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某次。
夫妻二人在后花园的凌波亭赏月。
月色正浓, 气氛正好时, 姜远焱突然从背后跳了出来, 感叹一句:“月亮真圆啊。”
被羞红了脸的表妹猛地推开三尺远的青年按了按额角,试着平心静气, 开口问:“四弟也来赏月吗?”
不料姜远焱诚恳道:“没有,就是闲着无聊,听丫鬟们说你们在这里,就好奇过来看看。”
裴珏额角跳了跳,微笑道:“那四弟要留下来一同喝一杯吗?”
姜远焱摇了摇头,瞅了眼一旁石桌上的白瓷酒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酒有什么好喝的?而且这月亮也没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你们在看什么,我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去吧,走了啊。”
他挥挥手,毫不留恋地离开,竟真的只是好奇过来看一眼。
待人走后,旖旎暧昧的气氛早已消失不见,而心中觉得尴尬的姜姒也拒绝裴珏的再次亲近,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房,独留青年一人萧瑟地站在冷风寒夜中,幽幽叹气。
再譬如某次。
青年正哄着他那爱害羞的表妹答应在书房里,结果人刚点头,紧闭的门外便响起哐哐的敲门声。
姜远焱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在吗?在吗?听说姐夫这里有把剑厉害得很,借我玩玩呗。”
被吓了一跳的姜姒立马怨怪地瞪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衣衫躲去了屏风后头,独留裴珏一人,一边压抑着心底的燥意一边耐心地回答小舅子多到数不清的关于用剑的问题。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姜远焱才抱着心目中的宝剑神色满意地离去。
而当他想继续方才未完的事时,却得到了姜姒嗔怒的一眼。
“想什么美事儿呢?不正经。我去看看四弟,别瞎舞剑伤着了。”
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莲步轻移,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书房,独留大小裴珏苦笑着面面相觑。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裴珏沉默了。
于是,在某次刚登基不满一年的太子苦于欠缺可信人手而询问他是否有推荐的人选时,他沉思片刻,微笑地举荐了正在官署里闲到抠脚的自家小舅子。
太子摸着下巴奇道:“你也不怕别人攻讦你徇私。”
裴珏淡定地回答:“举贤不避亲。”
况且姜远焱虽然平日里看着不着调的样子,实际上确实颇有些才能在的,不然不会年纪轻轻一举得中。
他也找人打听过了,之所以自家小舅子这么闲,是因为在官署里被一些自诩资历深的老油条刻意打压排挤的缘故。
太子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立马就将姜远焱划入了可重用之人的名单上。
没过多久,被突然升职又被突然委以各种重任的姜远焱不知内情,忙里偷闲来找姜姒诉苦的同时,顺便又习惯性地送了几本书铺新上的话本子,说自己还没来得及看,都是掌柜的推荐的,先送过来让三姐帮他掌掌眼,哪本好看再告诉他。
姜姒好笑道:“你现在还有空隙看这个?”
姜远焱信誓旦旦道:“公务得做,但话本也要看,否则都对不起人家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心血,而且……”
他望了望周围,小声道:“其实那些公务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半天的时间就能解决,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看点有意思的呗。但样子还是得装装的,不然太过于打击同僚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姜姒失笑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是夜。
洗漱完后,姜姒闲着无事,随手拿起桌边白日里姜远焱留下的话本子来看。
还真别说,这书不愧是书铺掌柜倾力推荐的,情节引人入胜,确实还不错。
只是看着看着,她却渐渐发觉了不对。
什么捣杵什么红萼,这是在磨药?
但情节接不上啊,不是刚刚历经了磨难正互诉衷肠么?
心底的疑惑在翻到下一页时霎时消散。
雪白的纸张上,工笔画惟妙惟肖,细腻生动。
姜姒:“……”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隽嗓音。
“在看什么?”
刚在隔间洗漱完的青年走过来,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怎么脸这么红?”
正不自在的时候,被人冷不丁这么碰一下,姜姒神情略有些别扭地拍开了他的手。
青年也不恼,移开的视线恰巧落在那还未来得及合上的书页上,可疑地顿了顿,而后若有所思道:“怀中抱月。”
“原来表妹真的喜欢这种,那上回在马车……”
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合上书册的姜姒脸色霎时爆红,顿觉手里的话本子一瞬间变得烫手,直接一把扔开,然后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结结巴巴道:
“别、别胡说,都是四弟。”
她想说这么不正经的东西都是四弟送来的,自己才不知情。
话刚出口,却在感受到掌心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扫了一下之后,立马止住了。
她睁大眼睛,在刚沐浴完而只穿着单薄寝衣乌发及腰的俊美青年直勾勾的目光下,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跳。
……
夜半。
烛火未燃,幔帐摇曳。
青年将她抱到了上方,低声问:“是这样吗?可还舒坦?”
一阵阵的强烈袭来。
散落的青丝顺着爬满红意的白皙脖颈垂落,发尾打着颤儿,她的呼吸也打着颤儿,闻言恨不得再去捂住他的嘴巴。
哪有人在这个时候这么问的?
也……也太直接了些。
于是,她试图让他闭嘴,凶道:“不、不许说话。”
青年从善如流,“好,不说话。”
不仅不说话,还彻底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她。
姜姒有些懵了,但随即便想起来,上回他也是这样作弄她的。
忆起旧事,心中不禁有些气恼,俯下身子恨恨地咬上青年的喉结,似是无声的催促。
可无论青年气息再怎么沉重,竟都克制住了按捺不动。
甚至伸手扶住她的后脑,任由她更加方便地用贝齿咬磨,只轻笑道:“着急了?”
谁着急了?!
姜姒瓮声否认着,但攀在青年肩膀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在紧绷的肌肉上留下红红的月牙印记,暧昧非常。
她松开贝齿,习惯性地舔了舔上下滚动着的喉结,又挪了挪位置。
就不信你能忍住,察觉身前人倏然重了几分的呼吸的她得意地心想。
他自是感觉到了,压着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喃喃道:“表妹既想偷懒又不诚实,不过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姜姒分心地想着。
然而,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答案。
青年总在临近时突然停下,咬住她的耳廓,哑声唤她,将最初的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终于受不了这样,眼带湿润地呜咽出声,断断续续地说出那两个字的诚实回答。
窗外,月色正浓。
只是翌日初醒,姜姒就将那罪魁祸首的话本子扔去了床底最隐蔽的角落里,然后开始思考。
四弟还是太闲了一些,竟然还有空看这些不正经的书,年纪轻轻的,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仕途上面才是,二婶想必也会欣慰的。
如此想着的姜姒,便借着和昔日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还算不错的关系,闲聊时有意无意地夸了夸自家的四弟。
大晋并无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因此皇后作为贤内助,也经常为圣上分忧,举荐人才。
毕竟很多世家子弟在外人模狗样,在内到底是何等品性,爱八卦的后宅夫人们最是清楚不过了。
皇后笑道:“你倒是不怕别家夫人嚼舌根子。”
姜姒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也笑了笑,“举贤不避亲呀。”
皇后十分赞同,在打听了一番姜远焱的品性之后,次日就和圣上提了提。
圣上先是沉思然后欣喜:夫妻俩都说不错,皇后也打听过了说可以,再加上近日里下面递上来的反馈也表明此人确实有才,只是因资历浅被打压而无奈藏拙。
正所谓能者多劳,这位子,是不是可以再提前往上提一提了?
圣上大笔一挥,做了决定。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姜远焱便深刻体会到了何谓圣上的倍加看重。
头顶上的官衔是越升越高的,肩膀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的。
每当深夜对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奋笔疾书的时候,每当看见书架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的话本子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苦哈哈地心想——
上值从不早到,下值从来准时的咸鱼如他,到底是哪里惹了圣上的青眼呢?
他改,他改还不成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