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白曜沉吟片刻,“交给我吧。”
早先积累的信誉让他在彼岸学园的师生群体里颇具人望,他无疑是几人里对外最有信服力的,有拿不准的问题尽管问问学神一直是大家不言自明的共识。
“反正也不用交代得太细,遇事不决就推给笔仙。”虞柠乐得清闲,“感恩的心,感谢有笔仙。”
这无疑为正在惶惶不安的学生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们从白曜口中得知了接下来的注意事项,想起自己居然险些触犯规则的人立时一阵后怕。
好在目前还没有出现人员上的伤亡――或许还是有的,比如至今不见踪影的川上富江同学,不过在她确定失踪后,她的存在就像是消失在海绵里的水,从表面上再看不出任何踪迹。
大家像是相当一致地遗忘了这位曾经掀起不少风浪的美人,这大约也是认知上的某种影响,让她从之前三句不离的讨论中消失了。
他们忘了,虞柠也乐于不提醒――开什么玩笑,这位随时可能引起校内大屠杀的定时炸|弹不见了,她开香槟庆祝还来不及呢。
不过……还不能高兴得太早,比起富江失踪这件事,她为何失踪才是重中之重。
能这样抹除川上富江的存在,无论是哪一项规则,或者是什么怪谈,感觉都具有不容小觑的风险。
现在考虑这个无异于难以兼顾的焦头烂额,实际上,情况不容乐观――他们本来就是放学以后才聚在这里的,半天折腾下来,熄灯时间是十点半,现在已经马上要九点了,还没有找到宿舍楼在哪里呢。
“柠柠,”刘嘉卉注意到她又在走神,“想什么呢?”
虞柠:“……”
她在想应该把她爸的手带上,这样就算分开了也能互相打个信号。
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暗暗坚定了以后带亲爹上学的决心,她思索着开了口:“没什么,先走吧,反正可以打灯也可以互相招呼一声,尽量保证别走散就好了。”
待在图书馆里的学生林林总总不过数十个人,出事时的教职员也只有正当值接待的实习管理员。她胸牌上写着的名字是方筝,作为学姐就当仁不让地主动承担起带队的职责,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寻找宿舍楼了。
笔仙终于挂牌歇业,关照过它生意――准确来说是被它拯救过作业的学生们依依不舍地跟它告别,保证自己只要有机会还会再来图书馆找它代笔。
笔仙:“……”
谢谢,可以不来。
彼岸学园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每日生活在这里的学生早就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了,按理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宿舍所在的方向――前提是校内有这个地方。
所以,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在看到那守则就一眼获知的诡异。
……学园内部根本不存在宿舍楼。
不然虞柠这个经济紧张的干嘛还非得跑到外面租房去,虽说打工方便,但省钱才是第一位啊!
四叶草之城隶属边陲,彼岸学园当初设计时建造面积本就有限,招收的学生里走读生居多,也用不着专门建个校舍,只是会为经济困难的独居学生提供一定补助,谁知道如今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白雾看着吓人,大家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似的浩浩荡荡走进去以后,发现好像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关于灯光的规则果然是真的,如今人人都有手机,图书馆内还有备用的手电筒,就这样人手一束光地照过去,那刺骨的寒意都仿佛退去了些。
湿腻的雾气粘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带来的是一种很不爽利的不适感,呼吸进鼻腔的空气中都有着过量的水汽,叫人不禁怀疑起等找到了地方是不是衣服都要湿上几分。
还好校内建筑与平时记忆里别无二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们打着手电或是开了手电的手机在白雾里走了半天,都只贴着墙边瞧见了熟悉的景致。
“话说……”薛尉抓抓头发,“咱们学校还塞得下一栋宿舍楼吗?”
周菁菁:“你干嘛要跟怪谈计较常识。”
“也是。”薛尉赞同地点头,东张西望地嘀咕,“我看看,这是花园,那边是教学楼,我记得操场那附近是有片空地,说不定就平地起高楼……我去怎么还真在啊?!”
他手搭凉棚,望向的位置还真能看到有道高大的影子映在了雾中,那是栋全然陌生的建筑物,但以窗口排列的位置来看,十有八九就是规则中所说的宿舍楼了。
他们离那里不过十几米远了,这样看来居然这“雾”还算友好,没有完全遮蔽人类一方的视野,而是稍微提示了一下宿舍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雾气里遥遥飘来一声微弱的猫叫。
其他人……似乎都没听到的样子。
“等等,”虞柠倏然站住了,“你们先过去。”
刘嘉卉:“诶?”
“我有点事要走开一下不用管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完全没有给其他人阻拦自己的机会,一个箭步冲出队列,直奔叫声传来的地方。
听起来是猫叫,但又不像是真正的猫叫,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已经对这声线很熟悉了――那不是俊雄的声音吗!
此时此刻在独立于现实的学校里听到无异于他乡遇故知,每当她不确定的时候,猫叫又立刻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等到终于近在咫尺,出现在眼前的果真是眼熟的小男孩。
“你怎么来这里啦?”虞柠又惊又喜,“你居然进得来?”
抱着膝盖蹲在那里的佐伯俊雄站起来,他还是那样不嫌冷地只穿了件短裤,看到她后就默不作声地将捏在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她。
是她爸的字迹。
【柠柠,吃饭了吗?妈妈和我都很担心你,我们听说了一些学校的事,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现在只有俊雄进得来,我就让他捎这张字条给你。一个人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按时吃饭,睡觉的时候不要着凉。不要和男孩子走得太近(特别是那个绷带小子),也不要和女孩子走得太近,我听妈妈说了你的成绩问题,咱们就先做学生该做的事,别的等毕业以后再考虑。】
虞柠:“………………”
她爸在写个啥?
俊雄示意她翻过来。
【妈妈有东西想尽快交给你,但我们决定让俊雄先试试能不能带点什么进去,成功的话再让他回来一趟。另外,伽椰子也说趁着这个时间准备一下便当,顺便带过去,你到时候记得趁热吃。】
虞柠:“!!!”
爸――妈――呜呜呜呜想你们了!
不过便当能不能换个词,听着怪不吉利的嘞。
而且,以现在的时间……
虞柠看了看表。
“俊雄啊,”她思索道,“你进得去这个宿舍楼吗?”
佐伯俊雄摇了摇头,看来就像他不必躲避灯光一样,没有获得身份的怪谈也没办法利用那个怪谈守则。
所以还是得出来取吗……?
“行,我知道了。”虞柠沉吟,“那你到时候再喵两声,我看看情况再说。”
俊雄点了点头,纸条送到了,他的身形也一晃就消失在了雾气里。有了这么个好消息,虞柠的心态一下子安定了些,伸个懒腰就高高兴兴地往宿舍楼门口走去。
刚才陆续结队抵达宿舍楼的学生们已经不见踪影,听楼上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应该是领好了各自的宿舍钥匙进屋了。
她看到等在柜台前的丸子头学姐,“咦”了声,“方筝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在这里等到凌晨,”前图书管理员――现在疑似要上任宿舍管理员的方筝苦笑,指了指旁边写着这意思的字条,“应该是交接班的时候才能拿到手册之类的了。刚才按照桌上的名单给大家分了钥匙,嘉卉在三楼304,你们同一间寝室,我让她在那里等你,快去吧。”
“好嘞方筝姐,”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虞柠连声道,“那祝你好运!”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照着方筝说的找到了304室,确认门牌无误后就伸手拧了门把――门特意没有锁。
明明是因为怪谈降临而凭空拔地而起的宿舍楼,它看起来却和正常的学校宿舍一模一样。
宿舍楼外观是这样,内部也是这样,墙面漆着素雅大方的浅色,楼道中甚至还摆着生气盎然的绿植。寝室门也有种普通的平价感,此时一推开门,虞柠就看到了两张上床下桌的宿舍床,刘嘉卉正半跪在其中一张上抖落被子,而另一张已经收拾好了。
“太好了!你赶得上!”刘嘉卉瞧见她也松了口气,“你真是动不动吓人一跳,我帮你把被褥铺好了,等等也该休息了……唉这一天天的。”
虞柠:“嘉卉――”
她感动得泪眼汪汪。
这世界没了好朋友可怎么转啊!
二人寝里自带了被褥等基础的生活用品,牙刷或是毛巾都一应俱全,储物柜里倒是空空如也,不过最要命的还是她俩翻了一通,发现这里没有吃的东西。
“不会吧,”刘嘉卉喃喃道,“今晚真的要饿着肚子睡觉了吗?”
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十点二十九分。
虞柠:“呃……”
她正想交代自己还准备在熄灯后偷溜出门的事,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还真听见了点动静。
但她听到的不是猫叫。
……而是有奇怪的东西在沙沙作响。
像是某种沙漏摇晃的声音,细长的哨声划破夜色――那比口哨更尖锐,似乎有谁在一下下地用利器划着玻璃,或者用指甲抓挠着黑板。这奇特的音乐让人难受得如坐针毡,汗毛都仿佛要竖立起来。
“笃笃。”
紧接着,窗外忽然传来了奇特的敲击声。
“笃笃笃。”
“什么声音?”刘嘉卉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向那边望去,“我……!”
她险些就要当场尖叫出来,窗帘的缝隙里,窥得见一抹白色。
灯光在这一瞬间灭了。
――熄灯时间到了。
有只苍白至极的手掌正攀在窗外,漆黑带血的指甲向外翻开,值得庆幸的是它似乎并没有直接停留,而是向旁边挪去,然而――
那细长的胳膊和腿脚缓缓迈过去,跟着的,是又一只手、又一只脚,那拥有着无数手脚的怪物正紧贴玻璃上向前爬行。
然后,她们都看到了那只正在从窗帘缝隙里向内窥视的眼睛。
没有眼白,漆黑无比,像是单纯地由黑色的眼仁占据了整个眼眶,它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们,那是足以让人毛骨悚然到彻夜不眠的视线。
没事,刘嘉卉安慰自己,它应该……进不来。
只要她们不开窗――
虞柠眼睛一亮。
“大哥,”她猛地冲到窗前,“来得正好啊大哥!”
“……”
“???”
不提呆在原地正欲尖叫的刘嘉卉,连趴在窗外上的蜘蛛男都愣住了,他的BGM诡异地停了一下,倒过来的鬼脸上居然看得出几分迷惑。
“大哥,我劝你抓住时机,风口上猪都能起飞啊!”她连忙找补,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对方,“啊不是,我不是在骂你,只是想提醒你时间就是机遇,抓住机会等于抓住未来,抓住未来就是抓住金钱!”
“创业吗?”
虞柠情真意切地问:“我给你五积分,你帮我取外卖那种?”
第23章 商业鬼才
半小时后。
“笃笃。”
夜色中传来两下清脆的敲击声,听着都比之前礼貌了几分。
刘嘉卉:“……”
这收了钱――不,积分就是不一样哈。
这时候的动静越小越好,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看到原本同样俯卧在对面床位上的那个身影动作麻利地滑下攀爬架,以如果不是这么干过百八十次绝不会有的丝滑程度溜到窗边开窗伸手一气呵成。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这么做过多少次了啊?!
她眼睁睁地望着对方从趴在外头的蜘蛛男其中一只手里接过挂在上头的袋子,袋口附近竟然还在冒着袅袅白烟,而尽职尽责又多手多脚的外卖员用背后一双不相干的胳膊向她们比了个大大的心,仿佛在说“亲,记得好评哦”。
刘嘉卉:“………………”
她十八岁,她好累。
如愿拿到积分功成身退的创业蜘蛛男OO@@地爬走了,带着它刚刚踏上征程起点的送货上门事业。而她的好友蹑手蹑脚地从窗户旁边溜回来,神秘兮兮地跟她招招手,“亲,夜宵时间到,吃外卖吗?”
刘嘉卉的表情快绷不住了。
好在在那之前,她的肚子诚实地叫了一声。
“……”她老老实实爬下床,“听我说谢谢你,苟富贵,勿相忘。”
夜半三更,有些事是一种隐秘又罪恶的快乐。
比如――吃外卖,还是高热量的外卖,但看在没有吃晚饭的份上,大概也许可能还好。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谁会想这么多,更何况当虞柠小心翼翼地将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扑面而来的香气已经牢牢地抓住了闻者的肠胃。
整齐盛放在饭盒里的米饭颗颗圆亮饱满,炸物有着金灿灿的焦黄色泽,淋在上面的酱汁也透着一股别样的鲜香,清炒时蔬水润又亮晶晶的,呈现出非常健康的青绿色,让人有种吃了就可以抵消以上所有卡路里的错觉。
而且那分量……估计是怕孩子饿着,又以防万一多给了几双筷子,一个人吃就绰绰有余到撑破肚皮,两个人吃也能完全吃饱。那她当然是非常大方地一人一半,分给了才帮自己铺完床的好友。
“你好熟练,”刘嘉卉紧紧地盯着她,“你怎么回事,你不对劲。”
虞柠咬着筷子含糊地“唔”了声。
也就是以前高中住宿的时候用绳子吊过那么一两年外卖吧,谁让她们那主打升学率的学校管得严呢。
偶尔,非常偶尔,她说的是真的。
中间那方框里的米饭直接楚河汉界似的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喷香的饭菜一下肚,虽然应当些许抚慰了饥饿已久的肠胃,但直接后果就是更饿了――它们在催促着主人赶紧填满肚子。
“等等,”在大快朵颐之前,刘嘉卉忧心忡忡地想起别间寝室里的另一位好友,犹豫地看向虞柠征求意见,“柠柠啊,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叫上菁菁,虽然三个人分可能有点……”
虞柠停下筷子。
“嗯……”她没有回答对方,反而是问起了全然无关似的话题,“其实我有点在意一件事噢。”
“你还记得咱们是什么时候认识菁菁的吗?”
“诶?”刘嘉卉显然也被她一下子问迷糊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忽然想追忆一下往昔,”虞柠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发现自己脑子不太好,怎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