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外头总算传来程婆子的声音,欢喜道:“老夫人,四郎来了。”
萧老夫人很要面子,冷淡的“嗯”了一声。
外头的萧煜听着有点怂,平时祖母是萧家的权威,不苟言笑,孙辈都怕她。
他不由自主规矩起来,紧绷着面皮进佛堂,行礼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萧老夫人坐在蒲团上,盯着他看。
那时室内点了蜡烛,她心头实在欢喜,说出来的话却把萧煜唬得差点跳了起来。
“四郎去宜州自省了半年,你阿娘早就写信催你回京,何故折腾到这时才归来,是不是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萧煜:“……”
知我者,祖母也!
第三十章 大家一起磨练演技
面对那双审视的眼睛,t 萧煜有点心虚。
他干咳一声,撒娇凑上,一屁股坐到萧老夫人跟前, 抱住她的胳膊道:“大母一怒,就把孙儿踢到十万八千里远, 孙儿下回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
这话把萧老夫人气笑了, 没好气道:“你这滑头儿, 没个正经。”
萧煜厚着脸皮蹭她, 萧老夫人平时虽对孙辈严厉, 却受小辈哄, 到底有些心疼小子离家这般久。
“让我仔细瞧瞧,去了宜州这么久, 可有清减。”
萧煜连忙诉苦道:“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孙儿可不想再待了。”
萧老夫人:“胡说,当年萧家的祖辈就是从宜州走出来的, 后来有了从龙之功, 这才有如今的国公府,你却嫌弃萧家的根儿,该打。”
萧煜撇嘴,不高兴道:“大母不疼孙儿, 就偏疼阿兄。”
萧老夫人抿嘴笑, “混小子,你若有你阿兄的那份沉稳,我何至于罚你?
“人家有担当,你爹又是个不中用的, 日后萧家的重担全压在大郎身上。
“瞧瞧你阿娘生养的几个孩子,个个都有出息, 独你四郎不知上进,成日只知鬼混。”
她嘴上嫌弃,表情却松快,萧煜扶她起身去厢房,萧老夫人问道:“你爹呢?”
萧煜:“还没回来,孙儿先去看阿娘,吃了饭就过来的。”
萧老夫人上下打量他,笑眯眯道:“十八岁还长个儿,想来在宜州日子过得快活。”
萧煜:“孙儿日日都想念大母。”
萧老夫人:“我信你的鬼话,只怕恼恨我小题大做把你罚过去。”
萧煜的求生欲极强,忙道:“刚开始孙儿心里头确实不痛快,后来便悟了,大母也是为我好。”
萧老夫人提醒道:“回来了莫要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又道,“你阿姐也曾问过你两回,什么时候得了圣恩,进宫瞧瞧她。”
萧煜应好。
祖孙二人就宜州那边的情形唠了起来,萧煜绝口不提自己干的混账事,因为真的会被打。
稍后马氏和国公萧宏笙过来,萧煜规规矩矩跟二老行礼,唤爹娘。
萧宏笙六十出头,育有五子三女,养着两房妾室。
这会儿体态已经彻底发福,喜欢吃喝玩乐,没什么出息,也没甚主见,家中几乎都是萧老夫人说了算。
萧家祖辈子嗣不丰,萧老夫人育有二子一女,次子幼时夭折,女儿于前些年病逝。
所幸孙辈兴旺,正房个个都有出息,也算是慰藉。
马氏掌管府里中馈,子女们的前程多数都是萧老夫人一手策划,包括嫁娶,一切皆为振兴萧家为首要。
老辈说话有权威,头脑也清醒,家中长幼之分,主仆之分,等级森严,萧煜就算在外再顽劣,回到家中也得规规矩矩。
几人唠了许久的家常。
对于这个老四,真真是叫长辈们又爱又恨,因为他是最跳脱,最不易管控的那个,嘴巴却也是最甜最会哄人的。
家里头的兄弟姐妹们,只有萧煜的性情活泼得过分,其余都稳重拘谨,就算是比他小的老五,性情也稳重得多。
通常扎眼的那个挨的训总要比其他子女多,得到的关注也更甚。
马氏老来得子,对萧煜自是偏疼。
萧老夫人虽严厉,也会偏袒纵容,因着他年岁小,会给予成长空间。
不一会儿下了值的老大萧品安过来,老二萧品齐和老三萧品深也一并前来。
萧品安现任吏部侍郎,刚进家门听说老四在寿安堂的,还未来得及换襕袍便过来瞧他。
那身绯色官威范儿十足,身姿挺拔,五官端正严明,通身都是官家的派头,看起来好不威风。
老二萧品齐则三十四岁,现任太常丞,个头比老大稍矮些,样貌随了老子。
老三萧品深是妾室所出,才入官场没多久,也跟老大那般一板一眼,严肃得很。
萧煜同兄长们行礼。
萧品安知道他的尿性,不客气道:“这次四郎回来了,可莫要再惹祸端,让爹娘祖母替你操心。”
萧煜忙狗腿道:“阿兄训导得是,四郎必当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萧品安才不信他的鬼话,不给颜面道:“你那张嘴,没个正经,也只有阿娘信你。”
萧煜嘿嘿地笑。
萧品安几人还未用晚膳,马氏差人去备上。
萧煜的求生欲极强,自家兄长有实干之才,以后还会承爵。他屁颠屁颠巴结,只要兄长苟住了,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能躺平享乐。
萧老夫人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说道:“待四郎行冠礼后,大郎便替他安排入仕,怎么都得寻个官职才是正事,若不然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像话。”
萧煜:“大母,我什么都不懂。”
萧品安接茬,“不懂可以学,不懂可以问,你想我挣家业来养你,门儿都没有。”
萧煜憋了憋,不高兴道:“大哥至于这般抠门吗,多养我一张嘴都不行?”
萧品安嫌弃道:“待你行冠礼后,也该成家立业了。”
说罢看向马氏,“阿娘什么时候替四郎挑女郎娶进门来管束着些,省得你操劳。”
国公萧宏笙捋胡子道:“四郎是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萧老夫人也道:“年底办一场宴饮,让他自个儿挑一挑。”
他们就萧煜的前程和婚事一番议论。
三位兄长的婚配都是长辈们做的主,他自然也不例外。
萧煜不敢吭声,满脑子都是不能让他们发现沈氏,要不然他铁定屁股开花。
没过两日,另一边的赵三郎受嘱托抵达蔚县龙门客栈接沈映蓉。
沿途他腹诽不已,只觉萧煜那厮混账,把有夫之妇抢夺来,莫非对方是天仙?
后来见到沈映蓉,他老实了。
抢得好像也不冤。
京中贵妇他们见得多,或明媚,或风情,或美艳,要么就是小有才华却端着不易伺候的那种。
见到沈映蓉时,他压下内心的惊艳,满脑子都是蠢蠢欲动的八卦。
魏氏和青禾非常警惕,赵三郎送上萧煜的书信。
沈映蓉看过后,行福身礼道:“有劳赵郎君来这趟。”
赵三郎连忙回礼。
对方一身书卷气,模样秀美中透着几分清冷,好似皎皎皓月,叫人不敢亵渎。
赵三郎也跟着正经起来,生怕唐突了佳人。
魏氏收拾好物什,一行人乘坐马车离去。
路上青禾有些不安,小声道:“娘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映蓉回道:“我也不清楚,信上只说赵郎君会安排我们的住宿。”又道,“这些日四郎要应付家里头,不便过来。”
青禾撇嘴。
沈映蓉朝魏氏招手,她附耳过去,双方交头接耳,魏氏连连点头。
从蔚县入京城只需三两日便到,晚上他们在客栈落脚。
赵三郎心中憋了不少疑问,他跟甄氏熟悉,偷偷问她萧煜在宜州的情形。
甄氏实在没脸提,支支吾吾道:“三郎就莫要问了。”
赵三郎八卦道:“嬷嬷别遮遮掩掩,四郎同我大致说了的,那沈氏是县丞的妻子,被他强夺了来。
“我就是好奇,江玉县那小地方,竟有这等妙人儿。瞧那模样,必定出自书香世家,若说是官家娘子,也不会生疑。”
甄氏无奈道:“三郎好眼光,沈氏的曾祖父便是以前的户部尚书沈肃,因着家道中落,这才沦落至此。”
听到这话,赵三郎瞪大眼睛,忍不住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府里头若是知晓四郎这般仗势欺人,只怕得扒了他的皮。”
甄氏没好气道:“三郎跟他也差不多。”
赵三郎理直气壮,“我才没四郎这般混账呢,连人-妻都抢。”顿了顿,“不过这模样,抢得也值。”
甄氏:“一丘之貉!”
赵三郎不好意思笑。
若是庸脂俗粉,背上抢妻的名声,也实在不划算,但沈氏这样的,值!
在护送她们回京的途中,赵三郎也压不住男人的本性,会偷瞄。
但也仅仅只是偷瞄,且还要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不敢动歪脑筋,因为萧煜小霸王的名声不是白得来的。
二人打小一起厮混,穿了连裆裤,底线还是有。
主仆入到京城,被赵三郎暂且安置在别院。
甄氏特地给她们留了足够的钱银,同沈映蓉说道:“我就不陪娘子了,还得回府去复命,改日四郎会过来看你。”
沈映蓉点头,“这一路有劳嬷嬷费心照料。”
甄氏摆手,提醒道:“我不管娘子是不是真心愿意跟着四郎的,只是进了京,人生地不熟,莫要老想着回去。
“你毕竟是弱质女流,外头的世道对女郎家可不友善,且娘子生得俊,出去了更易招惹是非。
“说这些话,不是恐吓娘子,是实情。你是聪t明人,应也晓得其中的厉害。”
沈映蓉平和道:“嬷嬷的话我都记下了。”
甄氏:“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四郎既然费了心思把你带来,自不会亏待。”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久,沈映蓉认真倾听,丝毫未表现出不耐。
甄氏对她的印象还挺不错,是个知趣的。
交代清楚后,甄氏回府复命,沈映蓉送她离开。
别院不大,是一进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配了赵府家奴照料。
沈映蓉站在院子里看外头,高墙阻挡了视线,犹如一只笼中雀。
外面偶有小贩叫卖,她环顾陌生的院子,听着官话,多少有些不习惯。
顺利入京,总得跟家人报平安,院里没有笔墨纸砚,魏氏使了钱银差赵府家奴采买。
那婆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们,以为是赵三郎养的外室。
沈映蓉倒不计较对方的猜疑,把魏氏喊进房,同她说道:“魏妈妈得空时多与许婆子唠唠,问问她当官的都住哪些坊。”
魏氏愣了愣,不解道:“娘子打听这些作甚?”
沈映蓉:“我总有用处。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总得需要旁人引路。”
魏氏听不明白,露出一头雾水。
沈映蓉忽而道:“我觉得甄嬷嬷挺有人情味儿的,许多事情她看得透彻,日后多与她走动,说不定能寻到时机。”
魏氏皱眉道:“她是萧四郎的乳母,岂会帮娘子?”
沈映蓉:“她不会帮我,但她定会盼着萧四郎好。”
魏氏闭嘴不语。
沈映蓉继续道:“我可没兴致千里迢迢跑来做人外室。”
她心中掐算着,在江玉县没人管束得了萧煜,来了京城,国公府总管束得了。只要有人绊住他,她自能想法子脱身。
第二天许婆子买来文房四宝,沈映蓉写了一封家书,魏氏使了不少钱银委托许婆子投送。
许婆子心中到底好奇,试探道:“我瞧着娘子仪态端方,想来家中也有背景。”
魏氏应答道:“我家娘子祖辈也是做官的,只是家道中落,暂且在这儿落脚,往后有许多不便之处,还望许妈妈帮衬一二。”
许婆子得了钱银,自是欢喜,忙道:“你们是三爷领来的,定是贵人,我自当鞍前马后。”
魏氏同她唠起了京中的繁华。
许婆子虽然是家生子奴仆,却也有在皇城根下的荣耀,当即同她说起京中的权贵门户。
两个妇人你来我往用官话唠嗑,吹了许久。
待许婆子去办差后,魏氏回到房里,偷偷道:“娘子,老奴探清楚了,这儿原是武安侯府赵家的别院。”
沈映蓉轻轻的“哦”了一声。
魏氏八卦道:“到底是京中,随便一块板砖砸下去,非富即贵。”
这话把沈映蓉逗笑了,“萧四郎的圈子,哪能有寻常人?”
魏氏的心思活络了,说道:“当年老爷子在京中做官,三品大员,也算是士子们的顶峰了,那得有多风光。
“若是家道没有中落,娘子这样的女郎,岂是吴家能攀上的?
“就算跟京中的公府侯爵们联姻,也配得上。”
沈映蓉打趣道:“都说富贵迷人眼,魏妈妈才来京多少天,就眼花缭乱了。”
魏氏八卦道:“老奴没见过世面,萧四爷出手阔绰,沿途进京,得花不少钱银,这次又留了零用,比起吴家,实在是大巫见小巫,对娘子也算上心的。”
沈映蓉起身道:“眼皮子浅。”
魏氏不好意思笑笑。
沈映蓉正色道:“把你当金丝雀养着,花再多的钱银又有何用?
“诚然金丝雀被豢养着过得舒坦,可是它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任人宰割,我可不愿。”
魏氏清醒道:“娘子所言甚是。”顿了顿,忽地异想天开道,“离家前夫人说娘子是富贵命,万一萧四爷求娶呢,你是应还是不应?”
沈映蓉愣了愣,不客气道:“要么是他发疯,要么就是我疯了。”
魏氏:“……”
沈映蓉:“莫要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魏氏不再多言。
之后她们便在赵家的别院落脚。
那许婆子是个健谈的,知道主仆有身份,倒也没有狗眼看人低,对她们的态度还算和善。
有时候沈映蓉也会好奇问京中的门户八卦,许婆子一一道来,说哪些坊住的官员最多,就算是当官的,能买得起房的也极少。
京中寸土寸金,只有品阶高的朝廷才会配房给他们住。
住的院子也是有讲究的,二进院子,三进院子,都有规定。
沈映蓉听得津津有味,她才不会因为进京就愁眉苦脸呢,得懂得讨好自己,若是等着别人来疼,那才叫窝囊。
在这儿住了不到十日,萧煜来过一趟。
当时沈映蓉闲着无聊画走马灯打发时日,青禾前来,说道:“娘子,四爷来了。”