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说,这些影卫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不说现在,就说刚刚四姑娘在时那场面,连什么时候该配合殿下放人都不知道?看不明白么,两方对峙,自是谁弱谁就被偏心嘛!
而且殿下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殿下要是受伤了,只能说……那是殿下自己想受伤。
……
马车上——
虽然得了大哥的保证,阿意仍旧安不下心来,时不时便撩开窗帘看一眼大哥回来没有。
但是没等到大哥回来,倒是先看到了另外一道人影——
陆岑见人突然开窗,适才在刀光剑影之下都未曾变过的脸色莫名局促起来——
阿意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稍稍犹豫了下,开口问道,“陆大人出来时可曾见过我大哥和……和太子殿下?”
问完后,却久不见人应声,阿意疑惑了瞬,小心又喊了一声,“陆大人?”
陆岑陡然回神,低咳一声以做掩饰,钟朗和太子?
他适才只一心想出来看看她走了没有,其实根本未曾注意到旁人,但此刻在阿意期待的目光下,“未曾看清”几个字却好似噎在了嗓子出,良久,方开口道,“见过……在里面说话。”
说话?
没动手就好,阿意松了一大口气,眉眼弯了弯,“多谢陆大人!”
“不用谢。”
陆岑目光闪躲,心里始终绷着一口气,又想看看她的眉眼,又怕引起她的疑心。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颇有些怪异。
阿意察觉到,不由得问道,“陆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说起来,适才她和大哥一起进去时,除了牢房里的血腥一片,还有牢房外被人团团围住的陆大人,难道陆大人是犯了什么事么?
这般一想,心头突然有了一丝猜测,阿意忍不住稍稍愣了下——
陆岑余光瞧见阿意的神色变化,身子微微僵了僵,“我——”
他欲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人的确是他杀的,纵使重来一次,他仍旧会是同样选择。
敏英已经不在人世,他绝不会让人再去污蔑她的名声。
还有阿意,往后便只是钟家的孩子,钟家门风清正,名声甚好,他绝不可能再让任何流言蜚语纠缠到她身上。
马车内外,双方都明白,此刻沉默,便是认下了人是他杀的意思。
陆岑暗中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阿意,“你哥哥应是一会儿便出来了,在下尚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说罢,不等阿意回应,转身便走。
阿意见状,心中犹豫不在,忙扬声将人喊住,“陆大人,稍等!”
陆岑侧过身来,却并未看向阿意,只是道,“姑娘还有何事?”
阿意抿了抿唇,眸子清亮,
“我哥哥说下个月初三要在府中为我办一场改宗宴,不知陆大人可有时间过去?”
陆岑抬起眸子来,正当阿意以为他要拒绝了时,却听得人开口保证道,
“一定去。”
待人走了后,阿意才又将事情从头到尾重新思索了一遍,她虽不知陆大人和姜家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这些她也管不着,陆大人有罪无罪,自有刑狱来定夺。
更何况,适才五哥哥也在场——
这个念头刚起,阿意一抬头,突然发现大哥已经出来了,当即忙喊道,“大哥!”
说话间,又悄悄地向着大哥身后看了几眼,却没看见有其他人出来?
钟朗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头又是一堵,当即便命常顺速速回家去。
……
但走到半途中,便遇见了从府中急急忙忙出来的人——
“大公子,四姑娘,有从顺江府寄来的信!”
钟郎闻言,还未打开,心头便已是升起不妙的预感——
第一封,看时间应是母亲在来京途中写的。
母亲来京他是知晓的,一是外祖父身子不好,母亲放不下心要来看看,二是阿意改宗一事自是要宴告全京,有母亲出面能更显钟家对此事的重视,三是阿意进京时有陆岑陪同,如今将要返回顺江府自是不可能放心她独自回去,到时和母亲一起回去恰是正好。
只是,如今究竟能不能顺利回去怕是难言了——
钟朗咬咬牙,利索打开第二封,只草草看了一眼,便已是眼前一黑,心中冷笑,不愧是轻而易举便将纪府引入死路之人,手段的确了得——
他在看信时,阿意也在看给她的那一封——
因着想给阿意一个惊喜,家中所有人都还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崔清若要来京一事,是以现在阿意收到的这封由钟沛音所写的信里也都是些日常的问候。
只是看到了末尾时,阿意不由得“咦”了声,惊喜道,“大哥,你快看,参明哥哥去了南疆哎!”
想起参明哥哥之前说起的想去南疆的事,当时她还遗憾怕是去不成了,没想到现在又可以如愿了!
钟朗不动声色先将自己手中的两封信收起,目光在阿意举起的信上迅速扫过,再看向阿意由衷为徐参明高兴的笑意时,心头只剩下苦笑——
算无遗策啊,太子殿下。
连他们若是不想阿意嫁入皇家,会优先考虑和徐家结亲的事都考虑到了。
一时之间,钟朗只觉得迎面而来的网密不透风。
及至到了府门口,一眼瞧见门外停着的马车以及守在车外作普通下人打扮的余成公公时,钟朗已经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112章
阿意不识得这位名叫余成的公公,自然也不知晓这马车中的是谁,只是见大哥神色有异,不由得有些担心,
“大哥——”
钟朗见她抓住自己袖角的指间绷得紧张,心头不由得一暖,抬手拍了拍阿意的胳膊让她不必紧张,低声道,“大哥没事,不用担心。”
他们二人说话间,那马车上的人已经下了车——
一看清那人的脸,阿意当即便忍不住愣了愣,靖安王殿下为何要到这里来?
心中疑问归疑问,阿意面上还是忙跟在大哥身后一道行了礼。
燕霁神色上本就有点儿愧疚,此刻见状,忙抬手拦了拦,“不必多礼——”
钟朗自是知晓燕霁为何而来,虽认为无话可说,可也没有将人晾在门外的道理,只暂且压下其他心思,转头嘱咐阿意道,“今日累不累?你且先回去,哥哥和王爷殿下说几句话,好不好?”
阿意还以为是朝堂上的急事,闻言乖乖点头——
一旁,燕霁看看钟朗这明显不想多谈的态度,再看看人家小姑娘单纯乖巧的模样,顿觉今日受人所托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不怪景远不乐意,以心论心,这要是自己妹妹,突然暗地里被人哄了去,自己也忍不了。
他自知理亏,直待钟朗将阿意安排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才准备开口缓和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钟朗却反而抢先了一步直接道,
“殿下若是为着臣四妹妹的亲事而来的话,还是请回吧,臣祖父母亲都尚在人世,妹妹的亲事尚且轮不到臣做主。”
燕霁心里叹气,话这般说当然没错,但是你若是阻止的话,这门亲事也成不了啊!
他与钟朗幼时相识,到底还是知晓些钟朗的脾气,当下也不提自己弟弟,只故意转了重点到钟朗在阿意心中的分量上来,
“景远,你这般说就不对了,钟姑娘心中有多看重你这个兄长自是不用我这个外人来多言,你若是说一声不,我相信钟姑娘定是会听的。”
但关键是他能不能说这声不——
若是燕昭只是太子,他现在肯定毫不犹豫拒绝。
但燕昭还是阿意的五哥哥。
当年阿意伤着了脑袋,连自家人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这个五哥哥,足以见得这人在阿意心中的份量。
钟朗蓦得生出一股无力来,却又尽数压下,口中仍旧还是原话,坚持等家中长辈到京再说。
燕霁见状,点到为止,提了告辞——
他面上无恙,似是已经将要说的话都说了,只是回宫后将要到了自己所住的长安殿时,突然摆摆手道,“到南亭里坐一会再回去吧。”
唉,昭儿这小子肯定在自己住处等着自己回去,自己直接这般回去了,怕是不好向他“交差”——
此时此刻,长安殿中——
无人对弈,燕昭自己同时执了黑棋白棋,只是落子落到一半时神思便不知飘向了何处。
直到文成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附耳道,“殿下,前几日钟朗一直到处在找的人是被陆岑截去了,咱们要不要将人要到咱们这?”
燕昭眸色诧异一瞬,“还活着?”
文成犹豫了瞬,实话实说,“……还不能确定。”
燕昭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了两下,思索片刻,最后摇摇头道,“不必。”
当初在顺江府时,他尚且不知晓陆岑和阿意娘亲之间有过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如今看来,似乎并不简单。
但无论是什么往事他都不管,从头到尾,他在乎只有阿意一个。
像今日那般想要拿阿意作筏子的姜氏母子,便当死。
至于陆岑——
燕昭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继续盯着,若是陆岑未把人杀了,你们就把人连同陆岑都一起杀了。”
文成忙应下,“奴才听令。”
“皇兄还未回?”
“奴才,奴才适才看见靖安王殿下的轿子到了殿门口又去了别处了——”
……
陆府——
在层层别院之后,还另有一个隐蔽的暗道。
暗道中只点了一盏灯,有了这一处的光亮反倒是将整个暗道都衬得更加阴暗来。
角落里,瘫在地上的不是孙嬷嬷还能是谁?
一见有人出现了,孙嬷嬷下意识抬起头来,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先是寒光四溢的箭头——
孙嬷嬷一个激灵,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跪下便连连求饶,
“求大人放我一命,我,我可以给大人作证,我是证人,我在姜府照顾姑娘时亲耳听大爷喝醉酒后说的,说姑娘——”
后面的话已是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一箭,穿透胸腔,绝无存还的可能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中某偷偷摸摸的小赌场里,有人发现一男子失足掉入粪坑窒息身亡,忙报到了官府。
经调查,该男子母孙氏,父不详,曾因犯故意纵火罪被押往渡江一带修建水渠,如今算来,刑期尚且未满,一年前不知何故被提前释放,返回京城,无业,沉迷赌博,钱财来向不知。
当然,这些全部查清之际已是几天之后了,此刻人也就才被打捞上来,官差仵作等一众人跟在引路人之后前去查看——
半途中,捕头瞧见赵肃,忙恭敬行礼,“卑职见过赵大人!”
赵肃摆摆手,“有差事就别多礼了,去忙去吧!”
说罢,自己先一步绕过街角,进了邀仙楼,装模作样吩咐小二几句,熟练上了楼不见了踪影——
潘延正躺在摇椅上看最近新得到的一本食谱,见人这样急匆匆地冲进来,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小子今年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若是往日,赵肃一听这话必定先整整仪容,反思反思自己,但今日可来不及了,气息未定便开口道,“潘师傅,出大事了!”
“什么事?”
“大人,”赵肃压低了些声音,“大人他把姜家那母子俩都杀了!还是当着太子的面动的手,潘师傅,你说太子会不会追究大人的责任啊?”
他的确是急得冒汗,毕竟这事儿往小了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为圣上办事的人谁手底下绝对的干净?但皇家的人,谁能说得准呢?万一就挑着这件事来找大人的麻烦呢?
赵肃一口气将心中担忧说了个干净,等着潘延来给出出主意,可是等了良久,却见潘延只是问道,“大人如今人在哪儿?”
“在府里——”说起这个,赵肃更是发愁,“大人昨晚上就一夜未睡,今日直到现在也没吃东西,潘师傅,你说大人心里到底有什么心事啊?最近没听说朝堂上有什么事啊?”
潘延被他吵得脑瓜子嗡嗡的,见状压压手,“得了,既然当时太子在场却将大人放了,那就说明这个事过去了,你也别管了,更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
他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赵肃见状,忙跟了过去,“潘师傅,您去哪儿?”
“不是说大人一直未吃东西么?我去做点儿点心,等会儿你回去带给大人——”
啊?
赵肃一听这话当即摇了摇头,“潘师傅,不用麻烦了,大人从不吃这些的!”
一个时辰后——
陆府,书房门外。
赵肃看着手中拎着的食盒,来来回回犹豫许久才小心敲了敲门,“大人,小的从邀仙楼带了些点心过来——”
话还未说完,便被屋中人冷冽的眼神冻住了身形。
赵肃忍住缩走的冲动,将潘师傅告诉自己的法子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了多遍,最后一咬牙,想着反正来都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大人,邀仙楼的潘师傅说这点心味道不错,钟家的四姑娘就格外喜欢这一款,要不您先尝尝,说不定也对胃口?”
他这话说出口时着实感觉半点底气也没有,钟四姑娘难不成是什么点心评鉴高手不成?她喜欢的大人就会愿意尝尝?唉,可潘师傅只告诉了他这样说,也没说个缘由啊?
总不能是潘师傅张口胡来的吧?
赵肃眼神发虚,已经在想等会要是被大人骂了就回去找潘师傅“算账”去,可提心吊胆等了片刻,却没感受到冷意?
赵肃悄悄抬眼看时,却忽然听得一声,
“拿进来。”
稀里糊涂将点心送了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走了出来,赵肃抬头看了看日头,没错啊,太阳东升西落,这也没反啊?
就这般愣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潘师傅说过若是大人让他把点心拿进去了,别忘记派个人到邀仙楼同他说一声,趁着手头无事,于是便干脆抱着满肚子疑问亲跑了一趟——
可惜他这日最终也没能得出个答案来,倒是待在邀仙楼的后厨看潘师傅做点心直做到了深夜时分。
一问为何要连夜做,就被潘师傅“高兴”“乐意”几个字给顶了回来。
赵肃倚在墙边,打了个哈欠,不经意瞧见窗外,倒是忽然发觉今日这月底的细细月牙倒是比月中的满月瞧着还要明亮些——
剑鸣山脚——
清酒入杯时微微晃动,杯中的月牙也跟着摇晃。
陆岑垂眸小心将酒杯放至碑前,自己另斟了一杯,但是却许久也未曾饮下。
当年他匆匆忙忙赶回京城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曾追问过她很多次,为何会选择姜成,竟直至现在才明白因果,原来她那时已经有了身孕,却被姜成欺骗,误认为阿意是姜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