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江湖白——纪出矣【完结】
时间:2024-10-09 23:03:56

  小七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得意什么,她说,“你们如此引导他们,为他们做后盾,他们当然会反口,之前当着我的面根本不是这么说的。”
  “谁能证明?”王长白说,“除你以外,除你们先沉派和嚣奇门众以外,谁能证明他们说过。”
  他觉得小七的话不实,甚至怀疑她跟姜梨是旧识,他对刘世尘等人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荒洲派那几个小弟子,也是上来就帮姜梨说话,如今这个先沉派的丫头肯定也是被她收买的。”
  王长白这话一出,立即得到附和,刘世尘沉吟片刻,这次他执不同意见,“就算相识,也不该处处都有这种巧合。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就是耳根子软,你忘了你徒弟是怎么死的了?她师父。”王长白说到此处又怯了场,不敢在姜梨面前提丘月集和周两金。
  长久没出声的华申派掌门周换暗暗皱眉,他跟刘世尘有着同样的观点,可他性子摇摆不定,便如现在,又觉得王长白说得有些道理,万一姜梨就是一早就打定了陷害天下令的主意,提前收买了小门派呢?
  双方争执不下,小七据理力争,廖呈本想替小七和嚣奇门继续发声,被夫人柳却词悄悄拉了一把,“夫君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依我之见,还是回里面休息为好。”
  “休息什么,你没看见他们。”
  “夫君。”柳却词知道他是耿直不阿的性子,可是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她压低声气,轻声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里的兵打得再厉害,总有一方会胜,池子里的鱼若是旱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们不过是一些小角色,今日若为姜门主出头,就是站在了天下令的对立面。二十四小盟这次被救下十几个门派,为何只有小七这孩子来了,难道只有夫君看得出来,这是天下令做得一场局吗?”
  非是不知,而是不敢呐。
  廖呈说,“夫人这是想劝我明哲保身?可这真相就在咱们眼前,姜门主信者不多,若我们还不发声,岂非让她白担了这恶名,那我们与那些糊涂栽赃之人又有何不同。”
  廖夫人叹了口气,“夫君说的这些我都懂,若放在未嫁之时,我也曾是嫉恶如仇的江湖儿女。只是现在,咱们有整个寒观谷,我们可以孤注一掷,派中弟子如何自处。今次两方斗法就是最好的例子,现今还只是造势,他日若是陆祁阳恼羞成怒,打定主意要灭我寒观,也不过是抬手一瞬的事啊。”
  “难道这天下,便由他一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不成?”
  “可这天下,能斗得过天下令,打的赢陆祁阳的又有几人?”
  廖呈沉默下来,寒观谷虽比不得那些大派,也是三代苦苦传承的基业,若他是一个无牵无挂的江湖侠士,大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对的一方,可他不是,他是一派之主,是一个决定就会牵扯到一派生死的掌门。
  他看向他身后的徒子徒孙,他老了,他们还年轻着,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能不要他们的吗?
  “廖掌门。”姜梨此刻也在看那些年轻弟子,廖呈神色一僵,略显难堪的应了声“姜门主”。
  廖夫人神态紧绷,既不想惹恼天下令,也不想引怒姜梨。她救了他们,她自是记她的恩,可她也有她的顾虑和无可奈何。并且私心里必须承认,她对这位以乖戾著称的嚣奇门主,是相当忌惮的。
  “姜门主。”廖夫人主动上前。
  “廖夫人,天色已近傍晚,晚辈腹中饥饿,不知能否在贵派用顿便饭,明日再启程离开。”
  姜梨率先阻住了廖夫人的话,廖夫人一怔,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方才她对廖呈所说的话一定全进了姜梨耳中。她知道他们为难,不要他们为她发声,只要一顿便饭,明日便启程离开。
  廖夫人面上一晒,心情复杂至极,天下令的行事作风,他们这些小门派感触最深,前有四侍主欺压二十四小盟,后有天下令为造声势砍杀众门派,便是当年雾生山一事,今日看来也是另有隐情。
  可惜——
  “姜门主别怪老身自扫门前雪,实在是我寒观势单力薄,不得不为今后考虑。”
  廖夫人满脸愧色,姜梨眨了眨眼,说廖夫人,“我手下有一逆子唤作其忍,等下若是他进后厨,务必叫人将他撵出去。他做饭极其难吃,不逊于下毒。”
  廖夫人笑了,姜梨颔首一礼,自往寒观谷内去了。
第119章 你有羞耻心了?
  廖夫人觉得对不住姜梨,不知姜梨此刻非常愉悦。十年刀光,除了磐叔、小七,和拂尘老道,从未有正派维护过她。这种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懂的,就像一个从小被定义成坏孩子的人,不论身边发生什么坏事,永远都是最先被怀疑喝骂的那一个。这是她首次收获信任,同时也能理解廖氏,各人处境不同,若她身处这样的门派之中,只怕会想得更多。
  半个时辰之后,跟老家伙们吵得口干舌燥的小七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桌上摆着一壶凉茶和三四只茶盏,小七连盏都没用,直接抱着凉茶壶一通海灌。
  “没见过这些榆木脑袋。”她拿袖子擦着脸上的茶渍说,“你跟他们就事论事,他们就跟你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一说当年雾渺宗杀了他多少弟子了,二说你嚣奇门割了哪颗名门正派的人头。我说人家开门做生意,吃的不就是这行饭吗?南疆大却灵也是做人头生意的,怎么没见他去跟她论理?跑单帮的刺客刀客也有,怎么没见他们去主持公理,况他们说的那些人,都是九派之外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七说完责怨姜梨,“也怪你这生意做得不受人待见,活活搞臭了自己的名声,若是个卖香瓜当瓦匠的,好歹比现在有些说服力。”
  “谁没有正经营生了?”姜梨道,“我在乐安城里又卖棺材又做木雕,之前夜里还有个打更的活儿,干得可好了,当娘的无不爱我,当小孩儿的无不怕我。”
  她说得一本正经,小七冷着脸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心里都明白,姜梨要真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她是从悍刀尸海里爬出来的人,得先活着,才能考虑怎么去活。
  “付公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小七左顾右看,难得没在姜梨身边看到付锦衾。
  “他身上有伤,接连颠簸数日,一直都未痊愈,薛闲记正在为他施针。”
  “付公子受伤了?”小七面露奇色,“他那样的武功怎么会受伤呢,是跟谁交的手?”
  “我。”姜梨说。
  小七不信,以为姜梨在开玩笑,姜梨也没解释。她设计伤他,又备下名医为他治伤,她要夺鼎,又迟迟下不去狠手,他一句不肯喝药,她堵在他门口念叨一宿,她在路上跟他吵架,晚饭没吃,他夜里带着吃的来敲门,说别生气了,她一边怄气一边吃光了一个肘子。
  他看着她笑,几无奈的模样。她吃的满嘴是油,当真是馋这一口肘子吗?
  月亮地那么大,单是并排那么坐着,心就已经柔软起来。
  她跟他的事千丝万缕,越发是要斩不断了。
  “你往后就跟着我吧,这么一闹开,东黄山肯定是回不去了。天下令的人能去一次就能去第二次,怕是难有安宁了。”她岔开话题,转而去说小七的事。
  小七道,“这话纵使你不说,我也是这般打算。陆祁阳冷灶热烧,小门派早晚是他催火的柴,我就是不来投奔你,当了悠悠众口中的一员,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老头子们想不明白,是心里对你有恨,没解开当年的心结,小门派不敢来,是担心你败了,日子更加凄苦。”
  “你就不担心我会败?”姜梨问。
  “杀白不恶那日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说呢...”小七沉吟,“我总觉得这世上,好人不会输,恶人不会永远没有恶报,我畏惧天下令,所以东躲西藏,找了一处偏僻贫瘠之地妄图躲过纷争。可就算是藏到那里,依然还是被人拆了派门。可见继续藏躲不是求生之道,不如捅破了这片天,透透心里这口人气儿。赢了万事都好,输了也不枉此生。”
  少年人身上的血是热的,敢闯敢拚,不肯委曲求全的活着,那双眼睛晶亮,非黑即白,干净纯粹。
  可姜梨所说的“跟”却不是让小七跟着她去冒险,她打算将她安置在玉璧山,连同门下二十余名弟子一起,住到一切安然。
  不过她不会现在告诉她,因为料定小七会拒绝,她是个讲义气的孩子,和磐叔,老道一样。
  “我在一日,就护你们一日。”
  “那你可得好好活着。”
  “要是有一日我不在了。”
  “刀剑尚未出鞘,先把临终酒喝了,说的哪门子丧气话,在我心里,你可是天下第一!”小七比出一根食指,夸张地晃到姜梨面前。
  姜梨乐了,小七胳膊肘一横,撑在两人中间的茶桌上,“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刚才你注意到没有,寒观谷的小弟子们长得实在不错,有几个模样甚佳的竟然还会做饭,咱俩瞅瞅去?”
  “不去。”姜梨拒绝地斩钉截铁。她早就看过了,确实都是青春年少好颜色。
  “为什么不去,你有羞耻心了?”小七一脸惊讶。
  “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外头开着花,窗前挂着月,你带着欣赏的心态走出门,会觉得害臊吗?”
  “那就是怕付公子找你后账。”
  姜梨从小几上抓了块儿点心吃到嘴里,含糊道,“怕他干什么,我是饿了,懒怠动地方,而且我好歹是一门之主,跑去后厨看小弟子,成什么样子。”
  “我听说里头有个叫鸿锦的,每次到山下采买都能多得一车好瓜果,就是因为长相忒得人意。”
  “掷果盈车潘安貌。”姜梨咂舌,“还能比付锦衾长得好看?”
  “花正盛,月正浓,走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盏茶后,寒观谷后厨房支摘窗下多了两颗脑袋,由于今次来得客人较多,派内弟子大半都做了帮厨,天热,后厨更热,蒸笼一样的房间里,少不了汗湿几身夏衣,“俩缺德孩子”咧着嘴看得直乐,直叹这是人生好景儿。
  “还得是少年,十七八岁,眉眼干净,转在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也别样清爽。”一个称赞。
  “还得是习武之人,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不知强了多少,你看那腰身,还有那胳膊。”一个附和。
  正对她们的那扇窗户里还有几个小弟子在切菜,听得直笑,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姑娘。
  两人探着脑袋张望,小七问,“哪个是鸿锦?”
  切菜的弟子向后让了让,指着其中一个背对他们的弟子说,“就是那个来回帮厨的。”
  小七看不清长相,大大方方喊了声“鸿锦!”
  那少年转过身来,生得人畜无害,无辜干净,是朝朝华华少年气,蓬蓬勃勃剔透人。
  “灰掌门?”鸿锦愣了愣。
  “过来过来。”小七没名没姓,当了掌门以后传到外头的名号也只是灰头钻地鼠,鸿锦给她“挑”了个姓,她也不在意,对着鸿锦招手,上下左右地盯着人瞧。
  姜梨大致看了一眼,是个漂亮孩子,但因看多了付锦衾,实在生不出什么惊艳之色。可姜门主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人,跟着小七一块儿点头,说长得果然真好。
  鸿锦脸上一红。
  这两位一个是先沉派掌门,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嚣奇门主。前面这位好说,本身就是个假小子,之前她师父带她来过几次寒观谷,一直就有“看人的爱好”。后面这位倒是有些没想到。
  那双狼目两个时辰前还凶神恶煞,淡漠冷厉,如今弯成弦月,带点坏笑,无端生出一种反差,竟然还有点,可爱。
  小七跟鸿锦说话,鸿锦有些心不在焉,姜梨扒在窗棂子上,刚夸了他好看又端详上其他少年了。其实这人就是这么个性子,缺心少肺,只要不在心上的,转头就空。鸿锦大着胆子递了盘云腿片,说您饿了就先垫垫,今日菜多,不知要什么时辰才能开饭。
  姜梨眼睛一亮,她挺爱吃这种风干的肉,凑上去提鼻子一嗅,没闻见太浓的肉味儿,倒是先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松香。那香气极淡,还夹杂些许药味儿,旁人对这味道也许不敏感,但是姜梨一嗅就知道坏了。
  “还得劳烦阁下给双筷子,她性子虽野,到底不便用手抓。”那只递到面前的白瓷盘子,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接住了,传到耳朵里的音色低沉轻缓,看似有商有量。
  姜梨脑中雷声大震,后脑勺都起了一层栗。鸿锦手里原本有双筷子,其实是动了要喂的心思,付锦衾这般说,自然不敢再用自己的,立即寻了一副干净的递过去。
  姜梨用余光注视着某人的动作,决定先发制人。
  “我是陪小七来的!”
  “我猜你也是陪她来的。”
  付阁主慢悠悠地落下一道视线,皓白长衫迎风而猎,即便刚看了那么多青葱少年,姜梨都得承认,没一个比得上他。
  她来这里看少年,寒观谷的一众女弟子也在偷看付锦衾,后厨内外站着一堆人,都用眼睛明里暗里的瞄着。
  “饿吗?”付阁主抬了抬眉。
  “啊。”姜门主点了点头,付锦衾这话算是给了她一级台阶下,小七是来看人的,她是来看菜的。但是她很快发现,这根本不是台阶,而是一只深坑。
  付锦衾挑了一片云腿给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姜梨要是张嘴接了,说明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不接,付阁主耐性好得很,姜梨不动,他就端着筷子等着。
  姜梨与他僵持了片刻,“挺好吃,你也尝两片?”
  张嘴接了云腿片,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小七一脸垂头丧气,真没出息!之前那句“怕他干什么”不知是谁说的。
  付阁主喂了一片就撂开了手,折玉在旁接了,姜梨也没多留,提着裙子逃难似地拽着小七跑了。
  折玉忍不住笑,“姜门主还是怕您。”
  “这世上还有她怕的事?”付锦衾看着姜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接过听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邪性东西,一个看不住就跑出来放风,带一队人过来帮帮寒观谷的忙,再看见她跑进来,直接拎回去。”
  折玉知道公子说的是气话,谁能拎得住她,不过天机阁的人要是在,姜门主纵使想来也会立即绕开。
  只可惜了今日那些漂亮女弟子,不知被这口肉“喂”碎了多少芳心。
  与此同时,被姜梨拽走的小七正在角落里大喘气,姜梨跑得贼快,她差点跟不上。
  “还说不怕他,刚才心虚成那样,你又没干什么。”
  “你懂什么?这叫却之不恭,人家都送到嘴边了,怎好拂了面子。”
  “就会给自己找补。”
  小七缓了一会儿,扒着墙头向后看了看,“没跟来,还看吗?”
  “看什么看,这会儿后厨一准都是他的人。”而且那鸿锦也没多出挑,还是付锦衾最好看。
  她跟付锦衾剪不断理还乱,东拼西凑,也算半个有家室的人,“下回这种事儿别撺掇我来。”她数落小七,“我挺好一个人,安分守己吃点心喝茶,没你这个提议,能闹这么一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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