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眼神开始放空,“……傻了?”
虞柠回过神。
“这真是,”她感慨道,“虎女无犬父啊。”
没想到她爸还有这一手呢。
竖锯:“???”
这不该是他的词吗?怎么还自己说出来了,脸呢?!
……等等,她是不是还反过来说了!
虞柠:“不要在意这点细节。”
这是细节吗?!
算了,竖锯早已看透,跟这家伙计较来计较去只有被噎死的份。
“我想你也知道,今天叫你过来不光是为了汇报这件事。”他明智地换了话题,“开诚布公地说,受到侵蚀的‘内部人员’排查已经有了一定进展。好消息是,源头基本可以锁定在仓管部。”
虞柠有些惊讶。
居然是仓管部门,而非直接与怪谈打交道的特遣队,这也就说明……可能是作为战利品夹带进来的、或者通过不明途径流入的某样东西有问题,接触时间越长,受侵蚀程度就越深咯?
“坏消息呢?”她问。
“虽然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检测出暗能量最集中的地段,但这次采取的入侵方式与之前不太一样,分摊到每个人员身上的都极其微量,不夸张地说,甚至比一些可以划进健康范围的特遣队员的能量水平还低。”
虞柠沉吟:“但他们又确实受到了影响……”
“能确定被侵蚀的对象神智无法自控吗?”
竖锯:“?”
“我们确实运气不错地找到了一名受到过多影响的被侵蚀者,他的正常人同事举报时作证说目击了他在某些时刻的异变,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经过调查,可以肯定他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某些异化,”他说,“但连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同类还有哪些,只能暂时地收押管理。”
“行,”虞柠点头,“那就简单了。”
竖锯:“??”
没有存放任何货物的偏僻仓库内,身着蓝色制服的人们议论纷纷地聚集在此。
上到领导下到临时工,仓管部门的所有人员都集中在这里了,他们也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被叫过来,只是按照传达来的指示分成数列站好,再在中间腾出一小片空地。
不多时,仓库大门被徐徐推开,被武装齐备的特遣队队员簇拥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个比常人身高矮些的木偶,吃过小孩似的红嘴唇让它雪白的脸更加令人生畏,还――还有一个戴着奥特曼面具的少女。
仓库内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巴别塔还有个奇形怪状的神秘部门,此刻瞧着他们多少有些惊疑不定,但看着周围的队员们又稍稍安下了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瞧瞧情况再说。于是,那迪迦代言人也向前迈出一步。
“大家好,”她微笑道,“我说几句。”
就在大家都屏息静气准备聆听她的发言之时,她一张口――
竟然当场唱了起来!
不仅唱了,还自带立体混响,一时之间,充满浓重风情味道的配乐响彻整个场地。魔性的咖喱味旋律洗礼了耳朵,害得听到的人都不仅想跟着“多冷的隆冬哒哒哒”,迎歌起舞地来配合它的节奏。
当然,因为耻度太高,也只停留在想想的范畴。
但是真的有人付诸实践了。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他们却真心地沉浸在旋律里,摇晃着肩膀,扭动着腰胯,甚至一边一句句地接着歌词,一边默契十足地跳起了群舞,仿佛早已排练了无数遍。
出列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看得还愣在原地的那些人目瞪口呆,甚至开始思考不参与其中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可――臣妾做不到啊!
眼瞅着半天都没有新的舞蹈团成员加入,虞柠丝毫不以假唱为耻,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果断地按下了收音机的暂停键。
音乐戛然而止。
竖锯:“……”
其他员工:“……”
卧槽。
出列尬舞的员工们:“……?”
“真相只有一个――”
虞柠断然往那边一指,“就是他们!”
第60章 未来之路
特遣队把人带走的时候,虞柠乐得清闲地待在原地看戏。
她只负责从茫茫汪洋中把可疑人士认出来,之后抓人和一系列流程就用不着她操心了,不过她还是出于好奇跟旁边的竖锯问了句:“他们要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竖锯翻个白眼,打从多了天天惦记着没事找事的下属,他怀疑自己的形象是再也保不住了,“关起来!”
虞柠:“哇。”
可以看现场版的电锯惊魂了吗?
哇库哇库!
可惜这斩钉截铁的肯定仅限于最开始了,选择在位置偏僻的仓库海选就是为了避免引起还潜伏在暗处的其他“奸细”的警惕。招不在新,管用就行,他们接下来如法炮制,挨个去筛了整栋大楼的各个部门。随着被挑出来的员工人数直线上升,竖锯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碍于它的脸颊本来就刷得雪白雪白――要想知道流光溢彩的白是什么样,去看木偶的那张脸就知道了。
喜报,重大利好设计师!
虞柠沉吟良久,发出了灵魂质问:“咱们要不办个大逃杀?”
牢房不够使啊。
竖锯:“?”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虽说他们是受到了一定的侵蚀,但既然几乎与暗能量同化的鬼怪都能在你的影响下逆转,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他压着脾气说,“只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你们不会把我切片吧?”虞柠忧心忡忡地问。
竖锯:“??”
“不会!”他没好气道。
“那我就放心了。”没有人比她变脸更快了,虞柠立马露出了个阳光开朗的笑容,“不然我爸妈可是要生气的。”
木偶冷哼了声。
哪怕只是临时收押,短时间内的大量职位空缺也足够让未受感染的“幸运儿”们喝上一壶了。好在前头才搞过新一届的选拔,尽管中间出了邪|教徒干扰的岔子,通过彼此人证和成绩筛选也够找出部分实习生来顶包。
不过这多少有点杯水车薪,毕竟新人和老人的熟练度有壁,涉密级别也截然不同,前者主要帮忙处理一些简单机械的工作,于是大头还是得落回在正式员工身上,如此大批量的逮捕也意味着善后绝不会轻松,以至于一个个的全都埋在桌上高过头顶的文件堆里苦不堪言,一个脑袋愁得有两个大。
好不容易完成了手边一沓卷宗的整理汇报,挂着俩浓重黑眼圈的男性职员终于得以从书山书海中喘口气,然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旁边冰块都快化完的那杯咖啡狠狠灌了自己一口――唉,公职往往是如此,平时清闲的时候是真清闲,但是一旦有个突发状况,就不得不被一个电话叫回来连轴转,没办法,谁让你端着高福利高津贴的铁饭碗呢?
他此刻好歹为自己争取到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顿时感到心酸又欣慰――欣慰的成分更高。人啊,一放松心情就好,他拿着水杯去接水,起身时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断断续续地听不分明,只是怎么听怎么有股咖喱味。
他愣了片刻,还没咂摸着回过味来,就听见另一个工位上有谁哼着小调接上了刚才那段。
男人:“……”
他同事:“……”
最恐怖的是什么,是这件事在他们部门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
那些不幸受到污染的倒霉蛋筛是筛出去了,然而支援部那边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保险起见,谨慎地多放了好几遍,结果他们这些剩下的好容易等到被释放的时候,一边往外走一边脑瓜子嗡嗡的,就差当场落地到东北去玩泥巴了。
太特么洗脑了啊!谁来把这玩意儿从脑子里赶出去啊――!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只会嫌她吵闹。
比起已经忙到人仰马翻的巴别塔,虞柠这几天过得完全可以说是惬意了,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云终于消散得差不多,此时不享受生活更待何时?!
每天一相声,死亡FLAG远离我。
当然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不说别的,单论支援部的这份工作都不可能任由她彻底躺平。何况内鬼是抓住了,源头可还没有解决呢,仓管部已经被彻底封锁起来,然而正如被污染者身上微弱到无法检测的能量强度,仅凭借技术手段也无法锁定污染品的来源。
治安局那边不是没想过从污点证人着手,可再怎样威逼利诱,十八般武艺齐出,接受审讯的被污染者都说不清到底何时开始变得不对劲。
……也不奇怪,你去问一个沼泽人,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代替了原来那个人的。
虽然性质不太一样,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兜兜转转,这事又落回到支援部头上。
看在加班费的份上,舍她其谁!
“应该是在这里。”
白曜插着兜在仓管部的全部区域转了一圈,最终在其中一处地点停下了脚步,“不会超出二十米的半径。”
虞柠:“……就不能再精确一点吗?”
他耸耸肩。
“气场很微弱,至少隐藏工作做得不错。”没有不知情的外人在,他也不摆着温润开朗的笑容装样子了,而是不带什么感情地说了下去,“应该是不起眼又常用的物件吧。”
虞柠:“?”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范围更大了啊!!
她又痛苦又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这就像期末考前老师给你画的考点,信心十足地一翻书,发现特么荧光笔全给涂满了,连边边角角的注释都没有放过――白曜的说法假如换在别的地方还好办,他们目前所待的好死不死地正是仓管部的开放式休息区,谁都可以坐坐,换言之,这里不仅有饮水机啊一次性杯子啊水槽之类的公用品,还有一些员工们放置的私人物件,要挨个找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许可以试着换个思路。
筛选出的受害者分布在不同岗位,尽管考虑到蔓延的态势,应该掺杂着人传人现象,但仓管部的员工侵蚀程度的确比其他部门的要深上不少――
“首先应该不是放在犄角旮旯里的东西,”虞柠踱着步,陷入思索,“而且,大部分人都能接触得到,就意味着不太重要……”
白曜“哟”了声:“有头绪了?”
“也不算吧。”虞柠有点纠结,“感觉还是公用物的可能性高点,比如借来借去的笔啊,比如这种电热水壶啊,随便谁都能坐坐的椅子啊――”
她一转头,忽然看到刚才被随手拍过的热水壶上隐隐约约地渗出了一滴汗。
虞柠:“……”
白曜:“……”
你还要不要再明显点。
一错眼再去看,那滴冷汗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双眼睛同时盯着它,视线齐刷刷的聚焦所带来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然而这玩意儿就像任何一只普普通通的电热水壶一样,扁平的壶口、宽阔流畅的壶身,那金属面甚至光可鉴人,屹然不动地映出了二人变了形的身影。
要不是又有一下几不可察的抖动,她差点就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了。
“我看这壶不错,”僵持了片刻,虞柠忽然开口打破沉默,“要不跟仓管部说声借走吧。”
有借无还那种。
“我倒是感觉太旧了。”
白曜会意,干脆地一唱一和起来,“你看这漆都要掉色了,边上还发黄,谁知道烧出来的水能不能喝?”
还是你狠。
“确实。”虞柠附和,“应该是没救了,不如就带到垃圾场――”
“憨包!”
隔壁当场破了防,“我是新的!全新的!”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声音的源头。
那伪装成水壶的不明物一僵。
“格老子的,”它破壶破摔地摆起烂,“刚才拍得我痒得很,够不到,帮我抠一下!”
虞柠:“………………”
兴许这就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她终于尝到了被梗得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滋味――弗莱迪要是知道保准能笑出牙根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认命地伸手想随便敷衍两下,没想到对方要求还恁高。
“不是那,再往上,不不不往左点,对对,就是这儿――”水壶感叹道,“哎,巴适!”
……有时候一个人工作也挺无助的。
什么,你问旁边的?旁边那个也不是人啊。
不是人的家伙显然同样有些出乎意料,他不失好奇地端详着这全然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热水壶,嘴上稍微客气了一下,“敢问阁下……?”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听到对方重重哼了声。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水壶纹丝不动,可声音的确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鬼知道它是用什么发声的,“但是你们这群年轻娃娃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
虞柠:“啷个?”
水壶:“圣杯!”
哟,就你小子圣杯啊,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要说神话传说,“圣杯”也绝对是历史悠久的其中之一了。相传耶稣在受难前使用的杯子具有神奇的魔力,如果用它喝下里面盛过的水就可以死而复生、长生不老,进而演变出的说法是它能实现人们的一切愿望。
但凡事总有一体两面,更何况这个概念本身就会令人浮想联翩,逐渐广为流传的代表之一就是圣杯黑泥说,它在种种作品中的形象都趋向于负面。
以这里所发生的事而言,明显偏向于后者。
然而――
这胖嘟嘟的模样从哪个角度看……
虞柠沉吟。
“圣杯圣杯,你得先是个杯吧?”
逼格在哪里,这还带插电呢。
“……我以前是!”它梗着个壶把。
虞柠:“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壶不提当年杯。”
白曜:“好诗好诗。”
圣壶:“……”
老子跟你们拼了!!!
身份不同,物种不同,可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脑电波穿越时空的限制,水壶奇妙地与它的前辈达成了惊人的共情。这场本来可以避免的冲突最后以特遣队队员冲进来调停作结――竖锯显然很了解自己的属下是什么德行。不过虞柠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正当,对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嘴上嘲讽一下怎么了,嘁,承受能力实在太差。
以调查的结果而言,也可能是他们戳到了让它恼羞成怒的痛点。
水壶不再刻意遮掩之后,身上的确有强烈的能量波动,但经过检测,又远远达不到“圣杯”这个概念所应有的水平。
而水壶老老实实地招认,之前对自己的说法并不完全准确――它只是圣杯的一块碎片,偶然掉进工厂后被一起压制成了壶体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