颊有点烫。
……F*ck this Sh*t!不是本尊道心不稳,是烙铁长得太有石粒!哪个女生被他壁咚,能不脸红?!
四目交汇着,他轻而低地笑了一声。
空调风将我的漆黑长发吹得微乱,他染着余晖的食指尖探过来,勾起一缕长长的发丝别到耳廓上。
生着薄薄茧子的手指略凉,令我轻微地打了个颤。
“好想把小霁现在的表情拍成照片。”
鸢眸尾梢的浅浅笑纹带着轻盈而顽劣的意味。
“你这样,都不像你了。”
又追加了句:“比平时更可爱了呢。”
“……”
“诶……怎么连耳垂也红了?”
“……”重启宕机的语言功能,我有点恼怒地闷闷道,“太宰……整蛊也得有个度吧,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却愉快地抬起眉头。
“哇塞……竟然都生气到直呼姓氏了……”
被捉弄之后,当然要想办法扳回一局。
于是行动了。
趁他不提防,踮脚,趋前,脸庞压倒了衬衫领,嘴唇差点触及了裹着绷带的颈部。
温热的鼻息浸润了净白的颈肌。
嗅了洗涤剂的清香。
而后撤退。
“洗涤剂什么牌子,闻着针不戳。牌子发给我。我上拼夕夕买。”
“……”
处境对换。这会儿轮到我弯起眉目,欣赏他哑然了。
“不是吧不是吧?脖子竟然红了!某个人是Cherry Boy嘛!阈值也太低了吧!”我低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搞笑!也让你不像你了!”
“你看起来跟想吻我似的,好离谱哈哈哈!”
他:“……”
彼此是脸对着脸,被近在咫尺的对方一言不发地紧盯着,自己突然笑不出来了。
冷不防他垂首更多,两个鼻尖近乎相抵。
一种莫名奇妙的、崭新奇异而充满危机的感觉袭来,莓子红眼瞳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