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邪倒没关注面前打斗的两人,虚虚眯眼深思,目光落在那白衣掩面女人身上,那双眼睛他还真有些熟悉。
戚明轩好整以暇的环抱双臂:“那小道士根本打不过,负隅顽抗而已。”
宋弋清也看出来了,这位平阳宗小道士修行低等,剑术也拙,完全是入不了眼的程度。
她只看了轻尘一眼,少年立刻心领神会,徐子澜被一脚踢翻在地,砍刀朝他劈来,生死攸关之迹,一把未出鞘的剑挡在了他头上方。
轻尘身形并不矮小,气势也不强悍,但似乎能轻而易举的接招,瞬间与那人缠斗,招招利索飒爽。
剑在轻尘手中还未出鞘,却明显感觉压着人打,剑柄末梢屡次抵着人的身体部位,戏耍得人乱了阵脚,最终在一个抵着人的喉咙把人撂倒在地,这个过程轻巧又随意。
许盛摔平摔在地,堆满横肉的脸上满是恨色,看着面前提剑的少年居高临下的漠视他,一肚子怒火要从那张大口喷出来了。
“你——”
轻尘微仰着下巴,眼眸低垂,身上那副冷眼鄙夷的神色很是漠然。
“我刚才封了你的天池、天枢、气海全身上下二十八个穴位,你现在乱动运气,即刻暴毙。”
许盛不信,瞪着那双快要掉下来的眼珠,暴怒得脸色都涨红了:“你吓唬噗——”
刚一起身握着刀运气,一嘴鲜血直接喷涌而出,倒是把他旁边的几位师兄弟们吓得半死:“师兄?”
轻尘如宋弋清方才那样,瞥了一眼其他人,似在挑衅,很快就有人上前应战,起先也气势汹汹。
徐子澜站在宋弋清身边,看着轻尘那矫健的身姿,那些人根本近不了轻尘的身,他动作迅速,锦袍衣摆也不拖泥带水。
捂着还有些钝痛的胸口,不免惊羡:“他好厉害,已经胜过三人了,甚至连剑都没拔。”
晏无邪并未每时每刻注意着轻尘的动作,甚至还闲逸的抿了几口茶水,嗓音清润:“他剑上没有一丝剑气,身上也没有修炼的痕迹,想来是只会用剑,那把剑就是他最后的招数。”
“公子怎知他并没有修行?”
晏无邪沾着水迹的轻薄嘴唇细微动着:“会不会法术,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
晏无邪隔空出招向着轻尘而去,最开始少年并未察觉,只等感觉到那股气之后,才用剑身挡招。
随着又一人口吐鲜血,那人也知自己是中了跟之前一样的招数,不再有所动作。
轻尘与晏无邪四目相对,晏无邪不得不承认,那少年也算是个人物,暗沉的眼眸冷而不戾,对上他也丝毫不弱,甚至有压他一头的架势。
“若他会法术,刚才我那一招他该用内力接下,如此险况,他选择用剑,只能说明他压根就不修行。”
晏无邪上挑的丹凤眼浅眯着,透出深不可测的心思。
“那刚才那飞镖?”
“会法术的是她。”晏无邪的眼色又掠过一次宋弋清。
“那女人看起来弱柳扶风、不显山不露水、身上没一丝真气流动,但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光就能隐藏真气这一点,九州之内,能做到这样的可不多。”
场上好多门派的人都败下了阵来,唯二没出手的就是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了。
戚明轩表情傲然,冲着另一边的晏无邪扬了扬下巴,似是自负挑衅。
“我已经学会他那套点穴功夫的,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第一个人让他拔剑的人。”
戚明轩直接跳到了轻尘面前,剑一出手,场上寒光乍泄,剑气逼人。
两个一上一下,戚明轩悬在半空中,全身之力压在竖劈而下的剑上,笑容肆意狂狷,地上的轻尘脸色沉稳,但蹬脚抵抗的脚却微微虚浮。
徐子澜感觉真气在这小小的客栈内暗流涌动,俨然大开眼界:“这人是谁呀,他的剑气好强。”
宋弋清:“戚明轩。”
“戚明轩?”徐子澜扭头诧异,殷红的嘴唇都快阖不上了。
“他就是上岐镇北王之子戚明轩?听说他天赋极好。”
九州之内消息并不闭塞,各门派哪些修行天赋好的子弟,都会有所耳闻。
戚明轩到底是修行之人,与轻尘对了几招之后,虽没有明显的取胜,但也让轻尘没那么好过。
最终,少年抽刀落柄,宋弋清随手一接,两人很是默契。
一执剑,少年身上的肃杀感增了几分,气场完全不一样了,那把剑在他手中虽无气,但却招式连贯,风姿绰约,就算戚明轩有剑气加持,轻尘也能轻松化解每一招,像是洞悉了戚明轩所有招式一样。
徐子澜眼睛都看直了,很是羡慕:“原来轻尘这么厉害。”
“公子,你觉得谁会胜?”
晏无邪这才正视那个青衣少年,拧眉睨眼思量,倒也气定神闲。
“真论剑,那少年一套剑法出神入化,不知是哪家剑术,这般精妙,就算戚明轩有剑气护体,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侍卫练练惊叹:“普天之下,真的会有常人打得过天修之人吗?而且这人还是戚明轩。”
晏无邪笑容深沉:“今日你我便见识了。”
摸了摸自己的剑有所作为,侍卫劝阻:“公子。”
晏无邪起身握剑,昂扬起了斗志:“你也说过,从未有人能与天斗。”
戚明轩的剑气将店里的桌椅削成了两半,再加上一个来势汹汹的晏无邪,宋弋清是真怕他们把人这家百年老店砸了。
“别把人店砸了,要赔钱的。”
清甜着声音提醒后,轻尘、戚明轩、晏无邪,先后出了客栈。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挤出客栈外,三人就扭打在一起,戚明轩和晏无邪移形换位很快,腾空而起,两股剑气冲击在地上一人身上,但少年却依旧能镇定对抗,
戚明轩对这人的实力很是敬佩,刚开始的有恃无恐变成了赞许:“他还挺厉害。”
晏无邪虽跟戚明轩同属一派系,但也不免呛声讥讽:“比你厉害倒是真的。”
两国本就是仇敌,更何况两人还皆为皇嗣,自然合不到一块儿去。
看热闹的一群人表情一致惊叹:“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能一人对抗晏无邪和戚明轩两人,看起来也不是修习之人。”
其中一人冲着宋弋清,言语傲慢:“哎,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见宋弋清不予理睬更是狂暴,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柔弱之辈,正想着上前:“问你们话呢?哪家门派的,还不快报上名来。”
晏无邪正好落在了宋弋清面前,蓦然想到他还有一个怀疑,顷刻转变了方向,飞扑向宋弋清,带起一阵狂风。
方才找事儿那人见况又着急忙慌的缩了回去。
状况始料不及,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颤。
徐子澜身躯一震,心中惊慌发怵,本能的挡在宋弋清面前拔剑接招:“小心!”
徐子澜预料之中的刀剑并没有到来,而是在他的上空,一团黑气笼罩,逐渐现出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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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魔教戚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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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邪也是大惊失色,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位阴气盘踞的男人,男人一身墨色,眉眼阴邪戾气浓郁,一看就是魔教中人。
这儿居然会有魔头?
冷嗤一声:“魔教的人居然敢这般有恃无恐?”
场面一下就乱了起来,众人惊慌不已:“魔教,是魔教的人。”
“大家别慌,只要我们大家戮力同心,一定能消灭魔教。”
但依旧有不少正道中人奔走逃窜,只徒留寥寥几人站在原地拔剑迎敌。
晏无邪那一剑并没有破开戚沢的阴气,所以他又斩了一剑,但对那个男人来说好似蜉蝣撼树,那周身魔性的男人不用任何动作,只眨眼之间,从魔教身上散发的阴气就将他掀翻落地。
戚明轩也早在有人叫喊时止住了与轻尘的交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切磋,而是除魔:“魔教?”
晏无邪朝身后的戚明轩和轻尘使了个眼色:“一起上。”
霎时,戚明轩与晏无邪两人便与戚沢交战,三人皆是黑色服饰,交缠在一起难分孰人,但剑气可辩。
白色的剑气与阴雾气交织在一起,带出一阵阵大动静儿。
三人移形换位极快,从房梁之上打斗到半空中,难舍难分,也没几个人能看得出门道来,只有打斗的三人才清楚孰强孰弱。
“这么强的魔性,只怕是个魔主。”
戚明轩怒目切齿,一剑起落在戚沢手上,却伤不了人分毫,难免有些焦躁:“管他什么,一定把他斩于剑下。”
只等晏无邪和戚明轩被打倒在地时,众人才知不是对手,这下也不捍卫除魔正道了,扯着嗓子嚎:“快跑啊,魔教杀人了。”
看着那些此前自诩正道之士人抱头鼠窜,晏无邪真心觉得贻笑大方。
抓起剑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脸上挂着冷笑。
戚明轩:“要不我们也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晏无邪歪头瞧着戚沢身后不远处的两人,徐子澜拔剑挡在宋弋清身前,脸色恐惧但依旧护着那女人,那女人神情平淡寂寥,并无一丝怯色,完全就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阁下不准备出手吗?我们要是死了,你们恐怕是也活不成了吧?”
晏无邪不确定宋弋清能不能打得过这魔头,但几人中,最厉害的应该便是那女人了。
轻尘虽然厉害,但在只靠剑术,对上那魔头,瞬间毙命。
戚沢侧目,对上的便是徐子澜那本瑟缩却佯装镇定的样儿,那小道士滚着喉口手腕颤抖,只怕要不是有人在场,会吓得当场软腿跪地求饶。
也不怪徐子澜胆战,戚沢身上杀伐之气过重,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徒,道行还高深。
徐子澜自以为晏无邪那话是冲他说的。
“宋姑娘,你先走。”被恐吓到了极致,连咬字都是颤抖的。
晏无邪见魔头并未注意他们,抬手吸起自己的佩剑,准备耍点阴险小手段。
晏无邪用法术操纵着剑,悬在半空中的剑立即朝着戚沢而去,在要刺向戚沢的最后一尺,男人猝不及防转头。
只抬手一挥间,晏无邪便被强劲的阴气冲出数丈远。
戚沢那凛冽的混浊眼神让徐子澜为之一颤,身体逐渐发凉僵硬,一口津液含在嘴里都不敢咽下。
晏无邪倒地之后连着吐了两口鲜血,戚明轩和侍从明月见状立即上前搀扶。
终归是戚明轩抢先一步,趁机在晏无邪耳边咬字:“都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呢?要不找机会先溜?”
重伤的晏无邪并未说话,而是盯着戚明轩右手露出来的那一小块儿黑色图案,眼神暗沉迷惘。
徐子澜被戚沢盯得毛骨悚然,但敌不动,他也不能先动,不然会很被动,虽然他现在都快不能动了。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虚张声势。
糟糕,人动了。
徐子澜感觉手腕被攥住,整个人一阵儿天旋地转,全然无暇愣神,反扣住宋弋清的手,撒开腿就跑。
还不忘给余下三位撂下话:“轻尘,戚公子,快跑——”
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人,余下四位男子皆是同等愕然。
那走的是两个人吗,不是,那是他们的生机,这下完了!!!
戚明轩怨气颇重:“那小子要跑早说啊,现在我们跑不掉了。”
本以为在劫难逃了,但戚沢只是浅略了一眼戚明轩,随即化作一缕散尽的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明轩惊愕:“这是……走了吧?”
晏无邪的目光在戚明轩身上流转,恨不得把人衣衫尽褪查看。
这目光实在是诡异极了,戚明轩惶恐的甩掉晏无邪的胳膊,嫌弃的蔑了两眼晏无邪:“你干嘛这般看我?”
“我们上岐可没有断袖的癖好。”
晏无邪:“……”
徐子澜扯着宋弋清跑了二三里路才敢停下,整个人气息紊乱,险些气竭身亡,反观身侧的宋弋清,倒是平静悠怡。
男子的手指掐着她的手腕,如他静心感受,一定能发现宋弋清身上的诡异。
过于薄凉的温度,以及那毫无脉搏跳动的腕骨。
两人肌肤相贴之处,宋弋清感受到了徐子澜的热血,在他身体里流转的少量真气快要将她灼伤。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样带她逃亡过,也是现在这般场景。
“呼,幸好,那人没追上来了,宋姑娘。”
死里逃生的小道士笑逐颜开,春风满面,全然不知自己现在有多失礼。
“就是不知道轻尘和戚公子他们怎样了,他们那么厉害,应该比我们跑得远吧?”
许是那张脸过于相似,又或是被徐子澜的笑意熏染,她笑了,情难自抑。
一缕清风倏然乍起,吹起女人飘渺的发丝与裙带,耳畔的丝带也被风刮落,那张皎若人间月的绝尘面庞映入眼帘,女子上扬的眉眼春情缱绻。
她在笑?
等到宋弋清滞停笑颜后,徐子澜才从旖梦中醒悟,慌忙松开宋弋清的手自握成拳,刹那面红耳赤,俯身弯腰作揖:“得罪了,宋姑娘。”
徐子澜连耳廓都是红的,更别提那荡漾着涟漪的含情眼。
明月扶着晏无邪进客栈歇息,发现人心神不宁:“公子,可要属下去请个郎中?”
死里逃生的戚明轩也是心大,已然开始吃吃喝喝了,而隔桌的轻尘抱剑阖眼假寐,反倒比戚明轩更显稳重。
抬手止住明月起身的动作:“不用,你帮我去上岐办一件事。”
明月的眼睛斜瞄了一眼戚明轩,迷惑:“上岐?公子此行不是要去泽屿修仙问道吗?”
晏无邪不敢盯着戚明轩太过明显,只用余光瞥向那神采飞扬的束发男子:“你帮我去上岐查一下,过往百年,不——
“五百年以内,上岐所有活着、死去、失踪的皇嗣。”
明月警惕着不远处的戚明轩:“我们查这些干嘛?”
晏无邪手指摩挲着指腹,垂眸深思忧虑:“刚才那魔教抬手之时,我看见他手腕背上有一处胎记,那东西我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只有上岐皇室之人才有。”
话到此,明月惊吓万分,目瞪口呆,再看向戚明轩时多了几分忌惮:“公子是说……刚才那人,是上岐皇室?”
“公子莫不是看错了?”
晏无邪眼底的幽暗过于深沉,宛如墨色深谭,言辞笃定:“不会错的,戚明轩手上我没细看,但那魔教手上的绝不会错,与古籍记载的一模一样。”
明月惘然费解:“公子的意思是,上岐勾结魔族?可魔族不是由世间阴气应运而生吗?”
“或许是,又或许……”男人的眸光又暗了几分:“上岐本身就是魔族。”
“在未查明真相之间,任何情况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