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柠:“……”
沃日。
紧接着,她听到那道阴冷的女声贴着她的耳根开了口。
“没――关――系。”
“爸爸妈妈――不――会因为一次――考不好就怪你的。”女鬼断断续续地以一种慈母的口吻说,“既然――你这么痛苦,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妈――妈――就、带你解脱。”
虞柠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不要啊啊啊!
她至今不知道那天的“亲妈”埋伏在客厅究竟是要干什么,但可以肯定自己如果不那样做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毕竟原身一次也没有见过这景象,对方八成就是在她穿越后才出现在这里的。
奇怪的是,她本来以为会是那种暴露自身能看到鬼怪后就要遭到这些家伙攻击的桥段。而当时她到底没有绷住,她的表现无疑是能看到也能听到对方的,女鬼却轻飘飘地松开她,甚至进厨房给她准备了晚饭。
是的,做了一碗蛋炒饭。
还是一碗很好吃的蛋炒饭。
天知道她在将勺子送进嘴里的时候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结果有多害怕就有多惊喜,香味弥漫开的那一瞬间,虞柠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啊,这柔软富有弹性又颗颗分明的米饭;啊,这均匀包裹住每一颗饭粒的蛋液;啊,这提味提得恰到好处的葱花――如果要让她给这份蛋炒饭一个评级,她愿意是金色传说。
那么代价是什么?
吃完饭去洗碗的虞柠目瞪口呆地看着犹如狂风过境般的厨房,为了不被房东揪去派出所,肉疼地刷掉了卡上最后一笔余额。
这……也没法解释啊,难道她要说她妈还魂的时候把厨房给炸了吗?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厨房经过了几天的修缮,直到今天才刚刚完工,她这几天都是靠便利店的即食食品度日,而进出家里的工人显然看不见站在客厅一角注视着他们的女鬼。某种意义上,虞柠有点羡慕他们。
她同样想不通当时对方那个做法的原因,也可能……是受到了她的影响?
接下来的几天里,事情的发展果然证明了她的一部分猜想。
当时听到的音乐怎么也不能说是幻听了,它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大肆播放。
赖床迟到,战歌起。
不按时吃饭,战歌起。
熬夜偷偷玩手机,战歌起。
总之,只要她做出一些不符合母亲期望中好女儿该有的行径,就会迅速得到相应的反馈――
她妈唱歌了,她妈又唱歌了,她妈又双唱歌了。
每当这种时候,虞柠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气――女人重新表现出初见时六亲不认的模样,阴恻恻地就差真要对她下手。而她只要抢在这之前服个软打个岔,对方就跟忘了那码事似的,又能像正常母亲一样跟她好好相处,从恐怖片变成了青春期大战……死后期的亲子家庭剧。
几次实验下来,虞柠确定了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首先,那吟唱更像是恐怖片的“配乐”,似乎是一种昭示着危机来临的预警,有且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其次,她可以干扰目标鬼怪的想法或行为……甚至是记忆。更笼统地来说,如果对方本来拿的是袭击她的恐怖片剧本,如果她在那个节点做了超出剧本预料之外的举动,那么之后的发展也会因此改写。
急支糖浆杀人狂算是除妈妈以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虞柠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就是她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虞柠:“……”
她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她的小火锅!
厨房好不容易修好了,她本来是想回去路上顺带买点菜和底料的,结果绷带男一打岔,她直接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白加班了!
虞柠有些难过。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错过就不再,明天的小火锅就不是今天的小火锅了!
她还没惆怅完,刚刚还在沙发上的女鬼飘然起身,竟然是再次要去厨房。这吓得虞柠瞬间清醒了,她可没钱再修一次了,正犹豫着是要出声还是怎样――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女声吟唱。
虞柠动作倏地一顿。
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没做任何不符合“好女儿”标准的事啊。
不过不管怎样,这么放任下去就又危字当头了!
“妈――妈妈!妈妈!”虞柠连忙慌慌张张地去拦对方,“我们学校今天野外生存课刚教了一道新菜!这样吧,要不我来露一手,你――要尝尝吗?”
其实她是想问“你能吃吗”,但眼下这关头也不敢有任何刺激性的措辞,结果,始终挂着那僵硬笑容的女人真的点了点头。
……行吧。
虞柠临出客厅前都还在四下寻找着引起异变的端倪,她的视线扫过屋内的一切陈设――包括角落那处在女鬼还魂后才悄然出现的神龛,蒙在上头的红布被映出微微红光,瞧着是有几分}人。
她不敢再磨蹭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厨房,巴望着能借此稍微带来点变化。
然而――
那空洞的哼唱声仍在继续。
女人带着她不变的笑容,定定地凝视着房子里唯一一个活人离开的方向,视线仿佛能在墙体上凭空穿出个洞似的。许久以后,她转向神龛,竟然俯首拜了一拜。
她的神情丝毫未改,动作却看得出专注又虔诚。被红布盖住的神像只能依稀凸显出有点接近人形的形状,布料边角无风自动,带出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一声又一声的哼鸣被拉得悠长缥缈,也听得虞柠越发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厨房与客厅连通的那扇门。
女人坐在餐桌前。
然后在她再次看向虞柠――准确来说,看向她手中端着的那个盘子的同时。
――那纯人声的音乐一下子停了。
“这――是――什――么。”
“啊?”虞柠不解道,“炭烤竹笋啊。”
女鬼:“?”
盘里那些炭棒断面颜色清醇,乌黑发亮,看得出来,品质非常优良。
“好――炭。”她问,“竹笋、呢?”
虞柠挠挠头,“就是这个啊。”
“看,还有五花肉呢。”她用筷子扒拉了一下大小不一的、乌漆墨黑的那些炭块,“只剩一点了,正好用来当配菜。”
这么说着,她已经张罗着摆开碗筷,还很殷切地给女人的碗里先夹了好几块竹笋和肉片――不过它们看着其实没什么分别。
女鬼:“………………”
“妈妈。”
虞柠格外孝顺又真诚地招呼道:“你吃啊。”
第3章 摸鱼终结者
如果这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或者鬼,一定会为这母慈女孝的一幕感动到落泪。
至少虞柠本人是这样的。
她泫然欲泣地望向坐在对面的女人,后者还在一动不动地死亡凝视着碗里的焦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所谓的炭烤竹笋,难道就是把竹笋烤成炭吗?
她了解了,她完全明白了。
“妈妈……”虞柠犹豫地问,“你不吃吗?”
她满脸都写着“那我就哭给你看”。
女鬼:“……”
在和生存本能的斗争之中,终究是母爱占了上风。她缓慢地拿起筷子,奇长的胳膊挣扎着伸向竹笋烤炭,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那永远僵硬笑着的脸上竟然迷之能看出一种视活如归。
“很好吃。”她点了点头。
虞柠:“!!!”
看到她瞬间焕发出惊喜的神情,女鬼顿时感觉值了。
紧接着,她们都听到了嘎嘣一声,好像是牙被崩掉了。
女鬼:“………………”
虞柠:“……”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狠了。
但鬼怪显然是没有人类的痛觉的,女人面不改色地将那颗牙咽了下去,又慢慢开了口。
“原――来――如此,”她张开鲜红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乖――孩子,妈妈、理解你的这份心。但是――好像有些――误会,既然是――野外生存课,你们、老师教的――应该是制――炭吧?”
……她真的,她哭死。
虞柠被这自圆其说的逻辑惊呆了,连滚带爬地就顺着下了台阶。
“呜、呜呜,妈妈对不起!”她惭愧地说,“我可能没听到,我再也不开小差了!”
“没――关系。”
女鬼亲切地伸手过来――那胳膊直接跨越了整张餐桌――摸摸她的脑袋,虞柠只感觉那冰冷感穿透发丝直达脊椎,刺得她头皮发麻,还好那不怎么用力的手掌很快收了回去,重新落在桌沿上。
“下次、好好听讲,”女人再次说道,俨然是作为家长的训诫语气,“下――不――为――例。”
“嗯,妈妈你放心!”虞柠连忙表示,“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所以……下次不能用这招了呜呜呜。
她面上诚恳又愧疚,心里却悄悄擦了一把辛酸泪,怀疑自己这么下去迟早得去参加最强大脑。
露的这一手也不知是福是祸,她妈由此笃定女儿真的没有任何厨艺天赋,再次燃起的做饭念头被虞柠拼死拦下――理由就是舍不得妈妈在帮她试菜后还如此操劳,立刻又把女鬼感动得不行。
最后成功用即食便当又糊弄过去一天。
虞柠仰面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
这一整天的危机迎来落幕,她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信外面不再传来任何动静也不会有BGM梅开二度地响起,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人的适应能力真可怕,在这个诡异世界度过的短短一礼拜,虞柠已经练就了沾到枕头一秒入睡的本事,对安稳的睡眠时间分秒必争。
――以及,听到任何声音都原地惊醒的能力。
很幸运。
今天又是被闹钟叫起床的一天。
毕业多年的虞柠只觉得某些事简直是深深铭刻在基因里,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回了高中时的生活状态。她一气呵成地起床洗漱,一转头正想跟从门口飘过去的妈妈打招呼,就看到女人张嘴时门牙旁黑黢黢的豁口。
……她差点被牙膏呛死。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她艰难地默念着这句话保住了自己的小命,穿好衣服背上书包就抓过前一天买的面包冲出家门,非必要情况下坚决不在危机重重的家里多待哪怕一秒钟。
等一下,好险。
虞柠扒着门框,来了个急速回身。
角落的壁龛里,被布盖住的神像仍然在时明时暗地散发着幽幽红光。
“妈妈,”她大声说,“我出门了!”
“注――意――安――全。”
得到这一声道别,扮演着乖女儿形象的虞柠这才放心地出发了。这里的小孩子上学时间算晚的,等她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路上的上班族都稀稀落落地不剩几个了,离开始上课都还差快半小时。
虞柠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晃进自己班级的教室,放下书包坐进座位时看着周围已经来了不少的同学顿时很放心。果然,人多就是有安全感。
这安全感至少能持续到那场生存游戏开始为止。
“柠柠,”周菁菁戳戳她后背,“看今早新闻了吗?”
虞柠连忙回头,“没看,怎么啦?”
不会吧,难道因为她昨天躲过一劫,出现了其他取而代之的受害者了?
“薄天意要来我们这里开演唱会啦,他好帅呀!”
……她就不应该问!
如今已经是后末日时代,人们饱受摧残的精神自然需要一些娱乐项目来抚慰,更别提恐惧本来就是暗能量最喜欢的土壤之一。她对这哥们的名字有印象,能力应该不差――毕竟当下敢在各个安全区到处跑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她记得原书里薄天意这时候没有来过四叶草城啊,难道是因为连环杀人案取消了预订?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就像正常学生害怕考试,不正常的学校需要担心的是另一样东西。
她觉得……应该没那么快吧!
这一丝丝侥幸心理在班主任走进教室说出第一句话时告罄。
虞柠:“……”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如上所述,上一期鬼怪调查报告的评分已经出来了,大家的成绩相当不错。”人至中年的班主任愣是笑出了抬头纹,“尤其是白曜,我们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啊。”
尽管早都习惯了老师们的表扬,不少同学依然或起哄或艳羡地看向自家班长,话题的当事人倒是很淡然,白曜只是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接过了老师递来的评语单。
“天,要是能和白曜一组就好了,”耿直颜狗周菁菁又悄悄向前倾身跟她嘀嘀咕咕,不过这次显然另有缘由,“然后就不用愁作业分数了!”
虞柠哈哈一笑。
她可一点都不想跟主角一组,之前还好说,现在可是快到剧情节点了――以她对《死灵乐园》的通读程度可以断言,到时候绝对、必然、一定会很倒霉!
分组这事,说到底还是看运气。
除非是主动进行讨伐,流落进鬼怪聚集的特异区域时几乎不可能是和熟悉的人一起。为了培养学生的应变能力,小组作业不能以长期固定的团队完成,而是每一次都要随机摇人,摇到谁当队友算谁。
“那么我们明天进行这次调查小组的抽签。”班主任宣布道,“等下我要发放的参考资料就是今天的课外作业了,请大家回去务必认真阅读,提前考虑报告的选题。”
麻烦大了――
虞柠幽幽叹了口气。
她想摸鱼!让她摸鱼!
这只能是美好的愿景了,她苦哈哈地看着发到自己手里的评语单和一沓参考资料,反手先用来扇了阵凉风。
原身上次完成的报告应该算是中规中矩,平平无奇,没有亮眼之处也挑不出什么错。往好处想,她只要保持这个水平就好了。
“诶,”学生的话题自然从来都是跟着学校政策走的,一放学,刘嘉卉就迫不及待地问,“这次五三你们有什么想法啊?”
“饶了我吧。”周菁菁举起双手,“材料都没看完呢。”
她接过接力棒转头就问另一个好友:“柠柠呢?”
“――嘿,柠柠?”周菁菁往还在走神的对方眼前晃了晃,“柠柠?想什么呢?”
虞柠:“啊。”
总之第一要务是不跟白曜一组。
这话肯定不能说。
“我也没看,”她诚实道,“等回去再研究研究。”
研究一下怎么作法降低中奖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