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长水县今年忽然出现了花豹食人一事,可长水并未有文书来报。”谢让言语间似有不满之意,“可见陈元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野兽食人之事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属下方才又去问了那个家住长水的侍女,她说至今只有一人遇难,想来陈县令也是废了些心思在上面的,只是觉得此事甚微不必向上禀告罢了。”张恺道。
谢让闻言面上神色好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严厉:“冬日将近野兽觅食只会更加艰难,此事若是不尽快处理好便会愈演愈烈,百姓只会终日惶恐不安,还是要传令下去让陈元尽快好生处理好这件事情。”
“是。”张恺点头领命,“属下会修书给陈县令让他尽快处理好此事,必不让殿下担忧。”
听了这话谢让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不再像方才一般冷着一张脸。他拿起之前没有处理完的文书接着看起来。
奉茶的侍从此时也将新沏的茶冷好奉上来,见谢让拿起喝了一口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公文,侍从暗暗松了口气又退下。
“只是……”张恺欲言又止。
谢让放下茶盅将视线转向张恺,看他一脸迟疑的样子便道:“只是什么?”
“属下是想,就算陈县令能将食人的花豹尽快捕捉完,期间也定是不免又有人遇难。”张恺见谢让闻言并无反应,又道,“尤其是独自生活在郊外的人,更是容易成为被花豹猎食的目标了。”
此言一出,方才屋内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此时又紧张起来。
“……”谢让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张恺见谢让深色晦暗不明,正当他犹豫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时终于听见谢让道:“她是不是已经出发快要到长水县了?”
张恺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
他连忙道:“今日姜姝姑娘身体不适,属下便留了姜姝姑娘仍住在客栈内并派人在那里看着她,打算明日再送她回去。”
“想不到送个人回去还能耽搁那么久。”谢让虽是如此说但言语间并无责备之意,也并没有追究下去。
“罢了,备车孤去看看她。”谢让恍若无事般淡淡道,“怎么说也是从府里出去的人,免得在半路上病倒了被人抓住把柄说孤苛责下人。”
张恺虽然早就猜着会有这么一出,但听见这话从谢让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一惊。对谢让来说这大概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去客栈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谢让先行走在前面,张恺在后面跟着。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张恺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州牧府内派去国师身边伺候的侍女。
“张大人,国师大人方才离开府里了。”
“我知道了。”张恺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国师没事就出门,光是今天侍女们就来回禀了三次。
然而侍女并没有离开,她一脸为难的说:“可是国师大人之前问了奴婢可知道昨日被赶出府的姑娘去了哪里?”
张恺听见心中疑惑,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和他说了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并不知道那位姑娘去了哪里,国师大人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之后便出门了。不过不知道国师大人有没有问其他人。”
此时谢让已经登上了马车,张恺只好跟上去不再问此事,只希望这件事别像他想的那样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
姜姝和金儿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的待了一个下午。
起初金儿还叽叽喳喳的和她说她家姑娘昨天担心了一个晚上,没想到今天早上张大人便去向她家姑娘要人,她家姑娘知道了后才安心了一些。
姜姝自是知道芍药是真的打心底里担心她,她在心里默默的感激芍药,只是眼下就算能多拖一日回去又能怎样呢?该来的分别还是要来。
姜姝看着金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微笑应和她。
金儿今年不过十六的年岁,比姜姝还小上两岁,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她陪着姜姝闷在屋里也觉得无聊,只是来的路上张大人特意吩咐过她,要好好的和姜姝姑娘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尤其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姜姝姑娘――就算是去茅房也一样!
金儿起初还不知道为何张大人要这样说,然而事情真的像张大人说的那般,姜姝姑娘光是下午就去了三四次茅房。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姜姝有些无奈。
“不行!”金儿抱着飞飞跟在姜姝身后,张大人说看住这条狗就等于看住了姜姝姑娘,“张大人吩咐过我要好好陪着姐姐。”
什么陪着,明明就是监视!还抱着飞飞,难道她还要真的抛弃掉飞飞自己走吗?姜姝觉得张恺此人真是和他的主子如出一辙,都是心思眼光毒辣之人。
两人回到屋里,却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姜姝看清他的面孔,不是秦玄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姜姝见到他只觉得生气,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金儿看见秦玄并不知对方是何身份,见姜姝如此反应只觉得疑惑,便问:“姜姝姐姐这是谁啊?”
姜姝没做声,秦玄见姜姝身边还有一人,淡淡道:“在下国师秦玄,这位姑娘能否出去片刻?在下有些事情想同姜姝姑娘说。”
这个人竟是国师!国师和姜姝之间有冲突之事金儿也略有耳闻,她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默默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屋里此时只剩下秦玄和姜姝两人.
姜姝丝毫不想和秦玄说话,却又知道自己无法将对方撵出去,便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秦玄见状也不恼,只道:“抱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姜姝听见后眼神微动,她蹙眉略带惊讶地看向秦玄,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向自己道歉:“你……”
“昨日我确实没想起来你是谁。”秦玄又道,“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不曾想过自己的一句提醒会为你带来那么大的影响,抱歉。”
“你没想过?”姜姝流下泪来只觉得可笑,“我被众人唾弃,被家人抛弃,被撵到山里。我最爱的亲人临终前还在为我担忧!我现在又因为你被赶出来,你一句没想过和抱歉就能抵消这一切吗?”
“我……抱歉。”秦玄面露难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常与人打交道,此时面对哭泣的少女只能笨拙地道歉。
“你走吧。”姜姝擦了擦眼泪,“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也不想再看见你。”
然而秦玄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而道:“我听旁人说你要去京城是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玄摇摇头:“不行,你不能去京城。”
这话听的姜姝怒火中烧:“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说我去京城会引起祸端吗?”
“你不相信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去京城。”秦玄坚持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做坤道同我一起修行。”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去当道士啊。”姜姝觉得自己和秦玄说话简直比和飞飞说话还要难,“你不走我走,我才不要听你的。”
言罢姜姝便转身离开,被金儿跟着就跟着吧,总比和这个她看见就烦的人在一起强。
然而秦玄却一把抓住她:“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
姜姝被讨厌的人抓住胳膊只觉得自己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反应强烈对秦玄又打又踢:“你放开我!你个大坏蛋,神棍!”
秦玄见状害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情急之下只得从背后将她抱入怀里控制住她的双手:“你冷静一点。”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却不是金儿,而是一脸冰冷的谢让。
“你们在干什么?”
第59章
姜姝在说出两人交易的旧事时想过很多种结果。
她想过对方可能会嘲笑自己的市侩,可能会责备自己的照顾不周,但她想过最多的、最期待的就是谢让能够爽快大方的把报酬给自己。
她没想过对方居然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姜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看着谢让说不出话。
她看到谢让的眼睛中涌现出几分笑意,却又转瞬即逝,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姜姝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你当时满身是血浑身是伤求着我救你的时候说过要给我钱的!”
可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谢让便飞来一记眼刀:“你要是不怕死,可以再喊大声点让外面的人都听见孤当日是如何遇见你的。”
眼前的人被他这么一吓眼泪瞬间便充盈了眼眶,让本就委屈的脸显得更加可怜。谢让轻哼一声,看到姜姝被吓的连连后退又不由得烦躁起来:“离那么远干什么,想跌出去被马踩吗?过来。”
姜姝不想和谢让靠太近却又害怕他发火,便磨磨叽叽地只挪动了一点。谢让见状也懒得和她计较:“我遇袭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影响颇大,我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懂了吗?”
姜姝不想和他说话只点了点头,又觉得心里气不过,便道:“这件事情我没和别人说过,你把报酬给我,我们两清我以后更不会提。”末了怕谢让不信又加了一句:“我保证,拿到钱后我一定跑的远远的让你这辈子都看不到我。”
本来两人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算她来日去了京城又不会去权贵聚集之地更不会去皇宫,上哪里能碰的到谢让呢?
谢让只觉得她的话越说越刺耳,怒极反笑:“两清?我们如何两清?”
姜姝征征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听谢让幽幽道:“你是帮了孤不假,但可别忘了孤今日也救了你。”
“何况当日就算你不救我,孤是太子,出了事情自然有人来寻。可你呢?你看今晚那么多人除了孤有人想着救你吗?若不是我今日及时赶到,你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自己也清楚吧。”
这便是谢让在框她了,他是太子有人会来寻他不假,可是他跌落的山崖陡峭树林又地势不明,更不要说当时他还受了不小的伤。姜姝的出现是他当时唯一的生机。
但是姜姝不知道这些,她不知道一个太子的势力能有多大,可在今天晚上看来应该很大很大,大到她不敢想象。谢让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她的心浇的冰凉。
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委屈:“那也是我救了你在先……我也没有求着你救我。”虽然话说出口了,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可就算是这样他都不愿意将这些东西留给她!姜姝甚至有些愤恨地想早知道如此不如当初见到他时拽下腰扣就跑。
谢让看到姜姝脸上忿然的神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这小姑娘还在心里骂他呢。
“不管你如何说,孤今天晚上救了你也是事实。”谢让无视了姜姝脸上的表情,就算她不服气又怎么样?眼下她是他救的,坐的是他的马车,便是不服也只能憋着。
看着眼前的女孩沉默了良久谢让以为她已经接受现实了,正打算给个甜枣时却听到对方又开口:“那既然如此,等到了县里你把我放下吧。”
“你说什么?”谢让的声音了带有一丝不可置信。
姜姝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很清楚了,没什么难理解的,但还是解释道:“既然你说今天晚上救我算是还我救了你的人情,那我跟着你也无用。反正我本来也要去县里,你把我从那边放下就好。”
其实谢让早就想好了,若是姜姝嘴巴甜一点懂得讨好他,就像之前他周围的人一样,他也不是一分钱都不想给她。只是她一开口就是要钱一副,眼下更是要和自己两清的态度实在让人生气。
姜姝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惹到谢让了,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让这个样子她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让开口道:“孤欠你的是还清了,可你还欠了孤的呢?”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女孩忽地看向他,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若不是此时两人都在在马车里估计就要站起来指着他了。
“我欠你?”姜姝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欠你什么了?”
看到姜姝如此心急谢让反而觉得自己没这么烦躁了,他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孤的伤是你治的,可现下还未好全,怎么不能算你欠我的?”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找自己的。姜姝现在算是明白了谢让为什么又回头来找她了,她原本还以为对方是良心发现,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原因。
自己怎么就救了这么一个不信守承诺的白眼狼!姜姝只觉得气恼和不甘,本来还以为终于转运了谁知道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倒霉。
她自是不愿意再和谢让打交道了,冷着一张脸道:“你是太子,找一个医让高明的医师自是不在话下。我医让不精,怕把你的身子医坏了,担当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
“你以为孤没有找过吗?”谢让道,“都是些招摇撞骗的骗子。”
“孤的伤从一开始就是你照顾的,你的医让我信得过。”
姜姝把头扭过一边不想理他,却又听到他说:“孤给你钱。”
这几个字像是被施了法让一样引诱着姜姝回头,可是她忍住了。骗子,之前他快要死了抓住她的手时也是这样说的。这次她可不会信。
“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这可比你去外面找家药铺当学徒要多得多。”谢让又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
姜姝还是没有理他,可谢让毫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姜姝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拿起旁边案几上的茶水品了一口静候姜姝的答案。
何况,就算她不同意也无用。
最终姜姝还是向金钱妥协了,她转过身子,狐疑的看着谢让:“真的?”
“真的。”谢让道,“孤一个太子还会诓骗你一个孤女不成?”
可你之前明明就是骗了我,姜姝暗自腹诽。
“行,姑且再信你一次。”姜姝道,“但是这次我要立字据!”
虽然字据可能对谢让没什么用,但姜姝还是觉得有个字据自己能放心些。
谢让嗤笑道:“立字据,你看得懂吗?”
姜姝涨红了脸:“能不能看得懂是我的事!”
“行。”谢让也不和她在争辩,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马车内就有笔墨纸砚,谢让点点案几:“你过来给我铺纸,我现在就写给你。”
姜姝虽然不想离谢让太近,但听说他现在就要写字据便也不在乎这些了,上前从旁边抽出一张宣纸直接粗暴地摆在桌面上。
谢让看着被铺的皱皱巴巴的宣纸不禁皱眉,撇了姜姝一眼还是自己动手把纸张铺平了。
他坐到案几前提笔落字,不一会便将姜姝所需的字据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