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切又担忧的眼神,接触起来温热的肌肤,几乎让他以为是见到了真人。
但是……这不可能,他已经决定与昨日逝者告别,登上神明的宝座,为何还有回到这弱小可怜的时候。
“松开!这是虚假的,一切都是骗局。”
散兵挣脱了丹羽的怀抱,从这里跑了出去,幻境里的天空明明该是朦胧的,可现在这个里却无比地真实,好像他无忧无虑地还生活在稻妻。
一路上都有人朝着他打招呼,微笑着的,友善的,那些模糊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再度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而他――身体里一点力量都没有,除了一具人偶的躯体,什么也没有,脖子前的神之心又化作那件信物,提醒着他是被遗弃之物。
清醒地面对昨日,明知是幻境却又被过往困住。
千手飞鹤看着他大闹着,叫嚣着,渐渐迷失在了月读命的幻境里,这依靠人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所创建起来的温柔乡、眷思量是最让人割舍不下的东西。
她不仅仅困住了散兵,还窥视到了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五百年的过往虽然晃眼一过,并没有让她看个一清二楚,但时间的冲刷让她痛苦地捂住前额。
“糟糕,早知道就不看那一眼了。”
五百年时间一晃眼,但是全都如同行尸走肉,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最纯粹最无法割舍的唯有那个名为倾奇者的自己。
终究,说着放下,还是放不下。
千手飞鹤不知为何,当脑子里的抽痛停下来时,她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那是倾奇者最后的悲恸。
千手飞鹤往更隐蔽的地方缩了缩,将自己隐藏起来,她不爱用月读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月读命虽然能构建出无法打破的真实幻境,可施术者自己也要被迫经历他人的情感冲击。
简而言之,用多了发疯,被施术者坠入虚假的幸福,施术者直面他人的恐惧。
她现在感觉天旋地转的,可散兵的精神体也被困住了,没有了他作为头脑,那架机械只能是个死物,外力无法催动。
找准核心,直接报废计划,千手飞鹤都要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她怎么着也要比艾尔海森想得聪明。
依靠着月读命这个作弊利器,从散兵的记忆里她勉强看见了多托雷的身影,甚至于占比很大,一个分身很多的家伙,原来那天死的不过是其中之一。
果然,外面的世界套路很深,但是千手飞鹤可是很记仇的,她已经默默地下定决心了,多托雷,敢骗她,以后见一个杀一个!
一个不留,就看是他的切片速度强,还是她的下手速度快了。
现在,她在此守株待兔,博士啊博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机械的组装费时很久,千手飞鹤在这里再种下了一个飞雷神印记,退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愚人众的房间。
这个愚人众小队长的待遇还是不错,中间还有医护人员来给他换药,当然,两人都被千手飞鹤的轮回眼所控制,忽视了她。
这么几日下来,千手飞鹤都快摸透了愚人众的行踪安排。
他们如同忙忙碌碌的工蜂,在勤勤恳恳劳作一天后,又全都整整齐齐地回到自己休憩的工房。
这个基地除了他们,还有上层的学者,那些自愿参与造神规划的学者们自视甚高,但是除了脑子里半罐水的学识,剩下的就全是野心与贪婪了。
他们妄图在此造出完全由他们所掌控的神明,然后取代须弥的草神,告诉世人:瞧啊,我们比之无用的神明更加伟大。
可这样的行为在千手飞鹤看来,愚蠢地让她都想发笑。
就这样,在寂静的须弥城与这个基地之间来回打转,千手飞鹤也如愿等到了多托雷的归来。
博士离去这几日在做什么呢?没人会想到,他外出是去了须弥城。
教令院与愚人众合谋,他们集思广益之下,确实制造出了非一般的成果,不得不说,那群贪婪的学者们还是有些作用的,在他百忙之中,能够顺着他的指导将成果做出来。
现在,虚伪的大贤者在愚人众基地里忙于造神事业,多托雷却在观测着虚空终端,他想接机找出千手飞鹤的所在。
散兵宁愿自己吃亏,也要看多托雷栽跟头,他怎么会主动向他提起千手飞鹤有多少手段。
所以第一次他错误计算,以为千手飞鹤会被他研制的药物影响,可惜结果是他自食恶果;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不主动靠近,反而以虚空终端观测。
所有携带过虚空终端的人的知识都能汇集到数据洪流里,成为一个大体的智慧,预测人的下一步,或是窥测一些变数。
难道千手飞鹤还能顺着‘网线’找到他?
可多托雷须弥城内却是一无所获,净善宫里的纳西妲还沉睡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动,他心里却感觉不太对劲。
千手飞鹤跟随卡维一道回来的,她不在须弥城,还能去哪里呢?
要么是避开他们去了化城郭,要么……就是基地里出了问题。
他赶回基地,可这里却一如往常。
“怎么,是来视察工作?哈哈哈哈哈,快要完工了,快了……”大贤者一脸狂热的表情,他指着那架已经被组装好的机械,那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神迹啊!
“看吧,我们的得意之作!我们亲手所创造的神明!”
多托雷带着面罩的脸看不出来表情,但是凭着语气,却让人无端觉得阴沉。
他没有在意大贤者阿扎尔的无礼,而是问他:“最近基地了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阿扎尔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摇摇头,“这都是你的人,我怎么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呢,哼哼,不过一群蠢货。”
多托雷轻蔑地看一眼眼前这个被力量遮蔽了所有视线的人,“那位虚假的‘大慈树王’消失了呢,你说,它能打败她吗?”
他语意里的含义让阿扎尔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教令院经营了那么久的名声,最终也抵不过一个‘大慈树王’,所有人都在说着要迎接树王回归,可这在阿扎尔看来蠢的可笑。
迎接小吉祥草王回归也是,大慈树王回归也是,这么多年来,草神有什么贡献?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教令院在做,他们难道不应该感念教令院的恩德吗?
想到这里,阿扎尔冷笑起来,“什么‘大慈树王’,不过一个假货。”
多托雷也不反驳,他站在高台上静静的观察着毫无知觉的散兵,一动不动的人偶毫无生气。
“还需要多久才能将两者相连接?”
“预计十天左右吧。”阿扎尔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他还会有一个磨合期,一下子适应这么庞大的装置还是有些困难的。”
听到这里,多托雷依然是面无表情。
他虽然不善战斗,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依然有哪里不对,那种窥视感无处不在,来源并非愚人众或是等待他评价的学者们,而是……杀意。
基地里,有人在盯着他,日复一日面对散兵的目光,他对这道视线里的恶念可是非常熟悉,那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有罪,写到一半,跑去听隔壁吵架,真刺激啊,果然,人类的天性是吃瓜
第27章
暗处的千手飞鹤已经捏紧了手里的短剑了,不止多托雷在此,大贤者阿扎尔也在此,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不是吗?
虚空中的一道白芒划过,下一秒,多托雷的一缕发丝也掉落在了地上。
倘若不是他及时闪避,那么可能掉的就不是发丝,而是脑袋了。
“千手飞鹤?”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他嘴角的笑容却好似早就知道了答案,可即使如此,千手飞鹤也没有露出踪迹。
利用空间忍术移动,使得千手飞鹤的气息被完全隐藏,多托雷也难能将她逼出来。
更何况,从见面第一次他就已经说了,他只是一个柔弱的学术分子啊,靠蛮力可拼不过千手飞鹤。
大贤者阿扎尔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退后几步,刚才那个距离,千手飞鹤想杀他不过是反手一刀的事情。
但是千手飞鹤不会杀他,因为她答应纳西妲,将大贤者交给他处理,比起死得干干脆脆,还是被自己看不起的神明掌控命运来得更打脸吧?
“‘大慈树王’就在这里,阿扎尔,你认为她与我们的造物相比,又如何?”
闻言,阿扎尔冷汗遍布,倘若准备充分,他还能嘴硬一句“何尝不能一战”,现在嘛,他看这压根不像是‘大慈树王’,而是一个善于隐匿的刺客还差不多。
心脏砰砰地跳动着,比起多托雷来他才是真正的柔弱学者,甚至还惜命。
他有些打退堂鼓,原本他和多托雷站在最高处,也是位于机甲头部的位置,现在,他已经摸到了回旋梯边上,准备转头逃窜了。
老话说得好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他们只是利益相关,何必费命。
多托雷一人被留在了原地,他举起双手来,含着笑的嘴角显得他从容自若,或者说,他根本无惧于千手飞鹤的剑尖。
“别一上来就打打杀杀嘛,我们这是第二次相见,也算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老朋友?”
千手飞鹤站在他身侧偏头看了眼,下一秒,她身影一闪,又站在了七步距离的远端,手上的短剑一抛一接。
“要我命的朋友?”
多托雷往前走了一步,可迎接他的是一支小小的苦无,利刃将他的脖子划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鲜红的血液一下子侵湿了衣服。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反而勾起了唇角,“你力量很强,非神明难以匹敌,散兵呢?他的能量逸散了,往常察觉到我的到来,他是不会那么沉默的。”
何止不会那么沉默,起码得起来骂他两句。
千手飞鹤没想到他还在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散兵自然还被困在月读命里呢。
“哼,散兵,随手干掉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偶,你说这个机甲能启动吗?”
“没有散兵,也有别的启动方法。”
千手飞鹤眯了眯眼,她凑到多托雷旁边想要去掀开他那如同鹰嘴一样的面具,他并没有阻止,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
那么放松随性,是压根不知道千手飞鹤的轮回眼,还是真的有什么自信呢?
对于多托雷来说,这是他掉坑的第二回。
月读命再次迎来新的体验者。
即使这一次有所准备,可是千手飞鹤还是捂住脑袋,一下子跪了下去。
一连串的身影,多托雷的记忆里,谁的面目都有,可唯独没有自己,亦或者说,他的世界里,记忆全是碎成一片一片的,就如同他这个人,不同的年龄段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
这样的人,会有在意的事情吗?也许有,就在于他对于知识无止境的追求,也毫无底线的探究。
月读命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奖励吧?切,她才不会如他所愿,说不定这一份精神力溃散以后会将信息传给其他的分身呢?
影分身之术也是这样一个道理,所以千手飞鹤把他和散兵的幻境套在了一起。
眼前的多托雷在没有了精神的支撑,身体也如同煮烂的面条一样软了下去,一下子躺倒到了地上,血液还没止住,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个碎片也要被报废掉。
千手飞鹤没有在这里多呆,阿扎尔离开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卷土重来,给她一个猝不及防,她只能捂着头,给地上的多托雷来了一脚,觉得还不过瘾,又给他脸上踩了一个脚印。
愚人众执行官碎片之一就这样死得憋憋屈屈,只是可恨,他的碎片太多,千手飞鹤一个人还真没办法给他全杀了。
而被千手飞鹤困住的多托雷的精神体碎片已经开始和散兵玩过家家了。
散兵的记忆里是在他离开踏鞴砂后见到的多托雷,可多托雷的记忆里,散兵早在还是倾奇者的时候,他们就见面了。
互为仇人的同事俩,他们俩的记忆碰撞在一起,一定很有乐子吧?
将这两股精神对调在一起,千手飞鹤在虚无的天空之中睁开她的那双轮回眼,看着他们二人的精神力开始碰撞。
她也不是什么魔鬼,她只是一个朴实无华、助人为乐的小女孩,相信散兵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定会感激她的吧?
事实上,散兵和多托雷已经在月读命的幻境里打起来了,残渣碎片的多托雷可不是完整精神体散兵的对手。
千手飞鹤一概不关心后事,阿扎尔跑走了,她脑袋疼得紧,所以她只能目露不舍地摸了摸这架紫色的、名为‘七叶寂照秘密主’的机甲,“宝贝,下次来带你走。”
说着,她又通过飞雷神闪走了。
须弥城早已经开始逐渐的复苏了,这几天千手飞鹤没多关注须弥城的事情,如今她一回来,正好撞上了来寻她的旅行者荧。
“飞鹤?你怎么了?”
她的状态不对劲,派蒙有些担忧地飞过来,看着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很是颓丧的千手飞鹤。
她只摆了摆手,有些瓮声瓮气,“我就是有点晕乎,歇一会儿就好了。”
为什么脑袋昏,不都是月读命中时间的冲刷吗。
千手飞鹤是真想大骂几句,可恶,太可恶了,这里的人怎么年纪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大?动不动几百年的时光,还上不封顶。
她以为散兵年纪轻轻,事实证明散兵足够当她祖爷爷了,剩下一个多托雷也是上了年纪,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老古董还老古董。
按理说千手飞鹤血脉返祖,也该是长寿种,她在千手扉间的培养皿里孕育了那么多年,寿命是连幼年期都算不上,只是千手柱间与宇智波斑的力量使得她像是打了催化剂的幼苗一样,一下子猛地就抽出枝芽来了。
小树苗哪里经得住时间的洪流呢?即使在梦境中与祖先一起遨游星空而行,那也掩盖不了她没多少沉淀的事实。
旅行者不知其中的原因,只是走到一旁给她倒了杯热水,坐到了她身旁。
这几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是神明罐装知识,又是大贤者与愚人众勾结的事情,以及花神诞日……
不过让她好奇的是,千手飞鹤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离渡谷,你绝对想不到吧,那里是愚人众的老巢,教令院里运出去的东西也是流向了那里。”
人家在那里造高达呢,那么庞大的机甲,可想而知,教令院贪了多少材料与摩拉耗费在这个作品上,甚至还有将近一半的学者拥护大贤者,给他打掩护。
而那里是艾尔海森推测有问题的地方,不过当时旅行者当时没有多关注,因为这也和计划无关,她倒是没想到千手飞鹤前去探查了。
意料之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经过稻妻的事情,荧也有那么一点了解她,千手飞鹤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须弥的动乱,反而困住了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