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回去问问才行!
虞柠快被这个寒窗苦读十七载忽闻家中有矿的惊天喜讯砸晕了,还在恍惚的功夫,就见面前的绷带杀人狂倏地扭扭捏捏起来。
“那个,就是那个那个,”他紧张期待又不好意思道,“之前说好的那个,还算数吗?”
虞柠瞄他一眼。
“你这几天一点音讯都没有,”她说,“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所以――”
杀人狂头顶那无形的耳朵肉眼可见萎靡地垂了下去。
“所以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好人,我当然是随身带着了,”虞柠一本正经地掏出离开教室前刚从书包里取出的那瓶崭新的急支糖浆,“喏。”
杰克:“!!!”
“谢谢你,老板,”他开心地说,“你人真的怪好的嘞。”
“嗯,”虞柠习惯成自然地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交流得差不多了,两人也就一先一后地转出了那处拐角。结果才走出没几米的距离,虞柠就猛地停住步伐,还顺带往后退了几步。
杰克茫然地“啊”了声,视线跟着向前望去――他这些天也对自家老板的两位好友很眼熟了,此刻眼见着她俩的脑袋鬼鬼祟祟地从前方的不远处探出来,警觉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周菁菁:“柠柠。”
刘嘉卉:“你们……”
周菁菁:“不会是……”
“是我想的那样吗?”刘嘉卉狐疑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移来移去,“菁菁跟我说看到他跟着你出来了,结果你们两个又在这种地方,难道说……”
虞柠招供的话都在嘴边呼之欲出了,就差当场承认这家伙就是之前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透明人”,却见刘嘉卉神情一转,语气兴奋道。
“我最开始还以为要找你茬不太放心呢,所以原来是一见钟那个什么吗――”说着说着,她猛然察觉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等等,抱歉,我们俩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虞柠:“……”
虞柠:“啊?”
杰克恍然,立刻点了头,“对对对。”
……对个头啊你就对!
虞柠欲言又止,周菁菁倒是一脸微妙,然而在她开口之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欢呼声与讨论声就先吸引了四人――如果可以都称之为人――的注意力。
似乎有谁正被夹道欢迎地经过,那些同学的反响之热烈连他们这里都隐约听得清楚,“是川上同学”、“好漂亮”等惊呼声不绝于耳。而被他们簇拥或观望的,当真就是一位无论样貌还是身姿都能在众人中一眼脱颖而出的女生。
唉。
虞柠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痣。
都是泪痣,大家的命运真是截然不一样。
对面的这位果然就是她知道的那个川上富江。
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腰际,白皙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一双睫毛纤长的眼眸顾盼生辉,左眼下的那颗泪痣更是衬得她那天生丽质的容貌更加风情万种。毫不夸张地来讲,她只要站在人群中就会自发地成为众星捧月的焦点,这还不提她那明显比周围人贵出一个层次的穿着用度。
“有点奇怪啊,”刘嘉卉悄悄嘀咕,“漂亮是漂亮啦,但是有必要热情到这种程度吗……”
“但是真的很好看啊!”周菁菁由衷地赞叹道,“她的脸可以让人原谅一切!”
没救了,颜狗。
也许是鬼怪和鬼怪天生不对头,人与鬼的情绪并不相通,满脸只觉得他们吵闹的杰克兴趣缺缺地打开了自己的急支糖浆――这才真正唤起他的兴趣,已经戒断了好几天的急支糖浆杀人狂迫不及待地喝了好几口。
这一幕落进直直走来的川上富江眼里,她正要从他们旁边经过,见状立刻离他又远了些。
“离我远点,”她嫌恶地看了看那粘稠的液体,“要是洒到我的包包上了,你可赔不起。”
“喂,”杰克不爽道,“这可是急支糖浆。”
川上富江讥诮地斜了他一眼,“穷酸鬼。”
“噢,不懂急支糖浆的好吗?”刚过了把糖浆瘾的杀人狂心情还不错,“没事,这很正常,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有喜欢咸口的理由,也有喜欢甜口的理由,大家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的权利。”
这家伙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跟你这种家伙没话讲,”杰克终于藏不住图穷匕见的嘲讽了,“再见了,没品的东西。”
……行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虞柠默默倚着栏杆选择隔岸观火,川上富江显然没有想到他敢这么跟自己讲话,她那张美丽的脸都要气歪了,但她瞥了一眼对面,脸上却现出了解恨般的冷笑,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杰克同学,刚才的事我会跟隔壁班班导说,”班主任的声音幽幽从他们背后响起,“但是你,放学拿着你的计分板来我办公室一趟。”
众人:“……”
一直到他们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杰克还满眼迷茫地没回过神。
“祝你好运。”刘嘉卉同情地说。
周菁菁:“老唐的办公室一日游啊……”
“有点耐心,”虞柠叹气,“别那么暴躁。”
要知道,老唐――也就是他们班主任,外号可是“唐僧”。
大话西游的那种。
完全没想到转学第一天就被请到办公室的杰克在剩下几堂课时都是莫名其妙的一头雾水,最后决定把计划被打乱的仇全都记在那个叫川上的头上。虞柠在放学铃刚响的时候就跟他告了别,她可等不了他――她今天约了中介去看房,这五口人(可能还得加个杰克)挤两室一厅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刘嘉卉和周菁菁也各有各的安排,一个要参加社团活动,另一个据说小组的讨论还没告一段落,于是掐着表溜达到了门口的就只剩下她一人。
然后……虞柠诡异地沉默了。
她有点后悔。
果然,还是应该等杰克一起走的。
――她今天是捅了美女窝了吗?
正在学校门口徘徊的女人套着一件宽大的风衣,明明还不是适宜的天气,却已经围上了厚厚的围巾。
那名年轻女性披散着头发,没有被口罩遮住的上半张脸无疑是很出众的,她正在四下观望,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对象。
虞柠知道问题就出在口罩之下――那里有一张爆裂到耳根的嘴巴,这家伙会先问一句自己漂不漂亮,然后摘掉口罩,露出恐怖的真面目,再问一次同样的问题。
等到那个时候,无论回答“美”还是“不美”,都会被对方所持的巨大剪刀划个稀巴烂。
与此同时,她耳边也一如既往地传来了诡异的音乐。
丝线做成的弦被象牙拨子轻微地拨动着,三味线弹出的音符让尺八的吹奏更有了和风的吊诡感,就像这样一秒一秒地宣告着危机的临近。
现在要跑已经来不及了,虞柠清楚地看到那名女性正在走向自己――据说裂口女的速度是三秒一百米。
她只当无事发生地继续向前走,直到裂口女真的一步步地来到了身边。
那个声音从面前传来。
“我漂亮吗?”
虞柠:“诶?”
裂口女一愣,只见被她问到的女孩双目无神,视线毫无焦点,纯粹是被声音引着“望”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对不起,姐姐……我、我看不见。”
她语气难堪道。
“但听姐姐你的声音,”虞柠真诚地说,“我相信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第17章 好鬼好事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有一瞬间,虞柠觉得她还是真的看不见比较好。
……她快演不下去了。
震惊、动容、懊恼、后悔、愧疚……虞柠头一回见到“人类”的脸上可以在短时间内闪过如此丰富的表情,偏偏她还得维持住目无焦距的失明模样不去看对方,不然那满怀善意的圣洁微笑分分钟就绷不住了。
然而,尽管她尽可能地没有暴露出任何端倪,裂口女还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但如果是这样,”裂口女有些怀疑地问,“为什么你既没有拿导盲杖也没有导盲犬呢?”
――糟了。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虞柠闻言立刻更忧伤更懊悔了,“我以为……我自己一个人能行,也想努力做出一些改变,但是果然不行……还有杰克,杰克他……呜呜呜……”
她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裂口女:“………………”
让你怀疑,怀疑个头啊怀疑!她就不应该问啊啊啊啊啊!
“节、节哀。”她结结巴巴道。
“没事。”虞柠宽容地摇摇头,“您不用放在心上。”
反正他只是被老师留堂而已啦。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她挤出几滴眼泪,让泪花楚楚可怜地挂在自己的眼睫上――这也不难,她只要想起空空如也的钱包就能嗷的一声哭出来,“我就先走了。”
言罢,她故意有点歪地向裂口女旁边的位置鞠了一躬,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旁边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十分做作地给自己打气,“加油,鹿小――虞柠,你可以做到的!”
“慢着!”裂口女忽然叫道。
虞柠的背影一僵。
她是不是用力过猛反而露出破绽了?
“你要去哪边?”裂口女问。
“大概是这边吧,”虞柠瞪着空洞的双眼,指指自己原本前进的方向,“学校出门向右走,难、难道我走错了吗?”
“没有。”
裂口女快步赶过来,“前面有马路,我扶你吧。”
……啊?
啊???
“不――不用了吧,”虞柠赶紧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给您添麻烦,您应该还有自己要做的事?过马路的话,我只要按红绿灯底下的按钮就可以让经过的车停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裂口女却不由分说道,“举手之劳,鬼――人人有责!”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你特么怎么就……这么正能量呢!
虞柠已经麻木了。
她觉得这一刻一定是自己此生的演技巅峰时刻。
她不仅要无视掉裂口女低于常人的体温,还得像一个真正的盲人少女一样满面感激地扶住对方伸过来的胳膊。但不得不说,裂口女为了弥补自己问出口的话实在是有些无微不至地细心了,虞柠也是尽职尽责地扮演出了信任又亦步亦趋的感觉,恐怕不论谁看到这人鬼和谐共处的一幕,都会落下热泪吧。
虞柠感觉这平时走起来还不到半分钟的马路简直比万里长城还要漫长。
终于――当她终于看到对面的路缘石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等到裂口女提醒她小心台阶后,她也连忙恍然大悟地感谢对方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多送就实在不好意思了。
“对了,姐姐,我感觉您好像很冷,”虞柠贴心地嘱咐道,“要注意保暖呀。”
裂口女再次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样就行了吗?”她不放心地确认,“真的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没关系了。”虞柠哪还敢让她继续,“我打个电话让家人来接我就行。”
女人这才像卸下了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走出十几米外还不放心地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少女一副打完电话后刚放下手机的模样时才安心,转身匆匆离去了。
达成成就:被裂口女扶着过马路。
一直到那个身穿风衣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虞柠还有些风中凌乱。
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经历。
堪比体验到伽椰子洗手作羹汤了。
溜了溜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她扭头钻进最近的那条小巷,原身的记忆里早就把学校附近的地形摸透了,这会儿三两下地拐啊拐,总算绕到了原定目的地所在的街道。
时间还很早,路上见不到什么人,虞柠直奔那家约好的房屋中介店面。店铺的外侧玻璃上零零散散地贴着可供出租的房屋照片,戴着小圆墨镜的老板正闷头拿着个掌机不亦乐乎,连她站在柜台前都没有发觉半分。
“陈老板,”虞柠好奇地想探头,“干嘛呢?”
“没什么没什么。”陈瑞泽就像每个被现充撞破了二次元爱好的阿宅那样慌慌张张地把游戏机一收,“……咳,约的是今天啊。”
虞柠:“……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时候?”
还有这么看她干嘛!虽然她现在被迫看着很现充的样子,但好歹是个前阿宅好不好!
学校里的大家都在忙着学习,她也很好奇现在在流行什么游戏啊!
“说起来,”陈瑞泽推推墨镜,蹩脚地转移了话题,“我这边又新到了个房源,还挺符合你要求的,要看看吗?”
虞柠正想再多说两句,结果注意力还真被他给转移到了推出来的那份档案所贴着的照片上。
老实说,条件看着相当不错,光线充足明亮,窗户的位置看着通风也不错,家具电器一应俱全,装修也是可以拎包入住的精装级别。
不过在这之前――
“月租多少?”她警惕地问。
看着就不便宜的样子。
陈老板竖起了四根手指头,“四千五。”
虞柠:“?”
黑死了。
“要不起。”她说,“下一个。”
用她穿书前的话来讲,又不是诺亚城那种一线,撑死是个三线小城市。
如今人力费高是高,但她这种兼职一个月拼死拼活打工算上翻倍的加班费满打满算才四千,虽然吃饭问题可以在便利店解决,可还要考虑水电费等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要真租这栋房子,她得倒喝西北风去。
之前她倒是付得起,然而不及格也就意味着丧失了足额领取当月校内补助金的资格,只能领一半了,不过可以寄希望于下次考试把这个资格拿回来,呃……大概。
“小姑奶奶,三室两厅,有这价就不错了。”切回中介模式的陈瑞泽苦口婆心,“你那家都已经是之前的价格了,今年房价涨了,除非不是你指定的那片小区。”
虞柠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只得默默摇头。
她能怎么办呢,她也很无奈啊――谁让亲妈是出不了住宅区的地缚灵呢?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书外买不起房,书内还是买不起房?
“还是之前那家得了,”她道,“你钥匙带着的吧?”
“得嘞。”陈瑞泽拉开抽屉,取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瞧不起谁呢。”
虞柠在他身后撇了撇嘴。
原身也算这家中介的回头客了,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搁他这租的。这人的抠门程度跟她半斤八两,为了省下员工工资干脆自己一个人二十四小时吃住在店里,偶尔才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