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姝色/春情薄——止雀秋行【完结】
时间:2024-10-17 23:03:32

  “没事。”谢让拆开香袋,往里面装了碎银,充当几绺头发的重量。
  他把香袋在她面前甩了甩,“我已经要到了你的香袋和‘头发’。他们是故意给我使绊子呢,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就见她松了口长气,“那就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让随手将香袋扔到了脚边的渣斗里。香袋里似是绣着一行小字,或许是她的姓名之类的信息,但此刻他并不关心。
  茶厅外,那帮人只会看到他要到了香袋,看到他往香袋里塞了东西;桌对面,马场妹妹只会看到他收好了香袋。
  马场妹妹是朝他献媚,而他对她抱有所需。
  他滴水不漏地解决了难题,而她也很识趣。
  “我……我要走了。”她说。
  “我送你。”
  走的时候,她不忘把那个马球捡起来,笑盈盈地抛到他怀里,在侃笑声中淡然走远。
  送走马场妹妹,谢让也松了口气。
  她或许能猜到他的身份,但他们依旧是陌路人。出了马场,芸芸众生里,他们再无亲密接触的可能,这意味着他几乎不会留下把柄。
  那位朋友早已溜走,闹剧迎来收尾。
  直到有个小弟隐晦指出:“衙内,那妹妹可真有心机,还故意把脂粉蹭你脖子上。”
  谢让不明所以,紧接着小弟就递来一面镜,识趣地走远。
  他随意一照,脖侧不知何时落了个浅浅的唇印。
  谢让品出了她唇瓣的味道。
  口脂像冬月的腊梅,冷冷的,即便烙在脖侧,也感受不到半点炽热。
  她人笑眯眯的,但味道却格外冷。
  *
  从马场出来,姜姝直奔当铺。
  “老板,看看我这个玉佩值多少钱。”
  她把玉佩随意一甩,就像甩那条鱼一样,潇洒自在。
  老板两眼发光,捧着玉佩报了个价钱。
  出了当铺,姜姝又往其他铺里转了转,带着几大包东西,走进巷里最后一户人家。
  刚一推开门,她就被一群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拥进了院。
  阿来是女孩堆里最懂事的,把脑袋递过去给姜姝摸,“姜姐,你是不是又去接任务了?我们在这里住,有吃的有穿的,将来还能上学,这就够了。你一直把钱花到我们身上,你自己可怎么办呀……”
  姜姝确实攒不住钱。手里一有点钱,自己先吃顿好的,之后都把钱花到了这些女孩身上。
  这些女孩,倘若当初没被她赎走,早就被牙婆卖到青楼里接客了。
  当年她也差点被卖到青楼,若非老阁主好心救下,悉心栽培,如今早已活得面目全非了。
  姜姝用力揉了揉阿来的头,“接了个棘手的大任务,也接了很多小任务。放心,我有的是钱。”
  每每见面,大家都不愿放她走。但天已落黑,任务在前,姜姝只能安慰好这些女孩,随即起身,奔入沉沉夜色。
  她杀人时是另一副模样。
  悄无声息地接近,利落割下人头,处理尸体,再提着人头去交工。
  当目标迟钝地察觉到危险时,她已将剑架在了对方脖侧。
  “嘘……”
  “嘘”声落,人身倒,从无例外。
  *
  夜间是杀手的主场,也是贵胄声色犬马的主场。
  醉醺醺地回了家,沐浴时,脖侧的唇印一擦就掉。
  谢让躺在柔软的床褥里,莫名感到一股燥热,紧接着就失了眠。
  闭上眼,鼻腔里充斥着那股冷香,挥散不去。他摸着脖侧,忽地就想,这痕迹怎么就不能持久些?
  他被这荒唐念头吓了一跳。
  次日,他做出了个更荒唐的事――去马场,翻遍茶厅里放着的渣斗。
  小厮善意提醒:“衙内,渣斗里的垃圾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清理一次。您要找的东西,怕是早都处理过了。”
  身着绫罗绸缎,却破天荒地在渣斗里翻找物件,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游戏人生的谢衙内能做出来的事。
  但谢让的确做了,还做了好久。
  那半月里,只要没事,他就一直在那家马场打球。边打边注意有没有小娘子从旁经过,一心二用,连着输了半月。
  谢老爹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谢让答不上来。
  他用了点手段,试图查出那位马场妹妹的消息,但总是徒劳无功。
  他不断回想那天的细节,发觉她这人真是有趣。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日子越过越空虚。这种空虚,酒肉填不满,骰子摇不散。
  就连他被陛下任为审刑院知院事,空虚感也不曾消减分毫。
  他几乎把整个盛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依旧没能查出与她相关的半点蛛丝马迹。
  她像凭空消失了般,留下的印象仅仅是“那个有趣的马场妹妹”。
  找了好久,收获全无。
  谢让只能不甘心地将其视为一段奇妙的邂逅,到此为止。
  但没想到,七个月后,会在另一个场所见到她。
第101章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姜姝坐在绣凳上,她身前的矮桌上摆十几个花样。
  有荷花的,有枇杷的,有葡萄的,还有梅兰菊竹四君子,各种鸟雀,花样之多,让她一时之间犯难了,不知道挑选哪个才好。
  上次借口找姜姝姝要花样了只是为了见她,她的绣工从来都不好,即便是被娘亲压着学也始终是学不好,可是已经在老祖宗那里夸下了海口,且来到谢家这样久,她还未给婆母送过什么东西,听娘亲说送长辈东西最重要的是心意。
  所以想试试,说不定这一次能绣好。
  可是她绣的歪七扭八的图案真的能入卫氏的眼吗,万一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沁雪已经用花绷子将一块上好的绣帕固定好了,看着手中拿着的花绷子,她叹了口,眼看着端午将近,她要是再不开始绣花,继续拖下去怕是连一块都绣不成了。
  伸手往桌子上的花样扒拉了几下,她终于还是将兰花的样子拿了起来,因为这个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
  沁雪似乎想到什么,提议道:“姑娘,不如趁着这时候,也给姑爷也绣一方帕子?”
  给郎君也绣一块帕子?
  可是她这绣工怎么拿得出手,就怕到时候郎君看了会笑自己的绣工如此差。
  看出了姜姝脸上的纠结,沁雪笑道:“姑娘的绣工虽说是比得三姑娘,姑爷不是那等会嘲笑姑娘的人,且这是姑娘自己亲手绣的,这样的心意想来姑爷也会领的。”
  姜姝想了一下,最后选了个竹子的花样,道:“既是这样,那便勉为其难给郎君也绣一块好了。”
  反正在谢家的日子很是无聊,她权当打发时间了。
  沁雪抿嘴笑了一下,知道这位小祖宗就是嘴硬心软,嫁来谢家的这两个多月,她已经看出姑娘对姑爷也没一开始那样拘谨,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提到姑爷,偶尔她的脸上会有笑意。
  替她穿好了线,沁雪便在一旁坐下,在她不会的地方指点她,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被打发了过去。
  到了晚间,或许是绣帕子得了趣儿,姜姝沐浴完又坐到了绣凳上,借着烛火继续绣那块要给卫氏的帕子,经过白天一天的努力,她已经修好了一朵兰花的花苞,不过期间拆了几次暂且不提。
  接下来便是绣全开的兰花。
  到了亥时初刻,凉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她穿着雪白的用缎子做的寝衣,外面披了一件浅绿的春衫外套,此时正低头自己学着穿线。
  把嫩黄色的线穿好,她又开始绣了起来。
  只是沁雪不在,她绣错了一处地方,没办法只好自己拆了重新绣,只是在拆线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剪刀划伤了。
  “嘶!”
  怕手指上的血弄脏绣帕,她慌张地放下了绣帕,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屏风。
  “怎么了?”
  询问的声音从外间穿了进来,不是沁雪和晴雨的声音。
  是谢让。
  “没什么!”
  姜姝正要将那绣了一半的绣帕藏起来,只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转头就看见谢让走了进来。
  男人的目光先是看到她身前桌子上放着的半成品绣帕,最后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因为方才那一撞,披在身上的外衣已经掉在了地上,胸前的领口也微微松开了,露出脖子下面一对精致的锁骨。
  收回自己的目光,谢让有些不自然地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睡觉一向都很早,几乎每晚他回来她都睡着了,今晚他虽然稍微早了一些,但也是猜想她这个时候已经睡下,才会放心回来。
  姜姝抬头去看他,她也没想到他今晚会回得早,只捂着自己被划伤的食指闷闷地回答:“方才绣帕子的时候没注意时辰,所以晚了些。”
  绣帕子?谢让想起上次谢豫说还给她的那方帕子,他眉头一皱,那方帕子还在他那里,现在还未还给姜姝。
  看到了少女捂手的动作,他目光一沉,语气也冷了一些:“你的手怎么了?”
  感觉到了他不好的语气,姜姝撇了撇嘴,委屈道:“不小心被剪刀划伤了。”
  “手给我。”谢让上前,声音不似之前的温和:“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这是在质问自己吗?
  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姜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等对方站定,她才亮出那根被划伤的食指给他看。
  只见她白嫩如豆腐的指腹上面有一道细细的口子,有红色的血珠从伤口里面渗了出来。
  “我也没想到那把剪刀会这样锋利。”姜姝感受着指腹上如针扎的疼痛传来,后悔没有让沁雪来帮自己拆线了。
  眼前的少女一脸的委屈,加之她指腹上伤口渗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他到底是心里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朝着一旁的柜子走去,很快就从柜子里面拿了一瓶金疮药出来走到另一边的小圆桌旁,他坐下之后拔掉了药瓶的木塞,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姜姝道:“过来。”
  姜姝磨蹭了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只是因为他方才的语气,加上她指腹上传来细密的疼痛,霎时两只眼睛都起了雾气,双唇也微微嘟起。
  等她坐下,谢让让她摊开了手掌,然后拿干净的帕子蘸水后轻轻洗净了她手上的血珠,清洗完之后又擦干了上面的水珠,这才说话:“那把剪刀是新买的,自然锋利一些,下次再用的时候注意点。”
  姜姝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谢让这时才发现了她的反常,抬眼去看她,正好看见她眼中含了泪光,神情看着有些生气,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柔声问道:“我弄疼你了?”
  姜姝见他仍旧没有发现她生气的点,轻哼一声,然后用带着鼻音的绵软声音忿忿道:“我不过是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郎君一开始就用那样的语气问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伤的是你。”
  就算是她嘴里说着这些话,可是那只受伤的手还是放在了他的掌心,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看样子仍是要谢让继续给她上药。
  她这一番话明显是指责他最开始的语气不好,谢让叹了口气,见少女气得双颊鼓了起来,明明是在生气,可是落在他的眼里却显得娇憨可爱,他只好低声哄她:“是我不好,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同你说话。”
  眼前的少女素来吃软不吃硬,以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他不认错,对方估计能生一晚上的气,且还要顺带折腾身边的人,让他也睡不好觉。
  得了他的道歉,姜姝又哼了一声,偏头不去看他:“郎君知道错就好,如果郎君在明天下值的时候去九华巷李家铺子买糖点,我就原谅你。”
  她说完这话时对面的人没有了动静,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正要说不买也可以,然而一道低沉的笑声传来。
  怕姜姝因为他这一声笑羞恼,谢让很快就止住了,只是他的眼中仍藏了笑意,在对方狐疑地目光下温声道:“我答应你,现在先给你上药。”
  将药粉小心倒在了她食指的伤口处,但是在药粉碰她手指的时候,耳边传来她小声的抽气声:“疼......”
  这一声的尾音拉得有些长,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她的声音有多勾人。
  谢让身形一滞,心想她这带了撒娇的柔软嗓音若是落在旁的男人耳中,怕是一下就能让人酥了一半的身子。
  不禁抬眼去看她,却发现她在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察觉她方才出口的声音有多撩拨人。
  “抱歉,你忍耐一下。”开口的声音略显低哑。
  “你快些。”姜姝软声催促他。
  心中突然生出想要再一次弄疼她的想法,谢让眸色一暗,把这个念头强行压制住,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头替她轻轻吹掉伤口上面多余的药粉。
  最后拿了纱布给她的食指绕了几圈,才算替她处理好了伤口。
  其实她的伤口不深,上了药第二天就会愈合,只是谢让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还是加上了包扎的这一步。
  收拾完了桌上的东西,谢让就要往净室去,然而手才碰到净室的门,却被姜姝叫住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她打了个秀气的呵欠,眼角因为这个呵欠沁出了一点泪水,她懒懒地提醒道:“明日买糖点的事情,郎君莫要忘了。”
  谢让哑然失笑,还以为是她有什么事情要说,没想到是这事,他应了她一声便进了净室。
  得到了谢让的再次肯定,姜姝这才蹬了脚上的鞋子上了床,然后自己一个翻身滚进了里侧。
  她躺在床上算着时间,想着等绣好了这两块帕子正好是端阳节,端阳节一过就是姜姝姝嫁去安远侯府的日子。
  只要姜姝姝顺利与谢豫成了亲,料想太子再如何也不敢觊觎臣妻,以她对这个话本世界的了解,这三个人怕是要上演比前世更加精彩的虐恋情深。
  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他们三个这么喜欢沉浸在感情中,那便沉沦得更彻底一点。
  谢豫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大概到现在还未发现深爱的女子和敬重的太子早已暗通款曲。
  或许她应该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他,不过这也要再他们成亲之后才行,否则以谢豫的气性,要是在成亲之前就发现的话,这亲是决计成不了了。
  为了能够让姜姝姝和谢豫之间不出什么意外,姜姝甚至在五月初一的时候亲自前往了护国寺,求佛祖保佑他们百年好合。
第102章
  二月初春,莺啼燕舞,时时有春风扫过长安城。
  朱雀街两旁种了整齐的红姝,有风吹过,不少花瓣被卷到了位于西市的宁安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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