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子?”小绫将这名字默念了遍才想起来是谁,“是顶了你之前的差事的那个姑娘是吧?”
“哎对,就是她——”说到这儿,生怕被小绫误会了,楚楚又赶紧道,“我和她讲了是大夫人安排她来当差的,不是我的功劳,但,小英子说她明白,送我这个是因为——”
被她这副急得气都不带喘就怕解释不明白的样子逗乐,小绫忙摇摇头拦住,“好好,我明白的,小英子这手倒是巧,你若是同她玩得好,就嘱咐她好好当差,有这个手艺,不怕没有提到内院的机会。”
楚楚因这话喜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小英子——我先替小英子谢谢小绫姐!”
这边说了话,小绫一边向着院子里走一边仰头看了看天色,正想着到阁楼上去送点点心顺便看看要不要提前点灯,结果一进门目光在一侧一晃,瞧见椅子上那一抹白时,顿时忍不住小声哎呦了声,徐二公子的大氅竟忘在这儿了!
“环儿,你速速把这个送去给门房,说是徐二公子拉下的,让他找个人送过去!”
“好,我这就去!”
这边急急忙忙送衣服,另外一边,因着心里实在闹气,徐参明硬是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才回徐府。
他根本不记得什么大氅的事,满脑子都是这天底下竟然有纪昭这样如此厚颜无耻的小人!
跟差小厮记得倒是记得,但是他不敢说——
这谁敢说,小厮悄悄瞟了眼自家公子的脸色,立马放轻呼吸减弱存在感,这个关头,谁要是上去,谁都得触着这位的霉头!
家中估计老爷夫人能降得住了,小厮如是想。
结果他这念头刚落,一抬眼竟真瞧见前侧方站着老爷夫人!
小厮忙要提醒一下还在目不斜视直往前冲的自家公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站住!你的礼仪都学到哪儿去了?见到爹娘招呼也不打一声?”
徐兼正身上官服还未换下,应是刚刚回到家中,此刻隔着一道花苑,拧眉看来。
若是往日,被他爹这样一训斥,徐参明别的不说,低头认错是麻溜得很,但今日许是着实昏了脑子,一时竟梗着脖子道,“你儿子都快要气得吐血了,打不了招呼!”
说完,就吭也不吭直奔自己的院子而去。
外面,徐兼正愣了又愣,良久,才指着几乎已经看不见了的背影,“这——这小子刚刚说什么?”
见他这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申请,徐夫人白了一眼过去,“别这这这的了,你没听错,你儿子刚刚就是呛你呢!”
“这小子这是从哪儿回来的?怎么这个大个脾气?谁招惹他了?以前不都是他招惹别人?”震惊至极,徐兼正一时竟不觉得生气了,“不行,我喊人来问问——”
“不用问了,十之八九是从钟府回来的。”
“钟府?难不成是又和小祺那孩子发生了什么争执?可我这两次见小祺,倒是觉得这孩子比以前稳重了许多,是不是参明这孩子主动找岔了?”
徐夫人闻言,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道,“行了,这事儿你别管,快换衣服去吧!”
将人催促走后,徐夫人这才摇摇头道,“我看参明这孩子性子是真和他爹像个十成十!”
起初见他气呼呼地回来,她还疑惑是怎么回事,回来得知了缘由只觉得哭笑不得,但也没放在心上就是了。
可是这后面,见他去了钟府那多么多次,竟次次都是生着闷气回来的?难不成就一点好都没讨到?
“哎,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出来个这么个没心眼的笨小子来!以前我瞧着他倒是鬼精鬼精的,怎么现在在那纪家的小公子面前就屡屡不成了呢?”
她旁边,嬷嬷凑近了些,含蓄提醒道,“那毕竟是商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许是自小见的市井上东西多,心眼也多——”
但话还未说完,便被徐夫人果断拦断道,“此话以后不必再提,我自认为看人的能力还是有几分的,那孩子我见过两次,虽瞧着性子是个冷清的,但目光周正,气质端方,断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见她这样说,嬷嬷也不敢再在这事上多言,只转而道,“老奴瞧着二公子对钟四姑娘确是真心喜欢的,只怕这次次伤心也伤身啊!”
“这有什么,府里又不是请不起大夫。”
被她这爽快的语气吓了跳,嬷嬷有些哭笑不得,“夫人,您这——”
徐夫人已是摇摇头道,
“参明这年龄哪里知晓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不喜欢的?他也就是看阿意这孩子长得好看,想要和她一起玩罢了,你信不信,我若是认了阿意做干女儿,将人接过来住在咱们徐府,参明这孩子半夜做梦都得笑醒好几回,我是他娘,我还不懂他?”
“是是是,那老奴等会儿让人送碗清火汤给二公子总成了吧?”
“这个倒是可以,还有沛音那儿,我见她今早精神不大好,你喊大夫去看看……”
她们这说话的功夫,钟府中,环儿已经办妥了事情回到了松月院。
倒也是巧了,她一回来时,正碰上阿意送纪昭下楼——
纪昭回眸瞧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眉梢微挑,“怕我迷路了不成?”
阿意一手提着自己裙摆,一手拉着他的衣袖,闻言大眼睛中光芒闪烁了下,仰着头认真道,“这样就可以多说两句话啦!”
……这理由?、
纪昭默然一瞬,颇有几分无奈,“明日又不是不见面了。”
话音刚落,便察觉小姑娘拉住他衣袖的手指突然紧了几分,方才还弯着的唇角也已经紧紧抿住。
她无声嘟囔一句什么,纪昭虽没能听清,但是见她这般反应也能推测出几分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暗中蹙了蹙眉头,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这样没有安全感?
“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没有,”阿意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又多了些亮色,“我把你送我的小匕首放在枕头下,而且还有七七陪着我!”
七七?
纪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是那只呆头鹅玩偶,不由觉得好笑,“为什么叫七七?”
话还没说完,看见小姑娘脸上熟悉的表情时间,他已经开始懊恼,就不该问,肯定又是和她的那个什么五哥哥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小姑娘开口道,“你猜猜——”
阿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次可以给一个提示,是和你有关的!”
纪昭“呵”了声,这也算提示?
他直接抬手将她那根手指给摁了下去,微微抬了下下巴,“不猜,我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阿意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却不料到了门口的小公子忽然又回过头来,“明日——”
阿意神色一僵,在小公子讶异的神色下,无辜眨了眨眸子,“五哥哥,你说什么?”
纪昭忍住直接转身就走的冲动,没好气道,“明日问答时好好回答。”
“五哥哥,你放心好了,我肯定答个全对!”
“哦?就这么自信?”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今天是谁做的我的解惑先生!”
……
“公子?”
盘豆早就在钟府门口寻了个角落等着了,但见人一出来竟没有看见自己不由得惊讶了下,小声喊了一声,“公子?”
纪昭唇角笑意还未散尽,听见动静淡淡扫过来一眼,“有事?”
第42章
盘豆只感觉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一紧,立马摇摇头,“没事没事。”
说完见自家公子已经收回目光继续向着纪府走去,他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合着变脸也不带变这么快的吧?
不过,他这下倒是真好奇了,公子现在和四姑娘的感情难道已经这么好了?
他这想法刚落,就瞧见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了脚步,转头道,“你过来。”
盘豆忙小跑着过去,“公子,有什么事吩咐?”
“你之前有没有过什么特别害怕的事情?”
啊?
盘豆疑心自己听错了,还想着再问一遍时,就感觉那种熟悉的凉意又来了,赶紧回应道,“害怕 的事情——之前没来您身边时,小的一直害怕死了,算吗?”
害怕死了?
纪昭思索了下,微微点头,“算,你现在还害怕吗?”
这次盘豆回答得很是顺畅,“不怕了。”
自从跟在公子身边后,日子过得悠闲得很,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想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的事了。
确认他没有说谎后,纪昭才继续问,“是多久才开始不怕的?”
这下又把盘豆问懵了,挠了挠头,良久才迟疑着道,“也不好说,大概半年这么久吧?”
半年?
需要这么久?
纪昭眉头微微皱起,想起今日小姑娘无意识中露出来的那种不安的眼神以后还会继续出现,莫名有些烦躁。
盘豆刚刚回答问题是十足十地认真,而且回答完了后在心里一琢磨还有点感动,别看公子年龄小,但实际上心思还是很细腻的,竟然还会关心自己。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心里也是暖暖的……等下,怎么感觉不对劲?
盘豆正想应景表达一下的自己的感激之情,谁知一抬眼瞧见自家公子的神色后突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他抱着试探的心思轻声道,“公子,您是不是在想四姑娘的事?”
“嗯。”
盘豆:我就不该问!
“……您最近是不是对四姑娘太关心了些?”
纪昭闻言,疑惑扫去一眼,“哪里过了?”
盘豆一时语塞,之前学堂还未放假时,一放了学就去,如今放假了,更是一天都能去两次,一次去半天,合着您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啊?
纪昭见他这副神色,对自己过没过倒是没什么想法,反倒是有些不赞同盘豆的说法,微微摇头道,“我既是他哥哥,陪着她玩一会自是应当的。”
不是,您是哪门子的哥哥啊?您是不是忘了这个“五哥哥”的名头是半路上才让您顶了去的?
而且,且不说人家姜小姑娘好几个亲哥哥都在府中,就说您,您那是陪着玩“一会儿”吗?
您骗骗四姑娘就得了,怎么把自己也骗了?
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一肚子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的感受,盘豆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勉强绷住神色,用力点了点头,“您说的对!”
见他这副怪异样子,纪昭懒得去琢磨他心里想什么,只暗自又肯定了遍自己的做法。
就且拿今日来说,自己若是不在,她岂不是书本还未看完,就忍不住诱惑和徐参明一道出去玩了?然后等明日钟老爷子检查课业时她又怎么办?
那样娇气的性子,哪怕没人批评她,仅是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可能都要到自己面前哭鼻子。
再再退一步讲,和徐参明那样不靠谱的纨绔子弟一起做秋千她竟然也敢答应?就没有想过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这般一想,曾经做过的那个徐参明推着她荡秋千却让她掉下来的梦境立时浮了上来,纪昭摇摇头,不成,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
他们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转眼就到了纪府门口。
纪安正巧刚从店铺里回来,正在门里和门房说话,看见纪昭过来,便笑着道,“钟四姑娘身子还好么?”
“最近倒是没生病。”
见他回应时眉眼间倒似比寻常柔和几分,纪安颇有几分讶异,“你和钟四姑娘倒是投缘——”
他话还未说完,纪昭身后的盘豆已是想要猛猛点头,那何止是投缘,他家公子哪怕是对待亲妹妹,估计都没有对四姑娘这么上心!
哎,也不对,公子也没有亲妹妹,这倒是有点不好比较?
他正胡乱想着,却见面前人已经抬脚向着院中走去,忙先将各种想法都甩在一边,立马跟了过去。
进了书房,看了眼时辰,纪昭照旧在书案旁坐下,正要翻开书继续往下看时,目光不知瞧见了什么,微微一怔。
他旁边,学院统一样式的书袋上,一个小木牌系在书袋背带上,耷拉下来。
木牌上,一面写着“峨溪学堂”,一面则是两个数字,“柒柒”。
——这是他的学堂编号。
七七,原是出自这儿么?
纪昭眼中不自觉浮起一层笑意来,将那木牌重新放好后才继续看书,只是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出神了霎那。
算起来,自己写给皇兄的信应是早已到了,就是不知皇兄见信后是何反应……又采取了什么行动?
可惜这些年的信一直都只能是单向的,皇兄不可能冒险给自己回信——
……
他这边对京城的情况只能依靠猜测,仅仅几墙之隔,钟府中,崔清若接过信细细看了下来,眼中多了些赞许,“你大哥此事倒是办得不错。”
就是只打折那姜成的一条腿还是太便宜他了些。
虽说目前查出来的罪责主要都在姜老夫人身上,但是姜成这个爹也不配当爹!
只看看阿意来顺江府这几年来,他可曾派人来慰问过一次?
幸亏阿意对他也并无多少仰慕之情,不然岂不知要伤心多少次?
不过这般一想,崔清若不由得更觉心疼,父女之间本是天生的血缘纽带,生来就带着亲近,他姜成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她家阿意一点儿都不欢喜他?
该打!
信一共是有三封,除钟朗寄过来的这一封外,第二封是京中崔家寄过来的,信中言,已经寻到了一位合适的京菜师傅,现在人已经在来顺江的路上。
至于第三封,崔清若只看信封落款便严肃了神色,打开后一字不漏反复看了两遍后神色才略有放松。
烛光之下,信纸上半截因为持信人的动作先是绷直后又自然向后微弓,隐隐可见写着什么诸如“确有二子”“贱名小牛”“年已久远,难辨其貌”“纪家夫妇外出避债,一去数年,不知踪迹”之类的话。
崔清若沉吟怕片刻,才抬眸看向钟玖道,“你祖父可有说什么?”
闻言,钟玖眼中闪过一丝怪异,话中语气也带着几分疑惑,“祖父说,真假倒也未必就那般重要。”
哦?老爷子竟是如此认为?崔清若闻言亦是愣了下,他们钟府先后两次派人去查纪昭的身份,两次都未发现任何不对,纵是如此,老爷子仍说“真假”,也就说明了老爷子本人对这查证结果也并非完全信服。
那又为何说“真假不重要”?崔清若思索了下,只能猜测应是纪昭本人的确看着不像个对阿意存有坏心思,他若真有怀心思,且还瞒过了老爷子的眼睛,着实不大可能。
旁边,钟玖接过第三封信又看了一遍,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娘,要不我再派人查一遍?”
崔清若本想摇摇头说不必了,但是瞧见钟玖皱着的眉头后,便知晓若是不让他查他反而会一直纠结于此事,于是索性道,“好,不必急躁,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