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姝色/春情薄——止雀秋行【完结】
时间:2024-10-17 23:03:32

  谢让将手中的茶水放置在桌上,漆眸微抬,“一个刚恢复神智的公主,焉能阻我之路。”
  江森青见好友心里明镜一般,便也不再多说。
  “不过,我实有一事不明。鹤眠,你并非是多管闲事之人,为何在马场会亲自救下公主,现如今又入了公主府给长公主做先生?这可不是你往日的做派。”
  青瓷杯中还散发着余温,修长的指腹搭在杯身上,余温便从杯身移到指腹处。
  “我自有成算。”
  江森青笑眯眯的给其斟了一杯茶,青瓷杯上隐隐浮现忍冬纹,骨节分明的手将茶送往唇边,薄唇上浮有一层水光。
  ……
  街边上的人越围越多,瞧着倒是有街道堵塞之前兆。
  一抹水红色绸缎从摊贩前掠过,又再次飞舞不见。
  许是银装雪白之色瞧得有些多了,眼前突然出现这般艳丽的颜色,不由得将人的视线全数吸引过去了。
  突然,一张额间描绘着海棠花钿的莹白小脸从中脱颖而出。
  许是察觉到视线,姜姝悄然抬头与楼台上的谢让对上视线。
  眼中莹莹水光,眼尾处洇红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江森青顺着谢让的余光看去,却只见人头攒动,无甚好看的。
  男子青黑色的鸦羽垂落,遮住了眼中晦暗的情绪。
  手指轻点茶杯上的花纹,杯中茶水轻荡,泛起圈圈涟漪。
  “诶,这下面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小谢大人要不要下去凑凑热闹?”
  男子轻点茶杯的指节停顿,清俊的眉间微蹙,“无聊。”
  江森青向来看不惯对方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御鹤成仙一般。
  手肘支在桌上,托住俊脸说道:“小谢大人,你说你也年过二十了,还这般清心寡欲,怎么还打算出家?”
  谢让偏过头,黝黑的眼眸不自觉的朝着身下的闹市看去。
  艳若海棠的女子,被围困在中间,身上华贵繁琐的裙裾也被乞儿扯住。
  仿佛一只羊羔置身狼群一般。
  那双充满水雾的眼神又再次望来,桃花似的唇瓣微微张开。
  瞧那唇形,似乎是先生……
第5章
  此时谢让有些怪罪自己的眼力,颇有些欲盖弥彰的转过头去。
  “公,姑娘,你这是看什么呢?”
  姜姝收回视线,勾唇一笑,“没什么。”
  转头看向抱着她裙裾不撒手的乞儿,也多了几分宽容。
  “好了,这钱我替你出了就是。”
  抱着她裙裾的乞儿似是不敢置信,旁边的波斯商人也似找到冤大头一般,将琉璃镜的碎片拿到两人面前。
  “十五两银子,姑娘看是怎么付呀?”
  姜姝转头再去看向窗框边的身影却发现早已失了身影。
  不等她四处张望,身后便有声音传来。
  “公主怎会在此。”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色大氅里翻飞的月白色锦袍印入眼帘。
  姜姝身形顿了顿,身形随之哆嗦了一瞬,像是冷极了。
  一双玉手抱住双臂,美目看向身后,莹白的小脸低垂,“先生,我冷。”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叙述,但偏让人觉得话语缱绻,惹人怜惜。
  谢让走上前一步,轻微的动作却无端生出压迫感来。
  “公主身边内侍回去后皆罚俸一月,以儆效尤!”
  处罚来的猝不及防,但谢大人乃是公主先生,他的命令自是要听。
  身后的江森青倒是站出来说话了,“小谢大人,你别光顾着罚人呀,公主殿下可还冻着呢。”
  姜姝本以为她都这样讲了,对方定然会将披风给她,没想到等到的不是关心,反而等到了一顿处罚。
  又听见江森青的话,抬头楚楚可怜的瞧着对方。
  “看来公主殿下还是没有冷糊涂,冰天雪地是该冷才是。“
  几番言语试探,姜姝怎得不知对方这是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索性也不装了。
  环抱着的双臂垂下,方才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也悉数消失不见,眼眸里只剩下对方的身影。
  姜姝上前一步,两人本就靠得近,此时两人之间的间隙也不过毫尺有余。
  额间的海棠花钿清晰可见,上面用金箔描绘的线条隐约可见其纹路,“先生好狠心,我都这般冷了,先生竟都不心疼我。”
  女子身上的香气随之弥漫,像是丝帛一般要将他束缚在其间。
  不过愣神片刻,身上披着的墨色狐裘竟被身前人解去披在身上,又飞快的退后两步。
  “胡闹!”
  大庭广众下做出这事,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披上狐裘的女子神色肆意,眉眼飞扬,“先生,古有割肉喂鹰如此贤德之举,现如今先生舍身让衣也是不输先贤。”
  长安民风开化,身旁之人只当时一对有情人玩闹,投以暧昧的眼光。
  倒是旁边的波斯商人等不及了,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上前横插在两人之前,扬起笑脸,“二位,二位,天寒地洞的,不如二位先将在下的事情了结了,如何?“
  姜姝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谢让道:“先生,我出门太急,忘带银子了,不若你就再帮帮学生,付了这银钱。”
  这时候求人倒知道上前了,被狐裘遮住的素手从身狐裘下伸出,轻扯对方的衣袖摇晃。
  女子乌发被压在狐裘之下,盘在发上的珠钗轻轻摇晃,发出琳琅之声。
  宝蓝点翠孔雀吊钗在发尾晃动,描绘精致的孔雀站在枝头,自傲又充满诱惑。
  谢让觉得面前女子就像这发钗上的孔雀一般,狡黠又自傲。
  “那这位公子您看是怎么给方便呢?”
  谢让微微转首,身后翟蓝便上前取出银两递给波斯商人。
  波斯商人得了银两自然乐呵呵的退去了,路过那乞儿时,白了其一眼道:“你今日也是撞了大运,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姜姝抢了谢让的狐裘,现如今不冷了,那颗想犯上作乱的心自也蠢蠢欲动了。
  “先生,这天这样冷,我看您的手都冻红了……”上前正准备握住对方的手,却不想被翟蓝挡住了去路。
  语气不善的说道:“不劳公主费心,若公主早些回府,大人自也少受些冻。”
  清荷可听不得这话,她家姑娘可是长公主,谢让不过是臣子,公主受冻,臣子早该在第一时间就解衣献上。
  偏这谢大人一点不懂,身边的侍卫竟也敢以这种语气对公主说话,简直大不敬。
  “你是个什么身份,公主面前不用敬语,还敢如此对公主说话,脖子上的东西是不想要了是吧?”
  谢让早在侍卫上前挡话时便知其作风,拨开身前挡着的侍卫,“是臣御下无方,还请公主宽恕。”
  姜姝哪里会为这个生气,上前一步握住谢让交叠的双手,指腹擦过对方掌心。
  “先生这样说可就是与我见外了,先生受冻将狐裘赠予我,手下人有些气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让猛地收回双手,见姜姝如此不端行为,眉目凌厉。
  姜姝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实在没忍住吗。
  翩翩君子,长身玉立,这谁忍得住。
  害怕谢让再说出什么,连忙打岔说道:“先生只着单薄外衫,如何使得。不如,我陪先生去买件裘衣,便当是我的赔礼了如何?”
  谢让还未曾发话,身后的江森青倒是抢先一步道:“我觉得公主殿下的提议甚好,微臣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祝公主与谢大人玩得开心。”
  难得遇见如此识趣的人,还是谢让的朋友,姜姝眼带赏识,视线不免在其身上多停了一刻。
  江森青笑着向二位行了礼后,便先行撤退了。
  秀丽阁。
  身为长安城里时兴的代表,即使是雪日也有许多姑娘来此采买衣物。
  店中点了暖香,香气馥郁,加之店内熏炉旺盛,香味中都带了几分热气。
  门口珠帘微动,姜姝与谢让走了进来立马便有小二上前招待。
  “这位郎君,您是给您娘子买冬衣还是买首饰呀?小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我们不是。”
  店小二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姜姝就走上前,“不是给我买,是给我身侧的郎君买衣裳的。”
  “原来是给郎君买衣服,娘子放心,我们小店说是长安城里第二好的衣衫铺子,没人敢称第一。”
  姜姝素手装作不经意,轻轻搭在谢让月白色的衣袍上,“谢大人可要看看?”
  手臂上传来浅浅的重量,衣袖摩挲间无端让人感觉到一种暧昧的情绪在空中蔓延。
  “披风即可。”
  “先生衣摆也有污渍,不若再换套衣衫?”
  店小二听见两位发言,一双眼睛看出眼前二位身穿皆不是俗物,连忙笑着点头道:“郎君无论要买什么,咱们秀丽阁都应有尽有,两位请随我来。”
  谢让轻抬脚步跟了上去,原本略微倚靠在他身上的姜姝因他的移步,脚步踉跄了一瞬。
  姜姝没想把人惹急了,站立了身子,摇摇头跟在了身后。
  二楼独立包间中,早有小二将衣衫拿了过来。
  谢让看着月白衣衫下摆的一处污渍,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选了一套青色衣衫。
  包间中有单独隔间方便买者试衣,谢让拿着挑选好的衣衫进了隔间,才将衣衫褪去。
  突然,隔间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姜姝抱着衣衫,表情愕然的看着对方精瘦的脊骨,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对方扔过来的衣衫遮住了眼睛。
第6章
  好容易将罩在眼前的衣衫拿下,谢让就已穿好了衣衫,薄唇微抿,一双漆眸犹如浸了寒泉一般,冷的令人咂舌。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姜姝将怀中的衣衫抱的更紧了,睫羽微颤,红唇微张就开始为自己狡辩,“学生看先生试衣,便也想买件新衣,听小二说这隔间是两个便想着进来试衣,没想到唐突了先生。”
  “是学生的不是,还请先生宽恕。”
  姜姝低下头,一双皂靴缓缓映入眼帘,“是吗?”
  姜姝点头如捣蒜,反正便宜已经占了,君子不逞口舌之快。
  况且谢让还能看回来不成,若是真这么干,她也不吃亏。
  左右都是她得利。
  “公主即这般说了,那臣作为公主的先生便不得不行教导之责了。”
  听闻此话,姜姝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悄悄抬头看向对方。
  不期然与对方视线相撞,对方面容冷峻平静,好似方才的事并未在他心中留痕。
  “翟蓝,进来。”
  守在门口的翟蓝听见大人声音,破门而入,“大人,何事?”
  姜姝眼角余光悄悄跟着谢让,只见他取下翟蓝腰间佩剑,一步步向她走来!
  姜姝心抖了一瞬,不就是看了一眼,难不成还要剜她眼不成?
  不是说谢让是君子,怎的还动起刀剑来了。
  眼见谢让越发逼近,姜姝贝齿咬住下唇,“先,先生,这是做什么。”
  “啪”的一声落下,姜姝只感到一阵疼痛从手心开始蔓延,白嫩的手心也已变得通红一片。
  还不等她缓过来,佩剑刀鞘又落了下来,刀鞘本不是平整之物,上面刻画着各种图案,凹凸不平。
  重重的打在手心之上,直将柔软的手心打的红肿一片,刀鞘上刻画的图案也有些许印在在手心之中。
  打了足足五下,谢让才堪堪停手,将佩剑丢回给翟蓝。
  姜姝握着被打得红烫的掌心,鼻尖微酸,一双桃花眸中泛着泪花,带着怨气的瞪了谢让几眼。
  睫羽颤动,蓄满泪光的眼眶便落下泪珠,滴落在怀中的紫薇色衣裙上,洇湿了一片。
  偏谢让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从眼眶中滚落的泪珠,冷声道:“再抄礼记二十遍,下次授课之前检查。”
  姜姝听见这话,抬起微红的眼眶瞪着谢让,从小到大她就没这么被人打过。
  便是被卖入教坊司的那段时日,她也未受过皮肉之苦。
  “公主若是不服,便可禀明陛下,让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姜姝便有些悻悻,本就是她意义不轨在先,现如今打都被人打了,再去告状,说不定还要再吃一个挂落。
  “学生,没有不服。”
  姜姝红着一双眼跟在谢让身后,右手小心握住红肿的左手,朝着掌心吹气,意图降低痛感。
  清荷几人跟在身后,事情发生之时并未进屋,所以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只是看着公主手上的红肿,生出心疼来。
  走出店铺,外面却又下起鹅毛大雪来。
  纷纷扬扬,像是要将街道都铺上一片雪色。
  姜姝此次出来的急,随从们也未曾带伞。
  只是若等雪停了再走,只怕是还要好一会儿了。
  谢让身后的侍卫早已打开了手中的雨伞,移交到自家公子手中。
  “公子,雪大,还是打把伞为好。”
  谢让修长的指节接过伞,侧身玉立,眼见就要移步阶下离去了。
  姜姝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谢让都已经打过她了,再大的气打过之后都该消了才是,更何况她就只看了一眼,他也没吃多大的亏。
  再说她手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抄书。
  谢让手中稳当的伞晃动了一瞬,伞下突然多了个裹着墨色狐裘的女子。
  墨色狐裘更是显得来人冰肌玉骨,俨然像是雪中出没的精魅一般。
  只是捧着红肿受伤的左手,又像是被人误伤楚楚可怜的狐狸。
  “先生,这就要回去了吗?”
  谢让长眸清沉,嗓音低磁:“公主还有事?”
  伞下女子伸出一小截手指,捏住对方白色的披风,语气低垂,“先生,你走了,学生怎么办?现在这般冷,先生还留我一人在此,学生害怕。”
  “姜姝,松手。”
  明明只是平淡的叙述,但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却让她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两人站在伞下,恰有一片雪花飘在姜姝额间花钿之上,莹白的痕迹一闪而过,很快便化成水珠停落在她额间。
  远远望去一黑一白,宛若一对璧人一般。
  被风吹起的发丝在身后纷飞,“公主无需这般,翟蓝已去叫了公主的马车,公主只需稍等片刻就是。”
  姜姝站在伞下,抬起头,纤长的眼睫都沾染了细碎的雪花,化作水汽将根根分明的眼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
  瞧着满是可怜的意味。
  “先生,我手疼能不能不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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